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残破的鬼脸上,一对黑黢黢的眼眶朝着她,嘴里的长舌头伸出来在空气中晃荡着,时不时掠过她头顶,嘴里的黏液顺着舌头滴落在地。
小心。
他拉过她,将她护在身后,抬头说着:不要捣乱哦。
鬼脸朝他凝望片刻,慢慢缩回房梁之上,继续趴在那儿,舌头耷拉在木头上。
你都看到什么了?吴若很少看到他的神情有些严肃,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一只吊死鬼,没事,走吧。
说着推开门。
里面还是和以前一样昏暗,腐烂潮湿的气息如影随形,跟着钻进他们的鼻子。
和上次一样,施法点亮蜡烛,借着灯火,隐隐约约看清房间布局。
纱帘垂地,蜘蛛织网在角落,桌椅落满灰尘。
只不过怀壁看到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吴若有恃无恐的东瞟西看,终于缓缓道:这些你都看不见么?看见什么?她抬头就是一问,表情十分单纯。
他转回头,再深深凝视良久,指指上面,说:屋子里挂了好多具鬼,你都没看见?一点感觉都没么?吴若本身学得很杂,打斗修行全靠手段狠决,这些看鬼之术,没有接触过,自然就不会。
她摇摇头,说:他们都在哪儿?我一个都没看见。
睁眼望去,只有灰暗的摆设,还有两只蜘蛛从她脚边跑过。
他顿了顿,说:到底多少个数不清,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现在在门口,房梁了。
皮肤有的腐烂,有的灰暗,指甲很长,弯成了一个弧度,没穿鞋子,她们的脚正好落在我们的头边看她,以为这么恐怖的场景,作为一个女孩子听到肯定会害怕。
是么,那你看下,那张床上有什么?她没有情绪起伏,反而指着一个方向,上次在这里见到一个朋友,现在你看下上面有什么。
吴若想起之前见到白骨精的情形,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房间怪,现在不由得怀疑白骨精的来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头:上面没什么,就是……她跟着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好奇又严肃地问:就是什么?他沉默一瞬,空气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她担忧地站在他身边,你看到了什么?他神色凝重转头,抿了抿嘴唇,紧张道:就是……什么?就是……他忽然压低了嗓音,凑近她耳边,语气轻松顽皮,就是太干净了!她轻叹一声,抬眼无视恶作剧,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好了,赶紧看下这个房间有什么诡异之处,阴森森的,太邪门。
查好了赶紧出来。
他在后面叫着:那你呢,你去哪儿?我眼睛看不见,只能多靠你的慧眼了。
说着就要出门,就在这时,房门忽然重重关上了,震落了一地的灰尘,她捂着鼻子,微恼叫着:你干什么啊!不是我干的。
他无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又补上一句:你现在脚边的手也不是我的。
什么?话音刚落,她还没反应过来,脚边竟然有股力量将她往后一拉。
猝不及防之下,她向后一倒,接着倒进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真不是我干的。
这时候他还怕被误会。
她站稳,再去看地上时,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指着面前的地板,现在有没有看到什么,有鬼手么?他摇摇头,可能我们闯了人家的地盘,给个教训吧。
她沉不住气了,这个房间和江进良扯上关系,真是越想越不简单,难以想象这么奇怪的房间,他用来干什么。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们和鬼对话?她问着。
他听后,沉默一瞬,有些抗拒地说:长得太丑了,我怕……啊……她无奈低呼一句,我来问,你帮我转述。
眼看着他又要拒绝,她立马威胁,这件事不解决,咱俩谁都别想走。
趁着江进良没来之前,将他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也许被打动了,也许被威胁到了,他哀叹一句,拍拍自己脑门,好吧好吧,谁让我跟你进来了呢,是我自己趟的浑水,也只能自己收拾了。
我来问吧。
好了,还不快去,抓一个问问。
她扬了扬下巴,指着她看不见的鬼魂。
他还是有些不情愿,这里的鬼怨气太重,抓一个,搞不好惊动全部的,先不说出不出的去,就算咱俩出去也会损失惨重。
那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说着,使劲儿拍拍他肩膀,提醒着:等会儿江进良就来了,咱俩可不能被他的房间整的要死。
即使再不愿意,还是老老实实看了又看,终于挑了一个。
在吴若的眼里看来,他在空中摸索了会儿,抬手掀了掀,就说:好了,这个吧。
好,你说了算。
她满怀期待,接下来怎么做?他一手抓住女鬼的脚腕,说:接下来……好像不太好扯,加了把劲儿,咬牙道:接下来让她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说着,奋力一扯,被扯中的女鬼向下落了些,双脚落到他胸前的位置,还真是不容易啊,什么绳子这么厉害,这样扯都不断……他边说边向上看,就在这一瞬间,蓦然瞪圆眼睛,张大嘴呆滞了……看到他表情僵硬,还以为又在开玩笑,又使劲儿拍打他肩膀,别闹了,快点干正事儿!听见没,下面人多了。
他回过神,镇定情绪,嘴角抽搐两下,表情凝重地说:我先跟你解释一下哈,原本是想扯一个的,然后呢,就是怎么说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吧……说人话。
她们都醒了。
说起来怕你不信,现在都在盯着我,眼珠子黑黢黢的,太吓人了啊吴若。
他悄声说着,表情十分难看。
她也愣了会儿,你有办法镇住么?不知道……他鼓起勇气向上一瞥,一张俊脸带着痛苦的表情,上面的绳子就跟藤蔓一样,盘根错节,一个枝节挂一个,扯一个,其它都会有反应。
