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你乖呀》文/甜糯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2022.8.24正值元旦,连城郊的路灯都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苍茫的夜空时不时炸开璀璨的烟火,五彩缤纷,像是彩色的星星,照亮了某一处夜色,昭示着新年新气象。
柏油马路上车子较少,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驰,车灯从远至近,再远去,像一条流动的彩带,驱散了城郊沉沉的夜雾。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坐在温暖的车内,半侧着肩,柔软的发丝垂在肩上,安静又乖巧,她隔着车窗望着飞速向后掠去的红灯笼,一个又一个,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女孩的视线看似专注,实则脑子里乱糟糟的。
颜茉好讨厌,我又不是故意的,害我被我妈骂了。
就是,娇气包,又爱哭,好烦人。
她好会告状,下次我们不理她,不和她玩。
这些话萦绕在耳边,让颜茉的神色越来越低沉,眉眼耷拉着,轻咬粉嫩的唇瓣,白净的小脸蛋也染上了失落之色。
轿车经过路灯时,间或有光亮映入车内,颜茉发着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茉茉,茉茉?身侧的中年男人轻柔的喊她。
颜茉眨了眨长睫,将眼角的热气逼退,转过身,爸爸。
颜纶低头看了眼宝贝女儿,皱了皱眉头,茉茉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没找到玩具,没事,明天爸爸给你买新的。
颜茉缓缓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下,不是。
那怎么一直不说话?今天晚上玩的不开心吗?自从颜茉的妈妈去世,他是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到九岁,就盼着她一生喜乐。
没有啦。
颜茉不想把那些话告诉爸爸,惹爸爸不高兴,她正绞尽脑汁想一个理由。
铃铃铃—颜纶的手机响了,他划开屏幕,喂,刘总啊,新年好啊……颜茉松了口气,将脑袋转了回去,听着爸爸在和别人寒暄,她想起刚才的事,心里酸酸的。
逢年过节,颜家人都会回老宅探望爷爷奶奶,聚在一起吃晚饭,颜茉每回都期盼着这一天,可以和叔伯家的姐弟妹玩,还特意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个礼物。
起初他们在院子里玩的很高兴,玩闹间堂姐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因为惯性摔了个屁股墩,本来也没什么,她依旧笑嘻嘻的,双手撑地自己就能起来。
可偏偏被大伯母看见了这一幕,大伯母立马冲出来将她拉起,张口就训斥堂姐,怪堂姐没有照顾好颜茉,大伯母嗓门大,把颜茉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颜茉连忙为堂姐说话,她真的没事,一点也不疼,可是她没有想到大伯母会这么激动,害得堂姐被骂了好几句。
大伯母是堂姐的妈妈,这样一来,弄得颜茉对堂姐很是愧疚,同时也很感激大伯母,她从小就没了妈妈,大伯母对她就像亲妈妈一样好,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母亲的暖意。
大伯母一走,她就向堂姐道歉了,还把自己的糖果给了堂姐吃,希望堂姐别生气,堂姐说原谅她了,她才放心。
可离开爷爷家时,她发现自己的玩具忘记拿了,转头回屋拿玩具,却在门外听见了堂姐她们的话,让颜茉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玩具也没拿,转身就跑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大伯母会那么激动,她也从来没有告过状,她一直都很想和她们玩,每次见面都会精心准备礼物,可是下次,她们就不和她玩了。
颜茉低着脑袋,粉嫩的指尖抠着裙摆上的蝴蝶结,有点难受,愧疚因为自己害堂姐挨骂,可是也有点小委屈,她没有做错事,却失去了玩伴。
茉茉快看,下雪了。
颜纶挂断电话,语气惊喜。
正在难受的小姑娘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窗外,一朵一朵的雪花像夜里的精灵从天而降,缓缓的飘落,颜茉的眼睛直了,真的是雪吗?湖城偏南方,虽然湿冷,却极少下雪,在颜茉的记忆里,几乎没下过雪,而今年的初雪居然来的这么快。
是啊,下雪了,怪不得这几天冷。
颜纶给她降下一点车窗,凛冽的北风裹挟着洁白的雪花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颜茉冻的缩了缩脖子,却不怕冷似的伸手去接雪花,冰凉的雪花落在小小的掌心,晶莹剔透,没一会就化成了水珠,小姑娘的脸上绽放了笑容,爸爸,真的下雪了诶!颜纶看见女儿的笑容,总算放心了,要不要下去玩雪?颜茉忙不迭的点头,要。
颜纶让司机靠边停下来,这里离家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也不知道这雪能下多久,正好颜纶现在有空,就想陪女儿玩一会。
颜纶给颜茉套上粉色的羽绒服,戴上小围巾,裹的严严实实,才牵着她的手下车。
这里是城郊,不如市区繁华,不远处有一片废弃的工厂,看着黑黢黢的,格外静谧,连虫鸣声都没有,颜茉怕黑,可是此刻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下雪了,也就没那么怕了。
路边的一处空地伫立着几个没人管的花坛,里面的灌木和野草杂乱无章的生长,拼命汲取着养分。
夜色沉沉,不见一丝月光,好在有路灯,也能看清楚。
颜茉仰起头,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冰凉,却莫名舒服,女孩脸上有点痒,笑容四溢,爸爸,雪好冰哦。
颜纶扶着女儿的后背,语气温和,小心点,别摔了。
我知道啦。
颜茉展开双臂转起了圈圈,裙摆旋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雪花落在她身上,犹如春天的花瓣飞舞,女孩清脆的笑声传遍了四周。
颜纶看着女儿的笑容,倍感满足,放在裤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拿出一看,是重要合作伙伴,弯腰拍了拍颜茉的肩,茉茉,别乱走,爸爸接个电话。
颜茉点了点头,爸爸去吧。
颜纶站在马路牙子上接通了电话,颜茉看了一眼爸爸的身影,噘了噘嘴,爸爸工作一直很忙,连过年都没时间陪她玩。
不过颜茉知道爸爸忙是为了赚钱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所以她很快就释然了,并不缠着爸爸,反而压低了笑声,不想吵着爸爸打电话。
雪花一簇一簇的往下落,这场雪来的急促又猛烈,好像要把欠湖城这么多年的雪一并归还。
不一会花坛里的灌木叶子上就积攒了薄薄的一层雪,在夜色里好像开着一朵朵白色小花。
颜茉靠近花坛,伸出手把叶子上的雪全部扫到自己手心,很快就积攒成了一个小雪团,湿哒哒的小手冰冰凉凉,像是夏天的冰淇淋化在了掌心。
雪团变小了,她继续薅叶子上的积雪,嘴角微微扬起,玩的不亦乐乎,第一次见下雪,连冷也不怕了。
正玩的兴致勃勃,她忽然听见一声低沉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她睁大眼睛,巡视四周,附近并没有人,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没一会,又一声微弱的哼哼,颜茉抿了抿唇瓣,眼中有着疑惑,附近显然没有人住,难道是流浪猫吗?颜茉皱起秀眉,现在天气冷,又下了雪,猫咪在外面肯定很难活下去,喵,喵呜~颜茉放下掌心的雪团,弯腰对着花坛里叫了几声,想把猫咪引出来,可是只听见若有似无的喘气声,没看见猫,颜茉寻着声音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眼睛受惊似的瞪大。
不是猫咪,是一个小哥哥。
他坐在冷冰冰的地上,靠在花坛边,闭着眼睛,胸口起伏着,喘息声有些急促,看起来很不舒服,像是生病了。
分明是下雪的天气,冻的人牙齿打颤,可是小哥哥却只穿了薄薄的T恤,胳膊还露在外面,身上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雪花一朵朵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覆盖了一层白色的薄纱。
颜茉冰凉的小手攥紧了裙摆,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爸爸,爸爸还在打电话,她又低头看向小哥哥。
借着路灯,她发觉小哥哥很瘦,脸颊有些凹陷,嘴唇发白,像是被人虐待了的流浪猫,颜茉不敢上前,轻声的问: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在地上的男孩听见动静,费力的抬起眼帘,一个穿着粉嫩嫩公主裙的漂亮女孩出现在眼前,她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唇,可爱的面庞,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他是不是,要死了……四目相接,颜茉愣了一下,小哥哥的眼睛好好看啊,像是星星,可是小哥哥的表情阴沉沉的,还带着浓重的防备,像是《人与自然》里野狼的神色,有点吓人,颜茉往后退一步。
小哥哥,你爸爸妈妈呢?颜茉看四周都没有人,小哥哥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男孩的喉咙滚了几下,泛着血丝的唇艰难的蠕动,却说不出话来,眼皮无力的垂下,眼前归于一片漆黑。
哪有什么天使,有天使也不会救他。
颜茉看着他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下意识的跑过去扶了他一下。
那时的颜茉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地上冷,小哥哥躺在地上会生病。
可是颜茉万万没有想到,她扶着小哥哥的肩,却触碰到了濡湿腥臭的东西,她抬起手一看,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红艳艳的,是血,是鲜血!爸爸,爸爸!颜茉吓的要哭了,眼角瞬间泛起了泪光,大声喊叫,为什么小哥哥身上有血,疼不疼啊?颜纶正好挂断电话,听见女儿受惊的叫声,吓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大步跑向声源,以为女儿摔跤了,茉茉,茉茉怎么了?颜纶跑过去,看见自家女儿蹲在地上,艰难的扶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男孩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毫无生气的坐在地上,奄奄一息。
爸爸,小哥哥出血了,好多好多血……颜茉带着哭腔看向爸爸,她很害怕,她知道出血会疼,小哥哥肯定很疼。
颜纶见此面色沉重,连忙去探男孩的鼻息,手放在他胸膛上,感受到微弱的心跳,连忙安慰女儿,茉茉别怕,我们带哥哥去医院。
颜纶也顾不得男孩身上脏,将人打横抱起,颜茉格外懂事的不要爸爸牵,跑向了轿车,大声喊着司机,刘叔叔,去医院。
天使医院里的走廊好像分不出白天黑夜,白炽灯永远都是那么的明亮、刺眼。
颜茉坐在凉丝丝的蓝色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抢救室,粉唇抿紧,期盼着小哥哥能安然无恙。
颜纶办好手续回来,瞧见女儿裙摆上蹭到的鲜红血迹,茉茉,爸爸带你去洗手。
颜茉低头看了一眼小小的掌心,鲜血在车上已经被纸巾擦干净了,只是还有一点黏腻的感觉,她点了点头,起身跟着爸爸走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颜纶低着头仔细给女儿洗干净手,擦了擦裙摆,看女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情也沉重了几分,茉茉吓到了吗?谁也没想到,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会躺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已经要休克了。
茉茉胆子小,肯定吓坏了,早知道他就该看着茉茉点。
颜茉摇了摇头,随后语气低落的问:爸爸,哥哥会死吗?死这个字眼,对于孩子来说可能有些遥远,可对于颜茉来说,不算陌生,因为她的妈妈很多年前就死了。
她好几次听见别人说她的妈妈死了,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甚至说爸爸很快就会娶新的老婆,她会有坏的后妈。
对于死,颜茉隐约是明白的。
不会的,茉茉别担心,医生叔叔会救他,茉茉今天真勇敢,救了小哥哥,我们茉茉是最厉害的小姑娘。
颜纶给宝贝女儿擦干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鼓励她。
听到爸爸的夸奖,颜茉害羞的红了脸,小脸粉嘟嘟,是爸爸救的哥哥,爸爸更厉害。
茉茉和爸爸一样棒,颜纶弯腰抱起女儿,两人往回走,下次茉茉要是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先和爸爸说好吗?你还小,有事要求助大人。
刚才颜纶也被吓到了,生怕颜茉出事,幸好是个受伤的孩子,如果是别的,伤到了茉茉就不好了。
颜茉双手圈着爸爸的脖颈,下巴搭在爸爸宽厚的肩上,轻声的嗯了下,有些无精打采,刚才是有点害怕,不过现在在爸爸的怀里就不怕了。
颜纶抱着颜茉坐在椅子上,虽说不认识那个男孩,好歹也得等他抢救过来再说。
茉茉要是想睡觉就睡,爸爸抱着你睡。
颜纶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茉茉不困。
说完颜茉就不能自已的打了一个哈欠,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把小脸蛋埋在爸爸的肩上,她有点困,只是想等小哥哥平安。
颜纶也不多说什么,困极了自然就睡了。
过了一会,医生出来了,颜纶抱着女儿上前。
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身上多处淤青,后脑勺被击打过,有轻微脑震荡,右肩被锐器划伤,出血量大,需要缝合,休克是因为失血加上饥饿,饿的瘦成皮包骨头了,再晚来一点就饿死了,怎么会让孩子饿成这样?医生的脸色很难看,毕竟对于这么大点的孩子,谁都会有爱护之心,看他那样子,八成是被人虐待了。
颜纶也很惊讶,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是在路上偶然发现他的,已经报警了。
颜纶起初以为是谁那么缺德,车祸不想担责,把孩子扔那里,可是快饿死了,少说也有好几天了,又靠近路边,如果是车祸被扔在那里,早该被人发现了。
爸爸,放我下来吧,茉茉不用抱。
颜茉乖巧的开口,她虽然不太听得懂医生叔叔说的话,但差一点饿死还是听明白了。
小哥哥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不给他饭吃?正好派出所的民警到了,颜纶就将颜茉放到椅子上坐着,和来人说明了情况。
是我女儿无意中发现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孩子现在还在抢救,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监控。
颜纶也说不出什么东西,简单交谈了几句,一切都得等孩子醒了才能说的清楚。
快一点了,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说男孩的命是救回来了,但得先在重症病房观察一晚上,明天才能见到人。
颜纶请了个护工照顾他。
茉茉,哥哥没事了,我们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看哥哥。
颜纶看女儿困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心疼不已。
颜茉困的有点迷糊了,由爸爸抱着离开,走时看了一眼病房的门,哥哥一定要好起来啊。
第二天颜茉很早就醒了,吃了早饭乖乖的等爸爸,想要去医院看哥哥。
颜纶也惦记这那个男孩,毕竟生死攸关,他也很想知道,男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男孩已经醒了,转移到了VIP病房,护工和颜纶打招呼,颜先生,他一早就醒了,喝了点水,喂了点流食,但一直不肯说话。
颜茉松开爸爸的手走了进去,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穿着医院的竖条纹病号服,被子盖到了胸前,可仍旧能从肩膀处看出来这件衣服有多么的不合身,空空荡荡的。
他双眼紧闭躺在白色的枕头上,发丝松软,头发有些长了,碎发垂下遮住了眉毛。
昨天晚上太黑了,颜茉一直没有看清楚小哥哥长什么样子,现在小哥哥洗干净了脸,她才发现,小哥哥长的很好看。
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只是太瘦了,有点病态的苍白,看着就让人心疼。
颜茉正打量着,躺着的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眼神还有点朦胧,两人对视了一眼,颜茉扬起笑容,小哥哥,你醒了呀。
男孩微拧眉心,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丁香色公主裙的女孩,眼中是满满的防备,神色有点凶巴巴。
颜纶刚好看见这一幕,啧叹了一声,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眼神看起来这么狠戾,像是头小豹子一样,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颜茉并没有介意,上前一步,语气软绵绵的,我叫颜茉,你可以叫我茉茉,昨天晚上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这是她救下的小哥哥,她一点也不怕他。
男孩盯着颜茉看了好一会,好像认出她来了,眉心舒展,凶狠的神色逐渐散去,但依旧没有开口。
颜纶说,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是我女儿发现了你,你是哪里人?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提到爸爸妈妈,男孩裂着口子的薄唇抿紧了,咬紧牙关,眼神又冷漠了几分,更加沉默了。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颜茉看他不说话,苦巴巴的皱起小眉头,难道小哥哥不会说话吗?沉默,还是沉默。
颜纶心想这个孩子是不是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或者是个哑巴?颜纶正想去叫医生来看看。
谢勉,勉励的勉。
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大概是饿太久了,伤到了喉咙,说话的声音很沉闷,但咬字清晰。
派出所的民警到了,可谢勉说了名字之后又不肯说话了,也不好逼迫他。
颜纶和民警在病房外交谈,病房内只有颜茉和谢勉。
颜茉凑近了他,声音软软糯糯的,特别温柔,好像怕吓到谢勉,谢勉哥哥,你是被人欺负了吗?你别怕,我爸爸很厉害的,坏人不敢再欺负你了,以后我保护你啊。
颜茉靠着床沿,白嫩的小手撑着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谢勉一眨不眨,又乖又可爱。
颜茉心疼小哥哥生病了,所以也不管谢勉不说话,她自顾自的说,还给他讲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颜茉是独生女,上学的时候还有同学玩,放假了,家里就只有她和保姆阿姨,妈妈早逝,爸爸工作忙,她其实很渴望一个玩伴,看着叔伯家都有两个孩子,十分羡慕,所以她每次都很期盼见到堂姐们,可以一起玩。
她看着谢勉想,要是她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哥哥就好了,以后就有人陪她玩了。
谢勉无声的看着颜茉,虽然没有开口,但锐利的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没有了警惕与防备,也没再凶了,安静的听着颜茉絮絮叨叨,泛白的唇瓣抿了抿,心里头好似柔软的羽毛拂过,软软的,痒痒的。
原来昨天晚上见到的不是天使。
不,不对。
是天使。
茉茉,哥哥还很虚弱,先让哥哥好好休息,我们回去了,下午再来看哥哥。
颜纶手上还有工作,让颜茉在这里他不放心。
颜茉乖巧的和谢勉道别,哥哥快点好起来,茉茉先走啦,拜拜!哪怕颜茉离开,谢勉还是没有说话,连视线都没偏移一下,直勾勾的盯着颜茉刚才坐过的椅子发呆。
*颜纶下班后,回家接了颜茉去医院看谢勉。
颜茉特意背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背包,背包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到医院后,护工和颜纶说,他不肯吃药,愿意喝水吃东西,就是不肯吃药,我也不敢硬塞。
护工有点怵谢勉的眼神,虽然说这样的话有点搞笑,谢勉还是个小孩子,可是护工从来没有在哪个小孩子身上看见那样凶狠的眼神,好像他让谢勉吃的不是药,而是毒,他要是敢靠近一步,谢勉就能咬死他。
叔叔,药在哪里?颜茉鼓了鼓腮帮子,不吃药怎么行呢,小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啊。
颜纶心想小孩子之间好沟通,也许颜茉开口,谢勉真能吃,就让颜茉去试试看。
颜茉一手端着药,一手端着水杯,进了里间病房,软声喊人,小哥哥,我来了。
看见颜茉进来,原本半倚在床头发呆的谢勉不动声色的眨了下长长的睫毛,视线轻晃。
颜茉走到他床头,放下东西,从小兔子的背包里掏出一颗绿色的糖果,在谢勉眼前晃了晃,脸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软糖,苹果味的,特别好吃。
她把糖放在桌子上,然后端起水和药,努力伸长了小手递给谢勉,用以前爸爸哄她吃药的语气哄着他,小哥哥,你乖呀,吃了药就不疼了,吃了药,我就给你吃软糖哦。
软糖谢勉眸色微动,紧紧的盯着那只柔嫩小掌心,又粉又白,像是云朵的颜色,掌心上孤零零的躺着几片白色药片,让谢勉瞳孔紧缩,放在腹部的手蜷缩了起来,满脸都带着抗拒。
颜茉嘟了嘟唇,轻声细语的哄劝,不苦的,你一口气吃掉就不苦了,吃了苦药,我就给你吃软糖,很甜很甜的软糖。
颜茉以为谢勉是怕苦,因为她也怕苦,每次吃药,都要阿姨用糖果哄她,所以她特意带了糖果来医院。
谢勉抬眸,发觉她的眼睛和别人不同,是漂亮的浅茶色,圆溜溜的,让谢勉想到太阳升起时叶子上晶莹的露珠,泛着细碎的光芒。
女孩头发上别着兔子耳朵的珍珠发卡,小脸蛋粉嘟嘟的,笑起来唇角还有两个小梨涡,身上穿着精致的公主裙,她一靠近,好像空气中都带着香气,沁人心脾。
谢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就像书上说的天使。
颜纶在门外看着宝贝女儿乖巧的哄人,心头柔软一片,他的女儿长大了,以前自己吃药都要哄,现在学会哄别人了。
可是谢勉并不想领情的样子,颜纶生怕女儿会觉得挫败,正打算推门进去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手才握住门把手,他就看见,谢勉撑起身体,抬手接过颜茉手中的药片,快速塞进了嘴巴,连水都没喝,喉咙滚了几下,硬生生吞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是毒/药。
颜茉连忙递上水杯,快喝水,苦不苦呀,吃糖。
谢勉才放下水杯,手心就被塞了一颗软糖,苹果味的软糖是浅绿色的,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好像有彩虹在流动,谢勉抿唇看着,却没吃。
很好吃的,我没有骗你。
颜茉歪了歪脑袋,双马尾轻轻地晃动,哪怕谢勉不开口说话,颜茉也毫不介意,哥哥生病了,生病了的人是需要哄的。
颜纶推门进去,茉茉,哥哥现在还不能吃糖果。
啊?颜茉回头看了爸爸一眼,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还给你。
谢勉垂下狭长的眼眸,偏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眼中神色,唇瓣好像又苍白了几分。
颜茉摇了摇头,柔软的小手覆在谢勉冰凉的手上,推了回去,没事,哥哥留着,我带了好多,以后哥哥每吃一次苦苦的药,就可以得到一颗软糖,等哥哥好了就可以吃甜甜的软糖啦。
颜茉拿过小兔子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粉色的盒子,里面有很多软糖,透明的糖纸都闪着彩虹,五彩缤纷,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谢勉的手搭在被子上,半蜷缩着,指尖微颤,掌心轻巧的软糖好似有千斤重,让他再不能抬起手。
他收拢五指,攥紧了软糖,抬头看着颜茉,薄唇翕动,谢谢。
嘻嘻,哥哥不用谢。
颜茉见小哥哥和她说话,甜甜的笑了起来,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粉嫩嫩的脸颊上梨涡浅浅,格外娇憨。
颜纶见此上前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茉茉,你和哥哥玩一会,爸爸一会就回来。
果然是小孩子之间更能拉近关系,他们这些大人,说再多谢勉都不肯开口,不如就让茉茉多和他玩玩,说不定过几天谢勉就肯说了。
好呀,颜茉从背包里拿出故事书,爬到椅子上,低头专心的翻书,挑一个喜欢的故事,哥哥,我给你讲故事吧。
谢勉不置可否,但身子往上挪了挪,靠坐在床头,他肩上的伤有点严重,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拧紧了眉心,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颜茉选好了,今天要给哥哥讲《丑小鸭》,女孩的声音很软,带着点奶声奶气的稚嫩,因为有些字不太熟,所以念起来磕磕绊绊,可是别有一番趣味。
温软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掩盖了吊瓶里药水往下滴的声音,谢勉碎发下的那双沉沉黑眸,像是入了定,始终看着不远处专心讲故事的女孩。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女孩的双马尾上,随着小脑袋抑扬顿挫,夕阳也在发间跳跃,暖融融的光围绕着女孩,犹如小天使头顶的光圈。
夕阳彻底沉入了山后,颜茉身上最后一抹光尽数消散,屋内开了灯,亮的刺目。
颜茉把故事讲完,颜纶回来了,茉茉,该回家了。
好哦,颜茉跳下椅子,将故事书放在那盒软糖的旁边,哥哥可以看哦,茉茉先回家了,明天再来看哥哥,哥哥一定要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颜茉知道哥哥不想说话,所以没等哥哥开口,挥了挥手就提着小兔子背包要走。
谢勉视线漂移,滚了滚喉咙,艰涩的启唇,沙哑道:明天见。
颜茉喜笑颜开,点了点头,双马尾晃晃悠悠,像是小兔子的耳朵,哥哥明天见!病房门被关上,室内归于寂静,药水的声音便格外明显,嘀嗒、嘀嗒……谢勉低眸,缓缓张开掌心,一颗绿色的软糖安静的躺着,在洁白的病床上格外突兀,像是白雪皑皑的平原,长出了一颗顽强的小草,生机勃勃,绿意葱茏。
春天好像要到了。
少年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
*次日颜茉在医院待了半天,走时鼓着圆溜溜的鹿眸,小手抓着被单依依不舍,哥哥,我明天就要去上学了,不过你放心,等我放学就来看你。
颜茉读三年级,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她得复习,争取考个好成绩。
谢勉面色不改的点头,但眼神比起前几天柔和了许多,好。
哥哥快点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家玩。
颜茉家是别墅,周围都没有和她同龄的朋友,没什么玩伴,这两天和谢勉玩,她觉得特别高兴。
元旦假期结束,颜茉回到学校,每天放学后直奔医院,把一天发生的趣事和谢勉说,颜茉有时候生怕记不住,还写在本子上。
以前颜茉不喜欢放学,因为回到家只有她和阿姨,爸爸要很晚才会回家。
遇到谢勉后,她对放学有了期待。
谢勉肩上的伤在结痂,身体好转了不少,可他的话始终很少,只有面对颜茉的时候多一点,派出所的民警来了很多次,他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
谢勉的身份倒是查到了,湖城人,住在城中村,从小没有爸爸,前不久妈妈病逝了,再没有其他亲人,是个孤儿。
没有人知道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只能推断谢勉是因为没有人照顾,和人打了架,闹了矛盾。
谢勉还小,又没有其他亲人,民警建议将谢勉送去福利院,可是一提起,谢勉就目露凶光,像是被惹恼的疯狗,我不去福利院,我要回家。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派出所那边和颜纶说,到时候和谢勉家附近的街道办联系下,看看怎么帮助这个孩子。
颜纶和颜茉简单说了这件事,听的颜茉咬着唇瓣,很是难过,哥哥好可怜啊,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爷爷奶奶,哥哥肯定是没钱吃饭才饿病了。
虽然她有时候也觉得孤单,没有玩伴,可是家里有阿姨,想吃什么都可以,爸爸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买很多零食玩具。
但哥哥却孤孤单单一个人,连饭都没有吃。
爸爸,你让哥哥住我们家吧,我们家还有房间呀。
