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得了一句不比承诺, 却更甚承诺的准话。
郁洲当天晚上格外疯。
那股劲儿跟瑞典那次没什么区别,时隔小半个月,苏乔再度被逼哭, 怎么见到第二天太阳的都不清楚。
去心理咨询的路上。
苏乔皱眉窝在副驾驶上,身后垫了个软枕头,依旧哪哪都不舒服, 心情十分燥郁。
郁洲却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没了以往的阴翳, 说:乔乔,你想养个什么品种的小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昨天看了许多, 哈士奇活泼好动,还爱拆家, 这个我们最先排除,金毛友善温顺,就是毛多,打理起来很难,泰迪倒是聪明活泼, 就是爱叫唤……给郁洲一个话题。
他现在能自顾自说到地老天荒。
苏乔‘嗯’了几句,心情被抚平, 很快在他磁性温柔的声音中入睡,至于养什么样的品种狗, 她根本没细想过。
合眼缘就好。
郁洲略有所感,很快消了声, 就算到了目的地,也没急着唤醒人, 而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新来的短信还在信箱里待着。
他看了好几眼, 眼眸含笑着给郭文发了消息。
不是要个最佳售后么?他必将亲手奉上。
————苏乔被唤醒的时候已经到目的了,看得出来郁洲对这还很是轻车熟路,将她安置在休息间后,就进了房间。
心理咨询和别的本就不一样。
时间长短不定。
也不一定能够乍然就看出什么问题。
不过出乎苏乔意料的,郁洲很快就出来,脸有点臭。
怎么了?谈的不顺利?苏乔问。
不是……郁洲摇摇头,紧咬着后槽牙,皱眉道:他说有些事,得和家属聊聊。
家属自然是苏乔。
本来苏乔就对他的事很看中,闻言起身进去了。
高价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年约四十,有着十分儒雅温和的长相,微笑如春风,是一张让人很容易让人心生信任的脸。
桌上名牌上,写着陈粟二字。
陈医生,你好。
你好。
二人打过招呼,陈粟寒暄了句:苏小姐比镜头前要漂亮的多,不过性格倒是和郁先生说的不一样。
那他是怎么形容我的?苏乔来了好奇。
陈粟:阳光可爱,元气满满,明媚漂亮,世上许多形容美好的词汇,他都在我面前提过。
苏乔:……有这么夸张?陈粟似是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再度肯定郁洲的确说过,不过苏小姐也不用拘束,也不必和郁先生一样喊我医生,这太严谨了,喊我陈粟便好。
好。
苏乔笑了下,询问起郁洲的事。
其实这两年里,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陈粟略有些挫败的苦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每次来我这,都只是单纯的进行心理疏导,不过效果微弱,最好的也就是能勉强让他睡个好觉而已。
至于别的,我也无能为力。
苏乔问他为什么。
陈粟回的很干脆:他知道自己病了,所以每次过来都会喊我陈医生。
他也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父母,朋友,工作,你,他都和我聊过,什么都可以聊,唯独触碰到核心问题上,他从来都不会跟我说。
所以我想帮,也帮不了。
他的所有症结都在苏小姐你的身上。
所以陈粟才很好奇苏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过去两年里,他知道‘苏乔’对郁洲爱的人尽皆知,郁洲每次在他这谈起来时也盛满爱意。
可……他曾见过郁洲接‘苏乔’电话时的模样,那是一种厌恶的,充斥着浓郁恨意的。
可偏偏郁洲每次谈论无一不是她。
以至于,陈粟曾经怀疑郁洲是有人格障碍。
后来,陈粟发现郁洲是没有的,所以久而久之,偶尔他从网上看到苏乔消息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今日一见,这种割裂感尤重,饶是陈粟在这个年纪见的人多了,但这样诡谲的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粟不明白的事。
苏乔懂,她不但懂,甚至凭他的轻描淡写就能从中窥见隐匿在郁洲身后的深渊,但这些,郁洲都未曾提及,她更不可能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提了。
苏乔许久未语。
陈粟也识趣换了个话题:OK,这些过往看得出你们最近已经调和好了,想必是个十分难忘的事件,也难怪会有有突发时间失忆障碍了。
他这个心理医生,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呢。
微笑.jpg苏乔这下不沉默了,很认真询问:所以那些记忆都能回归的是不是?陈粟莞尔一笑:当然。
苏乔瞬间来了精神。
————屋内,家属还在细细询问。
屋外,郁洲在五分钟都没有看到苏乔的时候,浑身哪哪都不舒服,起身在休息间里转来转去,手痒,喉咙也痒,浑身痒。
就想拿点辛辣的东西压一压。
烟。
