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算来, 席知然十六年半的人生中，也收到过数次表白。
她长得白净，讲话也细声细气, 笑起来的时候, 眼眸会弯成月牙。
除了在幼儿园的时候过家家，她第一次收到正式表白的时候, 才初一。
一个高年级学长在早操之后突然绕路到他们的教室走廊, 一拍她肩膀，就递给她了一整袋零食。
席知然接也不是, 回绝也不是, 一脸懵圈之时, 就听学长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我喜欢你。
’席知然……很没出息地在当时落荒而逃。
后来, 也有零星几次的表白，席知然从最开始的落荒而逃, 也慢慢学会了小声拒绝。
而现下，这倒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收到的告白。
只是，相比起之前的告白, 傅文笛的告白就要特殊不少……毕竟, 他不是说‘我们在一起吧’而是‘我们复合吧’。
席知然一时间有些迟疑，她看了几秒那边的傅文笛。
瘦高的男生几乎像是下意识地推着即将要掉下来的眼镜，这时候倒是肉眼可见得紧张，他舔了舔嘴唇, 却没有半分要催促席知然的意思, 任由现下的沉默蔓延。
最后, 还是席知然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对不起。
傅文笛怔愣两秒, 他忙不迭地开口道：你，你不是说喜欢成绩好的？我现在在二中，虽然不能算是数一数二，但是也保持年级前十，这次能拿到交换生名额也是这样。
他看上去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我，我之前在二中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和你说复合的事情，但是……但是那会儿我们都刚进学校，实在太忙了，又不在一个班，我老是找不到你，所以，才拖到了现在，是我的错。
席知然是真没想到之前范倩倩所说的‘他不会是为了你而奋发努力地学习’这样开玩笑的话，居然是真的。
她几乎有些不忍心继续往下说，但是女孩子深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现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我喜欢的人的标准已经变啦。
说出第一句话后，席知然后续的话便好开口了不少：我，我现在不喜欢成绩好的啦，这样会让我感觉学习压力很大，会增大我的负担——你看，我转学来实验，也是因为二中的压力太大，我在那边学不，学不进去。
她看着傅文笛有些恍惚的神情，却还是很快地找补：不是说，你不好，但其实，你也要知道，我们幼儿园那时候定的‘海誓山盟’，说到底那只是玩闹性质的‘过家家’，而现在，我很高兴地看到，你成为了更好的人，我们都长大啦。
最后，席知然认认真真地说道：谢谢你啊，傅文笛，谢谢你喜欢我。
说到这里，席知然便贴心地准备给对方一些空间，也不等对方更多的回复，便准备下楼离开小吃街。
——午休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
席知然一边想着自己可能得跑着回教学楼，一边走到了一楼的楼梯拐角。
紧接着，她的脚步很突兀地顿在了那里。
穿着实验校服的少年站在那里，他的黑发微长，垂在脸边，眸色极深，倒是衬得脸色与唇色一般得白。
席知然的大脑转得太快，她几乎听到了其中的声响。
她在思考为什么在五分钟前就该离开小吃街的盛昭为什么站在了一楼与二楼的拐角处，也不能确定这个地方能不能听到她刚刚和傅文笛的对话……哦，对了，她说了什么来着？她说的是‘我不喜欢成绩太好的人’。
席知然咽了口口水，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二楼的拐角，开始目测其中的距离是否能让人听清对话内容——而下一秒，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抽泣声。
席知然：……在她安慰自己可能是听错了的时候，便听到更多被压抑着的哭声传来。
是傅文笛，他在哭。
刚开始席知然愧疚地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紧接着就发现男生的哭声增大，听上去甚至有点鬼哭狼嚎。
席知然：……她舔了舔嘴唇，这才看向盛昭，女孩子犹豫着是否要主动开口离开这里避免尴尬的时候，突然听到盛昭开了口：我想起来了。
席知然茫然地抬头，那方的盛昭神色自如地微微挪了挪下巴，指向傅文笛的方向，平静道：训练营的时候，我们是计分排名制，我和他有一段时间在一个教室，他卡在压轴题上做不出来，急哭了。
席知然：啊……盛昭皱眉思考，又补充：后来我好像听说，他很出名，在模拟考上都是边哭边做题的，还拿到了全营前二十的成绩。
席知然一直觉得，容易情绪失控并不是‘不成熟’的表现，容易情绪失控无法完成任务才是。
她听着盛昭的话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对方所形容的场景，最后轻笑摇头，中肯评价：我和他很多年没见，没想到他长成了一个这么……有个性的人。
这会儿，她才整个地回过神来，问盛昭道：你之前不是和倩倩林威他们走了吗，怎么在这儿？盛昭也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往前走，示意席知然跟上：我刚回教室，猴哥儿就来找你，估计学校里有什么事儿吧，现在贺欣先过去了，我就来叫你。
席知然愣了愣，这才小声‘哦’了一声。
之前于松柏事件后，盛昭被撤了班长的职务，副班长这个位置便空了，孙志国眼看着席知然没有想法，便稍稍和其他老师都合计了一下，选了贺欣。
贺欣自然不负众望，和席知然配合得不错，也会和她一起商量班级事务。
只是，经过上次的表白后，虽然贺欣表现得一切照旧，但是席知然心中却像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现下听到盛昭说话，都下意识地顿了两秒。
盛昭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细微情绪，却在走出小吃街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后望了一眼。
傅文笛晚了十五分钟才来到教室。
老师看在他是才来第一天的交流生的份上，甚至关怀了他一下是不是在校园里迷路了的问题，傅文笛只好一直低着头摇手，老师便也没有再多问两句。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