颜茉拉着爸爸的手,眼巴巴的看着爸爸,祈求着。
颜家这么大一栋别墅,加上保姆佣人住也显得空空荡荡,让小哥哥住进来完全可以。
颜纶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向哥哥提过了,可是哥哥说想回家。
颜纶看得出来女儿很喜欢谢勉,他也知道,自己工作忙,不能给女儿更多的陪伴,如果谢勉愿意,他可以领养谢勉,这样以后茉茉也有伴了。
可是谢勉很固执,只想回家,颜纶也不能强迫人家。
颜茉扁着粉嘟嘟的小嘴,很是失望,扑在爸爸怀里,语气可怜兮兮的,可是我好喜欢哥哥呀。
哥哥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她真的很想和哥哥一起玩。
颜纶抱起宝贝女儿,摸着她的脑袋安慰,没事,以后爸爸可以带你去哥哥家玩。
世界上孤儿那么多,颜纶帮不过来,可既然谢勉是茉茉救的,以后当然没办法当作不知道,肯定会资助谢勉到他长大成人,这点钱对于颜家来说不算什么,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颜茉虽然很想哥哥到自己家里住,可也知道不能强迫别人,就没有再提。
谢勉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到了伤口可以不用上药的程度,颜纶才办理了出院,带着茉茉一起送谢勉回家。
城中村的巷子很窄,轿车进不去,少年走在前面带路。
这里的房子都是低矮的老屋,甚至有些是泥土墙,今天是阴天,一阵冷风吹来感觉阴森森的,巷子里有一股刺鼻的臭味,两旁的墙面斑驳,长满了青苔,地上潮湿,间或有虫子爬过,甚至还有死老鼠,颜纶皱起了眉头,将女儿抱了起来。
走了许久,谢勉才停下来,那是巷子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从外面看,木质结构的房子,凌乱不堪,屋顶是塑料棚搭建的,有些地方已经因为风化破碎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简直就是危房。
附近几家都搬走了,想来是怕屋子倒塌要了命。
湖城好歹是二线城市,这里距离市中心也不远,连颜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么脏乱差的地方。
而谢勉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谢勉推开院门,在爸爸怀里的颜茉,瞬间瞪大了眼睛。
院子里像是龙卷风来过一样,东倒西歪的躺着桌子,椅子,塑料桶……甚至还有被子,衣服,脏兮兮的躺在水沟里。
而房门也歪歪扭扭的,仅靠一颗螺丝支撑着,北风呼啸,随时能让房门结束生命,黑洞洞的屋子,空空荡荡,像是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颜茉害怕的都不敢看第二眼。
大概谢勉也没有想到是这副场景,所以呆在原地,无从下脚,小脸阴沉沉的,攥紧了拳头。
颜茉看着满地狼藉,哥哥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太可怜了。
她挣扎了下,从爸爸怀里下来,哒哒的跑到谢勉身旁,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谢勉的衣摆,软糯糯的恳求,哥哥,你来我们家住吧,茉茉舍不得你。
回家少年低头看向身侧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在颜茉水灵灵的眼中看见了希冀,他现在无家可归,而她说要给他一个家。
哥哥,我爸爸工作很忙,没有人陪我玩,你到我家住,和我玩可以吗?颜茉没有撒手,把衣摆揪的皱巴巴,她是真的不希望哥哥住在这里,以后再被人欺负怎么办?颜纶也上前,小勉,你也看见了,茉茉很喜欢你,你到叔叔家住,叔叔让你和茉茉在一个学校读书,我工作忙,你帮我照顾茉茉,你愿意吗?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而且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小朋友,颜纶也不忍心。
颜茉轻轻地晃动少年的衣摆,眨巴大眼睛,用诱哄的语气说道:小哥哥,和我回家吧,我把我最喜欢的饼干分你一半哦。
相处这半个月,颜纶也知道,谢勉骨子里很倔强,只要他不愿意的事,没谁能说动,他要是不肯,看来就得让人来给他修一下房子了。
可谁知少年小幅度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叔叔了。
现在,他除了去颜家就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他宁愿去颜家寄人篱下。
颜纶笑了,不麻烦,以后还要麻烦你照顾茉茉。
欧耶,太好了,哥哥答应了,以后有人陪我玩了。
颜茉高兴的跳了起来,羊角辫一翘一翘,粉颊边梨涡浅浅,可爱到犯规。
谢勉好似被这个笑容感染,唇角扬起细微弧度,颜叔叔等我一会。
好,你去吧。
颜纶也不干涉,等在外面。
谢勉进屋,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找出了一些东西,全部堆在院子一角,问颜纶借了打火机,点燃了那堆东西。
颜茉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觉得奇怪,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是大街上的广告宣传单,类似大超市开业发的那种,而且这些宣传单像是同一家企业的,伴随着火光,还认不出多少字的颜茉,只记住了君盛集团几个反复出现的字眼。
那时的颜茉并不知道君盛集团是什么,她也没问,乖乖的等在一旁,火舌一点点吞灭了那些东西,火焰照亮了少年坚毅冷漠的侧脸。
走吧。
谢勉看着地上已经熄灭的灰烬起身。
颜茉扬起了笑容,主动过去牵起谢勉的手,哥哥,我们回家。
*颜茉没有撒谎,颜家很大,独栋的别墅,还有前后两个大院子,院子里栽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茉莉花居多,只是这个季节,都没有开放,只有几株红色的山茶花绽放瑰丽。
颜纶和家里几个佣人阿姨介绍了谢勉,颜茉兴高采烈的和阿姨去收拾谢勉的房间,谢勉站在院子里,看向了颜纶。
你说。
颜纶一看就知道少年有话要说。
谢勉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却极力淡定,谢谢叔叔收留我,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不想被叔叔领养,我只是借住在叔叔家,叔叔现在为我花的钱,等我以后长大了,都会还给叔叔,我不会让您做亏本的买卖。
颜纶听完面露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十二岁的小少年,一本正经的和他说,不会让他做亏本的买卖,那种对未来的绝对自信,颜纶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见。
谢勉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让颜纶在某一瞬间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觉得谢勉真的可以做到,光是这份胆魄,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颜纶不缺这点钱,但少年的自信该被好生呵护,所以颜纶点了点头,好,叔叔等你长大成材。
谢勉与颜纶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颜茉已经在喊谢勉了,他微微弯腰,向颜纶鞠了个躬,转身走向了颜茉。
颜茉让阿姨把自己对门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了,原本里面放着一些玩具,颜茉的玩具太多了,堆了好几个房间,阿姨把那些玩具放到了其他房间。
哥哥以后睡这个房间,离我最近了。
颜茉开心的好像拥有了吃不完的糖果。
家里有多余的家具,但衣服什么的没有,正好也快过年了,颜纶就想着带两个孩子出去购物,今年过年家里多了一个人,也更热闹点。
吃过午饭,颜茉换了一身橙色的小裙子,套着同色系的羽绒服,像是一颗胖嘟嘟的砂糖橘。
他们来了湖城最大的购物中心,下车后,颜茉主动握住谢勉的手,哥哥牵着我,就不怕走丢了。
经常做家务,让谢勉的手有些粗糙,指腹有老茧,而颜茉的小手软的像是棉花糖,肉肉的,好像用点力就会捏疼,让谢勉不敢大意,紧紧地跟在颜茉身后。
谢勉话很少,问他要买什么,他都摇头,反倒是颜茉,这个也要给哥哥买,那个也要给哥哥买,那架势,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谢勉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
颜纶对于孩子从不吝啬,颜茉从小就是富养,什么都要最好的,即便谢勉不是他的孩子,可颜纶没有忽视宝贝女儿脸上的笑容,光是谢勉能让颜茉开心,颜纶就不会舍不得钱。
谢勉试衣服的时候默默地记下了标签价格,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可少年不会永远穷困潦倒,终有一日会翱翔九天。
逛了半天,颜茉肚子饿了,赖着爸爸要去吃火锅,这样的天气吃火锅最舒服了,而谢勉对于火锅这个词还很陌生。
但颜茉并没有让少年窘迫,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和他介绍,才九岁的小丫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大姐姐,事事照顾谢勉。
吃火锅的时候,最先给爸爸夹菜,然后给谢勉,最后才轮到自己,笑嘻嘻和哥哥说这些菜分别叫什么名字,要蘸什么酱才好吃。
颜纶笑着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小吃货,小心吃成一个小胖墩。
颜茉眨了眨眼水灵灵的眸子,嘴里塞着鱼丸,腮帮子鼓鼓,像是偷吃的可爱小仓鼠,才不会呢。
然后又好像怕自己真的吃成小胖墩,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了一旁的谢勉,哥哥瘦,哥哥多吃点。
那块牛肉已经蘸了颜茉碗里的蘸料,颜纶怕谢勉不吃,提起筷子,正想夹回自己碗里。
可谢勉却夹起那块牛肉,低头吃了起来,谢谢茉茉。
嘿嘿,不客气啦。
颜茉还是头一次听哥哥喊自己的名字,雀跃的笑了起来,身后的发尾随之晃动,可见小丫头有多喜欢谢勉。
颜纶不动声色的看着,心中也有些欣慰,他的宝贝女儿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心地善良,可爱甜美,即便是谢勉这样性格有点冷淡的人,也会折服在小姑娘的笑容里。
吃完火锅已经晚上八点了,霓虹灯早已点亮了夜色,从商场出来,颜茉一眼看中了不远处发着光的气球,渴望的看着爸爸。
颜纶笑了笑,去吧。
每回逛商场出来总要买一个气球,对于颜纶来说,一个气球才十几块钱,可是却能让颜茉高兴好几天,十分划算。
太好咯,哥哥走,我们去买气球。
颜茉拉着谢勉的手跑向了卖气球的阿姨。
她仰起头,仔细挑选,阿姨,我要想一个小兔子的气球,说完,她又看向谢勉,哥哥,你喜欢哪个?谢勉摇了摇头,我不要。
气球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没必要的,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
颜茉鼓了鼓腮帮子,那我给你挑,阿姨,再拿一个恐龙。
堂弟就很喜欢恐龙,哥哥应该会喜欢恐龙吧。
颜纶过来付钱,颜茉攥紧了小兔子的气球,把恐龙的递给谢勉,哥哥拿住,要不然气球会飞走。
颜茉笑嘻嘻的用自己的小兔子去撞击恐龙,然后向前跑了几步,气球跟着她跑,飞起来咯。
人头攒动的广场很嘈杂,可谢勉的耳朵里却只有女孩甜糯糯的笑声,他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亮闪闪的气球,像是一片星空在眼前,不远处还有一片更灿烂的星空,随风起舞。
十二岁这年,在失去一切后,谢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气球,轻飘飘的气球棉线被他紧紧地攥着,好像在抵抗一场即将来袭的龙卷风。
谢勉抿了抿嘴角,大步跟上颜茉,在颜茉抬头看气球差一点撞上别人的时候,谢勉将她拉了回来,小心点。
颜茉回过神,吐了吐舌尖,主动伸出手,那哥哥牵着我。
谢勉没说话,却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两个气球在头顶互相倚靠。
身后的颜纶望着这两个孩子,嘴角扬起一抹弧度,随之叹了口气,眸中渲染着浓重的思念,要是他和林莉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流产,也应该是像谢勉那么大了吧,肯定也会保护着茉茉。
逛街太累了,又吃的太饱,颜茉在车上就开始犯困,但强撑着没有睡觉。
哥哥第一天到家里,她作为小主人,要照顾好哥哥,直到看见哥哥的房间收拾整齐了,什么都有了,她才跟着阿姨去洗澡睡觉。
走前眼睛都要闭上了,还挥着手迷迷糊糊和谢勉说,哥哥晚安。
谢勉微微颔首,晚安。
颜茉走了,张姨进来教谢勉用家电和洗漱用品,谢勉仔细的听着,等张姨离开后,他关了门,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因为他才住进来,显得有些空旷,但该有的都有,柔软的大床,宽大的衣柜,连书桌都准备好了。
这个房间比他之前住的房间大很多,还有一个漂亮的阳台,浴室更是他从前不敢想的奢侈,他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从地狱到了天堂。
妈妈病逝后,谢勉的世界褪去色彩,一片荒芜。
而如今,他抬起头,看见了漂浮在天花板上的绿色恐龙,在明亮的房间里,彩灯不够显眼,可他却看见了漫天星辰。
谢勉垂下眼帘,在柔软干净的床沿上坐了下来,指腹轻轻地划过被子,软的像是云朵一样,这一切,美好的宛如一场梦境。
他坐在那里,风吹动着窗帘,涌进来的风也让气球在房间里飘动。
谢勉关了灯,屋子陷入黑暗,只剩下气球上的彩灯星星点点,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气球,脑海中全是颜茉的笑容。
从前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没有父亲,人人都说他是野种,对他避之不及,嬉笑怒骂。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对着他笑。
甜的像蜜糖一样。
谢勉坐了一整晚,直到天亮了,才去浴室洗了个澡,刷牙洗脸,换上颜纶给他买的新衣服。
少年挺直了脊背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自己,谢勉摸了下右肩上的伤口,短短数日,恍如隔世。
既然没死成,终有一日,他会报这个仇。
他拉开房门,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对面的门也恰好打开,原本还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颜茉,看见谢勉马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挥舞着小手,哥哥早上好!谢勉嘴角扬起轻微弧度,早上好。
新生旭日初升,两人下楼梯的时候,朝阳从玻璃窗外挤了进来,洒在颜茉的身上,将她黑色的长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哥哥,你早饭喜欢吃什么呀,张姨做的虾饺可好吃了。
颜茉活泼好动,连下楼的时候都不肯乖乖走路,一蹦一跳像是只小兔子。
谢勉盯着她的脚尖,我都可以。
你不挑食吗?颜茉鼓了鼓粉唇,我可挑食了,我不吃香菜,不吃葱,也不吃洋葱,爸爸说我是个小挑食鬼。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连挑食都说的光明正大,足见被多珍重的呵护着。
不挑。
谢勉的声音不冷不热,不带什么感情。
颜茉她跳下最后一个台阶,笑说,哥哥好乖。
谢勉不置可否,乖吗?两人来到餐厅,颜纶早就吃过早饭出去了,虽然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可他依旧很忙,颜茉经常一个人,以后终于有人陪着了。
颜家的餐厅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外面就是花园,元旦那天的雪没下多久,到底也没能在湖城攒起积雪,此时花园里光秃秃的。
早餐花样很多,可颜茉是个小鸟胃,吃不了多少,最终大多进了谢勉的肚子,颜茉还生怕会饿到谢勉,一个劲的给他碗里送。
哥哥吃这个蛋挞,可好吃了。
哥哥太瘦了,要多吃一点,才能长肉肉。
谢勉已经吃饱了,但看着颜茉期待的目光,他还是拿起蛋挞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谢勉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太甜了。
好吃嘛?颜茉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谢勉。
谢勉的喉咙滚了几下,吞下了蛋挞,好吃。
颜茉弯了唇角,那哥哥再吃一个。
谢勉没办法抵挡她的笑容,最终还是吃了两个甜到发腻的蛋挞,吃完后喝了一整杯水才消散嘴里的甜味。
吃了早饭颜茉带谢勉熟悉家里,后花园有滑滑梯、秋千、跷跷板,楼上还有蹦蹦床,颜纶在家里打造了一个游乐场给自己的宝贝女儿。
以前我自己玩一点也不好玩,以后哥哥可以和我一起玩。
谢勉点了点头,不过他对这些游乐设施并不感兴趣,也不太想玩,所以转移话题,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吗?谈到作业,颜茉漂亮的小脸蛋瞬间垮了下来,鼓着腮帮子看谢勉,哥哥,不谈寒假作业,我们还是好朋友。
没有哪个学生喜欢写作业,尤其是寒暑假作业,每回颜茉都是等要开学了才写,放假当然要玩了。
看她这样,谢勉向来冷淡的脸难得有了一丝笑意,但转瞬即逝,他背过身,走吧,我教你写作业。
他住在颜家,总要有点回报,辅导颜茉的作业就不错。
啊,我不要……颜茉整个人都颓了,苦着一张小脸,这么好的天气,不去玩也就算了,看动画片不好嘛,为什么要去写作业?谢勉坚持,快来。
噢。
颜茉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还是跟了上去,和谢勉打着商量,那我只写一会哦,等一下我要看动画片。
谢勉没说话,两人上了楼,颜茉拿了寒假作业去书房。
家里有两个书房,一个是颜纶办公的,一个是颜茉学习的,书房里有一面特别大的书柜墙,摆满了书,宛如书店。
现在这个书房添了一张桌子和椅子,是留给谢勉的,即便谢勉房间已经有了书桌。
两人坐了下来,颜茉不情不愿的打开寒假作业第一页,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动,她的手像是没骨头一样,连笔都拿不稳,满脸都写着——不想写作业。
谢勉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原来写作业是她的命门,看她天天笑的那么开心,一到写作业,一张粉嘟嘟的脸就皱成了苦瓜。
可爱。
真可爱。
你先写,不会的喊我。
谢勉从书柜里挑了一本书,在颜茉的身旁坐了下来。
颜茉起先只想敷衍一下,写个两页就去看电视,故意和谢勉说这个不会,那个也不会,就是想让谢勉烦她。
可是谢勉却好脾气到每一题都和颜茉耐心讲解,虽然说话的声音有点冷硬,但并没有生气,从始至终都很平和的教颜茉,反倒让颜茉不好意思不听了。
因为即便是爸爸,教她写作业之后父女关系都会短暂的出现裂痕。
有人说,辅导作业是家庭关系最大的障碍,不提作业父慈女孝,一提作业鸡飞狗跳。
虽说颜家不至于鸡飞狗跳,可之前颜纶给颜茉辅导作业后,明显脸色红润了不少,颜茉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把爸爸气到了。
可是今天,谢勉却好像不会生气一样,连她脑子没转过弯来,把一道两位数减法算错了,谢勉也只是用橡皮擦擦掉,让颜茉再算一遍,并没有凶她。
在这样的教学环境下,颜茉还真学进去了,不知不觉,就写了一个上午。
颜纶回来吃午饭时还诧异茉茉居然不在看电视,上楼看见她在写作业就更惊讶了,茉茉不是不到开学都不写作业的吗?颜茉看见爸爸,兴高采烈的拿着寒假作业过去邀功,得意的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爸爸快看,我写了好多作业。
颜纶接过翻了翻,还真是,写了十几页,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尖,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茉茉还知道写作业了啊,宝贝真乖。
是哥哥教我写的,哥哥好厉害哦,全部都会。
颜茉欣喜的回头看着谢勉,一扫刚才不情愿的样子。
小勉才读六年级吧,这么厉害,都可以辅导茉茉的作业了。
这句话颜纶并不是客气,他辅导过茉茉才知道现在的小学生作业也挺难的,不像他读书的时候那么简单,尤其是谢勉才读六年级。
谢勉笔挺的站着,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垂在裤缝旁的指尖却勾了起来,茉茉很聪明,一点就通。
颜纶点了下女儿的脑袋,茉茉爱偷懒,以后有你看着她,我也放心了,我们家要出两个小学霸了。
哥哥这么厉害,茉茉也要向哥哥学习,别总想着玩。
颜纶知道女儿爱玩,可也舍不得对她严厉,现在有个好榜样,应该会有所改变。
颜茉对着谢勉眨了眨眼,知道啦,我一定跟着哥哥好好学习。
好,走吧,下楼吃饭了。
吃饭咯,张姨说今天做可乐鸡翅。
颜茉把寒假作业放回桌上,拉起谢勉的手蹦蹦跳跳往外走。
颜纶看两个孩子相处的好,心里也高兴,他工作忙,不能经常陪伴茉茉,以后茉茉不孤单了。
有颜茉这个开心果在,颜家总是笑声遍地,而且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善解人意,完全没有让谢勉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少年的敏感脆弱,被女孩妥帖的保护着。
随着颜茉寒假作业的推进,除夕不紧不慢的到来了,小孩子嘛,最喜欢过年,颜茉一早就忙开了,哥哥,今天可以不写作业嘛,今天过年诶。
这才几天,颜茉这个连爸爸的话都不听的小懒虫,居然连过年那天不写作业都要得到谢勉的同意,可见有多在意谢勉。
望着颜茉水灵灵的大眼睛,软声糯气的撒娇,谢勉心口痒痒的,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这几天可以不写作业。
真的嘛?颜茉瞪大了圆溜溜的浅茶色瞳仁,惊喜的像是天降糖果。
谢勉点了点头。
太好了,不用写作业,玩去咯。
颜茉一蹦三尺高,喜笑颜开。
谢勉深邃的黑眸望着女孩的背影,难得酝酿出了两分笑意,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姑娘,又这么容易满足。
既然不用写作业,颜茉把家里贴福字和窗花的任务揽了过来,爸爸就放心的交给我和哥哥吧,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颜家的别墅有四层,还有一层地下室,两人从地下室开始贴福字,颜茉踩在小板凳上,谢勉在一旁扶着她。
一直贴到四楼,剩下最后一张福字了。
哥哥,你来。
颜茉把福字交给了谢勉。
谢勉抿了抿唇,你贴吧。
他没贴过,从前家里不买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而且这里是颜家。
可颜茉打定了主意要谢勉贴,直接把福字塞到了谢勉的手中,哥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嘛,你来,我好累了,举的胳膊酸。
颜茉装模作样的抬起胳膊揉捏,好像真的很累。
谢勉垂下浓密的眼睫,展开手中的福字,走到门前,仔细对比高度,学着颜茉的样子,小心的将红色的福字贴在门上。
终于贴完了,我们去吃蛋糕吧。
颜茉雀跃转身,踢踏着腿,嘴里还哼着歌。
谢勉脚步未动,黑色的瞳仁里映出红色的福字,他的眼中好像染上了赤色。
他的手摩挲了下福字,指腹沾了一点金粉,闪闪发光。
荒芜之地,好像被一点点添上了色彩。
谢勉收拢了五指,揣进兜里,转身跟上颜茉的步伐。
颜家过年没多少规矩,而且家里人少,阿姨过年放假,每年都是颜纶亲自下厨做年夜饭,但只有他和颜茉两个人,这个年怎么过都显得有点单调,今年多了谢勉,好像就不一样了。
颜纶在厨房忙碌,谢勉进去打下手,帮忙洗菜切菜,颜纶也没拦着,看见谢勉做的有模有样,忍不住夸赞,小勉真能干,菜切的不错,是个勤快的孩子。
颜茉站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还竖起大拇指,哥哥超棒!谢勉余光瞥见女孩甜甜的笑容,拿着菜刀的手微微一晃,芹菜切粗了,他呼吸一顿,攥紧了刀柄,继续切菜。
颜纶笑笑,却没让颜茉跟着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当家便意味着辛苦,茉茉是他的宝贝,颜纶没打算让茉茉学做饭。
谢勉洗菜,颜纶炒菜,茉茉挤在厨房时不时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顺带偷吃才做好的可乐鸡翅,自己吃就算了,还塞了一个进谢勉的嘴巴,背对着爸爸无声的咧嘴笑,像是偷吃了油的小老鼠,还真以为颜纶没发现呢。
即便只有三个人的年夜饭,也被他们过的幸福而隆重。
吃过年夜饭一起看春晚,小老鼠颜茉坐在爸爸和哥哥中间,嘴巴没停过,把桌子上的年货吃了个遍,吃到好吃的就左边送一个,右边送一个,别提多满足了。
谢勉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仰起头望着明亮又漂亮的吊灯,怀中堆积了不少零食,颜茉还在不停的给他拿,大屏幕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春晚小品,伴随着观众的笑声。
回想点了灯仍旧昏暗的城中村小屋,黑黢黢的废旧工厂,现在的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美好。
新的一年,也许真的会有新生。
*大年初一,爆竹声声迎喜气。
哥哥新年快乐!谢勉一拉开门,就看见笑容满面的颜茉。
她扎着双马尾,戴着红色的蝴蝶结流苏发卡,穿着同色系的小裙子,裙子后背是一个大蝴蝶结,像是福娃娃,把颜茉的小脸都衬的粉嘟嘟,可爱又应景。
新年快乐。
谢勉微微颔首,嘴角勾了勾。
哥哥快来,我们给爸爸拜年讨红包去。
颜茉拉着谢勉的手下楼,讨红包,是每年最期待的环节。
下了楼,颜茉嘴巴极甜的说了一大堆拜年词,谢勉不太会说好话,只能学着颜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局促,耳根子微红。
颜纶并没有介意,看着两个孩子站一起,还真是养眼,谢勉除了瘦点,眉清目秀,也是个小帅哥。
来发红包了,这是小勉的,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好好长大,用心学习。
谢谢颜叔叔,我不用红包。
谢勉在颜家白吃白住,已经过意不去,即便他说过未来会还给颜家,可毕竟现在他还做不到。
拿着,颜纶把红包塞到谢勉手中,小孩子就得收红包嘛,别和叔叔客气。
谢勉冰凉的指尖微颤,掌心虚虚的握着红包,有点不知所措,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当善意出现,他反倒有些不安了。
他没有拒绝颜纶的善意,道谢后将红包攥紧了,这是第一份,来自除了妈妈以外的人给的红包,重似千斤。
这是茉茉的,茉茉又大了一岁,越来越漂亮了,新的一年,要努力学习,快乐长大。
谢谢爸爸!颜茉收了红包后笑着看向谢勉,眉眼弯弯,梨涡荡漾。
谢勉弯了弯唇,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和她在一起,好像每时每刻都是快乐的。
吃过早饭他们去颜家老宅拜年,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颜茉牵着谢勉的手走了进去,她今年有哥哥咯,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他们不和她玩,她也有哥哥陪着。
颜家人看见谢勉还挺惊讶,听颜纶解释后唏嘘了一阵也就没多关心,不过一个孤儿,而且谢勉嘴巴不甜,不会说好话,连笑都不会,表情冷漠,自然很难讨别人的欢心,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关心他。
颜家是个大家族,颜爷爷生了好几个孩子,其中颜纶是最有出息的,白手起家,在湖城开了好几家酒店。
每到这个时候,颜纶和颜茉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都想刷个脸熟,盼着颜纶能带着他们一起发达。
可是碍着面子又不好太过直接的巴结颜纶,知道颜茉是颜纶的宝贝心肝,所以大家就拉着颜茉亲热,嘘寒问暖,红包塞了满满的两口袋,谁也没有颜茉收到的红包多,其他孩子只能眼红的看着。
这些都是长辈,颜茉也不能不搭理,可是等她应付完,突然发现谢勉好像不见了。
保护谢勉看颜茉被众星捧月的围绕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对她关怀有加,只是他们脸上的神色未免做的太漂亮了。
谢勉垂下眼睫,往后退了几步,默默转身出去了。
客厅里很热闹,可是那种虚伪客套的热闹看的人厌烦。
谢勉双手插兜,冷着一张脸,哪里人少就往哪里去,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颜家地方大,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园林深处,这里有一个小池塘,养着一群红色的锦鲤,一簇簇的,像是火焰。
这里够安静,谢勉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才坐了没一会,就有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谢勉垂眸望着池中的锦鲤,没回头。
你收到多少红包?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没多少,没你多。
