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 发财，你过来啊！席知然垂着眼，认认真真地和眼前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大狗, 大眼瞪小眼。
大黑狗是只拉布拉多, 皮毛油光发亮，脖子上还带着个牌子——叫‘发财’。
行了, 你没看出来啊, 发财不喜欢你，别讨人嫌啊薇薇。
那边的范倩倩嘴上这么说着, 但是嘴里也同样锲而不舍地招呼：发财来, 到姐姐这里, 姐姐给你买火腿肠！拉布拉多像是一时间失去了自己听觉, 对于周遭一圈都在喊自己的声音充耳不闻，只紧紧地盯着席知然不动, 一双在同色的皮毛下的眼睛依旧炯炯发亮。
席知然试探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圆滚滚的脑袋。
大黑狗咕噜了两句，乖乖地低头任由席知然摸，而等到它快忍不住把肚皮也翻出来给席知然看的时候, 盛昭的声音响起：发财。
听到主人的声音后, 大黑狗毫不停留地一骨碌站起，短暂地抛弃了自己的新宠席知然，撒欢儿般地跑向盛昭——手里所拿着的狗碗。
席知然这才反应过来，慢慢地缩回了手。
她有些恍惚地意识到, 她在摸狗子。
还是盛昭的狗子。
-今天临放学的时候, 林威神色严肃地表示今天出了这事儿, 希望大家能找个地谨慎地讨论一下后续的操作。
本身, 这‘谨慎讨论’也不外乎就在学校里找个空教室, 然而还没到六点，负责关门的阿姨就把他们全部赶出了学校。
四个少年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席知然犹豫了半晌，小声提议要不要去她家。
范倩倩立刻兴奋问：你姑姑是今天不回来吗！席知然更小声地答：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气氛陷入沉默，最后，破天荒地，却是盛昭开口道：你们要去我家吗？他的声音平平：我一个人住。
他们几乎是带着崇敬与谨慎踏入了属于盛昭的地盘。
——盛昭单独住的房子有两室两厅，是个没有电梯的老式小区，但近市中心，比邻商业街。
房子外观上显然已有了一定年纪，但进入内室，极简装修下，家具也少得可怜，倒是有一只兴奋的大狗在这空荡荡的客厅里撒欢乱串，对于新来的客人表示了极大的热情。
尤其是对席知然，等大狗最开始的人来疯热情过去后，他就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席知然的脚边，眼巴巴地看着席知然的动作。
林威和范倩倩两人使出浑身解数都不得吸引大狗的注意力，最后还是盛昭那一盘狗粮把他成功引走了。
作为一只壮年期的拉布拉多，它的狗碗大小简直比席知然的脸还大，里面堆满了煮熟的肉类和罐头的混合物。
林威在那边搓手：发财老弟吃得真不错啊。
范倩倩皮笑肉不笑：怎么，你想与君共食？范倩倩没有因为席知然的隐瞒而怪罪于席知然，但是她也清楚，这件事情的罪魁元首是盛昭和林威。
她自然不敢把气撒在盛昭身上，便一股脑地撒在了自己的怨种竹马身上。
林威本身理亏，现下脸憋红了也不敢说点别的什么，盛昭则从冰箱里给每个人拿了瓶可乐出来，这才让他们在客厅坐定。
而等到盛昭把发财也安顿好了，和他们一起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林威终于准备好了半小时前他提议的‘谨慎讨论’，只见他轻咳两声，然后……他默默地顿在了那里。
房中，除了发财欢快地嚼肉块的声响，竟安静得令人紧张。
席知然看看林威，又看看在那边干脆闭了眼的范倩倩，最后看了眼低垂着眼不动的盛昭，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威，你能告诉我和倩倩，今天一整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闻言，范倩倩睁开了眼，林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正想和你们先说一下这个呢。
……席知然觉得，要是林威生在古代，那他一定是个当说书先生的好料子，他讲个席知然都已经知道了一大半的故事，都能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简单来说，就是之前他和盛昭两人兵分两路，他找他的初中同学，盛昭找实验里的学生，两人合力拿到了那些被于松柏所欺负过或者伤害过的人，形成了完整的证据。
而十一长假一过，盛昭便直接把这些递交给了校长室。
实验的校长本身就是教育局的管事，执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嚣张大胆的学生，当即大怒，在核对完证据全部属实之后，立刻叫来了于松柏的监护人。
由此才闹了今天在学校走廊里那一出。
林威和盛昭倒是被中气十足的校长给反复安慰不要害怕，他们的举报是一件好事，是可以帮走入歪路的同学重新走上正轨的好事。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说他们‘不要脸’的后勤部陆主任灰头土脸地被校长拎到办公室大骂一顿。
