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知然做作业的时候, 忍不住地走神。
一会儿，她想到的是父亲的笑脸和对方有力的手，一会儿, 是盛昭平淡地叙述‘没有人会来给我开家长会’。
她用最后的坚持终于做完了作业, 对完答案后，把题目再次抄录在错题集中。
这个学期才开始一个多月, 席知然已经写完了一整本错题集了。
她舔了舔嘴唇, 打开课外辅导。
这次优秀的理科成绩让她感觉很满意，但是, 同样她也知道, 自己的理科成绩还没有稳定下来, 还需要更多的练习。
不过, 在这次成绩之后，她可以尝试更加困难的习题了。
因为这个小小的改变, 席知然不由觉得欢欣雀跃。
她做课外题的时候，忽略了时间，等到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她站起身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 这次按门铃的不是姑姑席琼，而是她的父亲席柯。
因为这个想法，席知然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
然而，让她有些失望的是, 站在门口的人, 却还是席琼。
席琼倒是看出了她的失望, 点着她鼻子笑骂：你个小没良心的, 是不是以为是你爸啊？席知然不好意思地笑, 倒是席琼慢悠悠道：在我后面呢，他马上上来。
席知然的眼睛这才立刻亮了起来。
如席琼所说，席柯很快走上前来。
在明亮的光线下，席知然才发现，自己的父亲看上去很疲惫，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他伸手，一如既往地轻按女儿的肩膀：小琼，你没告诉我啊，我们知然，现在是班长！掌管那尖子班呢！席知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没告诉姑姑，因为之前我们班主任说我这只是见习班长，可能马上要被撤职……席琼哼了一声，又往屋里走进去：行了行了，你俩聊。
席知然和父亲这么久没见，这时候倒是有些不自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地小声问道：爸爸，你既然是来办事的，是不是得很快就要走啊？席柯轻叹口气，微微点头：明天下午的飞机，但我明天可以送你去上学。
席知然难免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但席柯很快笑道：没事，你看，现在都十月份了，离元旦就两个月了，我和你妈马上就能回来了。
席柯说到‘你妈’的时候，语气含糊了一秒，但是席知然没有注意，她只是乖乖点头：好。
席柯的公文包还在手上，席知然想接过去，却发现好像比之前轻了不少。
倒是席柯打开公文包，笑眯眯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来：诺，这个给你。
席知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偷听到过于现下父母在国外经营不善的消息：不，不用爸爸，我不用……席柯假作严肃了神情：什么不用不用！这次考得那么好！就是要奖励你！他看着席知然，又柔和了语气：爸爸一直不陪在你身边，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拿着这点钱，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席琼这时候探出个脑袋，这时候倒是好奇道：嘿，咱老席就是讲究啊，还没过年呢，都给闺女儿发红包。
席知然知道再推拒下去没用，只能收下，声音很轻地说道：那我，我存起来。
席柯也犟不过她，只能笑着叹了口气：快去写作业，写完就睡吧，不早了。
席知然乖乖点头，重新走进房间。
她没有急着合上房门，留了一条缝，就听那边的席琼和席柯轻声说话。
席琼：怎么样，大姑娘了吧？席柯：是啊……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今天还和他们老师聊了会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收……席琼：诶唷，实验老师不收的，你别瞎忙活，嫂子这次……两人往更深的阳台走去，随手便带上了阳台的门，席知然听不见更多的声音了。
她微微皱眉，才重新开始做新的习题。
等到手机传来消息提示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现下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席知然后知后觉地眼睛发酸，她把刚刚做完的题目对了答案，却已经没有了把他们全部誊抄上错题集的力气，只能慢慢吐出一口长气，这才打开手机。
在看清发件人的那一瞬间，席知然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是盛昭。
对方又发了她像是前几天那样的文档。
这一次，文档的排版清晰了不少，分门别类地对应错题，公式与相应的知识点。
席知然快速地扫了一遍文档，却慢慢地皱起了眉，她快速发消息给盛昭：还没睡吗？那边少年也几乎是下一秒就发送了消息给她：快了。
席知然捧着手机犹豫了几秒。
她记得对方十一点才下班，现下……席知然神色复杂地抱着自己的手机，那方的盛昭却没有要主动再开口的意思，要不是那个加载出来的文档详细精致，席知然几乎以为对方主动找她是自己的幻想。
默了半晌，她又想到了少年今天在日料店那副司空见惯没人给他开家长会的样子。