女孩的语气不太好。
另一个女孩说道:我们收的红包算什么,颜茉的才多,口袋都装不下了,每次大家都围着颜茉转,连我妈都包了一个大红包给颜茉,烦死了,我妈给我的红包还不到颜茉的一半。
谁让舅舅家有钱,我妈总是让我讨好颜茉,我一点都不想和颜茉玩,她好娇气。
就是,上次她自己摔跤,害的我们被我妈骂了,讨厌死她了。
可是不和颜茉玩,二叔就不会给我们买那么贵的礼物了。
逢年过节,颜纶送的礼物都是最贵重的,像今年过年,颜纶给每个小孩送了一个最新款iPad,这么大手笔,是别人不可能做到的。
这话一出,他们静默了片刻。
算了,看在礼物的份上,我们就勉强和她玩吧,要不是因为二伯给我们买礼物,我才不想和一个没有妈妈的人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颜茉,谢勉眉头紧拧,狭长漆黑的眸子染上冷意,插在兜里的手攥成拳头,手背青筋迭起。
不能动手,会让颜叔叔难堪。
她会不高兴。
咦,他是谁?终于有人发现了沉默着的谢勉。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这个不是颜茉家那个孤儿吗?怎么办,刚才我们说的话不会都被他听见了吧?万一他告诉舅舅,我们不是死定了?我妈肯定会骂我。
怕什么,他一个没有爸妈的野种才不敢说呢。
他们自认为说话声音很低,实则都落入了谢勉的耳朵,脸色沉郁。
一个男孩靠近了谢勉,手指着他,喂,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吗?谢勉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清俊的面容尽是冷漠,连头都没抬。
你是哑巴吗?我警告你,不许把刚才的话说出去,要不然我就告诉舅舅说你欺负我,让舅舅不要你。
男孩理直气壮,还威胁起了谢勉。
谢勉偏头,看见一旁用来铺地的石子,阴沉沉的眸中闪过戾气。
*颜茉心里有点着急,哥哥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不认识别人,如果走丢了怎么办,她把红包都给了爸爸,转身跑出去找谢勉。
颜家老宅做的很大,是村子里最大的房子,而且有一个像江南园林的大花园,很容易迷路。
颜茉从客厅出来,转了一圈都没看见谢勉,她拽了拽头发,咬着粉嘟嘟的唇,面色焦急,她刚才应该看着哥哥的,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她跑到花园那边去,远远的好像听见了动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谢勉,她还是顺着声音跑过去了。
她最先看见的是亲戚家的一群孩子,他们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手中拿着东西,抬起手臂,作出扔的动作。
因为下面就是池塘,颜茉还以为他们是往池塘里扔石头,以前她也这样玩过。
可当颜茉爬上台阶,才发现那些人用石子扔的不是池塘里的鱼,而是谢勉。
谢勉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背对着他们坐在池塘边,那些石子一个一个往他身上打去,留下灰白色的印子,格外显眼。
颜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见这一幕,瞬间气的脸都红了,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她跑了过去,还看见大姑家的表弟刘传建往谢勉的头上扔了一个石子,咚的一声像是往颜茉心口上扔。
颜茉生气的什么都不顾,气冲冲的跑过去推了一把刘传建,你为什么要欺负他?众人一看颜茉来了,都偷偷地把手上的石子扔了,刘传建被颜茉推了一下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吓了一跳,又看见这么凶巴巴的颜茉,登时哭了起来。
颜茉要气死了,他们欺负谢勉,居然还有脸先哭起来。
她也不管他们,转身去拉谢勉的胳膊,红着一双水盈盈的兔子眼,哥哥,你没事吧,疼不疼啊?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怎么能坐着让他们欺负啊,哥哥也太好欺负了。
不疼。
谢勉站了起来,比他们都高,只是沉默寡言,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时刘兰把弟弟扶了起来,也很不满,颜茉,你推我弟弟做什么?是他先欺负我弟弟的,他用石子扔我弟弟。
那些人怕谢勉会把刚才的话告诉颜茉,急着定谢勉的罪,应和着,就是啊,是他先吓我们的,你和他又没关系,刘传建才是你亲表弟。
这里是颜家,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他凭什么在这里,让他滚出我们家。
就是,滚出去!刘传建一看有人帮他说话,哭的更大声了,还真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颜茉听到这些话气的掉眼泪,从地上攥起一把石子扔了过去,你们胡说!那些人连忙往后退,也很生气,颜茉你不帮着我们,居然帮着外人,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他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野种。
颜茉站在谢勉的身前,红着泪汪汪的双瞳,凶巴巴的瞪着他们,他不是外人,他有人要,他是我哥哥,你们不许欺负他,要不然我告诉我爸爸。
刘传建是姑姑拼了三个女儿得来的儿子,被宠的无法无天,之前还用毛毛虫吓哭过颜茉,不是好人,她才不信哥哥会欺负他们,她只看见了他们欺负哥哥,以多欺少。
一说到要告诉颜纶,他们就害怕了,家里爸妈或多或少警告过要对颜纶恭敬点,要讨好颜纶和颜茉,光看老宅这么大,可全都是颜纶出的钱,谁家不想分一杯羹?众人一哄而散,刘传建的哭声越来越远了。
颜茉的眼泪簌簌而下,扁着嘴,踮起脚尖给谢勉拍后背的灰尘,哥哥别怕,他们不敢欺负你了。
他们怎么这么坏啊,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们玩了,我要告诉爸爸,让爸爸不要给他们买礼物。
颜茉还小,可不懂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帮亲不帮理,她只知道他们欺负了谢勉,就是坏人。
谢勉偏头看着她,眼眶红的像是兔子,长长的眼睫垂着泪珠,脸上还有泪痕,他抬起手用指腹抿了下她的眼泪,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他还没有任何触动,小姑娘倒是哭哭啼啼的,鼻尖都哭红了,委屈巴巴的像是被欺负了。
她那么爱笑,今天却哭的这样可怜,让谢勉心里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头,他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早知道她会哭,就不该出手。
可是不出手,茉茉还会继续和他们玩。
而他们那么不要脸,贪图颜家的钱,却背地里说茉茉的坏话。
不配和茉茉玩。
颜茉也觉得自己哭起来有点丢脸,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瘪了瘪嘴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是她把哥哥留在家里住的,今天也是她把哥哥带来这里,可她却让哥哥孤零零一个人待着,还被人欺负了,是她的错。
谢勉不想看她哭,学着颜纶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事,别哭了。
颜茉吸了吸鼻子,又踮起脚尖去摸谢勉的脑袋,脑袋疼吗?是不是扔到了?柔软的小手摸着松软的黑发,像是云朵一样。
不疼,谢勉根本没将那点子疼放在心上,身上有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你的手脏了,去洗手。
刚才她攥了一把石子扔向那些人,像是一个大英雄,比他还矮一截,却站在他的前面保护他。
他们才是颜茉的亲人,而他和颜茉没有任何关系,可颜茉坚定的却站在了他这边。
谢勉向来冷硬的心口摇摇欲坠。
颜茉鼓着腮帮子拍了拍手,的确脏了,那去池子里洗。
下面就是小池塘,他们踩着台阶下去,显然有人经常在这里喂鱼,那些锦鲤看见人都不怕,一拥而上,围绕在台阶旁。
谢勉蹲下来,用手舀起水浇到颜茉的手上。
好冷呀。
颜茉快速洗了几下,现在是冬天,冷水冻的骨头疼。
谢勉看她洗干净了,拉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暖着。
颜茉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有些呆萌,可是还没有擦干净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
谢勉的手也冻的通红,他把手往下移,避开颜茉的视线。
两人蹲在台阶上,锦鲤哗啦啦的在旁边游动,一时之间,都有点沉默。
颜茉粉唇蠕动几下,想起刚才的事,安慰谢勉,哥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都好坏,你永远是我哥哥。
哥哥才不是野种,只是他的爸爸妈妈不在了,哥哥也不想失去爸爸妈妈啊,他们那样说真的太过分了!还让哥哥滚出去,可这里是爸爸出钱做的房子,他们凭什么让哥哥滚啊!谢勉垂眸与她对视,看着她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勾了下嘴角,嗯。
永远的。
你帮我,不怕他们告状吗?那群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样子。
我才不怕,明明就是他们先欺负的你啊。
颜茉的手被拢在谢勉的口袋里,温暖如春,只是哭过后的小脸被北风一吹,有点粉红,像是颗粉嫩嫩的苹果。
他们说是我先动的手。
谢勉的手垂在身旁,指腹撑着冰凉粗粝的水泥台阶。
颜茉气鼓鼓的,我不信,刘传建脾气特别差,肯定是他欺负你。
谢勉薄唇微勾,面上难得露出点笑意,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只是可惜,他让茉茉失望了,刚才的确是他先用石子吓唬的刘传建,要不然刘传建他们也不会动手。
可过程怎么样不重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了。
你不怕他们以后不和你玩了吗?颜茉鼓了鼓腮帮子,眼中满是失落,他们本来也不想和我玩,他们不喜欢我。
颜茉没忘记元旦节那天听见的话,她是还小,却不是傻,堂姐她们的嫌弃,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谢勉蹙眉,原来她知道。
是他们没眼光,茉茉这么好,人人都喜欢。
什么样的家庭,决定什么样的小孩,他们小小年纪就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他们的家庭不乏对颜家的羡慕嫉妒。
亲朋好友之间,愿意盼着别人好,可是却不愿意别人过的比自己好,嫉妒是人内心的魔鬼。
这样的人养不熟。
颜茉闻言弯唇笑了,湿漉漉的双眸里像是藏着星星,我有哥哥陪我玩,他们不和我玩就算了。
谢勉目光柔和的望着她头顶的蝴蝶结,嗯,我陪着你。
不过,颜茉努了努唇,我爸爸很重视亲情,爸爸说以前他创业的时候叔叔伯伯等人帮了他不少,爸爸说要感恩。
哥哥,你起来。
颜茉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拉着谢勉的胳膊走回刚才的地方,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把灰尘抹在谢勉羽绒服的后背。
早知道刚才就不擦了,万一他们告状,这是证据。
谢勉挑了挑眉梢,小姑娘还真是机灵。
颜茉弄了会,谢勉整个后背都是灰扑扑的,看起来就很惨,大功告成,这样就不会让爸爸难做了,是他们欺负你在先,爸爸明辨是非,也不会偏帮他们。
做完颜茉又去洗了手,这才拉着谢勉往回走,再不回去,就不知道会被刘传建说成什么样子了。
果然,在院子里就听见刘传建的哭声了,颜茉哼了哼,还真能哭在,这么久还在哭。
他们推开门进去,谢勉跟在颜茉的身后。
所有人都看着两人,刘传建正窝在大姑颜芳的怀里哭的惨不忍睹,颜芳一看见谢勉,立马指着他说,你比我家建建大那么多,怎么能欺负他呢?看样子是一定要给她儿子讨个公道了。
刘传建他们知道大人们偏心颜茉,所以绝口不提颜茉,而是把事情都推到谢勉身上,谢勉一个外人,大家肯定帮他们。
谢勉还没来得及开口,颜茉的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往下掉,拉着谢勉到颜纶的身边,可怜兮兮的说,爸爸,我没有保护好哥哥,哥哥被欺负了,他们用石头扔哥哥,爸爸给哥哥买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谢勉愣了下,不是哄好了么,怎么又哭了?颜茉让谢勉背对着众人,能清晰的看见谢勉衣服上的灰尘,颜纶的脸色不太好看。
刚才刘传建他们说谢勉吓唬他们,欺负他们的时候,颜纶就觉得奇怪,谢勉初来乍到,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原来是倒打一耙。
刘传建窝在妈妈怀里,不肯承认,我没有,是他先用石子扔我的。
虽然没有扔到他身上,可是吓到了他。
颜茉梗着脖子反问,那为什么你身上干干净净,我哥哥身上那么脏,你骗人。
刘传建哭,颜茉也哭,她抓着爸爸的袖口,哭的十分委屈,都是小孩子,颜茉也没比刘传建大几岁,怎么就不能哭了。
颜纶是最见不得宝贝女儿掉眼泪的,连忙将她抱起来哄着,茉茉别哭了,哭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都是孩子,小朋友之间玩闹没轻没重的,小建没什么事,小勉的衣服也弄脏了,大姐你就别计较了。
颜纶拍板定论。
可是……颜芳不想善罢甘休,毕竟谢勉一个外人,凭什么欺负她的宝贝儿子。
大姑,我哥哥这件新衣服五千多,被表弟弄脏了,你愿意赔吗?颜茉坐在爸爸怀里,泪汪汪的鼓着粉唇。
这么贵?颜芳一听就变了脸色,刘家就是普通人家,平常买衣服最贵也就几百块钱,哪里穿过几千块的衣服,除非是颜纶送给他们的。
好了,建建别哭了,哥哥和你闹着玩呢,都是一家人,小孩子吵吵闹闹就是这样嘛,大过年的别伤了和气。
大姑父刘其可不想赔偿几千块,连忙做和事佬。
刘传建被爸爸瞪了一眼,立马收了声,不敢再哭。
颜芳还想说什么,却也看出来了,颜茉一哭,颜纶的脸色就沉下来了,谁都知道颜纶最宝贝颜茉,而现在大家都仰仗着颜纶,谁也不敢真的得罪了他。
你们欺负我哥哥,你们要向我哥哥道歉。
他们想和稀泥,可颜茉却不肯了。
茉茉,建建可是你亲弟弟,你看他也被吓到了,道歉就算了吧,都是一家人嘛,建建也还小,他不懂事。
颜芳并不想让儿子给一个外人道歉,太丢脸了,要不是看在颜纶的面子上,颜芳早就翻脸了。
颜茉不满的嘟了嘟唇,软乎乎的小手抓着爸爸的衣服,眼中还有泪光闪烁,爸爸,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对不对?颜纶低头用纸巾擦着颜茉的眼泪,轻声应了下,以示态度。
刘传建什么脾性颜纶也清楚,被宠的无法无天,之前还吓哭过茉茉,也是该敲打敲打,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茉茉说是刘传建的错,那就是刘传建的错,他怎么可能不相信宝贝女儿去相信别人。
女儿是颜纶的心肝,谁也比不上。
颜芳一看颜纶这个态度,脸色也难看起来,再三思量之下,只能让刘传建给谢勉道了歉。
可是又觉得丢脸,气的连午饭也不吃,骂骂咧咧的走了。
牙齿颜茉离开客厅的时候,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谢勉跟在她身后,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正想开口安慰她。
他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看他,只要她明白他们的嘴脸就行。
可谢勉张了张嘴,就看见颜茉破涕而笑,安慰的话卡在了嘴边。
颜茉眼中还含着泪,可是嘴角却扬起了笑容,她随手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嘚瑟的翘了翘嘴角,哥哥,我刚才演的好吗?谢勉:……你演的?刚才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的像是下雨了一样往下掉,亏得他还在自责,结果这个小姑娘笑着说是演的。
啧,真是厉害。
颜茉鼓着腮帮子点头,对啊,不就是哭嘛,谁不会啊,我演的像不像?她没比刘传建大几岁,而且还是女孩子,哭起来可真是太正常了,她知道谢勉肯定不会哭,受了那么重的伤,打了那么多针,她都没见谢勉哭过,所以她只好代劳了。
谢勉弯唇,像,很像。
把他都骗过去了。
她还真是古灵精怪,怎么会有这么招人疼的小姑娘。
颜茉得了夸奖,越发得意,甩了甩身后的马尾辫,会哭的小孩子有糖吃,虽然我不用哭也可以有糖吃,但他哭的那么惨,我不哭好像不合适。
颜茉可真是见多了刘传建哭,每回哭了后要什么有什么,大姑对儿子的溺爱几近疯狂。
她也哭起来,爸爸也就不用顾忌大姑了。
下次别哭了,我没事。
谢勉低头望着她红彤彤的眼睛,突然有点不舍,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应该含着笑,而不是含着泪。
颜茉红着眼笑了起来,没关系,不就是哭一下嘛,你的脑袋疼不疼啊?不疼。
那就好,颜茉松了口气,哥哥走吧,我带你去玩。
这下闹了一场,他们肯定是不想和她玩了,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有了哥哥,他们不和她玩就算了。
谢勉被颜茉拉走,两人在花园玩了会就吃午饭了。
吃午饭的时候居然谁都没提刚才的事,甚至因为颜芳一家的中途离场,那些人乖了不少。
连颜茉的爷爷奶奶都没有对此发表看法,还一个劲的给颜茉夹菜,桌上哪个孙辈都没有这个待遇。
颜家现在是谁做主,可见一斑。
吃过午饭颜茉想回去了,走的这么着急,让颜家人有些不安,哄了颜茉好一会。
可颜茉就是不想在这待了,颜纶也没勉强,起身带着孩子走了。
他们一走,颜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随后就听见大伯母张月训斥孩子的声音,让你们好好和茉茉相处,怎么回事,还让茉茉哭起来了。
大伯颜纲皱着眉头,平常茉茉都要吃了晚饭才走,今天走的这么急,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几个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可是心里愤愤不平,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去讨好颜茉,不讨好颜茉就会挨骂。
可是越挨骂,越是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毕竟都是半大点孩子,不会考虑这么多。
好了,都是小孩子,别说了,改天买点礼物去给茉茉吧。
颜爷爷拄了拄拐杖开口。
小叔颜纬连忙点头,爸说的是,我明天就买点礼物去给茉茉,顺便和二哥说说城东酒店的事,我听说酒店三月份就开张了,正在招聘,我去给二哥帮帮忙。
这已经是颜林酒店在湖城开的第三家分店,可见生意有多好。
颜爷爷点了点头,说的是,你们和老二是兄弟,当然要互相帮衬。
有了老爷子撑腰,老大老三对视了眼,各自藏了心思。
*因为大年初一在颜家老宅闹了这一场,颜茉就不想去走亲戚了,毕竟谢勉第一次在家里过年,他们去走亲戚,谢勉就只能孤零零在家里,可是带谢勉去,颜茉又怕发生那样的事,她一点也不想哥哥被人用异样的眼光评判。
颜纶也没在意,加上分店即将开业,他工作很忙,也没时间走亲戚,索性就没去了。
不去走亲戚,谢勉就盯着颜茉写寒假作业。
可她更不想写寒假作业,甚至为了不写寒假作业,主动要求去上特长班。
颜茉现在主要上民族舞和绘画特长班,其他的像钢琴、马术一个月才一两节课,就是学个皮毛,可以不精,但是不能不会。
走到颜纶这样的地位,对于孩子的教育已经不能轻视了,尤其是特长教育。
这些东西,谢勉从前都没接触过,毕竟之前叶沁一个人赚钱两个人花,哪里有这些闲钱让谢勉去学特长。
在这方面颜纶没吝啬,问谢勉想学点什么,以谢勉的年纪也还来得及。
谢勉还真没客气,说想学钢琴和马术,颜茉会那么多,他也不能一样都不会。
颜纶答应了,正好两人可以一起去上课。
寒假时间不长,眨眼就要过去了,颜纶在百忙之中还是抽空把谢勉的转学办好了,转到了颜茉所在的湖城明英私立国际学校。
这是目前湖城最出色的私立学校,有小学、初中、高中部,也是湖城唯一一所集齐小初高的学校,学校场地比大学还要大,每年光学费就要十几万,还不算其他开支。
贵有贵的道理,无论是从教学环境还是师资力量,明英都是数一数二的,主打贵族教育,光是这个名头打出去,就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可以说,这个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非富即贵。
这是谢勉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他的人生在遇到颜茉的那个夜晚,就已经在悄然改变。
即便这样一来,以后他要还给颜纶的就越多,压力也越大,可他没有放弃,因为他心里明白,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际遇,他要是选择普通学校,和颜茉以后就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他并不想。
谢勉转学,颜茉当然是最高兴的了,孜孜不倦的和谢勉介绍着学校,大到校长叫什么,小到体育课有什么课程。
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颜茉双手捧着粉嘟嘟的脸颊,圆溜溜的鹿眸中闪烁着星星,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扬。
她一直都觉得在家里孤零零的,梦寐以求想要一个玩伴,可是总不能为了一个玩伴让爸爸结婚给自己生个弟弟吧,比起拥有一个后妈,那她还不如孤零零的好了。
现在没有后妈,却拥有了一个哥哥,颜茉兴奋的想昭告天下,迫不及待想开学,把她有哥哥的事告诉好朋友。
谢勉自然愉悦,可还记得当务之急,睇了她一眼,你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颜茉当场给谢勉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扬起的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垮,小眉头也皱了起来,抓了一把头发,试探着问,哥哥,你说开学老师检查寒假作业的几率大吗?说不定老师不检查呢。
她还在垂死挣扎,其实就只剩下几页了,可就是不想写。
不检查也要写,写完再吃晚饭。
谢勉毫无留情的起身,给了颜茉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颜茉嘟了嘟唇,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哥哥其他的都好,可是爱盯着她写作业这一点真的不好。
可偏偏爸爸最满意这一点,爸爸觉得有人辅导她写作业,简直就是天降好事,把她的成绩全权托付给了哥哥,哥哥就更来劲了。
在写作业和失去哥哥之间,万般无奈的颜茉只能鼓着腮帮子选择写作业了。
还有三页,谢勉抽出铅笔递给她,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别不高兴了,写完就给你吃一颗奶糖。
真的?颜茉的眼睛亮了,期待的看着谢勉。
过年的时候她吃了太多糖,然后她又在换牙期,弄的牙疼,颜纶陪她去看了医生回来,就让张姨把她的糖果都收了起来,她已经有足足十天没有吃一颗糖了。
这对于爱吃甜食的颜茉来说简直要命。
谢勉颔首,嗯,写吧。
颜茉不知道糖果放在哪,可他知道,颜叔叔叮嘱过他一个月顶多给她吃两颗,免得长蛀牙。
写完寒假作业值得表扬,吃一颗奶糖问题不大。
颜茉可不知道哥哥背地里居然和爸爸一起制裁她的糖果,一听谢勉说要给她吃糖,哥哥的形象立马就高大起来,兴致勃勃的拿起笔写作业。
有了奖励机制,果然写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完了,谢勉检查后修订了几个错题,就起身去给颜茉拿糖果了。
颜茉眼巴巴的盼着,很想偷瞄糖果被张姨藏在哪里,但怕被哥哥发现自己偷瞄,连一颗都没的吃,只能老实的坐着。
没一会谢勉拿了两颗奶糖回来,吃吧。
两颗?颜茉感觉有点不真实,这可是自己十天都没吃到一颗的糖啊。
奖励你的,留一颗明天吃。
谢勉给她收拾起了小书包,准备好明天去学校的东西。
颜茉一手握了一颗,看看奶糖,又看看哥哥,想了想,递出其中一颗,这颗给哥哥吃,谢谢哥哥教我写作业。
谢勉诧异的看着她,真的要分我一颗?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说不定之后很久都吃不到了,居然愿意分一颗给他。
谢勉一直认为,人性本恶,就像颜家那些小孩一样,表面装的好,背地里一肚子坏水,也像他,谢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
可是茉茉的言行,却在逐渐推翻这个定论。
颜茉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点了点下巴,并没有舍不得,哥哥教我写作业辛苦啦,我做错了好多,哥哥别生气就好。
一颗奶糖而已,颜茉倒也没有那么小气,更何况爸爸一直说要学会分享,好东西要和好朋友一起吃才美味。
谢勉冷淡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意,拨弄了下她的小脑袋,接过奶糖,不生气,茉茉已经做的很好了。
嘿嘿,吃糖。
颜茉低头迫不及待撕开包装纸,把奶糖含入口中,抿着粉唇轻笑,看起来很是满足。
谢勉缓缓的将奶糖扔进了嘴里,继续收拾她的书包。
奶糖真甜啊。
颜茉感叹,软乎乎的小脸美滋滋的,年纪小就是好哄,吃颗糖就能满足。
谢勉嚼了几下嘴里的奶糖,倏地顿住,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颜茉坐在椅子上,晃了晃穿着嫩黄色袜子的小脚丫,有点不理解谢勉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谢勉摇了摇头,随后快步走入卫生间,流水声哗啦啦响起。
颜茉觉得奇怪,从椅子上挪了下来,穿起毛茸茸的小黄鸭鞋子跟了过去,就看见谢勉用漱口杯不停的漱口,走近了,发现洗手台旁搁着一颗沾了血水的牙齿。
呀!哥哥你也掉牙齿了。
这样的场面,她前不久才经历了一次。
颜茉歪了歪小脑袋,有些疑惑,哥哥这么大了,也会换牙齿吗?谢勉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那里空了一块,感受不到血腥气了,才放下漱口杯,拿起牙齿洗干净,这是最后一颗乳磨牙。
叶沁去世之前,他这颗牙齿就有松动的迹象,叶沁还给他摸了一下,她笑着说,这是阿勉最后一颗乳磨牙了,这颗牙换掉,妈妈的阿勉就长大了。
那时叶沁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故意用舌尖去顶它,想要它快一点掉,向妈妈证明自己长大了,不用担心他。
可是直到叶沁去世,也没有等到这颗牙齿的掉落。
没有想到今天吃奶糖,会被带下来。
谢勉垂眸望着这颗雪白的牙齿,眉眼拢上哀伤,面容沉静,好像在透过牙齿看叶沁。
可颜茉却以为他在伤心牙齿掉了,因为她之前掉了牙齿就很难受,以为不会长出来了,会变成没有牙齿的丑八怪。
哥哥,是上面的牙齿还是下面的牙齿?颜茉拉他的胳膊,好想看一眼。
谢勉回神,将牙齿放在掌心给她看,下面的。
颜茉点了点头,那得扔到屋顶上去,走,我们去扔牙齿。
颜家别墅后面有一栋给佣人住的平房,当初修建老宅的时候还剩下一些青瓦片,颜纶挺喜欢,就把平房翻修了下,改成了白墙青瓦顶,像是以前农村的房子,颜纶说这样的房子凉快,翻修好后还弄了小凉亭,有点样子。
两人站在房子前,哥哥,双脚要合拢站平,然后用力把牙齿往上扔,这样就可以长出很漂亮的牙齿了。
颜纶是这样教颜茉的,颜茉深信不疑。
谢勉扯了扯嘴角,可能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样吧,叶沁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他看着这颗牙齿,深吸口气,五指蜷缩,攥的紧紧的,随后抬起手,一把将牙齿扔上了屋顶。
好耶,扔上去了,颜茉拍了拍巴掌,欢呼雀跃,哥哥一定会长出漂亮的牙齿。
谢勉仰起头,白的墙,青的瓦,蓝的天。
妈妈,阿勉长大了,您看见了吗?守护换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每年寒假开学,重要性不亚于过年,颜茉还带了不少零食给同学。
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谢勉也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不过有颜茉在,适应新环境并不难。
第一次考试谢勉就以语数英三门满分让老师同学吃了一惊,颜纶更是不敢相信。
虽然说小学考试的难度并不大,可之前谢勉在读的小学教学条件很差,老师学生都没几个,办转校的时候老师说谢勉的成绩很好,颜纶还没放在心上,毕竟小学校和明英是不同的。
可这次考试,倒让颜纶相信了,那样的教学条件成绩都这么好,的确是可造之材。
不过小学科目少,很难拉开差距,所以也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
真正让谢勉这个名字响彻明英的,是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
明英的初一只考语数英政史地六科,总分660,而谢勉以655的高分一举夺魁,稳坐全年级第一名的宝座,并且甩开第二名二十分的差距,让整个年级都沸腾了。
学校公告栏的龙凤榜上,谢勉的名字高列第一,包揽年级第一,班级第一,单科第一,主三科总分第一……还打破了明英保持了三年的初一成绩649分的记录。
太多的第一,看的人眼花缭乱,不到一个小时初中部就都知道有个叫谢勉的学霸。
不,或许应该叫学神。
分数出来后,谢勉的班主任颜纶打了个电话,通知了这一好消息。
