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知然的大脑还沉浸在前两天晚上她和范倩倩的对话中。
‘倩倩,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范倩倩秒回：‘是盛昭吗？’席知然绞尽脑汁地输入：‘我也不能和你说到底是谁，但他……’她输到一半，看了半晌范倩倩的回复, 像是突然不认识中文字了一般, 而等到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正如自己所想般，范倩倩已经冷不丁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中, 对方得意地哼哼：小样儿, 真当我看不出来啊？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泥菩萨不动凡心，说到底不还是没遇到人吗？范倩倩：不是, 我早就发现了！你那小眼神, 大神讲题你不看试卷看大神, 得亏你还能听懂题！……范倩倩：来, 给你友情大神美照一张，我从咱学校论坛薅的[照片]……范倩倩：从实招来, 到现在有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没有？席知然还在看那张照片。
穿着校服的黑发少年站在红旗之下，他显然在发表什么演讲，神色淡漠却专注地微微低头。
阳光似乎都偏爱于他，整张照片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盛昭的高人气席知然是知道的, 实验有个很热闹的学生论坛, 席知然不怎么上，但也知道其中有许多关于盛昭的帖子，多半是表白或者是一堆学校官方照片中夹杂私货的美照分享。
而现下，席知然终于有空隙插.进范倩倩的话语中, 轻声答：没有……我到今天, 才发现, 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他。
范倩倩对此嗤之以鼻：那以前呢？崇高的革命感情吗？席知然还真想了会儿, 老实地回答道：比较接近。
范倩倩：……两个姑娘到最后小声地聊了快一个小时, 在席知然坚持‘高考前绝对不透露半分’的方针下，以及范倩倩给她打包票‘盛昭绝对不会接受贺欣’后，他们才断了电话。
而接下来的两天里，席知然便整个人投入到了黑天黑地的作业之中，等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席琼都惊呼觉得席知然好像瘦了一圈。
她又不放心地看了侄女儿好几眼，突然又问：知然啊，你好像不仅瘦了点，还有点晒黑了。
她困惑地问道：基地那儿阳光这么强烈吗？席知然在心虚和低头下终于度过了最后一天假期，而再次回到学校，这腥风血雨的场景就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盛昭不在他的位置上，林威也是。
范倩倩的眼圈通红，她坐在座位上看着席知然，席知然有些无措地走过去，慢慢地把书包放下，便听范倩倩突然问她：知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席知然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他们都让我别馋和进来。
范倩倩勾了勾唇角，像笑，又比哭还难看。
席知然心里像被堵了一块，她忍不住上前，轻轻地盖在对方的手臂上：倩倩，这次是我没告诉你，你怪我吧。
范倩倩撇开她的手臂，叹了口气，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知好歹？席知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刚绞尽脑汁地想要多加两句，倒是孙志国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席知然，你来办公室下。
席知然早有心理准备，这时候便来到了孙志国的办公室。
然而，在她意料之外，对方却没有提到半点她也和于松柏有过前史的行为，反而只是淡淡道：你现在也知道这么个大概情况了，注意一下班级动向，不要让这件事情继续发酵了，好伐？他看了看明显黑了不少的席知然，摇摇头，痛心疾首：你们还是专心在学习上，假期都玩野了吧，收收骨头了啊，高二了啊，不要天天想东想西的！席知然低着头，听着那边孙志国训完话，一口茶下去，才道：之前我和你说过啊，实习班长，一个月时间，现在盛昭被撤了，你转正，你还有推荐的人选当你的副班吗？席知然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抬头，她张了张嘴，突兀地问道：……为什么？孙志国的眼皮跳了跳。
他重新打量了一遍席知然，有些恍惚地思考，发现认识这姑娘一年多来，今天她第一次给自己问句。
面上，他依旧高深地弹了弹玻璃杯盖，慢吞吞地说道：为什么你心里没点儿数，我看你和盛昭也走得很近啊？席知然脑中一片空白，孙志国却挥了挥手：行了，你没推荐的人选就我来找人，回教室吧，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盯着点这些人，一个个的……他的声音放轻，最后没了声儿。
席知然紧紧抿唇，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办公室，却听那边的孙志国又突然叫住她：席知然。
她便又回头，便看瘦得像个猴一般的中年男人神色难得得肃然，他像是犹豫，但却还是慢慢说道：盛昭不管怎么样，实验都会保住他，你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席知然顿了几秒，终于点头：我懂的，孙老师。
孙志国这句话的意思也是：‘别蹚这趟浑水。
’席知然回到座位上，范倩倩不知道去了哪里，桌上的笔零散地摆着，席知然便慢慢地把它们全部收进笔筒里。
很快，第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终结了班级里始终古怪的气氛。
等到中午午休，隔壁班才突然传出巨响。
所有人都带着紧张和‘就该如此’的诡异心态，争先恐后地冲到走廊。
席知然的心跳得过快，她几乎有些觉得难受，但是范倩倩已经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来，她便也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三班只和他们隔了一个教室，现下，有成套的桌椅直接被砸在走廊正中，想必刚刚的巨响就来自于此。
老子让你读书，你他妈读出了个什么！随着成年男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席知然便看到穿着常服的于松柏被直接拉到了走廊。
他的父亲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现下一张脸涨成猪肝紫，青筋暴起，看上去几近可怖，他一巴掌拍在于松柏的肩膀上：还不走？站这儿丢人现眼！？现下是整个年级的午休时间，至少有一半学生站在走廊里看热闹，但是奇妙的，几乎没有人敢随意发声。
