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太阳初升。
强大的生物钟将苏乔睡梦中叫醒,睁开的第一眼,她头疼欲裂, 只迷茫地望着雪白的墙顶发呆。
昨夜的一切,统统浮现在她脑中。
心疼的,阔别了两年, 和深幽海底完全不一样的深吻。
簌簌不停,打湿郁洲肩膀的眼泪。
手脚并用, 非要郁洲哄她入睡时的缠人。
以及郁洲抱她回房,拿湿毛巾为她擦完脸后, 侧躺在她身边,嘴里哼着好听曲调时温柔的神情……一幕幕跟电影似的在她眼前重新上映。
……要命了。
苏乔直接把自己藏被子里去, 恨不得时光倒流,打死昨晚上的那个自己!都说没人管的孩子早当家,性子也早熟。
苏乔也不例外。
前头10年,苏乔和两位老人生活在一处也还好,即便偶尔被皮猴子们说没爹没妈, 每每受了欺负,要么她尝试打回去, 要么打不过了,她回头找外公外婆哭诉一番, 总会被安慰一二的。
后来外公外婆总是会做些竹编的玩具,例如竹蜻蜓一类的东西给她, 带过去和其他小屁孩们一块玩,久而久之便好上许多。
可10岁后。
苏乔在经历了父母接她到身边, 依旧不冷不淡, 后面二人离婚另组家庭的时候, 她就明白了眼泪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最多,也就在郁洲面前暴露一二,也就只有他会哄自己了。
可和郁洲在一起后,郁洲根本舍不得让她哭,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更别提她成年后,就开始有意识的对自己进行锻炼,后来爱上攀岩,冲浪,跳伞一类的运动,散打、泰拳哪个没练过?要真遇到不长眼的,基本上只有对方哭的份。
可昨夜多喝了点,就……啧,太不争气了。
苏乔恨铁不成钢的拍拍自己脸,指尖碰到眼皮,竟隐隐有些刺痛,眼睛一酸,竟又想流泪了。
她想,这怪不了她,任谁知道这么个消息,还喝了点酒,是个人就真没办法忍住的。
就是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吓到郁洲。
苏乔尽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还没等她调整好,门开了。
郁洲端了杯水轻手轻脚走进,见她睡醒,疾步上前担忧道:乔乔,睡醒了?头疼吗?……疼。
才做了一半的心理准备在这关切的询问下溃不成军。
到嘴边打了个弯的‘不疼’俩字也削减了一半。
赶紧喝点水润润嗓子。
郁洲把水杯往前一递,担忧的神情立即变换,口吻强势道:下次不许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我和夏晗一起,没注意多喝了点。
那也不行,你想喝,以后我陪你喝,红的白的都可以,但是必须得我在场,在我的目光范围之内。
郁洲脸上是笑着的,但一双眼眸微眯着,往日里的满腔赤忱,万般将就不见踪影。
有的,是寸寸打量的审视。
像极了苏乔二十那年,也就是郁洲准备入圈前忙的不可开交时,她偷偷背着对方去了酒吧,然后被一通电话被当场抓包时的模样。
他也是这样瞧着她的。
不发一言,也未说重话。
不仅笑着把她从英俊侍者手上接过,还温和的跟人道了谢,后脚,她就困于炙热的胸膛和冰凉的座椅中间,被细细逼问喝了几瓶,都跟谁喝的过程与细节。
不说。
等来的就是亲密和惩罚意味并存的吻。
此刻,苏乔莫名的心虚。
她忍不住猜测最近郁洲是不是又想起来了些什么。
怎么神态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甚至因为现今28岁的年纪,更成熟的原因,气势看起来更骇人了点。
殊不知。
一宿未睡的郁洲故意板起来的脸,早在苏乔睁着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带些忐忑的看着他时,人就绷不住了。
他把杯子稳稳当当放在床头柜上,瞬间败下阵来似的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气道:乔乔,我担心你。
啊?苏乔愣住了。
郁洲细数道:你不知道你昨天差点吓死我了,回来后又是哭又是闹的,浑身一股酒味,虽然不难闻,但喝的量一定不少,早知道从上午时候我就该亲自陪你去拍平面广告的……郁洲并没有责怪苏乔喝多的意思。
他怪的是自己明明有时间,却还记挂着翻找以前的那些礼物,在家翻箱倒柜一天依旧无果,还眼睁睁放着苏乔和夏晗一块喝酒。
郁洲想,要是自己在场,一准不会让苏乔喝这么多的。
就算对方灌酒。
他也会挡下来,自己喝。
喝酒伤身,下次要喝,我陪你喝。
郁洲下了结语,从旁边拿了水,催她:快把蜂蜜水喝了,等会儿去冲个澡,早餐都快准备好了,赶紧下来吃。
……喔。
苏乔愣怔着接了杯子,触感温热。
还是以往的习惯。
不论是喝多,还是哪不舒服,亦或者是别的,郁洲给她的那杯水,永远是入手入手温热,入嘴不烫的蜂蜜水。
苏乔将整杯水一饮而尽,眼睛微酸,又迅速敛下,让人半丝都瞧不出来……———因为苏乔醉酒还哭了的事,后面两天郁洲几乎寸步不离,没让苏乔从他的视线范围内离开过。