颜纶那时正在开会,看见是班主任的电话,还以为谢勉出什么事了,出去接了电话,听着老师难掩激动的声音,颜纶有点迷惘,当听到655分时,他瞬间清醒了。
考了六科,却只扣了五分,一张试卷扣一分都不够分的,茉茉读小学,也没有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颜纶咂咂嘴,他家宝贝女儿是捡到宝了?随随便便在路边救了个小少年,结果是个智力超群的天才?以后他就是天才的家长了?颜纶向来不严厉,对颜茉的要求也是过得去就行,所以颜茉的成绩一直在中上游,不算差,可是也不够突出,他什么时候享受过老师亲自打电话来报分数的待遇啊。
还别说,挺爽的。
颜纶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乐了一整天。
同在一个学校,地方虽大,可是消息传的也快,没多久就从初中部往小学部和高中部传开了。
起初颜茉听同桌说初一出了一个学神时,她还无所谓的想,她哥哥成绩也很好。
可当听见谢勉的名字时,颜茉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同桌不解她的激动,谢勉,勉强的勉。
颜茉当即抱住同桌摇晃,骄傲的说,啊啊啊,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诶!*下午放学,颜茉第一个冲出教室,往初中部的大楼跑去,直奔谢勉所在的初一一班。
谢勉还在上课,小学部比初中部早放学半个小时,初中部又比高中部早放学半个小时,施行错峰放学,避免踩踏。
颜茉背着小书包,不敢打扰他们上课,所以蹲在墙角,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哥哥真的好厉害哦!铃铃铃——初中部放学了。
颜茉站了起来,趴在窗台上往里看,有人问她找谁,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勉就看见她了。
颜茉招了招手,甜甜的笑起来,哥哥!于是一班的同学看着平日里为人冷淡,不见笑容的谢大学神,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迈出了教室,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你怎么过来了?平常都是谢勉去教室里找颜茉,再一起回家。
颜茉一把抱着谢勉的胳膊,圆溜溜的瞳仁里闪着兴奋,小脸红扑扑像是颗苹果,哥哥哥哥,你考了年级第一是不是?你也太棒了,好厉害啊!谢勉垂眸看她笑的眉眼弯弯,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一副我要高兴疯了的样子。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谢勉,突然觉得这个分数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起码能让她开心。
就这事?过来多久了?我一下课就来了啊,我哥哥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考出这么高的分数来的啊。
660的总分,只扣了五分诶,她三百的总分都扣的比这个多。
谢勉挑了挑眉,在这站了半个小时?颜茉点了点头,即便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觉得难捱,特别兴奋。
进来坐一会,我收拾东西就回去了。
明天是周末,要带点作业回家。
颜茉跟着谢勉进去,在他位置上坐了下来,愉悦的晃着脚,班上还没有走的同学都好奇的打量着颜茉。
有人问起,谢勉简单的说,我妹妹。
只有三个字,可是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莫名觉得这句话比起平常谢勉冷硬的声调,柔软了许多。
感受到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颜茉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反倒与有荣焉,她是年级第一的妹妹诶,超酷的!走吧。
谢勉背起书包,伸手牵着颜茉离开。
他们一走,教室里有人议论,原来谢勉对他妹妹这么温柔,我还以为他对谁都那么冷漠呢。
他妹妹好可爱啊,我好想揉揉她的脸。
啧啧,谢勉和他妹妹都好好看,羡慕。
颜茉被牵着都不肯老实走路,一会蹦一会跳,嘴里说个没完,爸爸要是知道哥哥考的这么好,一定很高兴。
对于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考的好更值得骄傲的事了。
你下周考试,周末好好复习。
颜茉点了点头,却说,我肯定考不到哥哥这么好。
谢勉牵着她下了台阶,不用和我比,和自己比,有进步就好。
我努力,哥哥这么厉害,我也不能给哥哥丢脸。
颜茉感受到了一点压力,毕竟有个学霸哥哥,她也不能太差劲啊。
考的不好也不丢脸,下次继续努力。
谢勉抬手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马尾辫。
话虽如此,但颜茉心里已经给自己立下了目标——向哥哥看齐。
正如颜茉所说,颜纶特别高兴,笑的合不拢嘴,即便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可住在家里,就是他的孩子。
有了谢勉这个榜样,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哥哥带着茉茉学习,茉茉肯定能进步。
还真被颜纶说中了,颜茉期中考试第一次考进了班级前五,进步很大,还得了一个期中表彰进步奖。
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进步很大,颜纶还有什么好求的,连工作起来都更有劲了。
自从考了年级第一之后,谢勉就稳坐第一的宝座,历经大大小小的考试,谢勉也在一场场考试中坐实了天才学神的名号。
从初中部再到高中部,只要有谢勉参与的考试,他的名字永远在第一,中考时更是拿下了市状元,让他声名鹊起。
而颜茉在优秀哥哥的带领下,不仅仅成绩步步高升,连舞蹈比赛都一路顺风顺水,那年暑假,她成功考入初三重点班,并且入围了全国青少儿舞蹈大赛的决赛。
*轰隆隆——半夜,谢勉被一阵雷声惊醒,睁开眼时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他瞬间清醒,翻身而起,拉开房门走到另一间房外敲门,茉茉,茉茉?雷声和雨声嘈杂,他的声音被淹没,谢勉皱了皱眉头,只得推门而入,开了灯,屋内大亮。
果然如预料中一样,宽大的床上被子缩成一团,鼓起一个小山包,他走了过去,拍了拍被子,茉茉,别怕。
颜茉听见谢勉的声音,松开捂着的耳朵,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可怜兮兮的扑进了谢勉的怀中,带着哭腔,哥哥,吓死我了。
颜茉很怕打雷,尤其是晚上打雷,再加上闪电,能吓的缩成虾米。
她十岁那年,有次晚上雷鸣电闪又遇到停电,颜纶刚好出差,家里只有她和谢勉,谢勉被雷声惊醒后听见敲门声,拉开门就看见颜茉蹲在门边,抱着枕头,哭的满脸是泪,可怜的像是被抛弃的小奶猫。
谢勉也是那次才知道她害怕雷声。
颜纶要是在家,每回打雷都会去颜茉的房间哄她睡觉,可偏偏颜纶工作越来越忙,之后这个重任就交托到了谢勉的手中。
一直到颜茉今年十五岁了,她还是害怕打雷。
因为每回打雷谢勉都在身旁,她似乎也忘了要自己学会勇敢与坚强。
任由小姑娘窝在自己怀里,谢勉一只手捂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以手指为梳,将她乱糟糟的乌黑长发理顺,轻声安慰,不怕了,我在。
夏夜的雷雨天来的毫无防备,他昨天看过天气预报,没说晚上要下雨,要不然他不会睡熟。
窗外风雨如骤,树摇叶落。
屋内,穿着蓝白色玉桂狗睡衣的长发女孩埋头在身形高大的少年身前,女孩身形娇小,显得楚楚可怜。
而少年早已褪去初见时的瘦弱,身形高大,坐在床沿上,一只长腿将就的屈着,另一只腿懒散的搁置在地毯上,宽厚的脊背挺拔有力,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谢勉狭长的黑眸拧了拧,薄唇抿平,清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却没有说话,就这么将人抱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时不时顺过女孩的后背,给予安抚。
直到窗外的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雷电声也渐渐地退出舞台,女孩才慢慢的从少年怀中退了出来。
颜茉仰起头,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了,稍显凌乱,湿漉漉的水眸泛着红,显然是吓的掉了眼泪,白净的小脸也沾着淡绯,反倒是唇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没精神。
没睡着?谢勉抬手用指腹抿掉她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唇色那么苍白,显然不是才被吓醒,而是打雷之前就醒着,被吓了挺久。
颜茉小幅度的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眼泪,我有点紧张。
明天是决赛,能不能拿奖就看明天了,心里压力大。
谢勉无奈的点了下她的额头,昨晚上问你紧张不紧张,你怎么说的?谢勉学着她的语气,我才不紧张呢,保证给哥哥拿个金奖回来。
颜茉被说的脸色唰一下就红了,连耳朵也红透了,嘟囔的撇了撇嘴,哥哥别学我说话。
谢勉被她逗的勾了勾唇,拿过一旁的纸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既然没睡着,要下雨了怎么不知道敲我的门?颜茉乖乖的抬起额头,任由柔软的纸巾摩挲过眉心,抠着圆润粉嫩的指甲,不想打扰你睡觉。
所以自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谢勉将她的刘海理顺,语气沉了沉,颜茉,长出息了,要和我生疏了。
从前下雨,她可是赖在他房间里不肯走的,现在却怕打扰他了。
我没有。
颜茉急忙摇头,谢勉很少连名带姓的喊她,每回一喊,肯定是生气了。
她悄咪咪伸出手,用指尖揪着谢勉的衣摆,讨好似的笑着晃了晃,哥哥别生气嘛,气大伤身,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
颜茉委屈巴巴的眨了眨沾着泪水的纤长眼睫,想要博得谢勉的同情。
谢勉睇了她一眼,将衣摆从她指尖抽了出来,语气稍冷,自找的。
自找的可怜。
他转过身,曲着的长腿有点麻木,他搁到了地毯上。
而颜茉还以为谢勉生气,不管她要走了。
哥哥别走,颜茉跪坐在床上,忙伸手从后背圈住他的脖颈,牢牢地抱着他,语气低软,好不可怜,说不定一会还会打雷,我害怕。
我得睡觉,你不是不想打扰我,打雷就自己躲被子里。
谢勉没动,可是语气却像是掺杂了冰块的水,泛着清凌凌的冷意。
颜茉无声的努了努嘴,哥哥这是生气了。
得哄。
哎呀,我错了,茉茉错啦,哥哥不记妹妹过,别和我计较嘛,我明天还要比赛,睡不好怎么给哥哥拿金奖呀。
颜茉不撒手,软糯的语气摆明了就是撒娇,每回她一撒娇,哥哥立马原谅她了。
谢勉的舌尖顶了下后槽牙,抬起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知道要比赛还不松手去睡觉。
那你不走吧?颜茉不肯松手。
再不松手我就走了。
谢勉这句话还没说完,脖颈和后背的重量就卸了下去,颜茉迅速撒手,然后钻进了被子里,乖乖的躺好,水汪汪的杏眼看着谢勉的背影,我松手了,你不能走。
谢勉没说话,起身径直往外走。
颜茉鼓了鼓腮帮子,有点失落。
可还不等失落的情绪发散,啪的一声,屋内的灯灭了,脚步声渐行渐近,一道挺拔的身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快睡。
语气仍旧清冷。
好哒。
颜茉弯了弯唇,无声的笑了。
哪怕黑灯瞎火,看不见谢勉,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颜茉也倍感安心,没一会就沉入了梦乡。
谢勉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搭在腹部,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床上隆起的那团身影,听闻规律绵长的呼吸声,才合上眼小憩。
一眨眼六年了,守护她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洛城颜茉醒来第一时间去看沙发,空的,连陷下去的弧度也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她下了床,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拉开窗帘,晨光倾泄而入,颜茉抬手遮住眼睛,好一会才适应。
这样好的太阳,哪里看得出来昨天晚上狂风暴雨不停歇,昨晚的事像是一场梦。
叩叩叩……颜茉转身,兴致勃勃的跑过去开门,哥哥早呀!果然是谢勉,他穿着黑色T恤,胸前有个简单的刺绣徽章,同色系长裤,他特别爱穿黑色系衣服,本来就白,穿黑色就更显白了。
大概也才起床,额间碎发有些凌乱,他斜斜的依靠在门边,有点慵懒的帅气。
在明英,和谢勉的成绩一样出名的,是他的长相,朗目星眉,面容清隽,又高又帅,符合每一个女生对于校草的遐想,连小学部都有他的迷妹。
谢勉垂眸看见她光着的脚,抿了下嘴角,有些不悦,鞋呢?去穿鞋,出来吃早餐。
颜茉被训还傻乐,往回跑去找鞋,我还没刷牙,哥哥等我会。
莫名喜欢被哥哥管着的感觉。
门铃响了,谢勉转身去提早餐,颜茉也抓紧洗漱。
吃过早饭,出门时已经八点了,幸好酒店离场馆近。
哥哥,你累不累,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
颜茉回头,看他眼底藏有青色。
能拿金奖吗?谢勉单手插兜,睇了她一眼。
颜茉俏皮的吐了吐舌尖,我不问了。
谢勉这意思不就是她能拿金奖就不累,没拿金奖就累。
之前开玩笑说自己能拿金奖,可是临近比赛,却不敢笃定,万一牛皮吹破了多丢脸。
别紧张,不就是一场比赛。
谢勉的掌心贴着她的后颈,推她走出电梯。
颜茉也像没骨头似的,随着他手中力道前行,谢勉高了颜茉近二十公分,站在他身边,满满的安全感,总感觉天塌了都有谢勉顶着。
这可是决赛,要是能拿奖多光荣啊。
一路从海选走到现在,当然希望能一举夺魁。
紧张更拿不了奖。
也是,我尽力而为,哥哥要给我加油,可惜爸爸没来。
这几年,颜林酒店发展壮大,分店已经开到了邻市,颜纶经常出差,颜茉有时候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回,要不是有谢勉在家里,颜茉感觉自己像是个留守儿童。
颜叔叔工作忙,谢勉故作不满的啧了声,带着酸味,有我陪你还不够?颜茉连忙花式拍马屁,够,太够了,有哥哥陪着真是最幸福的事了。
大醋缸,连爸爸的醋也吃!不过也不是哄他的,即便爸爸不在,可只要哥哥在,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爸爸不工作,她也不可能来这里比赛,毕竟洛城花费可不低,光是两人住的套房,一晚就要几千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谢勉送她到后台入场,把手提包递给她,揉了下她的脑袋,别让自己受伤。
跳舞容易受伤,谢勉对颜茉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
颜茉笑着点头,知道啦,哥哥去找位置坐吧,我去准备了。
谢勉颔首,等她背影消失才转道去家属区坐下。
这里离舞台不远不近,谢勉稍稍往后靠,随意扫了一眼场馆,视线倏地顿住。
舞台上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君盛酒店的广告,左右两侧也有君盛的横幅。
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决赛由君盛酒店赞助。
谢勉原本冷淡的脸上添了几分沉郁,椅子也像是长了刺,颇有些坐立不安,要不是不想缺席茉茉的比赛,他怕是即刻就能起身离开。
颜茉抽到的号比较后,倒数第三个,她从四岁接触舞蹈,转眼十一年,在舞蹈上天赋极高,不少老师都说可以去试试走专业舞者这条路。
这几年,颜纶越来越忙,谢勉这个哥哥,代替了一部分父亲的责任,没有缺席过颜茉的每一场比赛。
可是君盛就像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好心情荡然无存。
谢勉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厌恶之色,把玩着手机,直到颜茉出场,才抬起头。
颜茉今天要表演的曲目是水袖舞《洛神》,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红白色渐变的水袖服,娉娉袅袅,瑰姿艳逸,一举一动颇有章法。
本就出落的亭亭玉立,简单化个妆,便是惊艳十足。
像是书中所写,古代那些才十几岁就倾国倾城的小娘子。
有些夸赞的话落进了谢勉耳朵里。
他忽视心里的不适,全神贯注的看着她,莫名想起一句话——吾家有女初长成。
不,该是吾家有妹初长成。
没几分钟,颜茉躬身谢幕,台下掌声如雷。
半个小时后,颜茉顺利拿下少年组金奖,她才十五岁,是个不菲的成绩了。
颜茉捧过奖杯,主持人请了君盛的人上台致辞,谢勉待不下去,起身去后台等颜茉。
颜茉兴致冲冲的从后台跑了出来,杏眸亮晶晶的扑向了谢勉怀中,一只手捏着奖杯,另一只手抱着他尖叫,啊啊,哥哥,我拿金奖了!这是颜茉第一次得到这么有含金量的金奖,要是以后她想走舞蹈这条路,这就是很有用的敲门砖。
原本心情躁郁的谢勉,看见她的笑容,僵硬的脊背松了松,扶着她的奖杯赞扬,茉茉真厉害。
太开心了。
颜茉抱着谢勉左右摇晃,两人像是个不倒翁,惹得众人频频回头。
先回去。
谢勉拍了拍她的肩。
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颜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谢勉提着包,虚虚的揽着她的肩,免得她一头栽到别人怀里去了。
颜纶得知这个消息,高兴的给颜茉转了十万块钱当奖励,颜茉兴冲冲的给谢勉看,嘚瑟道:一会我请客,就去洛城最贵的餐厅,吃最好的!这么大方?谢勉轻笑,离开场馆,无端的身上好像卸下了枷锁,倍感愉悦。
嘿嘿,我听说君盛酒店顶楼有一个空中花园餐厅,特别有名。
才松下的脊背又僵直了,谢勉薄唇微抿,手掌搭在她后背的蝴蝶骨上,将她推进电梯,太贵了,过于奢侈。
就是要吃最贵的嘛。
颜茉转头看他,马尾辫在谢勉的手背上扫过,有茉莉花的清香拂面。
可能很难预约。
谢勉松了手,语气不自觉的就生硬了些。
可是颜茉太兴奋,根本没有注意到,兴高采烈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快看,我有预约票!谢勉咬了咬牙关,下颌紧绷,哪来的?心里已有猜测。
这也是奖品,这次决赛是君盛酒店赞助的,给了我两张票,我在后台听人说,如果走流程预约,得提前半年预订呢,有了票,随时都可以去,我们等一下就去吧?颜茉的表情显然是捡到了大便宜的兴奋,君盛酒店就在他们住的酒店不远处,本来她想订君盛,可谢勉说已经订好了。
颜家虽然也做酒店生意,可是和君盛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君盛酒店背后的君盛集团,做的可是跨国的生意,而颜纶暂时还在做跨市的生意。
谢勉垂眸,她的脸颊因为兴奋染上了绯红,像是夏日里的苹果,眼巴巴的看着他,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且这张票还是她比赛得来的,是胜利品,意义不一样,他要是拒绝,她得伤心坏了。
好。
到底是妥协了。
哥哥最好啦。
颜茉粉颊上的梨涡漾着浅浅笑意,低头看预约票的细节。
谢勉的舌尖顶了下后槽牙,两人一同走出电梯。
进了房间,颜茉把票放在桌上,我去洗澡,换一件漂亮的裙子。
娇俏的身影没入门后,谢勉的脸色犹如六月突变的天,突然乌云笼罩,阴沉沉的。
他懒散的倚靠在阳台栏杆上,对面就是巨大的君盛酒店招牌,炽热的阳光笼罩着他,可漆黑的眸子宛如淬了寒冰,裹挟着冬日的风雪。
君盛像是在全国各地铺了一张网,招摇过市,让他无论在哪都能看见君盛的名字,无论是楼盘、酒店、商场,都有君盛的身影。
连茉茉的比赛都能插一手。
让人厌烦。
哥哥,这条裙子好看吗?颜茉甜软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谢勉狭长的眸子闭了闭,稍顿片刻才转身,阳光打在额前碎发上,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还未散尽的戾气。
颜茉穿了条天蓝色的泡泡袖收腰连衣裙,可爱又甜美,像是一杯蓝色夏威夷,在炎炎夏日看着格外舒服,好像太阳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她转了几圈,裙摆旋起一阵水波纹。
谢勉清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调整了语气,挺好看。
背着光,颜茉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得到肯定的回答,粉嫩嫩的脸颊扬起笑容,那我就穿这件,你换衣服吗?谢勉摇头,不了。
那你再等我一会,我抹个防晒霜。
颜茉跳跃着进了房间,摇曳的裙摆昭示着她的开心。
谢勉提步从阳台走了进来,不到一分钟,面上的冷意已经消散,她那么开心,就别扫了兴致。
洛城这么大,总不可能遇见。
哥哥,可以走啦,我肚子都饿了。
颜茉还背了一个白色小花朵的挎包装手机,顺便把票塞了进去。
走吧。
谢勉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出门前带上了玄关的一把小花伞,离的不远,可以走路过去,但外面太阳很晒。
我们事先说好,我来买单,你不可以抢。
颜茉躲进了谢勉撑着的伞下。
伞不够大,两人挨的很近,颜茉能闻到哥哥身上的浅淡的薄荷味,这是她送哥哥的香薰,在夏天格外好闻。
谢勉单手插兜,轻嗤,那种地方,少说也得上万,一会买单别肉疼就行。
颜茉鼓了鼓唇瓣,满不在乎,我才不会,请哥哥吃饭我最舍得了。
谢勉修长的指尖攥紧了伞柄,修剪圆润的指甲微微泛白,这倒是真的。
茉茉对他,向来舍得。
哪怕只有一块饼干,也要掰做两份,分他一半。
分明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要亲密无间。
为了她,也没什么不能忍受。
谢勉的心情忽而就好了起来,行,我等着茉茉请客。
颜茉比了个OK的手势,又道:哥哥,你好好熟悉一下这里,明年你还得来。
明年来做什么?颜茉歪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明年你高考啊,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洛城的A大。
洛城A大是目前国内的最高学府,苦读十余年,谁不想上A大啊,颜茉也想,只是还得继续努力啊,不过以谢勉的成绩完全没问题。
谢勉薄唇翕动,没打算考A大。
谢家的大本营就在洛城,他不喜欢这座城市。
为什么啊?颜茉很不理解,居然有人不想读A大。
两人进了君盛酒店大厅,前台询问他们的来意。
颜茉忙把票递给了她,这一打岔,颜茉没再追问,谢勉松了口气。
观光电梯直上顶楼,颜茉望着窗外的建筑越来越小,他们离天空越来越近,好似伸手就可以捕捉到云层,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发明显,可见她多喜欢。
推开餐厅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五彩缤纷的名贵花朵,浓郁的花香,从天花板垂下来的藤蔓,让人眼前一亮,犹如进入了原始森林中,不愧空中花园的名气。
服务员将他们安排在靠窗的地方,这里的位置用花架隔开了,他们身后的花架上摆满了绽放的粉玫瑰,连桌上的餐具都带着粉玫瑰的标识,很适合拍照打卡。
在五百多米的高空中,窗外,仰头是仿佛触手可及的云朵,俯瞰是缩小了无数倍的洛城,洛城的建筑,宛如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坐在这里,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连心情都澎湃了许多。
也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心驰神往。
颜茉浅茶色的瞳仁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双手捧着绯红的脸蛋,望着窗外的风景,真的好壮观啊,好美的景色,要是晚上来,就可以看洛城的夜景了。
看看想吃什么。
谢勉把点单平板递给颜茉。
要是别的地方,他一定会说下次再来,可是君盛,他踏入一脚都嫌脏,并不想来第二次。
哥哥点就行,我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
颜茉舍不得移开目光,这样的地方,可能一辈子就来一次了。
谢勉无奈,只得收回手,正要翻看菜单。
谢勉。
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颜茉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抬头循着声线望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赫本风小礼服裙的高挑女生走了过来,停在谢勉身侧。
谢家谢勉,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温和柔婉的声调响起,像是抿了一口丝滑的奶茶。
颜茉认识她,是哥哥的同班同学,乔歆。
也是个学霸,因为每回高中部放龙凤榜,颜茉凑过去看时,总能看见乔歆的名字排在谢勉的下面,占据着第二。
她有几次去高中部找哥哥,看见乔歆的视线落在谢勉的身上。
谢勉坐着没动,只是偏头扫了乔歆一眼,疏离冷淡的点了点头。
比起谢勉的淡然,乔歆显然要热情的多,脸上的笑容比绽放的粉玫瑰还要美,你是来洛城旅游的吗?我正好明天有空,免费给你当导游怎么样?主动的意思太过明显,连颜茉这个对情爱不感冒的初中生都听出来了这位乔同学的司马昭之心。
莫名的,颜茉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不必,我明天回湖城。
谢勉在菜单上点了一道可乐鸡翅——茉茉的最爱。
这么快啊,难得你来洛城,我本来该做东请你吃饭,可惜今天我爸爸请了世伯,不方便,要不然这样,我有这里的会员,这顿我请你……乔歆友好的看了一眼颜茉,请你和你妹妹吧,这里的碳烤羊排味道不错。
谢勉还没开口,颜茉的嘴巴比大脑先反应过来,谢谢乔小姐,不过我和我哥哥说好了,今天我买单。
说完,颜茉又觉得自己突然插嘴似乎有点不妥,鼓了鼓雪腮望着谢勉。
谢勉挑了下眉梢,应和着她的话,我妹妹说不用。
拒绝的干脆。
颜茉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嘴角翘了翘。
乔歆笑了笑,那好吧,那你们好好玩,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回学校再联系。
她也习惯了谢勉的冷漠,知道谢勉除了对颜茉这个妹妹温和点,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不过也是,谢勉这样的天才,向来只有别人仰视的份,哪会为了旁人低头,就是不知道他会折服在怎么样的女孩手中。
乔歆看了一眼颜茉,见两人都不想开口的样子,她耳根子微红,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谢勉,瞧见他俊朗的侧脸,心情愈发好了,在洛城都能遇到谢勉,可见是缘分。
乔歆敲门进了包厢,人已经到了,她忙扬起笑容过去打招呼,谢伯伯,好久不见呀!端坐上首的一个儒雅中年男人闻言抬起头,是小歆啊,我刚才还问怎么不见你,有小半年没看见你了。
乔歆在谢坤身旁坐了下来,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了同学,就过去打了个招呼,让谢伯伯等我,是我的错,您可别怪罪。
谢坤哈哈大笑,指着乔父道:老乔,你看看你这个女儿,嘴巴这么伶俐,真是让我羡慕啊。
乔父嘴上谦虚,脸上却是遮不住的笑,别提了,和我斗起嘴来也是一流。
小歆还会斗嘴啊?谢坤好奇的看了一眼乔歆。
乔歆努了努唇,有点不高兴道:哎呀,谢伯伯您给我评评理,我爸让我考年级第一,可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是个天才,我哪考得过啊,您说我冤不冤枉?哈哈,什么样的天才,连小歆都拿他没办法?谢坤可真是见多了所谓天才,到底是不是,还得出了社会才知道。
他可厉害了,每回考试都考出逆天的成绩,长的还好看,有他在,我都被学校的人说是万年老二了,乔歆半嗔半怒,倒看不出对天才的讨厌,反倒有些钦佩的意思,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他也姓谢,和谢伯伯是本家呢,谢家的基因这么好,我怎么比得过嘛,谢伯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一番话,谁听不出来是恭维,可是偏偏女孩子温温柔柔的撒娇语气,谁不喜欢,逗得谢坤哈哈大笑,老乔你听听,你女儿这张嘴啊,我可稀罕的很啊,这要是我女儿,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乔父摆了摆手,她呀,也就是嘴巴厉害,可比不得景辉出众。
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有小歆这个女儿,你就知足吧。
谢坤感叹道。
几句话之间,席间的气氛就被调动起来了,长辈们说起了公司里的事,谁也没在意一个小小的谢家天才。
*看看还想吃什么?谢勉把点好单的平板递给颜茉。
颜茉脸上没了笑容,反倒有点郁郁寡欢,谢勉了然,抬手蹭了蹭眉心,故意问:碳烤羊排要点吗?不要!颜茉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语气有点重了,连忙低下头,咬着唇瓣,不要吧,我不爱吃羊肉。
那就不点,谢勉也没勉强她,收回平板点了确定下单,刚才不是挺高兴的,这么这会像是锯了嘴的鸭子?没啊,颜茉耸了耸肩,抿了下粉唇,找着借口,我看这里的人吃饭都很优雅,我这么吵,不太好。
菜没上,饮料先端上来了,鲜榨的柳橙汁,果香浓郁,谢勉拿过她面前的玻璃杯倒了一杯。
