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是个应该有两个答案的问句, 但是对于席知然说，却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席知然是第一次乘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刚开始，她甚至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只能有些局促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不曾想少年的声音却像是提醒般地响起：你抓我衣服吧，别掉下去了。
席知然：……她想象了一瞬自己掉下去摔个脸朝地的画面, 立刻果断地伸手, 谨慎地抓住了白衬衫的衣角边缘。
席知然一直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今天却更加得沉默。
之前面对范倩倩和林威, 甚至是贺欣的时候, 她都觉得自己也许有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在众人不信任但是依旧支持的目光下, 甚至可以安慰自己，其实自己并不是单纯的普通生, 之前也有类似的竞赛经验……可等到面对盛昭，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那句夸口许下的赌局，是不是实在太不负责了？所谓‘类似的竞赛经验’，已经是三年前, 她作为初一初二的学生, 参加市规模的竞赛而已。
所以，一个自己根本就无法推进的赌局，本身就像一个耻辱。
席知然低头看着自己腾空的运动鞋，只觉得难堪。
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 原来学校离家不远, 走路要走一刻钟到二十分钟, 但是用自行车, 即使荡了两个人, 也就花了约莫十分钟便到了。
席知然放开了盛昭的衣角，看着上面的褶皱，却也忍不住慢慢皱眉。
她逃避般地移开了视线，刚准备主动开口说再见，就听盛昭突然开口道：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竞赛？席知然顿了顿，抬头看向盛昭，她的脸色空白了两秒：你……怎么知道？盛昭的声音平平：我今天才想起来，我们其实进过一个赛组，你后来没出线。
席知然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
实验一宝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对方确实是从初中开始打竞赛，那和她曾经相遇过，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如此被对方点明，席知然依旧觉得脸上发烫，她小声道：是，但是我后来就没有……主要那些题目，我的脑子实在跟不上……初二那一年，是席知然的学习生涯中，至今也觉得最为痛苦的一年。
从那一年的一学期开始，她本身一如往常地准备竞赛题，却发现根本跟不上同期学生的进度，她一昧地补习，一昧地刷题，却依旧没办法把分数往上拉。
本身对她赞许有加的领队老师从刚开始的焦急变成遗憾，最后，找了席琼，隐晦地表示：要不，让孩子退出竞赛班吧。
席知然还记得，自己当时坐在办公室门外，听到老师含糊的说辞，一方面觉得难过，一方面却是如释重负。
因为在那之前，她陷入了死循环的挣扎，跟不上学校的正常课程，也提不上竞赛的分数，整个人却累得像是站在永动机一般，只能盲目地往前跑，看不见方向。
而在回到普通班后，席知然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调整过来自己的学习状态，最后也正常地以好成绩考入了江城最好的高中。
后来，席琼和席柯也尝试着让席知然重新接触理科竞赛，但是却都以失败告终，反倒是席知然把心思放回到正常学习后，在语文老师的引导下，开始对文科产生兴趣。
而这些，都是她现在的朋友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们眼里，席知然擅长文科，记性好又心细，但却不知道，女孩子也曾在理科竞赛中，大放光彩，和他们口中的‘大神’‘盛哥’站在一条跑道上。
席知然甚至不敢看盛昭的眼睛，她有一种班门弄斧般的窘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脚边的一块碎玻璃上。
其中反射出来的盛昭，看上去清瘦却挺拔，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他没有说话。
席知然想往后退去，和对方道别的话语已经滑到了嘴边，却听少年开口道：你要不要相信我一次？席知然愣了两秒，终于抬头看向盛昭。