吃饭夹菜,端茶倒水,洗碗拖地。
有点空闲时间就粘着苏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乔看,苏乔花了点时间把所有情绪整理好,尽量掩饰好。
除了……郁洲还在坚持的每日上香。
每当这个时候,苏乔想起电话里夏晗说清的来龙去脉,就有种落泪的冲动,心态屡屡在崩盘的边缘来回试探。
于是,苏乔只想再爱他一些,拥抱,亲吻,比以往的郁洲还要粘人的紧,还会和他一起看《荒野生活》的期播内容。
郁洲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甚至都不明白苏乔的如此迅速的转变是为了什么,是……原谅他失去那段记忆里的错误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记得。
可人么,尝到了甜头,谁还乐意回头去啃酸不拉几的柠檬?郁洲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到了晚上。
他看着刚洗漱完,香气扑鼻,面颊红润,像颗刚成熟水蜜桃似的苏乔舍不得挪眼。
要一起睡吗?苏乔穿着睡衣倚在门口,挑挑眉发出邀约,刚吹干的头发披着,留下零星一撮发丝落于露出来的锁骨。
莹白如雪的肌肤上,那颗小巧的红痣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郁洲呆滞。
郁洲咬牙。
郁洲蠢蠢欲动。
郁洲……被邀约的当事人站在离苏乔不过十来米的地方,僵住了。
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热水里的虾子,从头到脚都快熟透。
苏乔还从没看过这样的郁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舌尖抵在上颚转了一圈,发出微弱的轻笑。
苏乔猜他应该没想起来以前俩人胡作非为时的事,竟难得害羞的时候。
要知道。
这男人狼子野心,早就惦记着她了,二人正式在一起,郁洲忍了一年时间,才在苏乔适应了二人关系的彻底改变,以及她的亲口同意后,才全垒打,开荤后的劲头跟天天吃不上饭似的。
苏乔的情感因为父母的缘故,本就淡薄。
后面甘愿被郁洲管着束着,也和亲情爱情交织,以及关系的完全变质脱不了干系。
以前她少年时期,周围女同学看小说也总是在讨论竹马比不过天降。
但如果有一个人。
他愿意十几年如一日,记得你所有的喜好,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无论伤心还是快乐都会陪着你,护着你,不动心真的很难。
尤其……郁洲的五官完美继承了他母亲林曼,那位曾经被誉为世纪第一美人的优点,就算看了十多年,苏乔也从不会觉得腻,反而有种美酒随着时间慢慢发酵,越发的醇香味美。
光是看一眼,便有些微醺的架势。
在知道那个顶替她的冒牌货两年时间里妄想上她的男人,苏乔是觉得恶心的,这种感觉比她莫名以为自己穿成了一个女配时,还要来的难受。
可后来。
想到郁洲凭着脸和身材,把人迷的死死的,即便那样冷待,都没让冒牌货转移目标,她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面,是庆幸那人没用她的身体乱来。
一面,则是没忍住有点酸,感慨郁洲男颜祸水!郁洲,你来不来?苏乔从回忆里醒了神,双手环胸,放软了嗓音。
郁洲终于回神,磕磕巴巴道:这、这……这不好吧。
苏乔:前两天,你还不是陪我一块睡的?郁洲:那、那是你喝醉了,我照顾你!苏乔:所以呢?今天我没喝酒,你就不来了?郁洲:……郁洲注视着那双眼眸,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两步,可须臾,他上前亲了一口,脸颊爆红的迅速挪开道:我还是回房间睡了,乔乔晚安!话落。
眼神直白,身体诚实的高大男人宛若被针扎了脚似的,转头逃似的回了自己房间,关门上都格外的大。
自然,他也就没看到苏乔迅速收敛好刚才的神态,看着他的房门无声笑了许久,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啧。
也就现在,她可以趁人之危,欺负欺负了。
换做以前,遭殃的准是她。
苏乔理了理睡衣,扭头回房间里睡了,心情竟是这几天里难得的轻松。
————而另一个房间里。
郁洲几乎是同手同脚,逃一般的回了房间,心脏的跳动频率快到不像话,甚至在耳边都闹的不行。
主卧室很大,几乎有两间房大小。
可在这,他依旧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
他口干舌燥的喝了一杯水。
凉白开。
室温。
可这依旧不能浇灭他身体里来势汹汹的火焰。
薄薄的棉睡衣,还带着些湿意的发烧,解了两颗纽扣露出来的莹白肌肤和锁骨上的红痣,以及是那不断开合的红唇。
简直活色生香。
郁洲:……郁洲脑子刚闪过这四个大字,他就忍不住摇头晃脑,试图把这该死的念头从脑子里晃出去。
