转眼便是除夕, 高家这么多年第一次这般热闹，高柏也是破天荒头一次跟着在厨房里忙。
王弥让他去买东西，他便使唤小凡, 小凡这天已经往街上去了四五次了。
郭云飞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剥豆子，许芷在厨房里揉面。
孙大娘主厨, 王弥和南香便在一旁搭手递东西。
贴在门上的对联是高柏写的，他写的极其认真，一连写了好几对, 写好后，偏要王弥看。
王弥手上还沾着白面, 就被他拉出来：阿弥，你看哪幅好看？许芷放下手中的面也过来看，王弥看不懂这些, 觉得都差不多, 便随便指了一幅。
我也最喜欢这幅。
高柏放下毛笔。
许芷看了看王弥，又看了看高柏, 这两人真有意思，这么多好看的, 偏生选了最不好看的一对，还非要说好看。
小芷, 去拿面糊跟我来贴春联。
高柏拿着最不好看的对联兴冲冲往外走。
王弥想着锅上的热水, 已经匆匆往厨房去了。
许芷拿了面糊跟着出去, 站在大门口, 说：大师兄，这幅真不好看, 要不换换？高柏已经贴着了, 说：我和你师嫂都觉得不错, 你懂什么？许芷：……行，她不懂，她三年书法白练了。
一切准备好时，已是傍晚，周围爆竹声连天，从未断过。
高家在门口放爆竹的时候，屋里的人都围到门口看。
以前这种差事都是关小凡做，今年许芷要抢着放。
以前在武馆都是我放爆竹，不信你问二师兄！许芷拦着不给关小凡放。
关小凡不让：这里是大师兄家，和武馆不一样，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偏生爱做这种事？！我就要放！许芷十分强势，看向高柏：大师兄，你让小凡让开！高柏和王弥远远站在一起，漫不经心叫了一声：小凡。
关小凡便妥协下来：行行行，给你给你，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女孩的样子？以后嫁不出去怪得了谁！许芷得意洋洋：你放心，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嫁人，就守在武馆，以后都是我放年三十的鞭炮！瞧你那点出息……关小凡笑她。
许芷哼了一声，往鞭炮堆里蹲着。
众人见她要点火，忙退到院子里，远远站着看。
大门口的鞭炮绕了一圈又一圈，整个门口都堆满了，大概可以燃放很久。
许芷正要点火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路风风火火由远及近：师姐！我来和你一起放吧！许芷手下动作一顿，闻声看去，只见柳如舟身上挂满了年货，一路小跑着过来。
许芷皱眉：你来做什么？柳如舟跑到跟前，气喘吁吁：今天大年三十，我来给你拜年呀，我先去的武馆，发现你们都不在在，想着应该是到大师兄家过年了，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在！许芷对他兴致不高，依旧看着脚下的一堆鞭炮。
柳如舟把身上的东西送进院子里，见众人都在，一一行礼拜年，想了想，吞吞吐吐开口问：大师兄，我今年可以和你们一起过年吗？关小凡问：你不回家吗？一会儿你爹该到处找你。
柳如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爹爹说过了，他同意我在武馆过年……话音刚落，门外爆竹声震天动地，盖住了所有的说话声。
柳如舟刚转身，迎面撞上跑进来的许芷。
许芷身上总有若有若无的青草香，如今沾着些许爆竹烟火味，实在特别，柳如舟最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错身那一刻，柳如舟突然有些晃神。
爆竹声响了很久，火药味弥漫到整个院子，年味也越发浓郁。
爆竹放完，点上红灯笼，就算是过年了。
今年人多，王弥特意去武馆搬了一张长长的方桌，足够二十人坐。
长桌就摆在院子里，孙大娘大显厨艺，做了整整三十六道菜，摆满了整张桌子。
高柏坐主位，王弥坐他旁边，其他人随意坐着。
高柏把武馆珍藏好几年的酒拿出来，关小凡去拿酒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大师兄，这是师父藏了八年的酒，你就这么拿了，不怕师父回来……高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噤声，默默把酒拿了出来。
众人围坐一桌，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天边偶有烟花闪耀，伴着隐约的声响。
院子里点着蜡烛，红绸灯笼点缀，灯火通明，年味十足。
今晚过年的人，除了王弥和柳如舟，其余都是高柏以前从外面捡回来的，他们没有家，把高柏所在的地方当成家，发誓要一辈子追随高柏。
拜年的话年年相似，却又年年不同。
孙大娘说：又给公子做了一年的饭，今年阿弥嫁进来，往后多生几个孩子，家里人多些，我也不愁自己做的饭没人吃了。
关小凡说：我和南香的命都是大师兄给的，大师兄想要我们兄妹做什么，即使扑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南香笑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外人都说公子如何凶恶，只有我们知道，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便是公子要我走，我也不走，这辈子就跟着公子，不离不弃。
桌上有片刻安静，高柏一手拿酒，一手覆在王弥手背上，看向南香，笑道：只怕到时候遇上喜欢的人，我便是想留都留不住。
南香摇头，正要说不会，关小凡忙开口拦住：以后若是嫁出去，这儿也是娘家，哪有嫁了人就忘了娘的道理？众人听了都笑，孙大娘说：说起来，南香也不小了，小芷今年也十五了吧？到了成婚的年纪，这些事也该考虑着了。
