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2025-03-22 07:37:37

王弥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身上还穿着嫁衣,右臂被压的发麻,头也昏昏沉沉,一时不知何时何地。

冬天的太阳过于温柔,安静地从窗檐照进来,照在烛台上,蜡烛燃尽,红妆依旧,人影孤单,萧瑟凄凉。

初冬的夜晚已有些凉意,王弥衣衫单薄坐了一夜,大概是染上了些风寒,只觉得头重脚轻,竟有些站不稳。

南香在门外敲门:夫人醒了吗?嗯……王弥的声音温弱而沙哑。

南香听到回应,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套衣服,径直放在床边,说:这是为夫人准备的衣服,今日楚先生和秦师父都在家,专程等着您和公子敬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夫人先准备一下,公子稍后便回来。

虽用了敬词,但姿态语气里透着傲慢,并没有把王弥放在眼里。

嗯。

王弥揉了揉着额头,缓缓起身。

刚站起来,眼前一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像是要晕过去一般,缓了许久,才稍微好一些。

南香站在一旁,见她这般,生疏地问:夫人可是身体不舒服?王弥清了清嗓子:没事。

嗓音依然带着些许沙哑。

那我先出去了,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说完,人已走到门口,转身便不见踪影。

大概是知道王弥新婚之夜被高柏丢下,所以高家的人对王弥的态度也不似先前那么热情。

王弥倒不在意这些,未嫁过来时,她便是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色,习惯了被轻视,倒也不觉得难过。

揉着发麻的双腿爬到桌前,南香给她的衣服说不上华贵,但也是她从来没穿过的上等面料。

发了好一会儿呆,南香来催时,她才回过神,慢吞吞把衣服换上。

换下的嫁衣堆在桌子上,南香匆匆收走时,不小心碰到了酒壶,酒洒了出来。

南香拿帕子清理桌面时,王弥静静看着,突然想起昨晚的事。

酒里的毒到底是谁下的?那个人想害谁?她?还是高柏?王弥生来笨拙,想不通这些事情,只皱着眉头默默苦恼。

晌午未到,家里便热闹起来。

王弥独自坐在房里,听着外面人声来往,突然很想回家。

娘家虽有千般不好,但在家时,自在舒服,不会这般拘束,连门都不敢出。

门外院子里越发热闹,王弥越发焦急起来。

她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躲在角落里,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受了风寒的身体越发不舒服,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只觉得痛苦难忍,想要出去透透气,却又不敢面对门外不属于她的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南香的声音响起:夫人,公子他们都回来了,要请你过去呢。

王弥坐在床沿,脑袋昏沉,十分拘束,哑着声音道:嗯,来了。

那我先过去,夫人一会儿赶紧过来。

南香丢下这一句,便匆匆离开,看上去十分忙碌。

王弥追到门口时,早已没了南香的身影。

高家的院子不算特别大,但这是王弥第一次来,哪里是正堂,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厨房,她都一概不知。

孤零零站在门口,对面是一棵光秃秃的海棠,两边是穿堂,人声隔着墙,王弥不知该怎么走。

她随便选了一边,沿着穿堂便往前走,越往前走,人声越发小了下去。

到尽头时,彻底听不到人声了,只听初冬的风簌簌吹着,旁边是一块荒地。

王弥看着荒地就想,这么好的地,就这么荒废着,实在可惜,若是种上豌豆,来年春天,豌豆冒头,豆尖叶最是好吃……夫人,你跑这边来做什么?正想着,南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弥闻声转头,只见南香离她远远地站着,似乎并不想过来。

南香接着说:公子他们都等着你呢,快走吧。

哦,知道了……王弥恋恋不舍地离开,不知怎么,她特别喜欢这个被荒弃的院子,过后若有时间,她还想回来,把院子打理打理。

往回走的路,经过两个穿堂,人声越发清晰,还未见人,便听到远处传来的爽朗笑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轻声埋怨。

再平常不过的交谈,却让王弥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处处都不自在。

出了穿堂,转过弯,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不大的庭院。

院子里摆着桌子,四五个人随意坐着,相谈甚欢。

王弥就这么出现在大家眼前,顿时说话声停了下来,大家都朝她看来。

王弥拘束极了,眼神不由自主看向这些人里最熟的那个——高柏。

高柏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别处,没有任何多余的回应。

倒是楚先生朝她招手:来,阿弥,这边坐。

王弥露出笑:嗯,谢谢楚先生。

她很喜欢楚先生。

千水镇很多人都受过楚先生的恩惠,王弥也是。

她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险些熬不过去,多亏了楚先生妙手回春,把她救回来,而且分文未取。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一直记着。