——大家都知道于松柏混世魔王的称号，显然都怕无缘无故惹上一身腥臊。
而范倩倩的脚步突然往前动作，席知然想都不想地抬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出人群。
同时，那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脸色不虞地看了看周遭的学生，三班的班主任快步从办公室走出来：于先生，你这样是不对的，请你不要在……他勉强地熄了火气，眼睛扫了眼身后的一地狼藉，语气却依旧高高在上：行了，我知道了，这赔偿我会出，你有我秘书电话，联系他就行。
三班班主任姓钱，教数学，是个师范刚毕业几年的小年轻，此时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也被当做了个‘秘书’，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是，于先生……他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嘴中只留下于松柏在原地。
钱老师只能叹了口气，于松柏的半边脸已经肿起，想必在刚刚被闹得人尽皆知之前，他已经挨了自己暴脾气的父亲一巴掌，但他却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哥俩好般地碰了碰班主任的手臂：钱老师，那咱山高水远绿水不改啊，有缘再见？钱老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也只叹了口气，躲开少年再一次的身体接触，轻道：你以后……好自为之。
于松柏脸上的笑容不变，他顶着个巴掌印，却昂着脑袋，像是顶着个英雄的勋章，这时候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群。
即使席知然已经死死扣住范倩倩不让她往前，但范倩倩依旧得到了于松柏的关注，他咧嘴笑起来：倩倩，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以后来找我啊！那边的钱老师狠狠皱起眉，而席知然敏感地发现她刚刚还需要死死拉住的范倩倩突然不动了，她一看对方的脸也煞白，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慰，却听于松柏又拉长了调：还有，席知然。
席知然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紧接着，她听男生的声音充满恶意地继续：你告诉盛昭，让他等着。
不等他继续说话，钱老师果断推着男生的肩往前：行了，手续也办完了，你回家吧。
——于松柏被迫办理了退学的手续，并且在资料里留了案底。
据说，这已经是对他最柔和，最温柔的处理手段。
林威午休刚结束就来了，他看上去却并不有掰回一城的痛快感，反倒是脸色不好地陷在座椅上，半天没说话，直到他的桌面被一支水笔敲了敲——他这才找回了点精神，一抬头，前座的两个女生一并看向他。
范倩倩双手抱在胸前神色莫名，而席知然则是更加开门见山：盛昭呢？林威轻哼一声，但还是回答：盛哥是主要举报人，现在估计还在校长室呢。
他舔了舔后槽牙，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要我说，于松柏他老子是厉害，就这样，都能把于松柏带走，据说不给留案底，但会转到其他市，不能再继续在江市读书了。
但是顿了几秒，林威却还是叹了口气：你们说啊，人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呢，我之前恨于松柏恨得忍不住哪天放学找人给他套麻袋打他一顿，但是我今天在校长室里，他爸扇他巴掌，我想到的却是小升初那会儿，我俩都没考好，一起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我家里人和他爸一起报了警，等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他爸作势要打他，他刚开始还躲，后来就耍无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说到最后，林威有些怅然地以脏话结尾：这时间过得真他妈快啊。
范倩倩撇了撇嘴，她在被于松柏喊话后，就显得分外冷静，现下倒是看上去又有些想要哭的趋势，却还是忍住了。
席知然没有参与过这段过往，但是却想到盛昭和自己说过的于松柏会欺负他哥哥的那些事情，还是黯了眼神。
盛昭终于在倒数第二节课的课间进了教室。
正好也是孙志国的课，后者看着盛昭，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只让他赶紧坐下。
席知然从盛昭进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心思就从繁复多数据的物理题那边转移到了自己的正后方。
她在心中天人交战了近乎五分钟，终于颤抖着手，撕下草稿本的内页，做贼似地用半只手捂着纸条写字，紧接着在孙志国转身看向黑板的时候，立刻坐直，把手里的字条往身后的桌子递去。
她心中期盼着盛昭不要听课听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有看到自己的字条，然而，不过几秒，便感觉手里一空，而少年微凉的指尖则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虎口。
席知然愣了一秒，赶紧把手缩回来，但是因为业务不熟练的缘故，手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发出声响。
孙志国不赞同的一眼撇过来，席知然羞得脸都熟透了。
幸好，他没再说些别的什么，倒是范倩倩目视前方黑板，但是唇角邪魅一翘，很快地瞟了席知然一眼。
席知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声激荡，她强迫自己看回黑板。
但是很快，有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席知然的手又慢慢悠悠颤颤巍巍地伸回去，抓住自己的纸条。
她把纸条压在练习册下，眼神依旧盯着另一边的孙志国。
对方正在翻练习册，皱眉让大家伙多看看某一道大题的题干。
席知然深吸口气，借着翻阅练习册的动作，终于悄悄地打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的第一页，女孩子的笔记工工整整写到：‘后续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而下面，则是盛昭的笔迹。
少年的字迹如印刷体般得漂亮锋利，第一句话写到：‘没事，教育局介入了。
’第二句话写到：‘你好好听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