南香说：我不想嫁人，只想跟在公子身边。
孙大娘笑她：等遇上喜欢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南香撇了撇嘴：我谁也不喜欢，只喜欢……她想说只喜欢公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住了嘴，说：反正不嫁人！王弥淡淡笑道：不嫁就不嫁，总不能找个不喜欢的人成亲吧，就像我一样，在遇到高柏之前，从未想过要嫁人，谁曾想，如今会是这样。
话音落，南香的脸色不太好看。
柳如舟最不会察言观色，忙接上话：就是就是，成亲是人生大事，哪能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总是要慢慢来嘛！许芷斜眼看他：年纪不大，懂得倒挺多。
柳如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姐告诉我的，是这样吧？许芷把他碗里剔好刺的鱼肉夹走，意味深长、故作深沉地说：是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众人又笑，孙大娘说：小点年纪，竟也知道这个？定是在武馆里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学来的，好的不学偏学这些，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可是若不着急，连冷豆腐都吃不上了。
许芷倒了杯酒：若冷了那就不吃，为何偏要吃豆腐，天底下那么多山珍海味，还比不了三文钱一块的豆腐？孙大娘哑口无言，无奈笑道：你真是越发伶牙俐齿了，我说不过你。
许芷露出得意的神色，倒了杯酒，起身敬给高柏：大师兄，这个世上，我谁都话都不听，只听你的，只相信你一个，你说是对，那就是对，你说是错，那就是错。
我想留在武馆一辈子，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像这样，和你们坐在一起守岁做年夜饭，给你和师父拜年。
高柏笑道：小芷今年长大了，竟说了这么多，可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红着小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芷脸颊微红，故作镇定，捂着脸道：往事休提！众人又笑。
轮到郭云飞敬酒，他是众人里最沉稳的，话虽然少，但做事最有分寸，只是武功上有所欠缺，但也是最勤奋的，勤能补拙，虽天赋不够，但熟能生巧，身手依然不容小觑。
大师兄今年娶了师嫂，往后只怕更忙了，以后武馆的事尽管吩咐我去做，我和师妹一样，这辈子只留在武馆，哪都不去。
郭云飞声音沉稳。
周伯说：公子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感激不尽，若不是公子，恐怕我现在早已尸骨寒透，谁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呢？这杯酒敬公子，祝我们高家以后事事顺遂，安康喜乐。
好。
高柏端起酒杯，与众人同举：往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我们是一家人，新的一年，祝大家事事顺遂，安康喜乐。
说完，又看向王弥，和她碰了碰杯子，轻轻凑到她耳边，说：祝阿弥早生贵子，所愿成真。
王弥羞笑，以茶代酒：也祝你愿想成真，事事顺遂。
酒罢，柳如舟弱弱举起手：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众人朝他看去，柳如舟拿着酒杯，底气不足地说：我虽是刚刚拜入师门，但我很久之前就想来武馆了，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们，很久之前就喜欢青峰武馆，只是年纪尚小，我爹不让来，如今能和大家一起过年，我实在太开心了！我也想以后的每年都和你们一起过，希望青峰武馆以后长长久久，名扬天下，成为整个大庸最好的武馆！大师兄，这杯酒敬你，祝你和师嫂恩爱不渝，早生贵子！高柏最爱他最后一句话，发压岁钱的时候，特意给他红包里多塞了几张。
孙大娘笑道：小舟虽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小的，却也是最会说话的，刚刚那番话句句说到公子心里，怪不得招人喜欢呢。
柳如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忍不住看了许芷一眼，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许芷抬起眼皮看他，两人目光对上，许芷说：看我做什么？不是要给我剔鱼刺吗？噢噢噢，好，好……柳如舟忙移开目光，低头掩饰脸颊的红晕，细细剔着鱼刺。
众人说笑间，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时辰，杯尽羹残，众人都喝多了酒，比平时放开了许多。
关小凡借着酒劲偏要舞剑，许芷觉得他舞的不够好，便起身抽剑，与之对弈；柳如舟乖乖坐着给许芷面前剥了一大堆核桃瓜子松子；郭云飞默默饮酒，似有无限心事；关小凡和周伯猜酒划拳……高柏悄悄将王弥拉到房间里，塞给她一大个红包：给你压岁钱，我们成亲以后的第一年，新年快乐。
说着，热烈的吻便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