但楚先生平素高冷淡泊,不喜与人相交过近,又视金钱如粪土,对王弥来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大事,对楚先生来说只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怕他早已不记得这些。

王弥坐到楚先生旁边,正好对着高柏。

高柏淡淡扫了她一眼,吩咐一旁的南香:准备上菜吧。

是。

南香应声去了厨房。

阿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大家。

楚先生的声音缓慢温和,是让人安心的声音。

这是高柏的师父,秦野,以后你便跟着喊他一声师父。

嗯。

王弥倒了茶,起身朝秦野恭恭敬敬地敬茶,依声唤道:师父。

秦野接过茶,细看了她一回,笑道:今日算是看真切了,儿媳是真的不错,我喜欢!王弥:……楚先生冷声道:是我的儿媳,跟你没关系。

秦野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干咳两声:瞧我这记性,该叫徒媳才对,是不是啊高柏?高柏的目光落在王弥手边的茶壶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先生不想搭理秦野,接着介绍:坐在高柏旁边的小孩是关小凡,是高柏的师弟,你们差不多大,以后有任何事,找不到我们时,都可以找他。

关小凡起身笑道:楚先生抬举了,我就是师兄的跟班,夫人以后有任何事,只管吩咐我便是。

嗯。

王弥起身倒茶:师弟好。

关小凡不敢接茶,求救的目光看向高柏:夫人莫要折煞了我,我受不起这茶……敬给你接着便是,哪来的废话?说话的是高柏,声音低沉冷冽,听不出喜怒。

关小凡立即乖乖听话,接过茶盏,一仰而尽:谢谢夫人,从今往后,夫人的事,就是小凡的事,只要夫人一句话,小凡定当全力以赴……好了。

高柏冷着声打断:这些话留给外人听,坐下吃饭。

关小凡讪讪一笑,只得默默坐下,缩着脖子,不再言语。

菜上齐以后,楚先生又吩咐南香:去把家里人都叫过来,让阿弥认识认识。

高家院里的人并不多,除了楚先生和高柏,只有一个厨娘,一个管家。

这顿饭过后,阿弥算是真正成了高家的人了。

吃过饭,武馆里有事,高柏和师父他们行色匆匆地离开。

楚先生临出门前,对阿弥说:昨夜可是没睡好?王弥清了清嗓子:没事,让先生担心了。

跟我去药堂吧。

楚先生收了几包草药,拿布袋拎着:若受了寒,可就麻烦了。

嗯,谢谢楚先生。

王弥脑袋还有些昏沉,这一早都是强撑着。

楚先生把布袋挂在身上:过了门,也敬了茶,是不是该改口了?王弥脸颊发红,暗暗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声音低柔轻缓:爹……楚先生看着她,淡淡笑道:没事,慢慢来,叫多了就习惯了。

嗯。

走吧。

楚先生抬步往外走:南香呢?让她跟着你。

不用了。

王弥乖乖地说:我跟您去就可以。

楚先生没有强求,只说:嗯,那走吧。

楚先生坐镇的医馆叫和仁堂,他在这里已经二十年。

和仁堂是千水镇最大的医馆,也是珍金最便宜的医馆。

医馆里每天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大多都是冲着楚先生来的。

他们到医馆时,找楚先生看病的人已经排到东街口。

楚先生刚一进去,便有人迎上来:师父,今日来看病的人比往日多了很多,您要是再不来,我都准备上门去找你了!那是一位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少女,打扮得干净利落,头发高高竖起,英气俊俏,灵动可爱,十分惹人喜爱。

楚先生把身上的药袋递给她: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少女把药袋在柜台上打开,一边整理一边说:做完了,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我问了爹爹,爹爹让我问您。

晚点再说吧。

楚先生洗过手,进了内堂。

王弥默默跟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少女看到王弥,便睁大眼睛,好奇地问:这位姐姐是?楚先生坐于内堂,一边整理今日看诊需要的东西,一边说:昨日才吃的喜酒,今日便忘了?噢噢!少女恍然大悟:原来是高柏哥哥的娘子呀!嫂嫂好,我是楚先生的徒弟,我叫柳莺莺,你叫我莺莺就好啦!柳莺莺是和仁堂老板的女儿,从小便跟着楚先生学医,聪颖过人,今年只十六岁,已经可以独自坐诊了。

阿弥染了风寒,你给她开些药。

楚先生吩咐完,便往诊室去了。

楚先生一走,房间里只剩王弥和柳莺莺。

柳莺莺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嫂嫂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