颜茉接过喝了一口,秀眉微蹙,酸的。
有吗?谢勉喝了一口,感觉还好,忽然低笑出声,声线清冽,到底是橙汁酸,还是茉茉心口酸?就是有点酸嘛,我想喝西瓜汁。
颜茉哼了哼,将橙汁推远,满脸写着不高兴,仿佛和刚才换了一个人。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突然高兴不起来了。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她也不至于这样。
只是她听同学说,乔歆喜欢谢勉。
追求谢勉的人当然不少,只是乔歆有点特殊,因为她长的漂亮,成绩好,家世也很好,听说是出自豪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
颜家虽然富裕,但和豪门还是有差距的,除非老爸再努力努力,做上跨省的生意,那说不定以后颜家也可以攀上上流社会的边。
一个这么优秀的女生,是个男生都很难不动心吧?谢勉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想了这么多,满脸纵容的拿过平板下单,好,点一扎西瓜汁。
颜茉偏头看向窗外,状似无意的问,哥哥,你那个同学是洛城人吗?不知道。
谢勉喝了一口柳橙汁。
你们关系很好吗?不熟。
谢勉从高一开始就在重点班,班上有一大半的同学是从高一就在一个班的,只是他无心交友,哪怕相处了两年也没几个熟的。
不熟那她还那么热情,不会是别有用心吧?颜茉撇了撇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话有多酸,比柳橙汁还要酸。
谢勉手肘撑在桌子,指尖松松的捏着杯壁,假装没听懂,笑道:用什么心?那……颜茉抬起头,忽然发觉谢勉在笑,还是带着三分揶揄的笑,一下子就让颜茉的脸蛋烧红,变得语无伦次,乌溜溜的眸子忽闪,那我、我怎么知道。
谢勉放下杯子,懒洋洋的伸过手去,食指指骨在颜茉的额头上敲了下,我坐在你对面,你总提别人做什么?唔,颜茉吃痛,抬手捂住额头,扁了扁嘴,那我不是很少见你有朋友嘛,问问还不行了。
谢勉一哂,茉茉这是管上我了?我才没有,算了,我不问了。
颜茉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只是一个同学,她就这么大惊小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坏呢,连哥哥交朋友都要管。
本来在这里吃饭,谢勉是不怎么愉悦的,可现在看她这副瘪着小嘴,一脸郁闷的样子,忽然心情就好了,也许是柳橙汁太过舒爽,他又喝了一口。
茉茉吃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她变了脸色。
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好嘛。
颜茉抬起下巴,鼓着腮帮子,可是眼神里却透着心虚。
也就一点点吧。
可是这能怪她吗?哥哥连爸爸的醋都吃,那她吃一吃漂亮同学的醋不可以嘛?她觉得可以。
谢勉展臂,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颊,带着哄人的语气,不管是不是,都没必要,无关紧要的人,别坏了心情。
微凉的指腹划过脸颊,痒痒的,颜茉的脸更红了,不过因为无关紧要这四个字,心情到底好了点。
正好上菜了,谢勉给她夹了可乐鸡翅,趁热吃,别胡思乱想了。
颜茉点了点头,咬着鸡翅想,别的妹妹对哥哥是不是也会有莫名的占有欲,怕别人和自己抢哥哥呢?那以后哥哥结婚了怎么办?颜茉皱了皱眉。
年纪轻轻别老皱眉,不好看,谢勉的指腹摁在她的眉心处,有些好笑,看不出来茉茉的占有欲还挺强。
一个他连长相都记不清的人,居然能引起她这么大反应。
我没有,颜茉才不承认,梗着脖子说,哥哥马上就读高三了,不能耽误了学习。
谢勉清隽的喉结滚了滚,黑黢黢的眸子染上笑意,好,都听茉茉的。
小姑娘自个成绩一般,倒是操心起他的学习来了。
颜茉这才满意,想到刚才的问题,摇了摇头,现在说结婚还太早了,操心这个做什么,还不如好好珍惜眼前这顿饭。
谢勉用新杯子给她添满了西瓜汁,两人没再提不相干的人,说起了饭菜。
颜茉啃掉一个鸡翅,我觉得不如爸爸做的好吃,也不如哥哥做的好吃。
谢勉的可乐鸡翅师承自颜纶,而颜茉自小吃颜纶做的口味,哪怕这份可乐鸡翅再昂贵,也比不上家里做的。
回去就做,尝尝鲈鱼。
谢勉把挑好刺的鱼肉装在碟子里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
颜茉有了吃的,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十个不喜欢吃鱼的人,可能有九个是碍于鱼刺,反正颜茉是这样,如果让她吃鱼,她不肯吃,但要是挑好了鱼刺的,她吃的美滋滋。
哥哥尝尝这个牛肉粒,微辣,很好吃。
颜茉给谢勉舀了一勺,相处这么多年,颜茉已经知道谢勉不喜欢吃甜食,爱吃咸辣口味。
想起以前让他一下子吃了两个甜腻的蛋挞,颜茉忽然笑出了声。
正吃着牛肉粒的谢勉不明所以,偏了偏头,笑什么?颜茉莞尔,唇瓣的梨涡旋出甜美的窝窝,想起了哥哥初到家里,你明明就不喜欢吃甜食,可是我总让你吃甜食,蛋挞,软糖,蛋糕,你是不是很烦我,又不好意思说。
因为颜茉是甜食爱好者,她就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哥哥,可是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甜食。
谢勉的舌尖顶了顶上颚,嘴角也扬起弧度,遇到颜茉后的回忆,竟与从前那段灰暗记忆撕裂开了,带着些美好。
没有。
从来没烦过。
你放心,我现在也没有不爱吃甜食了。
在换牙期间,被限制吃甜食,久而久之,也就不爱了。
是吗?谢勉睇了她一眼,戏谑道:既然不喜欢,那我刚才点的三色冰淇淋还是退了吧。
说着,他放下筷子,作势要去拿一旁点单的平板。
不要!颜茉一把抓住谢勉的手,表情马上变得可怜,眨巴着眼求饶,别呀,点都点了,我爱吃的。
她的手莹白如玉,柔软的像是棉花糖,覆在谢勉骨骼分明的手背上,压着他不让他动。
谢勉清隽的喉结动了下,笑她,刚才谁说不爱吃的?颜茉浅茶色的瞳仁滴溜溜的转,视线漂移,可能是小狗吧,反正不是我。
夏天吃冰淇淋可是绝美的享受,她没办法拒绝。
嗯,一只穿着蓝色裙子的小狗,谢勉收回手不再逗她,先吃饭,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
遵命!保住了冰淇淋,颜茉自然乐呵呵。
闹这一下,刚才的不愉快彻底忘记,颜茉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兴奋,时不时往窗外看看,再嗅嗅花香,像是个好奇宝宝。
吃的差不多了,谢勉让服务员上了冰淇淋,颜茉捧着一个高脚陶瓷玫瑰花纹碗,手中捏着勺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冰淇淋。
不过还是先往谢勉那边挪了挪,哥哥先吃。
谢勉靠坐在椅子上,长腿大咧咧的敞着,单手搭在桌上,摇了摇头,你吃吧。
他对甜食是真不感兴趣。
既然这样,颜茉也没有强求,吃起了独食,抿了一口凉丝丝的冰淇淋入口。
好吃!颜茉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粉嫩的小舌尖舔了下唇角,把沾在嘴角的冰淇淋含入嘴中,像是一只偷吃的小兔子,又甜又萌。
谢勉靠在椅背上,拿过手机,调出了拍摄模式,美好的一幕成为定格。
颜茉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勉的动作,美滋滋的吃完冰淇淋,意犹未尽的舔着唇瓣,太满足了!谢勉递过湿巾,视线落在她的嘴角,吃成小花猫了。
颜茉羞的脸颊绯红,接过湿巾擦了下,我去下卫生间。
谢勉颔首,去吧。
看着她的背影,谢勉牵了牵嘴角,小姑娘长大了,爱美了,以前糊了一嘴奶油也没羞的脸红。
他端起柳橙汁,杯口才碰到唇角,忽听闻身后那桌有瓷匙落地的清脆声,是服务员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失了手。
不一会就有领班低声训斥,怎么这么不小心,谢董在包厢,万一被他看见你就完了,做事手脚要麻利,你知道这个瓷匙多贵吗?从你下个月工资里扣。
谢董。
谢勉的指尖倏然攥紧了杯壁,深邃狭长的眸子刹那涌现寒意。
柳橙汁入口,酸的发苦。
妹控乔歆从包厢出来,想去和谢勉打个招呼,顺便让乔父见见谢勉,那么优秀的少年,即便家境一般,未来也绝非俗人。
可是刚才坐着谢勉的位置已经空了,乔歆难掩失落。
小歆,走了,去你谢伯伯家玩,景辉正好也在家。
乔父催促。
乔歆:来了,谢伯伯,景辉哥不是出国参加夏令营了吗?谢坤笑了笑,是啊,昨晚上才回来。
他们转身离开,少年沉着一张脸从花架后面走了出来,深邃漆黑的眸子,冷的像是淬了冰,又像是炼着火。
看着那个被簇拥着的男人,谢勉插在兜里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背青筋凸显,下颌线绷的紧紧的,宛如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吃了那个人的骨头。
可当一抹蓝色出现在视线内时,谢勉缓缓松手,转身坐回了位置上,低垂的眼睑遮掩了黑眸中的阴鸷。
哥哥,你吃饱了吗?颜茉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西瓜汁。
谢勉轻应了声,语气有些冷硬。
颜茉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不高兴?谢勉深吸口气,紧绷的面容松了松,率先起身,没事,走吧,去买单。
颜茉歪了歪脑袋,实在没想明白,不过怕谢勉抢先一步买单,还是跑了过去,拉着谢勉的胳膊,你别买单,说好我请客的。
谢勉已经快速调整好了情绪,他的个人情绪,不该让茉茉担心。
他抬手摸了摸颜茉的脑袋,勾了勾嘴角,好,你买单,我不和你抢。
颜茉看见他的笑容,觉得刚才是自己多心了,高高兴兴的买了单。
也没点多名贵的菜,但这顿饭还是花了颜茉五六千,不过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也值了。
欢迎下次光临。
前台递给颜茉一束包好的粉玫瑰,六支,算是额外收获了。
颜茉抱着花低头轻嗅,好香呀。
大概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吧,一束花对于高额消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却能给顾客留下很好的印象,怪不得这里的客人络绎不绝。
即便谢勉厌恶那个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确是会做生意。
两人进了电梯,有点拥挤,谢勉把手搭在颜茉的肩上,往自己这边拢了点,一会要去哪玩?颜茉还在摆弄花束,摇了摇头,想睡觉,好累,你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我们回去补觉吧,晚上再出去玩。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哥哥在她房间待了多久。
也好。
正好现在谢勉兴致不高。
两人走出君盛,谢勉打开遮阳伞挡住颜茉头顶的太阳。
颜茉小心翼翼的将花束藏在阴影下,花一晒太阳就蔫了。
谢勉觑了一眼,有这么宝贝吗?颜茉噘了噘嘴,这束花可值五千多呢,我的小私库唰的一下就没了五千多块钱。
谢勉单手插兜,扯着嘴角问,那你的小私库还剩下多少钱?肯定没有哥哥的私库多啊,你这些年拿了这么多奖学金,怕是都能在湖城付个首付了吧?明英的奖学金可不菲,每次大考,年级第一都有一万块钱奖学金,然后期末三好学生评比,还有各种各样的竞赛,谢勉也参加了不少,每回都能拿奖。
虽然比起明英的学费来说,这些奖金并不算多,可是谢勉一个人拿了那么多,积累起来,完全是在薅学校的羊毛,免费读书。
谢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读书真的可以赚钱诶!也没那么夸张。
谢勉也没注意看有多少钱,平常他还会赚点外快,给人写写程序什么的,进账的确不少,足够还颜叔叔的钱了。
只是比起他的目标,还差得远。
谢勉垂眸望着颜茉的侧脸,没有空调的地方很热,她的脸被热的染上一抹绯色,遮阳伞又往那边偏了偏。
我听说省状元能得好多奖金呢,光是明英就奖励二十万,还有市里的奖励,哥哥你加油呀!颜茉偏头笑着,眼神笃定,觉得谢勉一定可以拿下。
谢勉用伞柄去蹭了下颜茉的额头,你当省状元是大白菜?要不然明英也不会出这么高的价,明英建校以来就没出过几个省状元。
颜茉笑嘻嘻的努了努唇,胸有成竹,不是大白菜,是哥哥的掌中之物,要是我哥哥都不能拿下省状元,那还有谁能啊?你竟然不接受保送,那肯定就是想考个状元吧。
本来谢勉高二就能保送A大了,可是他拒绝了,颜茉虽然觉得惋惜,可又觉得凭借谢勉的本事,不用保送也能考上,到时候考一个状元,爸爸肯定要高兴疯了。
两人到了酒店,谢勉合了伞,掌心搭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茉茉倒是很自信。
嘿嘿,必须的,谁让我哥哥这么厉害呢。
颜茉仰起头,浅茶色的瞳仁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既然这么自信,那明年中考拿个市状元有问题吗?啊?颜茉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噘起了小嘴,我不行。
她虽然成绩在稳步提升,可是想拿市状元也太为难她了。
谢勉嗤笑,牛皮吹破了。
颜茉理不直气却壮的嘟囔,我吹的是你的牛皮,又不是我的。
谢勉哭笑不得,要她考市状元也的确是为难她了。
能把这么个不爱学习的小懒虫督促进重点班,也算是对得起颜叔叔的栽培了。
两人回了房间,本来说要晚上出去玩,可是没想到又下了大雨,两人就在酒店看起了电视,第二天上午回了湖城。
回到湖城,谢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彻底松掉,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去洛城了。
至少,在他还没有能力报仇之前,没必要去。
一个即将中考,一个即将高考,玩乐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连颜茉这个向来不爱学习的懒虫,都知道抓紧时间学习,主要是有一个天才哥哥,她压力大啊,哥哥当初可是考了市状元,她虽然没打算考状元,也不能太差。
在学校的时间向来是过的最快的,从夏到冬,也不过是几场考试。
上半年,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个假期,清明节、劳动节、端午节,可下半年过了国庆节之后就没有假期了,直到元旦假期的到来。
太久没有放假的颜茉,感觉元旦是来救她的小命,把几张试卷塞进了书包就打算跑了,为了过好这个假期,她提前把作业写了。
她到高三一班的时候,谢勉班主任正在训话,无非就是些好好利用假期,赶超他人,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之类的。
颜茉虽然是初三,可这样的话也听腻了,主要是经常来这里,谢勉班主任都认识她了。
然后发了一沓照片下去,颜茉从窗户上看,应该是班级毕业照。
虽然还有一个学期才高考,但明英很多学生下个学期会准备出国留学的事宜,可能就不会来学校了,为了避免拍不上毕业照,会在上个学期期末拍好,要不然同学这么多年,连张大合照都没有,也挺遗憾的。
班主任又说了几句,随着铃声,终于说了句下课,不少人直接从后门冲了出去,可见有多期盼着放学。
谢勉倒是不急不缓的收拾着东西,等班主任离开,颜茉后门悄无声息进去,走到谢勉身后,踮起脚尖伸出手捂住谢勉的眼睛,清了清嗓子,猜猜我是谁?柔软的掌心贴合着轮廓分明的眼睛,谢勉略微屈膝,勾了勾唇角,是只小狗。
咦,我才不是小狗!颜茉跺了跺脚,气呼呼的松开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
谢勉握住颜茉的手,没规矩,头发弄乱了。
颜茉一屁股坐到谢勉的凳子上,你不也总是摸我的脑袋,我这是礼尚往来。
谢勉松开她的手,我这是为你考虑,摸我还得踮起脚尖,累不累?哼,你这是人身攻击,我还小嘛。
颜茉双手抱胸,十分不满。
谢勉收拾好东西,单肩背起书包,一只手提溜起颜茉的书包背带,走了,小矮子,再给你三年,你也长不到我这么高。
诶诶,哥哥你别拽我呀……颜茉被谢勉像只小鸡仔似的提了出去,大老远还能听见颜茉的求饶声。
班里同学虽然见多了这一幕,却还是忍不住感叹,唉,平常谢勉冷冰冰的像个冰块,居然是妹控,你看见没有,刚才颜茉踮脚尖遮他眼睛的时候,他故意屈膝蹲下来一点,好体贴啊。
是啊,他笑起来好好看啊,可是除了对颜茉,就没见他对谁笑过,真的好羡慕他妹妹。
她妹妹也好可爱,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两人站一起好养眼啊。
的确,他们家基因真好。
……听着这些话的乔歆有些郁闷,手指摸了摸毕业照上站在她身后的谢勉,很是沮丧。
好像自从高三开学,谢勉对她就更冷淡了,之前问他题目还会和她讲解,现在直接说不会,也不知道是哪里惹着他了。
*哥哥,我们去哪玩?颜茉跟在谢勉的后面,嬉闹着踩他的影子,夕阳灿烂,晚霞绮丽,像极了夏天的傍晚,可偏偏现在是冬天。
一阵冷风吹来,颜茉打了个哆嗦,跑着追上谢勉,把自己的手塞进了谢勉的风衣口袋里取暖。
谢勉任由她玩闹,垂眸看了眼她,我听说城中村那片要拆迁了,想回去看看,你去吗?当然要去。
颜茉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视线瞥到某处,哥哥你等我一下。
谢勉站在路边,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向了马路对面的花店,黑色的长马尾晃晃悠悠,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等了一会,谢勉远远的看见她捧着一束花出来,走近了,谢勉才看清楚,是一束百合混白菊的花束。
颜茉的刘海被风吹乱,小口喘着气,走吧。
买花做什么?谢勉抬手给她理了下凌乱的鬓角。
颜茉抿了抿唇瓣,给阿姨的。
叶沁就葬在城中村不远处的旧式陵园里,颜茉每年都会陪谢勉去祭拜,既然去了一趟,不如顺便去看看。
谢谢。
少年垂眸,看不清眼中情绪。
这个世上,除了他,也就只有颜茉还记得叶沁了。
颜茉弯了弯唇,哥哥不用和我客气,走吧。
两人打车去了城中村,先去祭拜了叶沁,走路过去城中村。
这些年颜茉没再来过这里,她不知道谢勉是否曾回来过,比起九岁那年,这里更加破败不堪,塑料棚子搭了一座又一座,看起来都是危房,可仍旧有许多人在这里住。
小心。
谢勉握住颜茉的手,免得她踩到青苔滑倒。
我踩稳了,没事的哥哥。
谢家那套在巷子最后面的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人了,院子里堆了厚厚的树叶,那颗槐树看起来倒是郁郁葱葱,不改年岁。
两人站在院子门口,谢勉仰起头看着,神色沉郁,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这里有他和叶沁十二年的记忆,虽然算不得美好,却是他唯一拥有母爱的时光。
从小没有父亲,被人说是野种,没有人愿意靠近他,那些地痞流氓时不时来骚扰叶沁,将叶沁归为人尽可夫的女人……一个独居女人,带着一个半大点的孩子,又住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受尽难以言说的委屈,才把谢勉养大。
他似乎才五六岁,就会在院子外面撒从路边捡到的玻璃铁钉,想要扎穿那些畜生的脚底心。
八/九岁,就已经能把比自己大几岁的人打哭,让他们再不敢欺负他。
谢勉一直很想问叶沁,为什么要生下他,如果她一个人,总好过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世。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谢勉陷入了内心的撕扯,面容森然,整个人都笼罩着郁气。
颜茉偏头,安静的看着他,向来带笑的杏眸,也只剩下心疼。
她之前问过哥哥,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可哥哥并没有告诉她,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秘密,她也没有再问。
只是,她总觉得哥哥身上,背负着什么,也许是责任,也许是仇恨,但不管是什么,她永远会站在哥哥这边,陪着他。
走吧。
谢勉没进去,只最后看了一眼,垂下眼睑,遮住眼中情绪。
出去时,谢勉依旧牵着颜茉的手,只是这条长长的巷子里,两人没再开口。
途中他们遇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谢勉将颜茉护在胸前,给那人让路。
颜茉感受到了谢勉的难受,咬着粉唇,想要找个话题。
走出巷子时,颜茉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她拽了拽谢勉的手,哥哥,你看,那边有辆劳斯莱斯诶,还挺好看。
谢勉没什么兴趣,只略微扫了眼,你喜欢?喜欢呀,这可是豪车诶,听说便宜的也要好几百万。
颜茉其实也不懂车,就是想找个话题。
以后给你买。
谢勉随口说道。
真的呀?颜茉惊讶的看着谢勉,觉得他在开玩笑,毕竟颜纶现在都还买不起劳斯莱斯。
觉得我买不起?谢勉挑了挑眉梢,脸色好了些。
颜茉可不敢说实话,连忙摇头,花式吹牛,当然不是,我哥哥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以后别说劳斯莱斯了,就是布加迪也买得起。
谢勉被她的彩虹屁吹的笑了,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好,以后布加迪也给茉茉买。
一言为定,谁撒谎谁是小狗啊,我可记着了。
两人笑闹着离劳斯莱斯越来越远,谢坤被助理的声音惊醒时,只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微末的身影。
怎么样?谢坤清了清嗓子坐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也许是那场梦吧,时过境迁,佳人也曾入梦来。
助理拧着眉头,轻声道: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听邻居说,叶女士在七年前就去世了。
谢坤不可置信的偏头看着助理,喉咙发紧,你说她、她死了?助理点了点头,是,我还打听到叶女士有个儿子,只是叶女士去世后,她儿子也下落不明。
谢坤的语气变了,眉间拢上寒意,她老公呢?不会照顾孩子吗?叶女士好像没有结婚,没人见过孩子的爸爸,叶女士对外说孩子的爸爸去世了,助理欲言又止,已经猜到其中有什么纠葛,微叹了口气,继续道:邻居说那个孩子叫小勉,似乎……姓谢。
情书两人回到家已经天黑了,阿姨做好了晚饭,颜纶又不在家,前两天出差去了洛城。
后天就是元旦,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一起跨年。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颜茉已经习惯了,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毕竟爸爸一个人又要赚钱又要顾家,的确有难度。
以前还会因为孤单埋怨爸爸,谢勉到家里后,颜茉就不会想那些了。
假期作业多吗?吃的差不多了,谢勉照旧关心起了颜茉的作业。
从颜茉三年级起,谢勉就成为了颜茉的另一个老师,比任何老师都用心,恨不得手把手教颜茉把全部的错题都改正。
不多,就几张试卷,我明天写吧。
颜茉今天想看电视剧。
谢勉睇了她一眼,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下筷子,先把作业写了再玩,明天又明天,又想等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写?颜茉被拆穿,心虚的喝了口水,嘟了嘟水润润的唇,我没有。
哥哥你作业肯定也很多,你先写吧,你明天再教我写,你高考比我中考更重要嘛。
颜茉还想挣扎一下,毕竟谁放假的当天晚上就想写作业?可惜谢勉并不是和她商量,我高考没问题,你中考也没问题吗?颜茉:……哼!好吧好吧,我写还不成吗?哥哥大人饶命!颜茉气鼓鼓的往嘴里塞了一个鸡翅,想要磨蹭时间。
谢勉双手环胸往后靠,提醒道:晚上别吃这么多,不容易消化,别又整天嚷嚷着胖了。
小姑娘不胖,在他看来还有些瘦,只是小姑娘的心思他实在猜不出,多长了一斤就嚷嚷着减肥,青春期还在长身体,减什么减。
颜茉欲哭无泪,她真的特别喜欢哥哥。
除了催她写作业的时候。
自从谢勉成为她哥哥,颜茉的作业完成率就稳居班上第一,每回都被老师夸奖,同学问她怎么做到的,放假不想看电视,不想看小说吗?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回复——她想,可惜谢勉不想。
好啦,哥哥你先去楼上等我吧,把我的试卷找出来,我再吃一个鸡翅。
啃可乐鸡翅是颜茉最重要的事。
谢勉也看出了小姑娘的不情不愿,起身将餐桌椅推了进去,十分钟。
知道了。
颜茉头也不回的又啃了一个,十分钟可以啃好多鸡翅了。
谢勉先回屋洗了把脸才去书房,两人的书包各自躺在并列的书桌上,像是同桌。
他抬手抓了下凌乱的刘海,提过她那只白色书包,拉开拉链,剑眉顿时拧成麻绳。
书包内杂乱无章,无处下手,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的书包。
谢勉叹气,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个个掏了出来,打算给她收拾一下,每周都收拾,但不管收拾的多好,没几天就乱了。
断了一半的橡皮擦,笔盖不翼而飞的签字笔,揉的皱巴巴的试卷,缺了封皮的语文书,还有……谢勉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下颌绷的紧紧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盯着手中这个粉红色的——情书。
*颜茉吃撑了,但还是把阿姨准备好的饭后水果端上了楼,鲜红饱满的草莓,每一颗都在挑战她的味蕾。
进书房的时候,她正咬了一口草莓尖尖,哥哥,这个草莓好……卧槽!颜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的一下冲了过去,夺走了谢勉手中那封粉粉嫩嫩的情书,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哥哥的手中?啊啊啊要完了!颜茉内心万马奔腾,到底是谁啊,谁干的,她非得弄死他!可面上却不得不带着笑,一边把情书往身后藏,一边把草莓往谢勉跟前递,嘿嘿,哥哥,吃草莓,很甜。
颜茉满脸讨好的笑,只是笑容僵硬,还不如别笑。
谢勉没看草莓,低头凝视着颜茉,什么都没说,就让颜茉溃不成军。
颜茉把草莓放在桌上,垂头丧气的双手奉上那封情书,哥哥,你听我解释。
谢勉没接情书,直接绕过她,拉开椅子坐下,双腿交叠,书桌上响起规律的指尖敲击声,好像在说——解释吧。
颜茉认命了,把情书放在他手边,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指天起誓,哥哥,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书包里,我真的没有早恋,我一心只有学习,绝对不敢违背哥哥大人的旨意,我宁愿把书读烂,都不会早恋的。
很早之前,哥哥就提醒过她了,该读书的时候就得读书,不能早恋,爸爸也坚定的站在哥哥那边,所以她也只有听从的份。
不过她根本就没想过早恋,学校那些男生,没有一个比得上谢勉,她怎么看得上。
有一个长的又高又帅,智商超群的天才哥哥,颜茉的审美也变得挑剔起来,根本就对那些向她表白的男生无动于衷,无论是情书还是礼物都没有收过,她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有漏网之鱼混在书包里。
简直就是要她的狗命!谢勉微微抬头,深邃黑眸直视着颜茉,小姑娘长大了,一头乌黑长发,杏眸盈盈,脸蛋粉嘟嘟,笑起来颊边还有两个小梨涡,身形娇小,皮肤白皙,正是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类型。
她还多才多艺,每回学校有点什么演出,总有她的节目,无论是跳舞还是弹钢琴,她都拿捏得住,也算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
谢勉心里清楚,像茉茉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男生追求。
可是看见情书的一刹那,心里还是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戾气,比看见她在考试中的重大失误还要起火。
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
人也是一样。
但谢勉面上没有表现,他修长的指尖拿过那份漂亮的情书,颜茉的心都提了起来,可千万别拆啊,她丢不起这个脸。
可下一秒,谢勉将那封情书扔进了垃圾桶,薄唇轻启,不用紧张,我知道茉茉是好孩子,不会乱来。
算了,还是别把人吓到了。
真的?颜茉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特别怕谢勉会生气。
当然。
谢勉点了点头,垂下的碎发遮掩了眼底情绪。
颜茉松了口气,眼巴巴的凑上去,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肯定不会冤枉我的,哥哥吃草莓。
她狗腿的拿了一颗鲜红的草莓递到谢勉嘴边,那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和爸爸说啊,我怕爸爸会误会。
谢勉接下那颗草莓在指尖把玩着,特别痛快的答应,没问题。
欧耶,真的是最好的哥哥,最喜欢哥哥了。
颜茉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去,也拿了一颗草莓。
情书的事我不追究,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
什么?颜茉张口含住草莓。
谢勉扯了扯嘴角,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谁教你说脏话的?嘶……颜茉咬到了舌头,娇艳欲滴的草莓掉在了地板上,骨碌碌的滚进了桌底。
谢勉弯腰,捡起那颗草莓,放到了桌子一角,我应该和你说过,不能学说脏话,不文雅。
他的语气不严厉,可足够让颜茉心惊,她懊恼的咬了咬唇,点着小脑袋,说过。