这是郁洲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东西,可脑子里才浮现这个字眼,他就想起了昨夜阳台上的谈话,消了心思。
他得戒烟,不能想。
可旋即。
郁洲又不免会去猜测陈粟会和苏乔说什么,其实有什么必要来呢,只要苏乔以后乖乖待在他的身边,哪都不去,他便觉得够了。
他的病,无药自愈。
不,或许说苏乔就是他一辈子的药,上瘾的,舍不得撒手。
哪怕旁人多看一眼也不行。
或许当事人没发觉,但一直在偷看这边的前台却是见证了郁洲从初来时的微笑,旋即焦躁,后来暴躁,最后黑着脸在屋子里打转的模样。
就算俊美迷人的脸,此时都是负面的,黑暗的,带着些病态的。
似是察觉到有人偷看。
幽深如潭的双眸如利刃般飞来。
前台小助理:……挪眼,低头,瑟瑟发抖。
喂?陈医生吗?赶紧把你的病人召进去!!!————这一聊,聊的东西就比较多了。
足足半个多小时。
苏乔才从咨询室出来,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牵住郁洲的手,软声道:好了,陈粟说我们下次不用来,你已经好了,现在的情况在家里顺其自然就好。
下次不用来?郁洲心里无数个阴暗念头打了转,消失无踪。
肉眼可见的焦躁感瞬间消失殆尽,半点不剩。
苏乔仔细凝视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当然是,他说你这是突发事件失忆障碍,其实就跟电脑蓝屏死机一样的,按部就班生活,规律饮食,慢慢地,它就能想起来了。
而且,节目组全程直播,我们之间的相处他们都记录下来。
之前几期我们还看过,这跟记起来没什么差别,最后一期还有三天就播了,我们到时候还得和廖蕾姐,江月,晗晗他们一起看呢……随着她的轻声安抚。
二人依在一起慢慢下了楼,阳光照射下,部分的影子都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处。
或许是苏乔温柔安抚的缘故。
也或许家里即将带来一个新的小生命。
抵达花鸟鱼市场的时候,郁洲的心情已经恢复早晨的状态,包裹严实的融入人群中,看着两边店铺里贩卖着的商品。
夏天这样的装扮有点奇怪。
不过在各区域味道不一的花鸟鱼市场里,也就不显得稀奇了。
乔乔,我们先去看狗,等会儿再买点花草带回去?郁洲道:还有鹦鹉,小猫这种的,你想不想养,我们等会儿都好好看看。
一个是养,再养些别的也没什么。
加重他们之间的羁绊。
郁洲求之不得。
殊不知,那些东西本来就在苏乔的设想当中,自然无不应和,二人一边逛一边聊,连狗屋放哪都决定好了。
一对母子突兀从身边经过,引起了苏乔的注意。
当然。
并不是什么熟人。
完全是大人一脸恼怒,小孩抱着大人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呜呜呜,狗狗好可怜啊,妈妈,我们带它回去吧?一只病狗还要500,有钱烧得慌,我去买个病狗?那边50块钱一个土狗也不错,你去挑一只。
我不,我不,呜呜哇……行,不要就拉倒,回家!母子俩渐行渐远,哭声渐远。
苏乔听了却起了点心思,拉着郁洲顺着母子二人来的方向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一家宠物店门口竖了个笼子,里头有只约莫两个月大,骨瘦嶙峋,宗白相间的边牧幼犬躺在里头。
出气少,进气多。
在虽然入了秋,却依旧炎热的夏的阳光底下一动未动,像是死了似的,笼子外头还贴了个招牌【退养双血统,500带走】。
更细的没说。
但从两边店铺都把自家笼子往店里搬,嘴里骂骂咧咧往周围撒药的情况也看得出来,这只狗狗染病了。
美女,喜欢吗?500就行。
店主刚好出来,看见一对情侣站外头看了许久,当即吆喝。
苏乔还未说话。
郁洲知她心软,问:这狗怎么回事?店主道:嗨,还不是现在的小孩养宠物没半点准备,这小狗我卖出去的时候是健健康康的好狗,品相好,双血统,谁知道那家小孩起了炫耀的心思,带着小狗出去玩,疫苗还没打,就染了病就来我这闹。
我也是看它可怜,给收回来了,看看能给它碰个心善的主人不,这一来一回我一毛不赚,要是它不行也就是命了,治它,我就得亏本了。
打开门做生意,都是奔赚钱来的。
店主也没藏着掖着,很干脆说了,还给苏乔郁洲估了价:其实说真的,这狗的血统是真不错,品相也不赖,你要是买了去那边的宠物医院报我名字,能打个折,如果治好的话,这钱跟买一只差不多。
要是没治好,也怪不得他。
这话说的直白,纯属撞运了。
偏偏苏乔凑近看了一眼,也不知是挺不住了,还是听到人说话了,那只幼犬是漂亮的鸳鸯眼,眼神湿漉漉,一滴眼泪给落下来。
苏乔看了,揪心得很。
她当即道:行,这狗我带走了。
郁洲自然也答应,痛快付钱去拎笼子。
店主连说了几句好话,连笼子都送他们了。
或许是许久没见过这种做善事的,那店主又道:其实吧……我店里还有一只小猫也有点毛病,你们要是治,我就免费送你们了,毕竟养宠物,一只难免孤单,不如一猫一狗,好事成双,人生赢家嘛。
苏乔:……郁洲:……当他们冤大头是吧?————最后,在看过一只孱弱的,眼周红肿一片的纯白色小奶猫喵喵叫,苏乔和郁洲还真心甘情愿当了这个冤大头,一猫一狗给带走了。
去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
狗子是狗瘟,小猫是严重的皮肤病,两样都挺麻烦,花费还高,有这钱可以买两只健康的小家伙了,而且前者不一定能治好。