她把父亲给的‘奖励红包’塞进书柜里，而自己则陷入柔软的床铺里，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席知然很久以前就知道，人类是喜欢攀比的生物，就连家长之间，有一个‘聪明的乖巧的成绩好的’孩子，也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情。
曾几何时，席知然也在为这样的事情而尽可能地努力着。
而作为标志性的‘别人家的孩子’的盛昭，他似乎却没有一个会为他觉得骄傲的家长。
这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过了很久，她才拿起手机，慢慢地给对方打过去两个字：晚安。
盛昭没有回复。
席知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正如席柯所答应的那般，由他送席知然上学。
席知然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了自己，在席琼连声‘慢点慢点’的话语中，拿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席柯开的是席琼的车。
席知然坐在她之前已经坐习惯了的副驾驶上，却依旧感到激动。
一边感到激动的同时，她一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再怎么说，她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激动显得太过幼稚。
倒是席柯神色如常，他甚至打探了一下实验中午能不能点外卖，食堂好不好吃的问题。
我们那会儿啊，没有外卖，但是学校的东西实在太难吃，还好后门有个卖煎饼果子的，一到中午就来摆摊，总是一堆人买，来改善伙食……席柯说得津津有味，像是恨不得现下就去买个煎饼果子回忆一下青春，席知然认真听着，便听对方话锋一转：你们现在科技发达了，但是也别多点外卖啊，不健康。
席知然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扑棱一声笑出声来。
席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儿，后者连连摆手说没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席琼和席柯在对于‘外卖不健康’这个话题的时候，神色和话语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终于，席柯把席知然送到了实验后门那边，他把车停在路边，还有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她道：知然，我知道你现在学习很认真，成绩也在稳步前进，但是啊，我们不能放松啊，之前我听小琼说，你进了作文训练营是吗？席知然点点头，席柯便继续：这个证书呢，是对你自招有用的，但是只有这一个证书是不够的，我跟你的班主任呢，打过招呼了，你后面遇到什么问题呢，多问问他，如果后续有比赛的机会呢，他也会优先给你的。
席柯的话语讲得越来越含糊，席知然倒是有些困惑：爸爸，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班主任是孙老师，教物理的，我哪有这个本事参加物理竞赛啊？席柯横眉一竖：怎么，你是我闺女儿——再想想你妈，咱俩这基因给你，那叫强强结合，你初中的时候不一直学竞赛的吗！初二才放弃……那会儿呢你可能只是没开窍，现在不是跟上来了吗，那就抓紧机会啊！还有一年多呢！席柯和胡思意在大学相识，两人都是国内顶尖985的理科生，胡思意后来还专攻了物理系硕士，要不是和席柯一起出国打拼，现在应该在研究院高就。
似乎是有些许要把梦想寄托在女儿身上的意思，胡思意从小抓席知然的立刻抓得很紧，席知然小的时候倒是也争气，曾经也拿过不少理科的奖项，只是随着年级渐长，才发现自己的成绩已经开始停滞不前。
席知然的手慢慢攥紧：好，我知道啦爸爸，但我觉得我还是更擅长文科，你看后面选三门的话……之前孙志国就让他们提交选课意愿，席知然是准备选历史政治外加一门化学的——虽说三加三的小三门是自由选择，但是在后续高校的专业填报中，如果三门都是文科的话，会有很大的局限，由此席知然在小三门的选择上，纠结了很久。
席柯自然也研究过这一块儿，他眼睛眨都不眨：选理化啊，这还要说？最后一门选历史，我听你们历史老师说了，你心细，这次历史就差两分及格，是你强项。
席知然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我会再想想的。
席柯不疑有他，这时候倒是看向手表：诶唷，说话都说忘了，快去学校吧，要来不及了！席知然背起书包，她认认真真地再看了父亲一眼，却觉得眼底有些酸涩，便忙转开了头。
席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无奈地道：大姑娘了，别哭鼻子啊！没事，很快元旦了，我和你妈都会回来的……席知然赶紧点头，她慢慢地笑了一下，这才下车走进学校。
进入班级后，她低着头往前走，进入班级的前一秒，手机发出响声，女孩子微微皱眉拿出手机，却发现是来自范倩倩的消息。
范倩倩：？？快看。
范倩倩：[链接]席知然困惑地点开了那个外来链接，跳出来的却是学校论坛，其中的题目是：‘有图有真相|惊！高二年级有家长给老师塞红包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