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校服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席知然依旧傻乎乎地举着自己的手机放在脸边照明。
而在这迎面的光线下, 少年的五官显得尤为深邃，他的眼眸那方隐入暗中，席知然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是这并不妨碍女孩子松了口气, 她小跑着来到对方面前：你们结束啦？盛昭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只轻声问：你怎么还没回去？席知然不好意思地笑：我和倩倩聊天呢，走了一会儿后, 就忘了时间……说到这里, 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停顿了几秒。
她刚刚和范倩倩说话的时候，压根以为这条路上没人, 没有半分要控制音量的意识, 她不由思考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或者说主要是范倩倩她说了些什么……席知然还在那方认真思考, 盛昭的眸色却越发得暗了，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孩子, 极为突兀地说道：走吧。
席知然有一瞬的晃神，就听盛昭声音平平地继续：今天我是夜班，九点开始到后半夜两点结束。
他不等席知然回话，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席知然只能忍不住地皱眉。
现下临近期中考, 不论是作业还是压力都是成倍增加, 她前两天做梦都在背单词，盛昭倒好，还要上夜班。
但是她也只是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 很快和盛昭并肩往前走。
——她没有规劝对方好好休息好好学习的立场。
席知然按掉了手机的灯光, 借着夜色,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盛昭那里。
昏暗中, 少年的唇紧抿着，他的眼神平稳地看向前，借着商户的灯光，走得很稳。
但是，莫名其妙地，席知然感觉对方似乎有些不悦。
他今天明明没有推着自行车，只是简简单单地走在席知然的身边，但席知然却觉得自己和对方之间，隔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墙。
隔着那道墙，席知然闻到了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酒气。
如她之前所猜测的，盛昭没有多喝，但至少也是喝了一点点啤酒。
席知然小心翼翼地闻着那一点点带着潮热的气息，又分心加快自己的步伐，慢慢地和盛昭调到同频。
她这样认认真真地带着小心思走路，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却觉得满足。
至少现在，她能和盛昭并肩的时候，可以有放学回家这一段短短的路程。
走到日料店门口的时候，席知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姑娘没有半分犹豫地丢下一句‘等等’，转而转身就朝向街对面的便利店。
盛昭的眼神跟着对方过去，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从便利店透明的橱窗中，看到席知然快速地拿起什么东西结账。
转而，随着悦耳动听的音乐声，便利店的门再次打开。
女孩子调整着略快的呼吸声，重新站到他的身旁。
席知然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紧接着就把手里握着的东西展示给身边的少年。
——是薄荷糖。
女孩子特意挑选的是银色包装的强劲版本，她声音轻轻，但是认真地叮嘱：到更晚的时候，实在撑不住的话，就磕两颗。
说到‘磕两颗’的时候，她带着自己说话独有的音调，听上去有些可爱。
她看到盛昭不动，也不知是刚刚喝下肚的哪瓶雪碧或者哪瓶可乐给了她勇气，席知然拉起少年垂在身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薄荷糖塞进他虚拢着的手心。
她的指尖戳碰到对方手心的时候，觉得之前就隐约感受到的痒意几乎是席卷而来。
但是席知然尽可能地压下那瞬间的触感，她一触即离地收手，笑着和对方挥手：那，我回去啦？席知然背着书包，向后退去。
盛昭从始到终没有说话，却在女孩子收手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了那盒薄荷糖，他看着席知然，席知然也在看他。
少年人实在太过鲜艳，在这霓虹灯绿的大街上，静止的那瞬间，就像是一个足够吸引人的电影画面开始。
席知然听着自己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走回家的那段短短的路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期中考试终于来临。
与之前被孙志国嘲为‘过家家’的月考不同，期中考试，一共考九门。
江城现下虽然是三加三的高考政策，但现下只是高二第一学期，由此还没有正式分班，所以，简单概括来说就是——都得学，都得考。
第一天考的是全文科，上午语文，下午英语和政治。
这三门都是席知然的强项，但是她也很清楚，这三门中多丢一分，都可能彻底改变她的总榜排名——毕竟这三门抓分容易，理科那些就不是她想抓就能抓的了。
由此，席知然考这三门的时候，谨慎得像是在拆地，雷，两个半小时的语文考试中，她几乎没有开过一秒小差。
而在中午吃饭前，她买了个手抓饼，坐在吃重庆小面的范倩倩身边，手里则举着及时雨——诶诶诶，塑料袋别吃下去啊你！范倩倩觉得自己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把塑料袋的边缘从席知然嘴里拯救出来以后，又不放心地问：你一个手抓饼够吗，不够的话吃我两口面……不是，薇薇就算了，你急什么啊，这点东西你不是去年就在背了？席知然手中的及时雨已经像是一本经历了十年寒窗的旧书，其中每个单词旁边都被女孩子认认真真标注了课本中没有提到的衍生意，或者是不常用的解释。