这个年纪,班上谁没几句卧槽草特么特么的的口头禅,听来听去,颜茉也好玩的学了句,一次情绪激动下说了出来,然后就被谢勉教育了。
哥哥对她的要求其实蛮高的,但也是为了她好,爸爸的身家一点点往上涨,她作为爸爸唯一的女儿,现在也会有富家千金邀请她参加生日晚宴这样的活动,她要是张口闭口就把脏话挂在嘴边,一不留神到那样的宴会上说了出来,只会丢爸爸的脸。
她平常已经很注意了,刚才只是太激动,一下子脑子卡壳了,居然说了出来,还被哥哥注意到了。
唉,今天好倒霉!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被抓了现型,无从抵赖,只能认栽。
再说情书的事加上说脏话,她也实在是心虚,不敢狡辩。
谢勉看着她圆溜溜的小脑袋,拍板道:今天晚上把那句脏话抄一千遍,涨涨记性。
啊?这么多啊?能不能……颜茉可怜兮兮的看着谢勉,想要求情。
可是话还没说完,谢勉抬眼,声线清冽,觉得一千遍太少了,那就两千……别,一千就一千,我抄还不行嘛,我现在就抄。
颜茉怂了,谁让她今天没有底气呢。
到底是谁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情书塞到她书包里,气死她了!情书事件就以颜茉抄了一晚上的卧槽结尾,她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听见着两个字了,抄吐了她!不仅如此,还让她这个假期矮了哥哥一头,不得不乖乖地写作业,连电视都不敢看。
颜纶出差回来还在餐桌上夸了颜茉,真是过了一年,茉茉都长大了,更爱学习了。
颜茉只能谦虚的笑了两下,扫过谢勉揶揄的神色,完全不敢说话。
谁让她理亏呢?经过这件事,颜茉对于那些向她示好的男生都是冷着脸,恨不得离他们八百米,每天回家之前还要检查书包,免得混进脏东西。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二月情人节那天,她在谢勉的桌肚里摸出一封粉色的情书。
她本来是来找她的练习册,两人在家一起写作业,经常弄混,中午下了课就来找,谢勉在解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让她自己找。
她在桌肚里窸窸窣窣的摸了一下,结果摸到了那封情书,这下练习册也不找了,捏着情书气鼓鼓的瞪着谢勉,哥哥,这个是什么?谢勉一回头,看见她笑的嘚瑟,好像在说——被我抓到把柄了吧!不知道。
谢勉继续解题,写下了最后的结果。
哥哥,做人不能这么双标,你上次都罚了我,我也要罚你!可怜颜茉这些日子提心吊胆,写寒假作业的时候都乖了很多,被人拿捏了把柄的滋味不好受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来当老大了!可是谢勉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然后从颜茉手中抽走了情书,站了起来,一个三分球投篮,情书精准的进了垃圾桶。
他耸了耸肩,一哂,没了。
颜茉:……她被这一流畅的动作惊呆了。
哥哥,你犯规!颜茉皱起秀眉,跺了跺脚,那叫一个生气啊,恨不得去垃圾桶捡回来,可是垃圾桶太脏了,她做不到。
谢勉还仗着身高揉了揉颜茉的头发,毫不在意小姑娘的怒火,推着她离开教室,走吧,吃饭去,听说今天食堂有可乐鸡翅。
颜茉这小短腿小短手的,哪里打得过谢勉这个长手长腿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罪证,连午饭的可乐鸡翅都不香了。
之后颜茉每回来谢勉班上,都会鬼鬼祟祟的偷看他的抽屉,妄图再找到一个罪证。
可惜一直没有发现。
颜茉有些气,哥哥可是校草诶,居然没有人塞情书,这也太不合理了!不过转念一想,没有也好,她好像也不是很想看见。
在颜茉生气又庆幸中,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高考。
每年的高考是全城的大事,每个人都倍加关注,颜纶特地推了应酬,这一周都在家陪着两个孩子,一个高考,一个中考,希望都能考出好成绩。
颜茉一点都不紧张,觉得以哥哥的能力,省状元简直是手到擒来。
六月七号早上,颜纶和颜茉在校门口送考。
颜纶简单叮嘱了几句身份证准考证这样老生常谈的话题。
颜茉今天特意穿了红色的裙子,喜庆又好看,她仰着头,笑眸盈盈,哥哥加油!好,我进去了。
谢勉点了点头,随着人流往里走。
过了校门,他回头看,正好对上颜茉的笑容,小姑娘挥了挥手,说了什么,看嘴型,应该是三个字——省状元。
谢勉低头失笑,既然她这么想要。
那好吧。
成绩两天的考试对于谢勉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比起别人的紧张不同,他还挺享受。
因为高考这几天,茉茉对他特别温柔,乖巧的像是只收起爪子任由别人抚摸的小兔子,怎么逗都不炸毛,实在是太可爱了,要是可以,谢勉倒是希望能多考几天。
从考场出来,谢勉站在校门口,视线搜寻着,茉茉说会在门口等他。
可没看见颜茉,却等来一个并不想看见的人。
乔歆含羞带笑的上前,谢勉,你考的怎么样?谢勉冷淡的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往前走了几步,显然不想和她搭话。
乔歆弯了弯唇,一点也不介意,忽视了他脸上的冷漠,信誓旦旦道:谢勉,我们会再见面的。
谢勉以为她说的是两人会在A大遇到,根本没放在心上,正好看见了穿着红裙子的颜茉,他大步走了过去。
乔歆望着少年漠然的背影,自我安慰,没事的,反正很快就可以再见面。
*哥哥,恭喜你解放啦!颜茉抱着花跑了过来,没刹住车,冲进了谢勉的怀里。
谢勉原本冷峻的面容浮现笑意,扶了一把她的肩头,跑什么,人这么多,颜叔叔呢?颜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小舌尖,爸爸今天有事,我来接你还不够嘛?谢勉捋了下她的刘海,够了。
嘿嘿,那还差不多,喏,这是我给你买的花,提前恭贺哥哥一举夺魁,考上省状元。
颜茉把一束向日葵塞进了谢勉的怀中。
茉茉这么乖,还知道送花。
谢勉一手抱着花,一手推着她的肩,两人往马路对面的轿车走过去。
我一直都很乖啊,哥哥,你考完了,要不要出去玩?谢勉拉开车门,让颜茉先上车,你还没考完。
颜茉的考试还有十几天,湖城中考的第二天,正好是高考出分。
一提到中考,颜茉就蔫了,没劲的靠着,反正我也考不到市状元。
没要求你考市状元,明英的重点班总得进吧?谢勉扫了眼花,还是茉茉第一次送他花。
啊,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高啊?颜茉满脸写着不乐意。
她现在所在的初三重点班一共有三个,一百个人,她能考年级前四十。
可中考是全市一起,到时候明英会对中考优异成绩的学生减免学费,很多成绩好的学生会来到明英,甚至有其他市区的学生。
但高一重点班只有八十个名额,共两个班,意味着,颜茉要考进市区前八十才能比较稳妥。
而她上一次全市联考,排98,有点虚。
其实颜茉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她同时还在学跳舞和绘画,以后高考完全可以走艺考这条路,文化分并不用那么多,但谢勉对她却是拿出普通高考生的要求。
我觉得不高,你可以做到。
谢勉知道颜茉在想什么,想用艺考分进好的大学,就只能报考艺术类专业,也不能转专业,万一你喜欢其他专业呢?而且艺考你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可以,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颜茉一听也在理,艺考是捷径,可同样也有着约束。
好吧,那我们回家,我回去看书。
谢勉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等你中考完我们再去玩。
颜茉偏过脑袋,等你填报志愿后,我们去毕业旅行好不好?一个初中毕业,一个高中毕业,都是值得纪念的。
谢勉想了下,给她画了个大饼,你要是考的好就去。
那我努力。
颜茉摩拳擦掌。
为了这个毕业旅行,颜茉可算是燃起了非得拿下中考的信心。
本来高考后谢勉是最闲的时候,但为了颜茉的中考,他比颜茉还忙,没日没夜的划知识点,押考题,就是想要颜茉在中考的时候能多考几分。
对于她这个重点班边缘人物,想要稳妥就不能松懈。
颜茉知道谢勉是为了她好,一点没抱怨,用心的汲取着知识。
中考前一天,学校放假,上午看完考场回来,颜茉就跟着谢勉进了书房,谢勉准备了几道数学题型,数学是颜茉的弱项。
颜纶来送切好的水果时,看宝贝女儿用心的样子,十分感慨。
当初虽然说是颜家救助了谢勉,可是这些年他忙于工作,而谢勉对茉茉事事亲力亲为,把茉茉培养到了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谢勉帮了颜家才是。
对于谢勉,颜纶是既骄傲又感激。
他不想打扰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
两人在书房待了许久,连午觉都没睡,颜茉在做物理题时,一直打哈欠,眼泪都逼出来了,忍不住揉眼睛。
谢勉在给她划作文素材,等再抬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颜茉手中还捏着签字笔,侧脸对着谢勉这边,枕在胳膊上睡的正香。
刘海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浓密的长睫垂下,洒下一片阴影,眼底是遮也遮不住的青黑,原本红润的小脸,好像有些苍白,这些日子她也的确是累了。
这一刻,谢勉蹙眉,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她太严苛了,她还小,学舞蹈和绘画已经很累了,可他偏偏还要求她的成绩比普通学生还要好。
谢勉深邃的眸子安静的落在她身上,藏着难以辨别的浓郁神色,太阳西沉,书房的窗帘没有拉,落日余晖洒了进来,落在颜茉乌黑的长发上,金灿灿的。
颜茉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是不满夕阳过于灿烂,打扰了她的美梦,谢勉捏着一本书抬起手,书的阴影恰好落在她的脸上,颜茉抿了抿唇,又陷入梦境。
看着她发丝上的金色阳光,谢勉想起了两人第三次见面,在医院的那个傍晚,她给他讲故事,夕阳也在她发间跳跃。
两个画面交叠,时隔七年,他们长大了,又好像没长大。
明明就是最平凡的一刻,可谢勉莫名的希望能永久下去。
七年后,他们还能这么亲近吗?*颜茉记得自己在书房写作业,可是醒来后却在床上,盖着柔软的空调被,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空调运作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愣了一分钟才回神,转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居然睡了两个小时。
有人敲门,她翻身起床,打着哈欠去开门,是谢勉。
哥哥,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颜茉笑着摸了摸脖颈,怕谢勉会生气。
谢勉声线温和,唇角带着笑,没事,吃晚饭了,睡太久晚上会睡不着。
好的,我洗把脸。
颜茉转身回屋,毛巾覆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哥哥好温柔啊,她睡着了居然没念叨她。
难道是因为明天要考试了?应该吧。
颜茉中考,破天荒的,向来只穿黑灰两色的谢勉,居然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谢勉皮肤白,穿红色帅气十足,在校门口的时候,频频有人回头看他。
好好考,注意细节,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谢勉把书包递给颜茉,拍了拍她的肩。
茉茉要加油,但也别紧张,没问题的。
颜纶摸了摸宝贝女儿的脑袋,只要颜茉尽力了,成绩与否,并不重要。
颜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的,爸爸,哥哥,那我进去了。
两人看着颜茉进去,小姑娘,早已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牵挂。
颜茉摸到试卷的时候有一点紧张,但随着越写越顺,也就感觉不到了。
中考要考三天,第三天下午出了考场,颜茉居然有种一身轻松的感觉。
小跑着出了学校,远远的,她就看见了抱着花的谢勉,还有一旁的爸爸。
她兴奋的跑向了两人,爸爸,哥哥!颜纶接住了她,笑说,考完了就好,回家吃饭了。
谢勉把手中的花递给颜茉,是向日葵和茉莉花组合的花束,既是一举夺魁,又是颜茉的幸运花。
颜茉喜笑颜开,谢谢哥哥。
走吧,回家。
谢勉抿唇笑了下。
*中考完,颜茉本来应该高兴,可是想到明天谢勉出分,又莫名的焦躁,好像要出分的是自己。
高考比中考重要,中考失利还有三年的机会,可高考却没有机会了。
谢勉把切好的西瓜端上楼时,就看见她满脸郁结,没考好吗?这个表情。
颜茉摇了摇头,连西瓜都不觉得甜了,你不紧张嘛,明天出分。
谢勉好笑的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我答应你的,还能反悔吗?你有信心?颜茉圆溜溜的眼睛亮了。
明天就知道了。
谢勉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
徒留颜茉站在原地,鼓了鼓腮帮子,这怎么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监。
第二天早上颜茉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还是灰蒙蒙的,她看了一眼手机,不到六点,又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满脑子想着今天出分,哪还有心思睡觉。
好不容易捱到七点多,她下楼吃早饭,得九点出分,还有两个小时呢。
她正吃着早饭,忽然来了好几个客人,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爸爸的朋友,结果爸爸也不认识,听了几句,隐隐约约,颜茉听见了高考状元这样的话。
还没反应过来,颜纶就兴高采烈的招呼颜茉,茉茉快去喊你哥哥下来,小勉考了省状元,A大招生办的老师找他。
颜茉一听,脑子瞬间炸开了,猛地起身往楼上跑,也顾不上背影有多狼狈。
颜茉上楼后谢勉正好拉开门,颜茉激动的冲了上去,抱着谢勉的脖子跳到了他的身上,啊啊啊,哥哥,你好棒,你考了省状元啊!谢勉往后退了一步才承受住颜茉的冲击,哭笑不得,你再用点力,省状元就不是我了。
他已经收到了短信,想着颜茉心心念念,正想去告诉她,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
你太厉害了,省状元啊,几十万里挑一啊。
颜茉紧紧地抱着谢勉的脖颈,说着说着还红了眼,语气哽咽起来。
谢勉极其无奈,抱着人转身进了屋,高兴怎么还哭了?颜茉揉了一把眼睛,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从谢勉身上下来,没有,我是喜极而泣。
谢勉笑,这就哭了,三年后你考了省状元那不是眼泪都要掉光。
颜茉撇了撇嘴,你想的倒美,省状元又不是小白菜。
谁说我们茉茉不可能,我觉得可能。
谢勉抬手给她擦了眼泪,动作轻柔。
颜茉随便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没事,哥哥你快下去吧,A大的招生办老师来了找你。
以前颜茉在网上看见说名牌大学会亲自上门求着状元报考,还觉得有点浮夸,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谢勉漆黑的眸子微拧,看起来没多惊喜,一起下去。
我去洗把脸,哥哥先去吧。
颜茉觉得哭起来蛮丢脸的,眼睛红红的不想下去。
好。
等颜茉十几分钟后下楼,招生办的老师已经走了,爸爸,他们这么快就走了吗?小勉说不想读A大,态度强硬,他们就先离开了。
为什么啊?颜茉皱起眉头,好像去年哥哥是说过不想读A大,可是现在A大老师都上门了,还不想吗?颜纶摇了摇头,填报志愿这么重要的事,让小勉自己做主。
颜纶知道谢勉是个极其有主见的孩子,不用他操心,既然不想报,那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颜茉走进餐厅,坐到谢勉身边,试探着问:哥哥,你想报哪个学校啊?暂时不清楚,但我不打算报A大,茉茉,不用劝我。
谢勉偏头看着她,神色坚定,说明没有转圜的余地。
颜茉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好吧,我尊重你,既然你不想报,那就不报,反正也还有其他好学校。
去年哥哥就说了不想考A大,那肯定不是一时意气,今天这么高兴的好时候,别弄的不开心。
谢勉松了口气,颜纶和颜茉都没有逼他,这让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搁下了。
庆祝还是要庆祝的,这可是省状元呐,中午让阿姨做哥哥喜欢吃的菜。
颜茉笑了起来,不管读哪个学校,哥哥都是省状元。
嗯,我一会去学校,你去吗?九点出分,明英要求学生在学校查询。
颜茉摇头,唇角梨涡荡漾,我不去,我在家里等你。
我一会就回。
谢勉吃过早饭就去了学校。
谢勉一走,颜茉立马和阿姨合计起来,打算把家里布置一下,给哥哥一个惊喜,连颜纶也加入其中,毕竟这是一件大喜事。
*谢勉才到校门口,就看见明英庆祝省状元的横幅挂上了,总感觉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他对名利并不看重,但想到刚才茉茉喜极而泣,心情倒也还不错,起码成绩不是一无是处。
进入班级,不少同学向他贺喜,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谢谢,和平常无异。
九点一到,都是查分数的声音,有人激动,有人懊恼,有人哀嚎,谢勉低头,在看颜茉的空间,她发了一条说说:啊啊啊省状元是我哥!!!谢勉扬了扬唇角,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与骄傲,能成为茉茉的骄傲,心里莫名舒爽。
小茉莉:【哥哥,你回来之前和我说一下】弹出一条消息,谢勉点了进去,【怎么了?】小茉莉:【没事,你和我说一下就行】谢勉狭长的眸子泛起丝丝笑意,大概也能猜到她可能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回了个好,心里有了期待。
谢勉,李主任喊你去他办公室。
有同学站在门口喊道。
来了。
谢勉起身,将手机收进裤兜,提步往外走。
李主任是年级主任,办公室谢勉也去过不少次,今天喊他去一趟也不意外,八成又是哪个学校招生办来了。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他敲了敲门推开走进去,可他却没看见李主任,黑色的皮质办公椅上,坐着谢勉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谢坤。
身世谢勉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转身就往外走,急促的带起一阵风,将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吹了下来, 飘飘荡荡的躺在了白色的瓷砖上。
可是谢勉没能走掉,因为门口站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人高马大,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显然是早就等着谢勉了。
谢勉攥紧了拳头,眼尾染上戾气,胸腔中愤怒在蔓延, 大好的日子, 他实在觉得晦气。
办公室很静, 钟表的嘀嗒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击在两人的心里。
谢坤从办公椅起身,弯腰捡起了瓷砖上的那份文件,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
谢勉的声线冷的像是刚喝了一口冰水, 额头青筋在跳动。
我听说这些年是颜家照顾了你。
谢坤语气平淡,可是威胁的意思太过明显。
谢勉咬了咬后槽牙,下颌线绷的紧紧的, 脸色黑的能挤出墨汁,片刻后, 转身进了办公室,随意坐在沙发上。
谢坤心内松了口气, 捏着那张文件走了过去,在谢勉的对面坐下, 打量着他。
虽然已经远远的看过好几次, 可是在这么近的地方, 才更能看出,谢勉的眉眼长的很像叶沁,但叶沁的眼神是柔婉的,而谢勉满眼戾气。
他看的出来,谢勉认识他,不仅仅认识,还特别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且厌恶他。
谢坤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将文件从桌上推了过去,这是亲子鉴定书。
可谢勉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极其不屑,甚至带着点讽刺。
谢坤攥了攥手,纵横商场多年,经历多少大风大浪,早已养成喜怒不辨的能力,可是面对谢勉,他只是一个父亲,你知道我是你爸爸对吗?当谢坤知道谢勉是叶沁和他的孩子时,谢坤失眠了整晚,他不敢想,当初是叶沁先和他提的分手,却还愿意生下他的孩子,还含辛茹苦的养这么大。
他以为失去叶沁,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却没有想到,他还有一个儿子。
谢勉嗤笑一声,抬眸挑衅的看着谢坤,我爸早死了,你也配?也就只有叶沁那么傻的人,才会生下他这个拖油瓶,辛辛苦苦累到身体透支,却让别人白捡一个儿子,轻轻松松当爸爸。
谢坤看着谢勉冷酷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人攥着,疼的喘不过气来,不管你信不信,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是故意放任你们娘俩在外面受苦。
他要是知道叶沁还愿意要他,愿意给他生儿子,哪怕不要谢家,也会去找她,可是当初她说的那么决绝,谢坤根本不敢去找她。
那次去找叶沁,发觉她已经过世,他让人去查,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你要是良心发现,可以去地底下找我妈哭诉,别找我,我听见嫌恶心。
谢勉的眉头皱成川字,他一点也不想听谢坤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他但凡对谢坤有一分动容,都不配做叶沁的儿子。
谢坤强忍心头的酸涩,温和道: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一想到谢勉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却宁愿寄人篱下住在颜家也不肯去找他,谢坤就想,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父亲做的比他更失败了。
谢勉冷笑了一声,别和我玩这些煽情的把戏,你想做什么直接说,我没时间奉陪。
听着谢坤的话,他面无表情,要是掉几滴眼泪、忏悔几句,就能得这么大一个儿子,那他也能哭,他能哭一条长江。
面对谢勉的冷漠,谢坤还是眼底微热,犹如慈父一般,你是谢家的孩子,当然应该认祖归宗,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呵,谢勉冷嗤一声站了起来,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的家,在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哪来第二个家。
谢勉双手插兜,抬步往外走去。
谢坤起身,语气急切的喊道,小勉,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亏欠你的,都会弥补给你,以后谢家的财产都是你的,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跟你抢。
我没兴趣,我看你也没那么快死,大可以再生一个。
谢勉抬眸凝视着那两个保镖,一打二,有点难度。
要是受了伤,小茉莉该难受了。
小勉,你妈妈既然让你姓了谢,肯定是希望你可以认祖归宗,你回家来,我可以慢慢的补偿你,无论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谢坤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苦,寄人篱下。
你提醒我了,过几天我就去改姓。
谢勉站在保镖跟前,目露凶光,我的条件很简单,让你的人滚开。
谢坤叹了口气,也没有想到谢勉居然油盐不进,这么倔强,不愧是叶沁的儿子,当初她比谢勉更加倔强,倔强的让人心疼。
我知道颜家收留了你,你对颜家很感激,你只要答应回谢家,你就是君盛集团唯一的继承人,颜家也能水涨船高。
谢坤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对自己的儿子利诱,可真是失败。
君盛集团唯一继承人。
谢勉呢喃了这几个字,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寒凉,回头睨着谢坤,你的继承人早就死了,我劝你再生一个来的更快。
说完,谢勉不打算再耗下去,冷目扫过两个保镖,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腹部。
额……保镖完全没有想到谢勉会真的动手,并且力道之大,痛感让他下意识蜷缩了身子,想回手,可是想到谢勉的身份,犹豫的看向谢坤。
就是犹豫的这一下,让谢勉找到了空子,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这里是学校,谢坤不敢这么放肆,除非他想把这件事闹大,可他想闹大,就不会让谢勉来办公室了。
保镖欲追:谢董,要不要我……谢坤抬了抬手制止,算了。
谢勉铁了心要走,他根本拦不住,而且他也不想让谢勉受伤。
这么倔的性子,以后怎么得了。
谢坤望着谢勉的背影从转角消失,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人人觊觎谢家万贯家财,巴结奉承,只盼着能分一点从他手指缝中漏下去的财富。
可如今他求着要谢勉继承家产,谢勉却不屑一顾。
不愧是他的儿子,有志气。
他已经做好了被谢勉拒绝的准备,只是他也不会放弃。
谢勉越是拒绝,越让谢坤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是最合适的君盛集团接班人。
利诱不行,那只能威逼了。
谢坤拿起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谢勉走下楼梯,听见手机的铃声,还以为是颜茉给他发消息了,可是拿起一看,是个陌生来信,小勉,颜家对你恩重如山,我也很想回报颜家,只是你不答应的话,我只能做一次小人了,你觉得颜家能撑过半个月吗?谢勉紧紧地攥着手机,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谢坤在威胁他,在拿颜家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颜家就会遇到危机。
颜家对上谢家,就像是虾米对上鲨鱼,根本没有反手之力,谢勉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艹!谢勉暴怒的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瞬间渗出血丝,染红了洁白的墙。
少年微弯脊骨,夏天的风轻轻地扬起他的衣摆,碎发下赤红的目、紧绷的下颌,写满了愤怒。
他一直躲着谢家人,就是不想有今天,可是老天无眼,他还是没躲过去。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勉收回手,转身下楼,离开了学校。
他没回颜家,而是去了陵园。
旧式陵园,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谢勉每回来都要给叶沁打扫的干干净净,她爱干净,哪怕住在城中村那样的地方,也是每天把自己和家里收拾干净,也因此常被人觊觎。
叶沁长的很漂亮,气质清纯,只是家境普通,独生女,又很早就没了父母,靠勤工俭学读完的大学,谢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当初怎么会和谢坤那样的人有交集,分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也正是因为叶沁误入了谢坤的繁华世界,才会酿成悲剧。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
谢勉这回没管杂草,手撑着膝盖在墓碑旁坐了下来,手背上的鲜血凝成血痂,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他眉眼低垂,看着不远处的枯树,嗓音沙哑的开了口,妈,我考上省状元了,你应该会像小茉莉一样高兴吧。
可要是知道会因为省状元而看见他,还不如别考。
谢坤不就是看他现在有用才会要他回谢家,如果他庸庸碌碌,怕是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
叶沁去世之前,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让他去找谢坤,他不想去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叶沁知道他不肯,便托人传了消息,可没等来谢坤就已经去了,而他等来的,是差一点死在谢家人的手里。
谢家于他,有血海深仇,他绝不会摇尾乞怜的去求谢坤。
谢勉不想回谢家,他现在孑然一身,回去就只能成为谢家的傀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叮。
手机消息进来,在安静的陵园里仿佛炸开了一阵惊雷。
谢勉犹豫了很久才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是颜茉的消息,让他松了口气。
小茉莉:【哥哥,你有这么快回来吗?】小茉莉:【你不可以偷偷地回来哦】小茉莉:【等你jpg】是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坐在墙角的表情包,可爱又可怜。
小姑娘也太藏不住心事了,好像在明晃晃的告诉你——我准备了惊喜,你快来。
