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6 章

2025-03-22 07:37:37

不去。

高柏盯着秦野, 冷冷扔下这一句。

好嘞!关小凡应声再次离开。

秦野借着酒劲,不顾楚先生阻拦,说:兴许你也该想到了, 我和你爹二十年前从京城出来,带着你来到此处, 隐姓埋名,怕的就是这天。

高柏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爹原是朝廷的侍郎,我和楚先生都受过你爹的恩惠, 后来侍郎遭人暗算,株连九族,我们也是费劲心机, 才将你救了出来, 保住了高家唯一的血脉。

高柏喝了口酒:既如此,先前何必遮遮掩掩, 不让我知道?前一辈的恩怨复杂凶险,我们怕你知道后, 追究前事,给自己惹来一身祸端。

秦野说这话时, 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

高柏冷冷笑道:如今倒不是我要追究什么, 是京城的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找我的麻烦。

秦野没再说话, 楚先生认真想了想, 说:周子意的意图尚未清楚,况且他一个后辈, 能知道多少, 为今之计, 只与他少些往来便是。

这就是你们躲着周子意的原因?高柏显然有些不相信。

总是要小心些为好,待周子意回了京城,便万事大吉了。

楚先生看着高柏,淡淡说道: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和你师父都会支持你的。

我若想回京城,查清二十年前的事,为我爹娘申冤呢?高柏说。

到时候你若想这么做,我们也不拦你。

楚先生说:只是现在为时尚早,阿弥重病在身,你还需分得清孰轻孰重。

高柏给自己斟了杯酒,一扬而尽,说:阿弥的病……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谈话到此结束,高柏没有追问他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也没有追问冤屈为何,这让秦野和楚先生松了口气。

高柏回到屋里时,王弥正拿了本书在灯边认字,见他进来,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高柏坐到她对面,灯火映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显得异常虚弱。

高柏开口:最近见你气色稍好些,可是楚先生的药有效果了?王弥放下书本淡淡笑道:那是自然,楚先生妙手回春,只怕再过个把月,我便彻底好了。

高柏笑道:若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静了片刻,王弥忍不住问他:你们刚刚……话没说完,高柏便开口:师父说我的亲生父母是京城做官的,后来被人陷害,株连九族,如今只剩我一个了。

这话说着都觉得好笑,高柏是不信的。

王弥看着他,不再说话,想安慰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高柏叹了口气,将她拉进怀里:阿弥,那些事情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二十年前我没有了家,可现在我有家,有你,未来我们还会有孩子,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理会,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好不好?王弥回抱住他,重重地点头: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自这日起,楚先生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研究医书,哪也不去。

秦野师父也搬回高家住着,武馆的事全都丢给高柏打理,他每天溜溜鸟、钓钓鱼、种种花草,倒是把后院打理的十分细致。

王弥这些日子倒是过得十分自在,偶尔身体不适时,有楚先生看着;有时见秦野师父在后院忙,便跟着一起翻土浇花;想识字学数时,又有周伯耐心教着,好不自在。

至于周子意周大人,起初时,常常派人上门请高柏喝酒喝茶,现在也只是偶尔来一趟,至于其中的原因,高柏不说,他们也不会过问。

暮春时,院子里的海棠落尽,一树翠绿遮阳,后院种了些绿菜,窗边粉花相衬,十分养眼。

王弥靠在刚吃完药,倚在窗边看景,微风不燥,睡意渐起。

就是这个时候,王弥的娘家人急匆匆上门来,问什么事也不说,只说要找王弥。

周伯将人拦在门口,说:阿弥正在休息,有什么事等她醒来再说吧。

倒不是阿弥娇贵,只是楚先生特意交代过,阿弥身子弱,午后定要休息的,一日也不可耽误。

起先阿弥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后来南香日日督促,如今一到晌午吃过药,便昏昏欲睡,非要睡半个时辰才能清醒过来。

家里有急事,等不得她睡起来,现在便要见她!娘家人看上去面色凝重,十分着急。

天大的事也不能扰了阿弥休息。

周伯半点不让。

娘家人急道:出人命的事你说急不急?周伯越发不高兴了,楚先生特意叮嘱过,阿弥现在需要静养,受不得半点刺激,这段时间家里上上下下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如今终于好转些许。

她娘家人这般行色慌张地过来,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若阿弥知道后受了刺激,恐怕身体又是受不了的。