你不早说。
她惊讶说着。
这不刚看到么……空气渐渐有些不对劲儿,她嗅了嗅,捂着鼻子嫌弃避开他,你怎么了,身上一股味道。
怀壁是极度爱干净的,被人如此嫌弃,立马道:哪来的味道,天天泡澡,香得不得了,闻错了吧你。
他回身不经意的一眼,顿时大叫:啊,天,这么恶心!他捏着衣裳跑开,啊,早知道就不听你的话进来了,等会儿决不能这样出场啊!女鬼的舌头垂落下来,嘴里的黏液哗啦啦滴在他身上,吴若虽然看不见,但是鼻子灵。
快点想想办法,只愿她们不是恶鬼,不然咱俩真的出不去了。
她也跟着跑到他身边,看着他擦拭干干净净的衣裳。
她看不见,但是他身上的恶臭却很浓。
弄了会儿,他也放弃了,自暴自弃,一甩衣摆,算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帅的。
你再好好看看,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感觉味道越来越重了。
她艰难地捂住口鼻,小心地点点他肩头。
他看到刚才扯下来的女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落,顶上的那些也跟着慢慢下来,光秃秃的脚脖子带着糜烂的血肉以及灰暗的伤痕。
他抿紧嘴唇,心事重重地轻摇头,我觉得咱们可能没那么快脱身了……说着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喊道:都是你。
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不要沉船啊,快去,和她们交流交流。
说着,硬生生将他推出去。
被扯中的女鬼终于落地,缠在脖子的绳子忽然断裂,接着倏忽一下,飞到房梁上自动缠了好几圈。
其它的也陆陆续续落地,慢慢地转动脖子,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骨头转动的声响。
你听到了么?听到什么?她照旧一脸的不明所以。
他扶额,低叹句:算了,没什么。
原本以为她看不见,现在看来,听也听不见!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跟在我身后。
他神色凝重嘱咐着,接着面对一屋子的鬼。
她们活动了身子,刚才被扯的白衣女鬼一双眼珠子幽幽盯着他,表情甚是奇怪,脑袋轻轻晃晃,左右观察他。
剩下来的对空气吸着鼻子,暂时还没发现他们俩。
白衣女鬼走动了,她的脚是这一众里还算是干净的,所以他才挑中她拉扯。
现在她的脚步缓慢,摇摇晃晃向他过去。
怀壁走南闯北接触无数妖魔鬼怪,作弄他们,吸食元气,可他最厌恶的是这种死因不明的厉鬼,不仅难看还恐怖难缠。
今晚可能是我人格魅力大打折扣的时刻。
他自言自语地将她往门口推。
就在这女鬼要近身时,他一掌向前拦住,好了,不要再继续向前了。
我不打女人。
可你吸食她们的元气。
吴若说。
行了,别说了。
他又对女鬼说:各位姐姐妹妹,我们只是随便来查江进良,也就是魏复,你们要是有什么冤情,可以说说,能帮就帮。
她皱着眉头,问:你这样说行么……他偏头悄声道:要不你来?她点点头,立马对他刚才的发言给予肯定。
屋子里死寂一片,弯着脖子灰暗死气的眼珠子盯着他,手指不停弯曲,长指甲在空中以诡异的姿态来回翻转。
啊,我真不行啊……他转身就是一捶,上面的灰尘又是一落,刚好落在她头顶。
你干什么!她狠狠捶了一下,快问啊,想办法出去。
他勉强转过身,对着满屋密密麻麻的受害者,扬声道:今晚江进良会来这里,你们有什么怨气恨意痛苦,可以通通报复在他身上。
我们会帮你们的,只要能让我们出去。
白衣女鬼听懂了,她一张嘴,满嘴的黏液流出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也随着这一流,房间味道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天哪,我快不行了……吴若靠在门上,表情痛苦地憋着气。
怀壁一脸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带着轻轻的嗯,表情变了又变,还问上几句:还有呢?然后呢?最后心情十分沉重地说上一句:我明白了。
你们等着,等会儿我就带他上来。
说完,身后的门有了声响,竟然可以打开了。
她一头雾水,看着他恍然大悟又愤愤不已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奇问:你们在说些什么?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么?他表情凝重,等会儿再告诉你。
说着,拉着她跑出屋子,站在屋外抬头望着外面的鬼,心疼道:可怜你了。
吴若无法感知,单从他沉重的心情察觉,这房间里的一切恐怕都很骇人听闻。
刚出屋门,就听到熟悉又憎恶的声音响起,杨妈妈,楼里的妖怪呢?怎么样了?死了没?哎呦,瞧这位大人说的,哪来的妖怪,真会开玩笑啊,哈哈哈……老鸨心虚瞧着四处客人,最后尴尬地干笑几嗓子。
别装了,要么把尸体带下来,要么我们上去。
江进良明显没有耐心看她打太极,后面的跟班蠢蠢欲动打量楼里动静。
老鸨是真的怕了,立马把他拉到一边,小心翼翼讨好,大人,你别让我为难,她就在楼上,你们上去时动静轻点,我这还要做生意呢,大家都帮帮忙好不好啊大人。
说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些话都是事前怀壁教的,学得倒是声情并茂。
可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吴若,江进良要的就是她身败名裂,让全城人知道,她,是一个妖怪。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掰扯。
说着,扬手示意跟班冲上楼。
众人目光一下被吸引,底下窃窃私语,诶,你有没有听说,这不眠楼里有妖怪呢!啊?真的么?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事态也朝着怀壁预测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