谢勉的眼底不自觉的泛起了笑,可是唇角还来不及弯起,就想到了谢坤的威胁。
颜林酒店是颜纶多年心血,颜家出事,颜纶无法承受,小姑娘也会掉眼泪。
颜家落魄了,小姑娘会被人嘲笑讥讽,再不能做快快乐乐的小公主。
好心情荡然无存。
瞧,谢坤就是这么一个无情之人。
当初如果不是颜家,他早就死了,谢坤要是认谢勉这个儿子,颜家就是恩人,可是现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恩将仇报,横刀相向。
谢家人骨血里就流传着无情狠辣的基因。
谢勉单手撑地起来,在原地站了会,转身看了一眼叶沁的照片,随后离开陵园。
再不回去,小姑娘该急了。
谢勉在公共卫生间洗干净了手背上的血迹才打车回去。
回到颜家别墅之前,先给颜茉发了消息,得到她的回复,谢勉深吸口气,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薄的微笑,才提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夏天的太阳十分灼热,晒的花草都蔫头蔫脑。
大门半掩着,看不见里面,谢勉抬手,犹豫了下,最终推开了门。
嘭——一声响动,礼花随即蹿上了天,再沸沸扬扬的洒了下来,像是彩色的雪花,落了谢勉满身。
欢迎省状元回家!颜茉又拉响了一个礼花,表情雀跃又兴奋。
谢勉抬眼,客厅里飘着各色气球,墙上是红色的气球摆成的哥哥最棒,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茶几上摆了一个三层的蛋糕,和一些小点心,水果,像是小型宴会。
颜纶和阿姨站在一旁,脸上都带着笑意,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庆祝他考了省状元,不带一点私心。
谢勉薄唇扬起,笑了笑,谢谢。
嘿嘿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等你切蛋糕呢。
颜茉扔了空的礼花炮,拖着谢勉的胳膊走向茶几,特意订的蛋糕,只一点点甜,你肯定喜欢。
颜茉知道谢勉不爱热闹,朋友也少,所以没搞太大阵仗,只家里这些人给他庆祝。
小勉来切吧。
颜纶把蛋糕刀递给谢勉,满脸骄傲的笑意。
都说父母最高兴的就是孩子能成材,可是刚才谢坤看见他,却没一句恭喜,更看不出骄傲。
如果,如果颜纶是他的父亲多好。
哥哥快切,我可想吃蛋糕了,吃了这个蛋糕,以后也能成为学霸。
颜茉眼巴巴的盼着,好似蛋糕会长腿跑了。
谢勉看着她唇角的梨涡,莫名又想,不,不好。
少年清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点了点颜茉的眉心,小贪吃虫。
略略略,我才不是呢。
颜茉吐了吐舌尖,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我切了。
谢勉握紧蛋糕刀,还没开始切,手背上的伤口就被颜茉看见了。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颜茉的笑容瞬间消失,急切的一把握住他的手,看着那些青紫的痕迹,满脸忧心。
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谢勉早已准备好了借口。
怎么会撞成这样?颜纶看了眼,让阿姨去拿药。
谢勉:不用,已经不疼了,吃了蛋糕再上药。
颜茉却不肯,瘪着小嘴跑去拿药箱,拉着谢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语带埋怨,蛋糕又不会跑,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撞成这样呀,也太不小心了。
这么一大块青紫,看着都觉得疼。
唠叨却暖心,谢勉被念叨的像是施了定身术,任由颜茉施为,老老实实的伸出手,让颜茉搽药。
颜茉捏着棉签的手小心翼翼,眉头蹙的死死的,我轻点,疼不疼啊?不疼。
谢勉垂眸,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宁静了下来,不管未来怎么样,现下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颜茉极轻的抹好药,还吹了吹,像是照顾小朋友一样。
呼出的微薄热气像是给谢勉的皮肤上打了一针麻醉,酥酥麻麻的痒意侵占了本就不多的疼痛。
颜纶在一旁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感慨道:茉茉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涂好了药,颜茉的神情才松懈了点,我希望爸爸和哥哥永远都健健康康,不要我照顾。
谢勉保证道:没有下次。
好在她没哭。
来切蛋糕吧。
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是男孩子,颜纶也没有多想。
颜茉再三确定谢勉真的不疼,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扬起笑容期待蛋糕吃。
谢勉握着蛋糕刀从最上面切,切了一个漂亮的三角,装盘递给了颜纶,语气郑重道:感谢叔叔多年栽培。
颜纶喜笑颜开的接过,我哪有什么栽培,都是你自己努力,叔叔为你骄傲。
颜纶自认为自己也就是出了点无足轻重的钱,家里出个省状元,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大喜事一件。
谢勉又切了第二块,递给期待着的颜茉,谢谢茉茉准备的惊喜。
不用谢,哥哥最棒啦,颜茉笑嘻嘻的接过,伸出小舌尖舔了一口,眉眼弯弯,哥哥切的蛋糕就是好吃。
随后谢勉给几个阿姨也切了蛋糕,诚恳的道谢,阿姨们倒因为他这个态度有些受宠若惊。
最后,谢勉才给自己切了一块,他平常不爱吃甜食,可这块蛋糕吃了一口,却一点也不腻,只剩下香甜,香浓的奶油包裹着舌尖,让谢勉短暂的忘记了苦涩。
哥哥好不好吃?颜茉已经迅速吃掉了一块,准备自己动手了。
代表着特殊意义的蛋糕,格外好吃。
谢勉点了点头,是茉茉订的蛋糕吗?对呀,我特意让他们不要弄那么甜。
颜茉知道谢勉不爱吃甜食。
谢勉接过颜茉手里的蛋糕刀,又给她切了一块,怪不得这么好吃颜茉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谢勉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大概比自己考了省状元还要高兴。
蛋糕太大,肯定吃不完,就分给几个阿姨,带回去给家里人,也算是沾沾喜气。
吃完蛋糕,还安排了午餐,做的都是谢勉喜欢吃的菜,而颜茉吃饱了蛋糕,连鸡翅都啃不下去了,只能在一旁给谢勉夹菜,哥哥多吃点。
谢勉看着自己碗里堆的像小山高的菜,哭笑不得的制止了她,好了,我也吃了蛋糕,吃不下多少了。
颜茉努了努唇,有些后悔,好吧,早知道我就不吃这么多蛋糕了。
主要是刚才那个蛋糕太好吃了,她没忍住。
谢勉偏头看她嘟唇懊恼的模样,真像个小朋友,和茉茉相处,连天气都好了不少。
吃了午饭,颜纶去忙工作了,颜茉赖在谢勉房间,哥哥,你的分数是多少啊?颜茉只知道谢勉是高考理科省状元,具体多少分却还不清楚。
谢勉从裤兜里抽出手机,把那条短信删掉,顺便拉黑号码,才调出成绩,把手机递给了她,自己看。
颜茉双手捧着手机,数学150,语文135,英语146,理综300,满分731。
哥哥,你确定不是提前知道答案吗?四门满分啊,这也太夸张了!这个分数还是裸分,怪不得今天家里来了好几波招生办的,只是哥哥不在家,爸爸不做他的主,那些人就先离开了。
要是提前知道答案,不是该考750?谢勉往椅子上靠,还有心情开玩笑。
颜茉娇声哼了哼,如果考750别人就该把你抓走了。
高考满分,历史上还没有呢,太过夸张是会被抓起来当标本的。
不过哥哥真的很厉害,本来可以跳级的,连学校都说可以安排,但他却不肯做这个特例,一步一个脚印,要是真的跳级,说不定他现在都大学毕业了。
谢勉的心口凝了一瞬,低声道:那你就没哥哥了。
怎么会,你被抓走我就去救你,反正你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颜茉把手机还给谢勉。
谢勉捏着手机的手指倏然僵直,四肢百骸的血液好似带着磅礴的涌动,要冲破禁锢。
如果真能一辈子就好了。
颜茉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了,好困。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吃饱喝足困死了。
去吧。
谢勉看着颜茉离开,门被合上,他唇角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不见。
莫名的,有种很累的感觉,说不上哪里累,就是浑身乏力,像是即将枯死的树,不想面对。
谢勉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直到重影、模糊。
他不想成为傀儡,也不想离开颜家。
之后几天,陪着颜茉去了游乐场、动物园、博物馆、电影院,每天都玩的特别尽兴,忙起来,也让谢勉逃避似的忘了那件事。
直到这天晚上,他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另一个陌生的号码,考虑好了吗?小勉,我是你爸爸,我不会害你,回到谢家,拥有了更多,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一刹那,谢勉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回了他几个字:我妈死了。
谢坤看着这四个字心头一哽,谢勉在怪他,也在嘲讽他,他拥有的再多又能怎么样,叶沁死了,他没能保护好叶沁。
有一瞬间,谢坤想算了,既然谢勉不想回来,逼着他回来,他也不会高兴,他不高兴,谢坤也一样高兴不起来。
可是不行,谢家需要谢勉,这么大一个集团,他付诸了多少心血,不能就此断送,也不能白白送给外人。
谢勉注定是君盛集团的继承者,他已经错过谢勉十八年,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培养谢勉。
既然你不答应,那我只能做绝了,我拿你没办法,对付颜家有的是办法。
谢勉把手机摔在床上,阴沉沉的脸,怒气无处发泄,手背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没打算继续伤害自己。
谢勉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那种浓重的无奈感,犹如铁笼中的困兽,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任由巨大的压力如山洪一般碾压着自己。
*颜茉发现最近哥哥心情不好,明明考了省状元嘛,可是他却推掉了所有的采访,邀请出席的演讲,甚至除了陪她,只待在房间里。
谢勉性情比较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看起来也能理解,可颜茉总觉得哥哥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身上有股躁动的气息,没有之前平和。
她猜测是因为谢勉最近准备填报志愿,很纠结,所以才心情躁郁,她问阿姨要了凉茶,泡了一杯端上楼。
哥哥,是我。
颜茉敲了敲门。
谢勉拉开门,语调里藏着些紧张,怎么了?没有啊,我给你送凉茶,你是不是选专业和学校太累,喝点凉茶吧,降降火。
颜茉捧了捧杯子,抿出唇瓣的浅浅梨涡。
谢勉接过,同时也松了口气,谢谢,颜叔叔回来了吗?颜茉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爸爸好像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可能公司忙吧。
可能是。
谢勉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就算酒店有事,不到万不得已,颜纶也不会和颜茉说。
颜茉想了想又自我排解,没事啦,爸爸一直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哥哥你喝了凉茶早点休息吧,我去追剧了。
谢勉看着她房间的门合上,掌心攥紧了杯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颜茉确实没将爸爸回来的晚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从小就是这样的,可是这一次好像又不同了。
爸爸回来的不仅晚了,还醉醺醺的,已经连续三天喝醉了回来,隔的老远都能闻到酒气。
一开始颜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劝着爸爸少喝酒,喝太多酒伤身体。
可是后面她的朋友发了一条新闻给她,看完之后浑身发凉,脸色苍白的跑去找谢勉。
哥哥,这个新闻是不是说我们家要破产了?颜茉把新闻拿给谢勉看。
谢勉已经提前一步看见了消息,颜林酒店的几大投资人突然撤资,连银行也不肯贷款给颜林,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资金,颜林酒店很可能因为资金链断裂,无法正常运转而结束辉煌的生命。
别怕,还没这么严重,说不定叔叔有办法。
谢勉心知肚明,却没办法说出口。
颜家救他养他,可他带给颜家的,却是灾难。
怎么会这样呢,怪不得爸爸最近总是喝的醉醺醺,肯定是为了酒店的事应酬,我居然才知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没办法消散颜茉心里的担忧,她将粉嫩的唇瓣咬的泛白。
先别急,晚上看看叔叔怎么说。
谢勉的手搭在颜茉的肩上,说这话底气不足,他感觉自己是个刽子手。
这么大的事,言语是无法安慰的,颜茉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新闻上写的那么严重,已经先害怕了三分。
下午,这条新闻继续发酵,就好像被谁买了营销一样,营造出了颜林酒店即将破产的氛围。
还有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颜林酒店曾经的客人出来吐槽,说颜林酒店服务不好,卫生不好,隔音不好之类的,总之看起来都是些小毛病,但在这个紧要关头,却像是能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
颜纶还没回来,颜茉先吓的六神无主,如果酒店破产,她不能再过现在的好日子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那是爸爸和妈妈的心血啊。
颜林酒店是爸爸妈妈一起创业打造的,这些年,爸爸付出了太多在上面,怎么能这么突然的就毁了呢。
茉茉别哭,不会破产的,你相信我。
谢勉揽着颜茉安抚,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咬,疼的片刻不得安宁,茉茉一哭,他就更难以招架了。
颜茉的脑袋埋在谢勉的肩头,那双漂亮的浅茶色瞳仁浸润了水色,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害怕。
哥哥,如果公司出事,我们是不是就不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了,以后我们要过拮据的生活了吗?颜茉出生后颜家的条件已经赶超别人一大截,所以才会让亲戚朋友那么巴结,颜茉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家可能会没钱,她可能得过普通人过的日子。
茉茉,别乱想,不会的,你不相信我吗?谢勉手托着颜茉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安抚她。
相信的,颜茉吸了吸鼻子,可是哥哥你也才高中毕业啊,这样事,你也没办法的。
连爸爸都没办法,哥哥又能怎么样呢。
甚至,如果家里破产,哥哥也要跟着受苦了。
谢勉手足无措,从小到大哄了多少次颜茉,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安慰,都没能让茉茉的心情好转。
因为面对公司破产这么大的事,他的言语再有力,也已经是苍白的了,根本不足以抚平茉茉的不安。
谢勉向来冷心冷情,颜家是他唯一的牵绊,谢坤是算准了他不可能冷眼旁观颜家的崩塌。
颜茉倒也没有哭的天崩地裂,只是心情不好,可是光心情不好,谢勉就已经看不下去了,最后安慰到词穷。
向来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谢勉,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晚上等爸爸回来问问他,我这里还攒了一些钱,不知道能不能帮到爸爸。
颜茉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泪花,无论怎么样,也要听爸爸说才是。
先别哭,很多事情都是有惊无险,肯定能顺利度过难关。
谢勉伸手捻了下她纤长眼睫上的泪珠。
最不想看见她的眼泪,可这一回,却是因为他。
内心的坚持摇摇欲坠。
颜纶很晚才回来,而且醉的不轻,是被助理扶回来的,颜茉一看爸爸问不出什么,索性拉着他的助理问。
助理一直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合作的很好的投资商和银行,突然就都不肯合作了,还被泼了这么多脏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知道咱们公司是得罪了谁。
现在颜林酒店在湖城也算是有一席之地,还真没见过有这么大能耐的人,这样的人,按理来说,颜纶不可能得罪啊。
送走助理,颜茉站在门边,手指攥着玄关,直接发白,眼泪汹涌而出,所以是真的吗?甚至看起来比网上报道的还要严重。
而她手上只有几十万的积蓄,还是爸爸给她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对于一个公司来说,几十万又能干什么呢?茉茉。
谢勉扶着她。
颜茉转身扑进了谢勉的怀里,呜咽的哭着,哥哥,我害怕。
从小锦衣玉食,过的犹如小公主一般,没有任何可操心的事,突然有一天,她被告知自己家可能要破产了,她的美好生活即将变成泡沫,散在太阳升起前的黎明。
未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从云端跌入泥地,前路迷茫,没有人会不害怕。
谢勉的手搭在她纤瘦的肩上,手背青筋毕露,脊背绷的紧紧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短短几天之内,谢坤就能将颜家逼到这样的绝境,看来君盛集团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权势滔天,搞垮颜家,根本用不了半个月。
颜茉的眼泪透过黑色衬衫,一点一点的灼烫着谢勉冷硬的心脏。
她哭了好一会,到最后有些抽噎,喘不上气来,谢勉半哄半迫的将她带回了房间,想让她休息,已经过了零点。
我要去照顾爸爸,他那么难受。
颜茉不肯睡觉,现在也睡不着。
我去照顾颜叔叔,你不方便。
谢勉眉头皱的就没有一刻松开,我给颜叔叔换了衣服再来喊你。
好。
颜茉点着头,眼睫上还挂着泪,哭的小脸绯红。
从前谢勉最爱看颜茉脸红的样子,像个红苹果,可哭红的,却成了刺。
谢勉进了颜纶的房间,酒气十分冲鼻,颜纶躺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但房间开着空调,这样睡一觉起来,明天更难受。
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服,谢勉给他换上,给他擦脸的时候,谢勉才注意到,颜纶生出了很多白头发,这几天,好像老了十几岁。
比起谢坤,颜纶才更像是他的父亲,即便两人没有任何亲缘关系,颜纶却毫不吝啬自己的父爱,在照顾茉茉的时候,也分了他一份。
谢勉时常想,他何德何能,在鬼门关的时候被颜家救了回来,还锦衣玉食的养大,可如今他回报给颜家的,却是谢家威逼的手段。
颜叔叔的憔悴,茉茉的眼泪,统统扎在了谢勉的心口。
给颜纶简单擦洗后,谢勉才让颜茉进来。
正好阿姨送了醒酒汤来,两人合力喂颜纶喝了一点。
你看颜叔叔睡着了,你也去睡吧,我守在这里。
谢勉站在颜茉的身后,天花板上的灯打了下来,谢勉的身影包裹住了颜茉。
颜茉摇了摇头,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爸爸,等他醒来。
她的声音很低落,略带哭过的沙哑,破产就破产吧,没什么比爸爸更重要了,他不能再这样喝下去了。
苦日子她可以过,只要爸爸平安,她很快就可以长大了,可以赚钱养爸爸。
谢勉的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已经没办法再安慰颜茉了。
他说谢坤是罪魁祸首,可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没有再劝,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如墨的夜色,突然觉得今夜格外寂静,连虫鸣声也没有,只余下他急促的心跳声。
颜茉后半夜靠在床沿上睡着了,谢勉看她睡沉了,将人抱回了房间,独自在颜纶床前守着。
颜纶是凌晨五点多醒来的,看见谢勉还吓了一跳,勉强撑出笑意,小勉,你怎么在这里。
颜叔叔,酒店已经到了没法挽回的地步吗?谢勉眼底乌青,沉沉的望着他。
颜纶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你们知道了,茉茉那丫头是不是哭了?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好歹也有这么多年根基在,破产倒不至于,顶多舍弃几家酒店,做生意嘛,亏损是难免的,你们读书不是也学过,收益越高,风险越大嘛。
颜纶不想给孩子们压力,即便他知道谢勉和普通的孩子不同,他智商高,早熟,早就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可是面对上亿元的亏空,谢勉也没办法。
每一家酒店,都是颜纶一点点攒起来的心血,现在却看似轻松的和谢勉说舍弃,更让谢勉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要炸裂。
对不起。
谢勉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颜纶一脸莫名,这和你没关系,你道什么歉,这可能就是人的时运问题吧,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能一直顺风顺水。
你们放心,还不到那么严重的时候,颜纶笑了下,只是连笑容都带着憔悴,其实我还有一笔钱在银行存着,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动,那是给茉茉存的嫁妆。
茉茉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有钱也没的救,那时候茉茉整晚整晚的哭,闹着要找妈妈,我生怕把她的眼睛哭坏了。
大概是喝了酒,加上心里压力大,颜纶竟然和谢勉说起了往事。
他不像颜茉,遇到事还能抱着谢勉哭,身为一家之主,什么事都只能往肚子里咽,一个人带着茉茉这么多年,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后面茉茉不哭了,却有人说闲话,说我会再娶,以后就不疼茉茉了,多的是人嘴碎,总不盼着别人好,茉茉那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会带个后妈回来,乖的让人心疼,直到我向她保证,我不会再娶她才安心。
可是我自己其实也不敢保证,人心这东西难测,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我万一以后变了呢,为了给茉茉一份保障,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给茉茉开了一个账户,每年往里边存钱,从来没有动过,攒了十几年,也有不少了,足够给茉茉以后生活的底气。
颜纶似乎为自己的机智而高兴,笑了笑,都说狡兔三窟,哪有这么容易垮,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选个学校,别担心学费的事,这点钱我还是有的,读个好大学,以后出人头地,才能帮我照顾茉茉。
谢勉沉默的听着颜纶说完,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心里压着的石头却越来越重,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即将溺毙。
他险些牵连到了茉茉的嫁妆。
颜叔叔,再等等吧,别轻易动茉茉的嫁妆。
谢勉一开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像是生了重病一样。
颜纶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声音都成这样了,快去睡觉吧,这些事你们小朋友不用操心,快去快去。
颜纶催促他,实在不想孩子们跟着一块操心。
谢勉被颜纶推了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浑浑噩噩,站在黑洞洞的窗前,向来深邃的眸子毫无光彩,一片灰败之色。
心里的拉扯战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将喉头的那点腥甜一同咽了下去。
随后,他拨通了那个电话,我答应你,但我有条件。
分别颜茉一早醒来就苦口婆心的劝爸爸, 让他不要太辛苦了,要保重身体,她不怕吃苦, 只要爸爸平安,她会快快长大, 以后赚钱养爸爸。
颜纶被颜茉这一番话说的红了眼眶,觉得自己是真没白疼宝贝女儿, 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他想,有这么暖心的女儿, 即便破产, 他也要东山再起, 给茉茉撑起一片天。
可是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有转机,而且来的那么快。
当天下午,就有背景更强大的投资人联系到颜纶, 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渥,还有银行给他伸出橄榄枝,愿意贷款给他。
颜纶还在想要不要动茉茉的嫁妆, 一下子弄的他疑神疑鬼,怀疑他们是不是看酒店要倒闭, 他们要算计酒店。
但请了律师来看,合同什么的都十分完备, 找不出漏洞,看样子不是算计, 是诚心想帮他一把。
舆论上也扭转了, 有人出来为颜林酒店说话, 说从前在颜林酒店入住的时候服务体验一流,以后还会光顾,评论里纷纷都是支持的声音。
昨天和今天,也只过去不到十二个小时,可是一切都变了,昨天颜林还像迟迟等不到一场春雨的稻谷,即将枯死,今天就暴雨如注,浸透了土地,湿润了禾苗,焕发一阵生机勃勃。
确定有投资之后,颜纶马上打电话告诉颜茉,让女儿别担心,公司转危为安,没事了,生怕她哭鼻子。
颜茉看见消息的时候抱着谢勉的胳膊又哭又笑,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爸爸一直都做慈善,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倒霉嘛。
谢勉再度看见她的笑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搁了下去,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是啊,颜叔叔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我不是说了,肯定不会出事。
将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养大,颜纶这辈子都该平安和顺。
颜茉想起昨天自己哭的这么惨,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娇嗔道:我相信哥哥,昨天就是太着急了,哥哥是不是吓坏了,我一点也不好哄。
颜茉其实很少掉眼泪,她这一生事事如意,没有值得掉眼泪的地方,颜林酒店的破产危机应该算是她遇到的第二大的问题,第一是妈妈去世。
你也知道自己不好哄,我想我语文也不差,怎么看茉茉哭成小花猫居然不会说话了呢。
谢勉挑了挑眉梢,语气揶揄。
他这样一调侃,更让颜茉羞红了小脸,没脸见人了,把脸埋在谢勉的胳膊上,撒娇似的蹭了蹭,哥哥别笑我了,反正不好哄你也是要哄的,哥哥要哄我一辈子。
谢勉看着她颊边的小梨涡,揉了揉她的长发,好,哥哥哄你,但以后别哭了,无论遇到什么事,要坚强点,马上就是十六岁的小大人了。
掌心是柔软的墨色发丝,又长又直,漂亮的像绸缎一样,谢勉微微垂眸,看着她的侧脸出神,以后哭了,他就哄不到了。
是诶,很快就是我的生日了。
十六岁虽然不像十八岁那么隆重,也是个小小的节点。
你想怎么过?想不想办一个宴会?颜家现在在湖城也有不轻的地位,颜茉也很受欢迎,经常有人邀请她去参加生日宴会,颜茉也办过几次,十分隆重,那天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戴着皇冠,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颜茉想了想摇头,我其实不是很想办宴会,有点累人,而且要和那些人打交道,我们不办吧,就一家人吃个蛋糕。
第一次办宴会是因为好玩,后面几次是爸爸觉得家里有了发展,别人请了她,她也应该请别人,所以才办的。
每次宴会她笑的脸都要僵了,她又不喜欢和别人讨论奢侈品什么的,她现在除了出门抹防晒霜,妆也不会化,感觉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颜茉被颜纶宠着,从来不让颜茉为了交际而交际,不像别的家族,颜茉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为家里拉关系了。
加上今年哥哥是省状元,到时候请了客人肯定有不少人去闹他,他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颜茉不想让他烦。
还有最重要的是就是这几天的事,让她看清楚了一些人的嘴脸,觉得没意思,虚与委蛇,太浪费时间了。
好,那就不办。
谢勉也想好好珍惜这一次她的生日,下一次给她过生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颜茉坐在谢勉的身边,吃着谢勉喂来的西瓜,突然想到,哥哥,你想好了报考什么学校吗?明天就开始填报志愿了,填完志愿颜茉也快要出中考成绩了,刚好就在她生日那天出成绩。