到底何事?不如先与我说说?周伯问。

娘家人急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索性站在门口就说了:小冬琴快不行了,我是来告诉阿弥,去见小冬琴最后一面的。

周伯愣了一下:小冬琴么?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娘家人急道。

周伯拉住他:到底怎么回事?若是病重,不妨先请楚先生过去看看?来不及了,这次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小冬琴吃了□□,现下只剩一口气吊着,我就是来叫阿弥回去见她最后一面的。

那人声音大,吵的正昏昏欲睡的阿弥眉头紧皱,问南香:外面吵什么?南香说:我出去看看,你好生休息。

王弥没说话,睡意渐渐隐去,只觉得外面的吵嚷里有她熟悉的声音,便侧耳去听。

南香出去片刻便折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王弥问她:外面什么事?南香犹豫了片刻,说:你娘家的人过来,说是让你回去一趟。

王弥彻底没了睡意,起身道:什么事?谁过来的?说着,便往外走。

暮春的气候湿润略热,王弥穿的稍多,走到前院时,微微有些热意,出了身薄汗。

娘家人还在院子里和周伯说着些什么,王弥一眼就看到那是二哥。

二哥,你怎么来了?王弥走上去。

二哥面色凝重,不似先前着急,说:阿弥,小冬琴快不行了,回去看看吧。

什么?王弥有些茫然,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走,先回去,路上我与你细说。

说着,二哥去抓王弥的手。

好。

王弥心里慌张,二话不说就要跟二哥走。

周伯拦着说:我去告诉公子,让他跟你们一起回去。

王弥急着回家,说:等不了那么久,我先回去。

于是,王弥跟着二哥匆匆离开,南香随便收拾了些东西也跟着去了。

到王家时,并不宽敞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屋里隐隐传来啜泣声。

王弥刚到门口,就看见三妹眼睛红红地缩在角落里,谁也不理。

顾不得满身的汗,王弥径直进了屋里,那是一个小房间,堆满了杂物,留了巴掌大点的地,支了张床,平时就是给小冬琴睡的。

小冬琴躺在床上,床上有点脏,小冬琴的脸青白失色,就这样看着,像极了流浪在外的小乞丐。

王弥只看了一眼,心便如刀绞一般疼。

一路上,二哥已经将具体情况都跟她讲了。

起因是家里这段时间农活忙,小冬琴虽日日跟着帮忙,但也有偷懒的时候。

三妹性子急,忙不过来时,看不得小冬琴偷懒,便骂了小冬琴几句,三妹向来话不过脑,骂人的话实在难听。

小冬琴受了委屈,哭哭啼啼蹲在角落更不愿意干活了,王大娘见她这般,不仅不哄几句,反倒也跟着怪她。

小冬琴委屈不得,爹爹不在身边,对她最好的大姑姑又隔得远,一时想不通,便吃了□□,想一死百了。

家里人找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吊着最后一口气,虚弱的不成样子。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摇头,说让准备后事。

大姐你来了。

二妹擦掉眼泪,站起来给她腾了个位置。

小冬琴似乎还有些意识,听到大姑姑来了,眼皮微微动了动,半睁着眼睛看过来。

王弥只看了一眼,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坐到床边,握着小冬琴的手,又小又细的手握着有些硌手,冰凉得吓人。

小冬琴,大姑姑来看你了,你……你怎么这么傻……王弥的声音哽咽,滴滴泪水落在手背上。

小冬琴眉头皱成一团,看着十分难受,但她还是用力去抓王弥的手,发紫的嘴唇动了几下,挣扎着想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来,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角的泪汇成水流,从未停过。

王弥握着的手抖得厉害,她知道小冬琴是害怕,便抚上她的额头,压着哭腔,安慰道:小冬琴别害怕,大姑姑在你身边,你会没事的,别害怕,大姑姑知道你生病了,但是没关系,会好起来的,没关系……王弥又说:你还记得楚伯伯吗?他医术很好,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你大姑夫去请他了,楚伯伯马上就来,你别害怕,哪里疼就告诉大姑姑,大姑姑给你揉一揉就不疼了,好不好?小冬琴听大姑姑这么说,心里暖起来,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用力睁开眼睛,朝王弥看去,似乎用尽浑身力气,低不可闻地叫了声:大姑姑……大姑姑在,大姑姑会一直陪着你,你别怕,知不知道?王弥压着沙哑的嗓音安慰她。

……嗯。

小冬琴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几乎是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