可惜没用,越是试图忘记越忘不了。
甚至,郁洲灵光一现,想起了以往他和苏乔接吻时的情形,他双手揽着乔乔细腰时的手感,弧度,以及寸寸上移时,触及……滴答——有什么东西顺着鼻腔滑出。
血腥味浓郁。
郁洲低头看见滴落的鲜血,迅速伸手捂住鼻子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打开莲蓬头,冲着今天的第二个澡。
浴室里夹杂着淡淡的低骂声和逐渐加重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
郁洲才顶着浑身的冷气从浴室里出来。
他拿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内心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行、不能急!他忘了以前和乔乔什么时候突破了最后一层关系。
可他现在记忆没恢复完全!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又是如何对苏乔那般冷待,还导致了他们的离婚收场,所以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去碰她……乔乔愿意让他亲亲抱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我不能把它毁了。
一定不能……郁洲喃喃自语着,脸上恢复了在苏乔面前温柔,又带着点傻气的笑脸。
他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会儿,面色很快平静如初,才起身打开衣柜,去取衣服。
咚——手指骨无意间和衣柜里层触碰了一下,传来了些许动静。
像极了郁洲最近乱七八糟,想起来的拍戏记忆,显示着这衣柜后头是中空了一块,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肯定是他找了好久,不曾找到的乔乔曾经送他的礼物!他就知道,他肯定不会丢的!郁洲神情一震,表情严肃,把所有衣服扒拉开,拿着手机照明灯仔细查看这片地方。
很快。
郁洲在那片地方的最底端看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卡槽,他伸手去摸,木板上升,不是那些他心心念念的礼物,而是一块数字面板。
上面写满了室温、日期、湿度一类的字眼。
他有点懵。
但看了好几眼,手指在偌大的打开按钮上摁了下去,身后他床头的位置传来了些许小小动静。
郁洲回头看,是个他未曾见过,又存在着的房间。
不过三秒钟,黑黝黝的空间里亮起了光,让人能清晰看见里头的陈设。
一张床,一套桌椅。
还有一个小小的浴室,空间不大,光线不亮,甚至可以用昏暗两个字来形容,甚至,里面连窗户都没有。
一个偌大的架子上。
他找了许久,却未曾找到的苏乔送他的那些礼物,全部被分门别类的归纳在架子上,外头用厚厚的玻璃保护着,不会落上半点灰尘。
甚至上面还有标签,写明了年月日。
可让郁洲感到心悸的……是照片。
是不满所有墙壁的照片!每一张的主角都是苏乔,有些郁洲不记得了,只觉得眼熟,可有些是他曾经陪着乔乔抵达过的地方,留下来的纪念。
笑的,闹的,拥抱的,亲吻的。
还有他们亲昵吃一个冰淇淋时的合照。
郁洲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曾经的自己,为什么要隔出这么一个房间出来。
他目光游移。
扫过屋内的陈设,诡异的在那张像是被焊在地上的单人床脚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金属亮光。
最终,他的目光落于桌上的一本厚厚笔记本上。
它合拢着,看不清半个字眼。
郁洲心头乱糟糟,既茫然又无措,可直觉让他紧盯着那个笔记本不放,好似隐约知道看完了它就能找回过往的记忆,找到最终和解的方法。
他向前走了两步。
一步之遥的距离。
后面,是灯光明亮璀璨的卧房。
前面,是过往的所有,是他拼命想知道的真相。
不行!危险!不能进!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痛感侵占了郁洲的大脑,耳边像是有一道声音在诉说这一步踏了进去,就再出不来了。
仿佛是劝诫,又仿佛是警告。
警告着他不要去打开放在眼前的潘多拉魔盒。
哐当——郁洲前进的脚步骤然顿住,且后退了两步,他近乎是面无表情地后退,再后退,转身看着那个面板按下了关闭的两个字眼,恢复原状。
然后。
他像以往那般,拿出衣服换上,合拢了衣柜门,掀开清凉的薄被躺了进去,再细想……嗯?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是乔乔问他要不要一起睡啊?真好。
在复婚的道路上,他今天又往前迈进了一步,郁洲心满意足地躺下,唇角无意识地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