谢勉捏着叉子的手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又给她喂了一块,打算报A大。
咦?颜茉咬着西瓜,汁水溢出一点,染红了唇角,偏头看着谢勉,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哥哥不是说不报A大吗?谢勉用指腹捻走那滴汁水,你不是总说A大多好,后面想想,计算机专业,A大是全国最好的,那就报那个吧。
颜茉吸溜了一下,把西瓜吞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我说没用啊,得你喜欢,毕竟要读四年。
还行,以前不报A大是觉得太远了。
颜茉弯了弯唇,原来哥哥恋家啊,和我一样。
是啊。
谢勉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句。
小姑娘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谢勉的肩,放心,等三年后我也考去A市陪你。
谢勉垂眸笑了笑,遮住眼底些许的苦涩,好。
*填报志愿那天,颜茉醒来已经十点多了,前一天看小说看晚了,洗漱完快十一点,本来想去看哥哥怎么填报志愿,谁知道谢勉说已经填完了,颜茉也就没管。
距离生日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热,知了咿咿呀呀的,叫的人心烦,颜茉一点也不想出门,离开空调感觉要中暑。
正好又迷上了小说,就天天窝在房间看小说,可能是同样的原因,颜茉最近也很少看见谢勉,他一直待在房间,也不知道是捣鼓什么,她猜哥哥肯定是在刷题,毕竟学神的世界无法想象嘛。
中考也是上午九点出成绩,颜茉一早醒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来三年前谢勉出中考成绩。
好吧,他的中考成绩不是同一天出的,因为前一天晚上,就有人来家里报喜讯了。
学神的世界不一样,没的比。
她就不指望市状元了,能进全市八十名她就高兴。
在床上鼓涌了会,颜茉翻身而起,索性去跑步,免得胡思乱想。
才拉开门,谢勉就出来了,他弯唇笑看着颜茉,生日快乐,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颜茉走了出来,谢谢,今天出分嘛,睡不着,我打算去跑步。
好,我陪你一起。
太好了,走吧走吧。
颜茉在谢勉身后推着他下楼,做什么事都要有伴,有伴感觉就很舒服。
两人跑了步回来吃饭洗澡忙了一通,八点五十,一同坐在书房电脑前。
谢勉往后靠,别紧张,没什么问题。
颜茉苦着脸,笑不出来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谢勉,我感觉自己有点缺氧。
那就大口呼吸。
谢勉伸手,一把推开窗,清风拂面,吹起了纱帘,盖住了谢勉的俊脸……颜茉噗嗤一声笑了,这个表演满分。
谢勉无奈的扯开纱帘,看了眼时间,刚好九点,查分。
颜茉收敛笑容,点进网站,但有点卡,过了几分钟才刷出来,她什么都不看,直接扫排名,当看见市排名在68时。
68诶,我第68名,我进了前八十。
颜茉一脸的不敢相信,这是她考的最好的一次了。
谢勉松了口气,笑道:恭喜茉茉,我说了,肯定没问题,毕竟我们茉茉很努力了。
刚才查分的时候,谢勉比自己高考出分紧张的多,生怕她没考好,今天是她的生日,掉眼泪就不吉利了。
我再看看,是真的吗?颜茉低头仔细的看了下,确定以及肯定是真的,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扑到谢勉身上,勾着他的脖子,激动的不成样子,真的,是真的诶!她可以进重点班了,她没有辜负哥哥花了那么多时间给她补习。
谢勉也被她的笑容传染,半揽着她,免得她摔了,是真的,茉茉真厉害。
虽然离哥哥还很远,可是我也努力了。
还记得初遇谢勉的时候,颜茉还只是普通班的中上游,现在都可以考全市68了,变化不可谓不大。
茉茉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颜叔叔,他一定高兴。
对对,我告诉爸爸。
颜茉从谢勉的身上下来,急忙去摸手机发消息。
颜纶白天要忙,得晚上回来陪颜茉过生日。
爸爸不在就算了,结果下午的时候,颜茉也没看见谢勉,问阿姨说不知道,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直到晚上要吃蛋糕了,谢勉才姗姗来迟。
颜茉看他是从楼上下来,实在忍不住想问,哥哥你怎么没理我?去哪了呀?谁知谢勉神秘的挑了挑眉,保密。
颜茉努了努唇,撇开脑袋故作高冷,我还不想知道呢。
实则心里想知道的抓心挠肝,呜呜呜,哥哥准备了什么惊喜嘛?颜纶送了颜茉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一车小说。
是的,真的是一车,而且是大货车。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上了看小说,但看电子书太伤眼睛了,我看了下你的收藏,就把那些书都买回来了,你没收藏但书店最近卖的很火的也买了,还有一些名著,看言情小说的同时也别忘记看看名著。
颜纶从来不看女儿的手机,这一次也是为了给茉茉准备惊喜,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颜纶也喜欢看书,只不过那时候还没这么多言情小说,他都是看杂书,有什么看什么,所以他并不阻挠女儿看小说。
颜茉一把抱住颜纶,兴奋的像是天上掉钱了,激动的一直跳,太爱爸爸了,爸爸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她还以为爸爸会不喜欢她看小说,因为这对于很多家长来说是不务正业,却没有想到爸爸居然给她买了一车小说,那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想想都感觉要高兴疯了!颜纶看见宝贝女儿高兴就满足了,不过还是提醒道:看小说要有节制,不能耽误了学习,要不然爸爸就收缴你的小说。
颜茉伸出三根手指笑道:向爸爸保证,开学后我会克制的,不会影响学习。
要是影响了学习,就太对不住爸爸了。
谢勉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笑脸,心里暖融融,遇到这么融洽的家庭,是他的福气。
快许愿吧。
颜纶点燃蜡烛关了灯。
颜茉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角始终往上翘起,默默地祈祷:希望我们家一直幸福安康,爸爸哥哥永远陪着我。
许愿后她鼓腮吹灭了蜡烛,颜纶和谢勉一起唱生日歌,祝福颜茉又长大了一岁。
颜茉戴着寿星帽,看着爸爸哥哥,觉得此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候。
吃完蛋糕,谢勉说要带颜茉去看生日礼物,颜纶没跟上去。
颜茉跟在谢勉身后,嘴角抿着笑意,梨涡张扬,是什么礼物呀?到了就知道。
谢勉的嘴巴很严。
两人一路上到三楼,站在了钢琴房外,颜茉心想难道是要给她弹一首曲子?好像也不错,哥哥的钢琴弹的比她还好,尤其是他坐在琴凳上弹琴,妥妥的钢琴王子,太帅了!准备好了吗?谢勉垂眸看着她。
啊?颜茉眨了眨大眼睛,准备什么?谢勉轻声笑了下,没说什么,推开了门。
颜茉好奇的走了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她转头,哥哥开灯呀。
啪——谢勉把她的脑袋转了过去。
颜茉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这是……开了灯,又好像没开,熟悉的房间,带着满满的陌生。
原本空荡荡的房间,此刻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千纸鹤,还有纸折成的星星,千纸鹤和星星被串成了一串串,然后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宛如紫藤花开。
更美的是,每串千纸鹤和星星上都挂了小彩灯,在夜晚照亮了这梦幻的一幕,美的像是动漫里的场景。
颜茉缓缓的走过去,将千纸鹤托在掌心,栩栩如生,这个颜茉之前也学着折过,折一只都挺费劲,更何况是这么多。
茉茉,我所拥有的,都是颜家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这些千纸鹤和星星是我亲手折的,祝我的小茉莉生日快乐,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谢勉嗓音低沉,声线动人,落在颜茉的耳中,犹如天籁。
她是哥哥的小茉莉。
颜茉转身,一步一步走回谢勉身前,仰头望着他,漂亮的浅茶色眸子里盈了细碎的光芒,谢谢哥哥准备的礼物,我很喜欢很喜欢。
你怎么做这么多啊,手累不累啊。
颜茉眼底微热,是被感动的。
原来哥哥这些日子呆在房间是为了折千纸鹤和星星,做了这么多,手肯定都要磨破了。
谢勉将掌心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不累,茉茉喜欢就好。
颜茉顺势拿过谢勉的手,看没有伤口才放心,重重的点了点头,特别喜欢,没有什么比得上哥哥的心意,太浪漫了,我都想搬来这里住了,简直像是公主的房间。
这里有多少只千纸鹤和多少颗星星啊?谢勉没回答,反道:你自己数。
颜茉鼓了鼓雪腮,脚步轻点,在房间里转悠,还真想数一下有多少。
谢勉坐在琴凳上,指尖跃动,一首《致爱丽丝》在房间里回响。
那一晚,谢勉从《致爱丽丝》弹起,一首又一首,最后以《梦中的婚礼》收尾。
而颜茉到最后也没有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只觉得好多好多,眼睛都要花了,然后听着谢勉弹的钢琴曲,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勉收了手,《梦中的婚礼》结束最后一个曲调,他起身走到沙发旁,弯腰将颜茉抱回了房间。
从三楼到二楼,每一步谢勉都走的很稳,也很慢,可是再慢也有尽头。
*颜茉度过了一个超级愉快的生日,爸爸送的一车小说,哥哥送的一屋子千纸鹤和星星,足够她高兴很久很久,连睡觉都是做的美梦。
但第二天一醒来,她就得知谢勉要提前去A大参加暑期夏令营活动,又得和哥哥分开一段时间了,有点不开心。
不过她也觉得骄傲,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机会。
不想让短暂的分别太过伤感,她忙前忙后的给谢勉收拾东西,带上防晒霜,防晒衣,总之哥哥皮肤白,千万别晒黑了。
谢勉没让颜茉送去机场,天气热,你来回折腾麻烦。
颜茉一想也是,哥哥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她搞这么煽情,有点不太好,所以就答应了。
那哥哥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哦,记得抹防晒。
谢勉笑着点头,知道了。
他最后摸了摸颜茉的脑袋,没说更多,转身离开,就在他即将要上车的时候,颜茉突然喊了他一句,他一回头,颜茉飞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有好玩的事记得分享给我。
颜茉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特别舍不得谢勉,总有种谢勉要去好久好久的念头,可只是一个暑期夏令营而已。
谢勉回抱了她一下,嗓音沉的像深谭里的水一样,茉茉要开心。
知道了,随后颜茉主动退出了他的怀抱,哥哥快去吧,别赶不上飞机了。
好,我走了。
谢勉毫不犹豫的上了车,怕再晚一秒,他就挪不动步子了。
可在车子启动的刹那,他还是回头了。
颜茉看见了,连忙扬起笑容挥手,哥哥,再见!她不知道,这一声再见,让两人失联了七年。
重逢深夜十一点, 正是酒吧夜场开始狂欢的时候,而有些地方则静悄悄的,例如白天无数精英进进出出的东湖大厦, 除了某些特殊岗位,早已关紧门窗, 出逃而去,剩下寥寥几个被迫加班的倒霉鬼。
颜茉就是那个倒霉鬼, 早该下班的她,因为要加急赶一份稿子,不得不拖到现在还没走, 又正逢生理期, 从不痛经的她, 也觉得隐隐作痛,哪哪都不太舒服,不得不贴了个暖宝宝在裤子内侧,想要缓解些疼痛。
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贴好暖宝宝, 才站起来,就听见哒哒哒的几声高跟鞋的声音,打破了卫生间的寂静, 有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是两个。
颜茉本没在意, 手握上隔间的拉拴正要出去,谁知道进来的两人居然聊起了她。
诶, 我和你说,周经理打算裁掉颜茉。
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响起, 还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怎么可能?稍温和的女声提高了调子, 周经理不是最看重颜茉吗?连老员工都要被压一头。
那是以前, 现在颜茉她爸变成植物人了,酒店和她又没关系了,她以后日子可就难过咯,我听说颜茉叔伯巴不得颜茉她爸死了,好独占颜林酒店,颜茉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也是,周经理最看会人下菜碟,说不定早就和颜家通好气了。
尖细女声嘲讽的笑了笑,现在全湖城谁不把颜家的事当笑话听,颜茉以前是千金大小姐,现在是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事要是落在我身上,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她白天看起来还是那副清高自傲的样子,晚上说不定躲在哪里哭呢。
颜茉扯了扯嘴角,笑意凉薄,她一直知道,公司的卫生间是八卦聚集地,能听到各种耸人听闻的事迹,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别人嘴里的八卦漩涡,而且还被她撞见了。
颜茉向来没有为别人尴尬的毛病,她手指用了点力拉开门栓,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两个八卦的人身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那两个女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颜茉会在卫生间,还以为她早就走了,乍一看见她,两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叫不出来了。
当着人家的面议论,到底是底气不足,纷纷低头闭嘴,装模作样拿出东西补妆,做出一副只要我不开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颜茉清秀的面容上无波无澜,细致的洗了手,本就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冷水的冲洗下,好像白的会发光。
她一边抽出纸巾擦手,一边偏头看着她们,都是室内设计部的同事,先开口的是赵晓丽,她的前辈,比她先进公司几年,另一个是坐她对面工位的林沐妍,一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温柔的女生。
颜茉还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会,就让她们浑身不适,立马将东西塞进了包包,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急什么,颜茉轻嗤一声,满是戏谑,你们还怕我这个落地的凤凰不成?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面皮薄点的林沐妍已经涨红了脸颊,似乎想解释,颜茉,我……可是颜茉懒得听,眼神扫过两人,像是怜悯一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颜家就算落魄了,也轮不到你们操心,你倒是想成为我,可惜你没这个命。
她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没再看她们,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步伐稳当,身姿娉娉袅袅,宛如一朵开的正盛的茉莉,哪有什么落魄的样子。
可走出卫生间,乍一看刺目的白炽灯,颜茉眯了眯眼,身子晃了下,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她掐了掐掌心,慢慢的回到工位坐下,喝了口热水才缓解了点。
捧着杯子,颜茉抬头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办公室很宽敞,翠绿色的绿萝在冬天也生机勃勃,常衡设计算是湖城最大的设计公司,她实习就在这里,前前后后待了也有一年了。
起先所有人待她都很温和,有什么问题都是抢着帮她,她还想同事们人挺不错,她进到一个好公司。
可是颜家出事后,那样的好就烟消云散了,就像刚才那两个被掐住了公鸡脖子的人一样,戛然而止,真是狠狠地教会了她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爸爸出事后,这样的言论听过太多,倒也没多生气,只是再怎么样,她也轮不到别人嘲笑。
她打开电脑,看着桌面上的稿子,原本还想强忍着难受,加班交了差,现在想想没劲的很,就算交了差,能到手多少工资,更何况她们不是说了嘛,她即将被裁掉,还这么任劳任怨做什么。
这样一想,颜茉毫不犹豫的关了电脑,提起包包就走。
走出大楼,一阵冷风直往面上扑,冻的人皮肤紧绷,颜茉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快步往停车场走去,找到她那辆红色的保时捷911拉开车门坐进去。
开了空调,身上暖和了点,颜茉坐在驾驶座想了下,还是调转车头去了医院。
湖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十六楼,颜茉已经来过太多次,这里时而寂静时而吵闹,静的人心慌,闹的人更慌。
轻车熟路推开1606病房门,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护工不在这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病床上躺着的是睡着了的颜纶。
颜茉把包包放在台灯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动静一点也不小,可是床上躺着的人却毫无反应,睡的很沉,连睫毛也没有颤抖一下。
她将爸爸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用医生教的方法揉捏按摩,柔软的指腹触碰到满是老茧的粗糙皮肤,让颜茉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眼尾到底还是红了一片。
爸爸,你都睡了一个月了,怎么还不醒啊,也太懒了吧。
颜茉低着头,手中动作没停。
到了现在,她都不敢相信,为什么爸爸会突然出了车祸,还伤的这么严重,一个月了都没能醒来,像是要把之前忙于工作熬的夜都给补上。
她这辈子就只有三个至亲之人,二十年前走了一个,七年前失联一个,爸爸是她唯一的亲人,老天爷又要将爸爸从她身边带走吗?爸爸,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舍得茉茉一个人过年嘛?我一个人多冷清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是最疼茉茉的嘛,别留下茉茉一个人孤孤单单。
颜茉的嗓音很低,近似呢喃,说着说着,就又哽咽了,眼前也变得模糊,一滴眼泪砸在床单上,濡湿了一小片。
有人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值钱的东西,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眼泪却成了最无能的东西,除了掉眼泪,颜茉好像无能为力,她没办法唤醒爸爸,没办法夺回酒店,做不了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她只想做永远有爸爸保护的宝贝。
颜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颜纶的护工肖腾走了进来。
颜茉忙低头擦了眼泪,只是泛红的眼尾又怎么遮得住,我来看看爸爸,辛苦你了,肖哥,今天我爸爸有反应吗?他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唉。
肖腾都不好和颜茉说,这都躺了一个月还没动静,八成是醒不来了,可对于亲人来说,只要没死,植物人也是希望啊,颜茉肯定不会放弃。
颜茉明亮的杏眸蒙上一层灰败之色,她每回来都问这一句话,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可下回,她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询问。
她多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哪怕只是一点点。
诶,下雪了,怪不得今天这么冷,湖城很多年没下雪了,颜小姐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看着颜先生。
肖腾看向窗外道。
颜茉回头,果然见一片片雪花从天而落,洋洋洒洒的坠了下去,时不时有几片飘到被空调暖热的玻璃窗上,化为了氤氲的水雾,散在空气中。
下雪了。
下雪在湖城是件稀罕事,她拢共也没见过几回,而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一回了,只是以前想起来觉得美好的事,放到现在,已经是剜心的疼了。
颜茉心口忽然急促的抽疼了下,眼前一黑,她撑着床沿缓了一会,那样的感觉才散去,只是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她猜是来了例假又熬夜的原因,让身体有点撑不住了。
肖腾见她脸色苍白,身形纤瘦单薄,比起第一次见,足足瘦了一圈,不由得劝道:颜小姐脸色这么差,别是生病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你给我出这么高的工资,我会照顾好颜先生。
颜茉长的清婉秀丽,像是花瓶里插着的那只雪白茉莉,清新脱俗,不染凡尘,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待他和气,给的薪酬还高,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颜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小姑娘撑着,也难免动容,想起了家中年幼的小女儿,肖腾就多劝了一句。
颜茉没再强撑,她要是倒下了,那爸爸就更没有人照顾了,她将颜纶的手放了回去,掖了掖被角,提着包包站了起来,对着肖腾笑道:那就麻烦肖哥了。
颜茉皮肤白净,这么勉强的笑,倒是更让人心疼,看着楚楚可怜,肖腾忙摆手,没事,快去吧,哦对了,医生说这两天要缴费了。
植物人的费用是无底洞,更何况颜纶住的还是VIP病房,即便颜家有钱,也不知道能遭得住多久,而且现在颜家就只有颜茉一个小姑娘,他照顾颜纶一个月,也没见别人来过。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①已见落魄的颜家,别人早已避之不及,像是生怕颜茉会问他们借钱。
好,我现在去缴费。
颜茉最后看了一眼颜纶,提起步子走了。
从病房出来,她先去一楼机子上缴费,哪怕是晚上,医院大厅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不过太晚了,住院部一楼十分寂静,颜茉站了一会,精神有些恍惚,总感觉像踩在棉花上,脚底没力。
缴了费用,颜茉一边看银行扣钱短信,一边往外走,虽然爸爸出事的太突然,酒店也不在她手上,目前倒也不缺钱。
爸爸每回给零花钱都十分大方,生怕她饿着冻着,她毕业的时候爸爸还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有不菲的存款,说是她出社会了,要人情往来又要衣食住行,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可她的衣服根本就多的穿不过来,爸爸经常一买就是十几件,她又不挑,那些钱她也就没乱花。
虽然爸爸出事,眼看颜家就落魄了,可爸爸给她存的钱,足够安然度过下辈子了,就算不工作也可以。
爸爸出事后,她也想过辞职照顾爸爸,护工哪里有她贴心,可是她发现不能待在医院,要不然没几天就能把眼睛哭瞎,只有离爸爸远一点,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忍住眼泪,天天哭她怕自己受不住。
没有爸爸,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走出医院,雪花拂面而来,颜茉眯了眯眼,本来很冷的天气,看见下雪,突然就不怕冷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雪好像总能给人带来快乐。
就像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她还能听见远处有人在笑闹,因为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雪代表着希望。
颜茉想了想,没去停车场,而是走进了雪里,走向停车场另一边的草坪,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后背,被风吹起,雪花一片片落在秀发上。
大晚上的,这里除了颜茉就没有别人了,酒吧夜场此刻人声鼎沸,而医院住院部,却已经是万籁俱寂。
她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被北风吹了,凉丝丝的浸入身体,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像清醒了不少,她身上落满了鹅毛似的雪花,乌黑的发渐渐染上雪色。
颜茉伸出手,有一朵雪花落在掌中,手心仅存的那点暖意迅速散去,让颜茉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元旦。
也是这样的雪夜,她遇到了……颜茉一哂,将手握拢,手心的雪花迅速化为水,凉的透骨。
一如当年她迟迟找不到他的时候。
微微偏头,不远处是一家闪着灯牌的颜林酒店,心头蓦然疼的钻心,她对公司一窍不通,之前爸爸想教她,可她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先做自己喜欢的事,以后再帮爸爸分担。
却没想到意外永远比明天先来,爸爸就此沉睡,而她这个根本不懂公司的人,没有办法去支撑这么大的公司。
大伯和三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爸爸签过字的代理酒店的文件,把酒店的管理权抢了过去。
连爷爷奶奶也站在大伯和三叔这边,说颜林酒店是颜家的东西,不可能给她这个以后会嫁出去的女儿。
可明明颜林酒店是爸爸和妈妈共同创立,妈妈去世后,也是爸爸一点点攒起来的家业,爸爸好心让大伯和三叔进公司做事,带着他们一起发家致富,可原来他们却觊觎着爸爸的公司。
爸爸一直说亲人之间,要互相帮助,呵,一群有着狼子野心的亲人。
她当然知道可以打官司,公司是爸爸的,和叔伯没有关系,只是她现在太累了,爸爸还在病床上躺着,她一个人,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实在是力不从心。
颜茉轻轻地叹息一声,仰头闭上眼,任由雪花落在眼睫、鼻尖、嘴唇上,既然瑞雪兆丰年,能不能祈求这场雪,让爸爸醒来。
她一个人,真的太累了,她要支撑不下去了。
她才结束美好的校园生活,社会就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生拖硬拽的将她从爸爸修建的象牙塔里赶了出来。
告诉她从前的都是假象,现在的生活才是她该过的。
外面太冷了,她想回去,回到爸爸给她准备的温室。
颜茉单弱的身子晃了晃,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面容惨白,腹部隐隐作痛,手脚冰凉的像是要和飞雪融为一体。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离开草坪,爸爸还在等着她照顾,她不能出事。
可她浑身乏力,腿脚发软,身子一歪,往前跌去,摔在了草坪上,颜茉闷哼了一声,脚踝上传来剧痛。
她的手肘撑在地上,雪花飘飘摇摇砸在她的身上,下的十分急促,像是急于吞噬掉颜茉。
浑身无力,脚踝一抽一抽的疼,颜茉在想是不是要打120急救,要不然她也许死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
就在她的手即将摸到手机时,一件温暖的大衣盖在她的身上,阻挡了雪花的侵吞,而她的手腕被炽热的掌心紧紧地攥住,滚烫的像是要将她灼烧。
颜茉受惊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分明是夜色里,看不大清面容,可是她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是谢勉,少年谢勉身上就是这样的气息,说不出来是什么,可是却好闻到令人安心,每一次,都能安抚躁动的她。
颜茉瞬间红了眼眶,眸子变得湿漉漉,犹如晶莹剔透的雪花,满是沙哑的呢喃了一句。
哥哥。
是梦吧,她又梦到哥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哥哥说好会永远保护茉茉的哥哥撒谎。
她再也不喜欢哥哥了。
眼泪像是雪花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砸在草叶上,融入了泥里,转瞬即逝。
谢勉英挺的眉峰紧蹙,望着她一颗颗的泪珠,像是一根根针扎进心里,一颗尘封了七年的心,在这一夜,破碎的鲜血淋漓。
他绷紧下颌,单膝跪地,温柔而珍重的将她抱起,哄道:别哭,茉茉乖,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