她确实几乎把每个单词在哪一页都记清楚了，但这时候，面对范倩倩的质疑，席知然还是不好意思地摇头：左右就是考词汇量，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范倩倩心说着实不懂尔等学霸的坚持，一边也被席知然影响，拿着手机，看之前席知然发她的作文例句。
但是，没看几秒，范倩倩已经烦了，她纠结了一瞬，便还是专心吃面，眼神倒是飘忽到面前早就吃完，也在复习讲义的盛昭身上。
范倩倩本来只是纯好奇盛昭这是在看什么讲义，眯眼一打量，倒是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叫：诶唷，大神，你也看《小席英语》啊？席知然的耳朵一热，默默抬头。
《小席英语》是个系列用书，衍生出去还有《小席说作文》和《小席谈政治》等，都是范倩倩赐名，由席知然兢兢业业编写的各科重点，实时更新，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共享。
只是有时候用途不同——范倩倩用它提分，林威通常用它临时抱佛脚。
而盛昭……可能是用它考第一。
盛昭听到范倩倩的话语，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小席英语》？范倩倩本身就觉得无聊，这时候来劲儿了，赶紧把席知然吹得如天上的仙女那般无私奉献勤恳助人。
席知然的后脖颈又开始烧起来，但是现下时间紧张，她只好不参与讨论，一边又抓紧时间翻了几页及时雨。
倒是盛昭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几秒，像是在思考什么。
下午两场考试之间只休息十分钟，等到正值考试结束后，范倩倩虚弱地宣布自己已经快被榨成了人干，倒是席知然更为紧张了不少。
明天一早上就是数学，下午则是物理和化学双重轰炸。
这几门都是理科，不是死记性，只掌握知识点和公式远远不够，席知然便翻起了自己的错题集。
她看着看着，不由有些责怪自己。
有几种题型，即使堂哥和盛昭都反复给她纠正，但她只要碰上了，好像就一直会错……突然地，她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席知然茫然地回头，盛昭却向她伸出手：你的错题集能给我看一下吗？席知然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几秒，把错题集递给对方：可能有点乱……‘有点乱’几乎是个委婉的说法，女孩子的错题集做得十分不羁，虽然上面的书写字体还是和她人一般认真刻板，但是贴题或者抄题的部分，就是随手拿些不同样式的胶带，只求牢固就好。
盛昭甚至翻到了其中hello kitty的贴纸。
他面色不改地翻过去，席知然则赶紧回过身去，她身边的范倩倩这会儿焉巴巴地趴着：爱妃，你说，什么时候……到头啊……席知然觉得好笑，伸手揉乱女孩子的头发，却依旧像模像样地给对方比出加油的手势：陛下，胜利就在眼前啊，预计只有一年半啦！‘陛下’哀嚎一声，把脸埋了下去。
很快时间到了五点半，便要放学。
盛昭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一直在看席知然的错题集，时不时地还记录了些什么。
席知然本身还惶恐着自己的错题集是不是可以给大神一点启发，之后倒是开始有些紧张对方能不能在放学前还她。
不过，等到下课铃打响，盛昭便把手中的错题集还给了她。
席知然接过了错题集，正等着盛昭说些什么，后者却没看她，在发现她迟迟没回头的时候，却抬起头。
盛昭：再见？席知然下意识地回了个‘再见’，便茫然地收好错题集，便准备回家。
期中考试期间，席琼特地过来接她放学。
一等到上了车，席知然系好安全带，就听那边的席琼发出感慨：都说高三生个个儿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你们实验倒好，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考完试，怎么都这副样子？席知然听闻，也看向窗外，果然，如席琼所说，现下从校门内走出来的，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过席知然可以肯定，垂头丧气中的大多数，依旧是拿到了不错的好成绩。
因为这个想法，她不由笑起来，轻声回：考试都是这样的，我们还得考六门呢。
席琼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后座那个绿宝石你自己拿着吃。
绿宝石是江城的老牌子，蛋糕胚甜而不腻，奶油绵软，是少数几个没有往网红链靠拢的蛋糕店。
席知然捧着小方蛋糕，小勺小勺地挖。
现下是放学时间，即使席知然抓紧，席琼开车技术过硬，两人还是被堵在了道路上，席琼倒也不急，她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路过的学生，突然精神起来：诶唷，那不是盛昭吗？席知然的蛋糕吃到一半，也忍不住抬头，果然，白色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几乎没有一秒停留。
席知然回到家中，和席琼一起吃晚饭，洗澡，终于准备开始写作业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她有些困惑地拿出手机，发现来信是盛昭。
对方发了她一个文件。
系统已经自动接收了这个文件。
席知然更加困惑地打开了那个文件，而在文件其中，是一道一道知识点总汇的错题和公式，其中还有之前高考模拟卷里摘录下来的题目列。
席知然的大脑僵在原地，手却无意识地还在往下翻。
对方整理了整整五页文档。
新的信息又叮咚一声响起。
席知然退出文档。
盛昭：还有其他没整理的，过两天给你，明天考试，你先看这个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