因为是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体育老师便把他们带到了室内体育馆。
今天是测试坐位体前屈，很快就是自由活动。
男生打篮球，女生则是两两组队打羽毛球。
范倩倩拿了球拍，勾住席知然的肩，轻咳两声：老实说，今天中午发生了什么，我可是看见了，那啤酒盖下的眼睛肿的呀……她停顿几秒，认真猜测：难道是表白被拒哭成这样？那你这前男友，性情中人啊！席知然哭笑不得地推了推她，没有多说别的什么。
范倩倩今天正好来了姨妈，不宜剧烈运动，两人便都拿着球拍坐在场外，看另一头的男生打篮球。
现下，盛昭把袖子挽到胳膊处，他刚拿到了球。
他的动作快且精准，在男生们临时组成的两个队伍中极为亮眼，胖瘦组合都是他的对面队伍，两人联防都没有挡住少年的进攻。
在轻巧地躲开防守后，他直接在线外跳起，扔出了一个三分球。
席知然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打篮球，眼神下意识地紧紧跟着少年走。
倒是范倩倩啧啧道：诶呀，好久没见盛昭打球了，怎么，今天这节奏很快啊。
席知然是第一次见对方打球，这会儿犹豫了几秒才开口：他打球打得好吗？之前运动会我看也没有报名参加比赛。
范倩倩这才双眼圆瞪：打得是真不错，反正是比咱NBA预备役薇薇强多了，我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见他就是看他打球——那会儿我们班缺人，大神不是我们初中的嘛，但是好像是等他哥放学来着，就当替补上了，我天，把对方打得七零八落的……她刚说到兴头上，却突然没有再说下去。
席知然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却看范倩倩的神色显出些许挣扎，她看了眼席知然，在前者茫然的神色中，她小心翼翼地凑近过来：之前吧，这，这也是盛昭的家事，我也不能背后嚼人舌根，但是，但是你不是喜欢人大神吗，我就告诉你吧——席知然在对方颇为郑重的神色中不由坐直了身子，便听对方一字一句地道：他有个哥哥。
范倩倩的声音带着一点吸气的声音：初二的时候，好像是发生意外，坠楼身亡了，于松柏在那之前很喜欢欺负他，薇薇和于松柏的关系也是从那会儿起，急剧变坏的。
她说完这话后，立刻拉开了和席知然之间的距离，眼神直接往前眺到盛昭身上，静了几秒后，她才回头，看向神色如常的席知然，恍然大悟：知然，你是不是之前知道什么啊？席知然没有隐瞒的意思，干脆地点了点头。
范倩倩刚还在为自己说了一个‘秘密’而有些紧张，现下倒是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谁告诉你的，真是大嘴巴……席知然：是盛昭。
范倩倩了然点头，立刻愤怒开口：我就知道是薇薇这个不省……啊，是盛昭啊？她慢了半拍地回头，再次看向席知然的神色带着‘这是什么进展你怎么没和我汇报’的痛心。
席知然有些想笑，但最后却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动牵住了范倩倩的手：不过他也没和我细说什么，我只是知道了他哥哥的一点事情。
范倩倩勾着她的手臂，狐疑地收回视线，最后还是叮嘱席知然：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和大神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积极汇报——诶，说到这儿，今天大神打球这不是节奏快，是有点狠啊，难道是因为对手是你前男友？席知然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向那方的盛昭，对方正好在看另一方的球员，傅文笛紧张地微微蹲着准备防守。
‘磕学家’范倩倩眼睛都亮了：我看好你，你努力，一定能把大神扯下神坛，而我，将要站在磕糖第一线！席知然被逗笑了，她的眼神慢慢往前飘去，心里想的却是：——她其实并不想把盛昭拉下神坛。
十六岁的喜欢，清澈又纯粹，她没有贪婪到想要占有少年，只是想用尽全力，站到对方身边，最好，最好还能沾染到对方的一点光就好了。
席知然在心里这么想着，自然也没有把这话告诉范倩倩。
很快，一周的第一天又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
因为头子‘于松柏’被迫转学，他手下的小混混和跟班们便不可能再来找席知然她们的麻烦。
但是盛昭却一如既往地推着自行车，和席知然并肩回去。
明天是周二，本是每周固定的互帮互助试验田时间。
但是为了让两个二中的交换生更好地融入实验的学习氛围中，孙志国今天就大手一挥，安排了明天盛昭和他们二人组队，切磋竞赛题。
由此，席知然明天便短暂地缺失了搭档。
小姑娘连今天的物理大题都没有搞懂，所以此时盛昭边推着自行车，边声音平缓地讲解今天的题目。
席知然没有对方凭空讲题想题的本领，只能灵机一动打开手机，认真记录下了盛昭的说题步骤。
盛昭看到对方的举动，便把声音放得更慢了一些。
而等到那道物理题讲完，两人已经走到了席知然家的小区门口。
盛昭看了一眼女孩子依旧皱着的眉头，主动开口：还有不懂的，你今天手机上把题目发我，我下班给你留言。
席知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小小点头：好。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刚往自家小区那边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正准备推着自行车离开的少年：你明天想吃三明治吗，我明天给你带。
她笑起来比划：双层培根多加点肉松，怎么样？盛昭顿了顿，还没回答，那边的女孩子却笑出了两颗若有似无的小虎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次周测，我的物理和数学都进步了好多，说不定能在期中考再上几个名次！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我之前给孙老师整理班级成绩名表，我发现你的成绩真的很稳定，入学以来，除了缺考外，就没有掉过第一名诶。
盛昭眨眼，他像是想了几秒，才突兀地问道：是真的吗？席知然微有些困惑，又怕对方不信自己，赶紧继续：真的，我做了所有统计，不管是大小考试还是……推着自行车的少年却慢吞吞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喜欢成绩太好的人’，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