林威说到这块儿的时候都神气了不少，他的一杯可乐已经□□完了，这时候还想再喝倒是一时有些局促，席知然便顺手把自己还没开封的可乐递给了男生。
林威感激地说了句‘好兄弟’，便又咕噜咕噜干了半瓶。
盛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上也带着无奈笑意的席知然。
发财此时已经如旋风般干完了饭，他倒是也懂现下类似于‘大人们在谈要事，小孩不能插嘴’的状况，不叫也不闹，但是……他偷偷摸摸地躺在了席知然身边，把头舒舒服服地压在了她的脚背上。
小姑娘一边听林威说书般的故事，一边还记着伸手，摸摸大黑狗的脑袋。
她倒是挺忙碌的。
盛昭收回了视线，那边的林威也终于讲得差不多了，他呼出一口长气，带上笑脸：差不多就是这样啦，我们大获全胜！说着，他又吸了口气：不过我这腿这胳膊也算是付出了一点……胜利的代价。
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他能拆石膏的时候，这个学期都差不多过完了。
范倩倩终于不用眼白看他了，她的眼神颇为复杂地在对方的石膏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吧？林威怒拍胸脯打包票：我听他爸说这两天就给他办转学，去离江城十万八千里的北都，你以后不是要去南方吗，运气好的话，一辈子见不着这小霸王啦！范倩倩的唇角翘了一下，又很快放下，神色不由有些复杂。
倒是席知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撸狗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发财也发出了不满的呼噜声。
又坐了约莫一刻钟，他们便准备道别。
范倩倩还是尽心尽力地扶着瘸腿的林威往前走，席知然最后一个出门，她蹲下来穿鞋，一起身的时候，却看到了玄关那边放着的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左边的那个看上去稍矮一些，明明看着镜头却没有在笑，却有一双乌黑漂亮的眸子，而右边那个微胖，大笑的时候却露出了后槽牙，正朝着镜头那边挥手。
两个男孩儿的眉眼看上去都很出色，却并不怎么相像，看上去都只有十来岁，他们的面前各趴着一只小狗。
席知然看着其中那只小黑狗，轻声问身边的盛昭：这是发财吗？像是在回应她一般，在门后依依不舍的发财叫了一声。
盛昭看向那张照片，顿了几秒才道：嗯。
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指向另一只小白狗：这是我哥哥的狗，叫升官，和发财也是兄弟，从一窝里挑出来的。
升官，发财？席知然被这两个名字逗得笑了一瞬，转而她才收敛起笑意，眨了眨眼。
盛昭显然读懂了她没有问出口的疑问，便主动开口解释道：现在我妈妈养着他，他陪着我妈妈。
席知然注意到，说到‘妈妈’的时候，盛昭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
因为对方柔和下来的神情，席知然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但很快，随着身后林威不明情况的催促，她回过神来，刚想立刻和盛昭道别，就听范倩倩中气十足地吼林威：你催她干嘛，让他俩慢慢说！席知然：……她的耳朵发烫，像做贼般地飞速看了眼盛昭。
对方神色冷静，却像是没有听懂范倩倩的话语。
席知然也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范倩倩这一吼，她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她看着盛昭，舔了舔嘴唇才道：我之前忘记和你说了，于松柏今天给我留了一句话，要我带给你。
——你等着。
这句像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耍帅的狠话，席知然却听着觉得本能的心惊。
所以，她认认真真地按照于松柏的嘱咐，把这句话告诉了盛昭。
而同样，盛昭看了席知然几秒，神色莫名，最后却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席知然回到了家，席琼倒还没回来，倒是她的姑父在书房里工作，看到席知然回来了，好脾气的中年男人笑着点点头：知然，今天晚了。
席知然便说出了自己想好的理由：今天我是值日生，还帮着查了考勤，实在不好意思姑父。
这话糊弄席琼有些危险，但是姑父向来不管事，并且信任着席知然，这时他赶紧点头说：那真是辛苦了，我给你炒点蛋炒饭，你多少吃点，然后做作业吧！虽然话语贴心，但是姑父的手艺实在不可恭维。
席知然带着愧疚吃完了那盘齁咸的蛋炒饭，这才乖乖谢过姑父，进入房间写作业。
她本身想着赶紧写完作业和范倩倩打个电话，但是一拿出作业，这就变成了奢望。
那成堆的作业放在一起，席知然八点半开始写，再抬头，已经是零点整。
她眼睛都酸得睁不开了，倒是听到外面大门开了的声音。
席琼回来了。