但合眼缘这事很妙。
苏乔看着俩小可怜,心都软了,说: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药,能治好就行。
好,那麻烦两位先付一下前期治疗费用,我们加个微信,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好的。
郁洲提前一步应下,跟着去付款,加上了微信,还报了店主的名字,直接给打了个7折,估计这事那店家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离开前。
一猫一狗极有灵性地朝二人看了好几眼。
赶紧把病治好,过段时间带你们回家。
苏乔揉揉俩小只的额头,神情极其温柔,这让一旁的郁洲看了几眼,后知后觉的吃起了味。
养小宠物,是他卑劣的希望让乔乔待家里的时间多一点。
可现在……怎么看着像是它们夺去了乔乔的注意力?不对劲。
十分的不对劲!直到出了宠物医院的大门,郁洲还在思考自己这决定是对是错,苏乔挽着他的手,故作夸张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还会吃猫猫狗狗的醋吧?……那点隐秘的小心思被拆穿,郁洲瞬间反驳:没有,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去购置它们的窝,放哪里罢了。
吃人的醋也就罢了,小动物?反正郁洲坚决不会承认的。
苏乔抱着他手臂说:屋外做个大一点的狗屋,屋内收拾个房间给它们就好,天晴它们可以在院子里玩,雨天睡屋里,两只在一块青梅竹马长大,以后肯定也会极其和谐的相处一辈子,你说对不对?郁洲:……郁洲听懂她的一语双关后,脸上郁色一扫而空,眉眼都瞬间温柔了下来。
二人处理好猫狗的问题,后面又在市场里逛了一圈,买了两盆花带回去。
到了家。
郁洲打开手机,开始看猫猫狗狗的索要的带的东西,低声细语和苏乔一句一句商量。
乔乔,外头我们安装一个实木的,屋内用床吧?乔乔,这些狗粮品牌哪几个好?乔乔,你看这些玩具颜色,我们是要买粉色的,还是买蓝色的?……一系列的简单问题俩人你来我回的讨论着,明明就是点小事,但郁洲十分享受此时的宁静,甚至,他都提前感受到了以后他和苏乔有孩子时的幸福感。
很奇妙。
是一种和谈恋爱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这种温柔,苏乔自然也是感受到的,不过等猫狗的玩具,床一类的东西商量好,她转移话题道:对了,郁猪猪,过段时间,我应该会报一个上影的影视拍摄学习班。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郁洲一愣,脸色乍然变了。
难道是陈粟乱说了什么话?当然是感兴趣啊。
苏乔搁他怀里换了姿势,十分坦然道:你忘了,以前我们每次出去的时候,或者是每次挑战的时候,都用运动相机把它们记录下来吗。
昨天夏晗夫妻俩来咱们家吃饭,我和晗晗聊了许多,其实拍摄也挺有意思的,刚好你也有个影视公司,我就想试试。
有合适的工作,比如综艺这类的我也可以接。
郁洲思考一瞬,小心翼翼问:所以呢?是不是就像以前的他自己一样,每天到晚都在忙工作,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略了另一半的感受,最终渐行渐远。
还要说吗?我是你的员工,你不得给我安排给助理,司机,负责我工作上和日常出行,现在不止是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的。
……郁洲没说话。
苏乔很残忍的拆穿了他现在正在做的,某种暗戳戳进行的妄想,惊觉陈粟说的很对。
两性关系一直是个很难探讨出对与错的问题。
但她和郁洲之间,早年间就有问题,苏乔明白,不过她那时候自己调节的还算不错,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和郁洲依旧还能在一起。
现在的问题比较严峻,只是她一时间没看出来。
而经过陈粟的提醒。
苏乔今日的观察,她才明白了要想给予郁洲足够多的安全感,一味的顺从,哄着他是不对的。
以前,苏乔即便没工作过,但她有朋友,运动来陪伴,那时候也不是完全粘郁洲身边,感情依赖一一回事,但在别的事上,她可以做到一两个礼拜不与郁洲见面的。
可现在的郁洲不能。
几分钟他都离不开,几乎是有些病态的寸步不离了。
一段时间还可以,长此以往,对以后的生活来说,并不乐观。
这样下去的最终结果或许会像他们以前一样,产生了矛盾直到爆发,也或许会逐渐平静,直到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N年之痒,然后分开。
苏乔不愿他们的结局会成那样。
所以她得把郁洲这情况给矫正过来。
当然,最重要是的原因是……苏乔悄悄看了眼陷入天人交战的郁洲,整个人缩在柔软沙发里,舌尖忍不住贴着上颚暗暗舔了下,揉了揉腰,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夜里郁洲的那股子疯劲儿。
啧,现在的郁洲太粘了,她有点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