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席知然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往外听去。
是席琼的声音压低着说：对啊，又加班，一天天的，那客户简直是脑子有问题，一会儿这不满意一会儿那不满意，我就拿着我那点钱，天天像孙子一样……姑父在那边也低声劝她：实在不行，就换个地方做吧？席琼叹口气：我这个年龄，再混两年退休了，能到哪里找到这样一份还不错的活儿啊？瑞瑞不花钱？知然这边不花钱？我哥那不要钱？她声音压得更低了，席知然要屏息凝神才能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哥那边怎么样了……姑父安慰她道：资金链只要转起来了，店里的生意就好做了，你别太担心。
席琼疲惫地‘嗯’了声，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地道：行了，也就这段时间忙一点，后面就好了……听到这里，席知然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女孩子慢慢地靠在了门上，刚刚还累得浑浑噩噩的大脑清明了起来。
胡思意之前告诉她没法回国过国庆的时候，她其实就有几分猜测，现下，席琼的话语显然坐实了她的猜测。
她的父母在国外的生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但是，即使现下席知然冲出去询问席琼，席琼也会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
毕竟，学习才是席知然现下的‘首要任务’。
席知然又在原地顿了好几秒，这才回到桌前。
她刚刚收尾的时候，因为实在太过疲倦，没有检查最后写下的答案。
此时，她又一次打开了桌角的台灯，一遍一遍地验算那些不确定的答案。
等到她合起作业本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席知然看着范倩倩眼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忍不住担心道：熬夜了？范倩倩焉巴巴地应了声儿，一抬头倒是乐了：你还说我？你那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了！席知然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身后的林威拖长调：不要争不要抢，都是我国特产熊猫妹！范倩倩和席知然都忍不住笑起来，林威倒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们听说了吗？范倩倩最烦他卖关子的模样，当即翻个白眼：有事快说，有——快放。
林威受伤地做西子捧心状：朋友们，我可是给你们传递一手消息啊，你们怎么那么冷漠……好好好我说我说！眼看着范倩倩冷漠地拿起手中沉甸甸的数学讲义，林威双手投降：二中，二中要过来十个学生代表！两周交换学习！二中？范倩倩看了席知然一眼：知然她老本家啊？席知然眨了眨眼，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我在二中的时候确实听说过高年级会和实验交换学生体验学习……林威得意一笑：欢迎来到高年级。
盛昭刚开始还在安静地做题，这时候突然道：上学期猴哥儿有问过我，想不想去二中当交流生，我拒绝了。
林威立刻八卦开问：怎么盛哥，你是对实验有一颗忠贞的赤子之心吗？盛昭慢慢摇头，这才吐出二字：太远。
席知然的眼神慢慢飘向盛昭，这时候忍不住微微勾唇一笑。
上课铃声恰时打响，孙志国慢慢悠悠地背着手走进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二中黑白制服的男生。
两人一高一瘦，一矮一胖，一个戴着眼镜一个不戴眼镜，倒像是什么猎奇男子组合。
如林威的小道消息般，孙志国大概介绍了一下两位来自二中的优秀学生代表，难得和颜悦色地让大家要相互学习，友善对待新同学。
他总结：按理说，是让你们坐在最后一排的，但是我们班比较民主，你们看看想坐在哪儿啊？大家尽尽地主之谊，给两位同学让个位置出来啊。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说给班里的学生听的。
但大家其实基本也知道，这就是个客气的说法，这两个二中交换生大多就会接过孙志国的话，并且让他安排座位……席知然看着其中高瘦的那个，却觉得自己的眼皮一跳。
而很快，她的预感成真，高瘦的男生在听到孙志国的话语后，他伸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眼神却精准地落到了席知然身上。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她的方向，眼睛盯着席知然不动，开口却是向着范倩倩的：同学，我能坐你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