对方的黑眸极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席知然听到他说：我没法保证你能在比赛中拿奖，但是可以让你进入选赛的前五。
……席琼今天不在家，席知然草草地热了昨晚上的剩饭。
糖醋小排的咸甜味在一晚上后更加入味，不知不觉间，她竟吃下了一大碗米饭。
席知然把碗放进自动洗碗机里，看着洗碗机反射出来的自己，她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却突然勾了勾唇角，仿佛眼前的道路开始慢慢开阔。
盛昭说‘相信他一次’。
但其实席知然本身，比起相信自己，一直更加得相信着盛昭。
第二天一进教室，席知然便认认真真地感谢了贺欣，送了对方一小袋席琼做的曲奇，这才把对方的复习资料好好地还给她。
贺欣收下了饼干，笑眯眯地和席知然说了一句‘加油’。
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席知然却接过了盛昭递过来的复印件。
——昨天，盛昭问她拿走了所有的复印件。
而现下，对方递过来的复印件中，满是红笔勾选的痕迹。
盛昭的极速提分方针简单明了：刷题，但并不是盲目的增加题量，而是根据这些年的模考内容，从中找出高频率的考试题目，以不同变式和数据，反反复复地刷题。
席知然知道这是最笨的方法，但这确实也是对于她来说最有效的方法。
因为对于竞赛题的不熟悉，席知然没有直接开始做题，她直接根据答案反推步骤，然后对应贺欣本身就写好的答案查看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确——如果不正确的话，盛昭就会为她解答。
值得一提的是，一上午时间，席知然刷了大约十五道题目，十二道题目都求助了盛昭。
那边的林威啧啧道：席知然，你认真的啊，这是从零开始创造奇迹啊！范倩倩气沉山河地一书卷打在他脑瓜上：你懂什么！有这毅力，清北保送不是梦！席知然把这俩活宝的话隔绝开来，她正在研究刚刚盛昭给的解题思路。
一上午的时间，她其实发现，即使贺欣有的题目已经写了答案，但是盛昭可以以完全不同的思路获得更加正确的答案。
但是，不幸的是，比起盛昭几乎是一步到位的解法，贺欣中规中矩的解法其实更合适席知然。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把这样的疑虑告诉了盛昭。
席知然其实很害怕对方因此生气，因为盛昭只是沉默了几秒，便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席知然做题都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很快，她发现，盛昭再次开始给她讲题的时候，思路慢了不少，不仅不再跳步骤，甚至开始有些笨拙地往贺欣的解法靠拢了。
-你要报名入选赛？席知然小声道：可以吗孙老师？此时，孙志国依旧是和其他老师扎堆坐着，听到席知然的话，精瘦的中年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镜片：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是真的想参加？不是赌气吧？席知然抿了抿唇，倒是那边的语文老师插嘴：那姑娘，诶对，钱老师，是你们班的吧？我记得叫什么李盼书对吧？李盼书就是当时和席知然定下赌约的女生。
钱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他此时长叹口气，头疼道：孙老师啊，我们三班是不是和你们一班八字不合啊？前有个于松柏，后有个李盼书，这怎么办才好啊。
另一边面生的老师插嘴：于松柏那事儿影响不好，但是李盼书这事吧，你看，他们赌的可是诺大杯入选赛啊，多正能量一事儿啊！席知然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在操场打赌的事情，早就传开在各路老师耳朵里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边的孙志国倒是泰然自若：席知然啊席知然，你这真的是平时闷声不响，一做就来个大的。
席知然想张嘴稍微为自己辩解两句，那边的孙志国却抬手：行了，你要是考虑好了呢，就给你报一个入选赛，反正也就是我们学校里考考试而已。
席知然赶紧道谢，她拿了孙志国递给自己的报名表，后者轻飘飘地道：加油啊，当个全才。
席知然的后脖颈都红了，她拿着报名表，这才赶紧回到了班中。
隔天，范倩倩又丢了个论坛链接给席知然。
席知然现下看到论坛链接，都是一阵紧张，她本身还在看盛昭今早给她整理好带来的题目总汇，几乎是在背答案般地开始把题目和所有公式以及解题思路套上，现下还没套完，就立刻放下笔，打开链接：【有图有真相|诺大杯入选赛报名表一览】席知然有些困惑地点进帖子，发现就是自己刚交上去的报名表，而同时，帖子中也有其他学生的报名表，盛昭被很心机地放在了最后一个。
一寸报名照中，黑发的少年淡淡地看向屏幕外，无意识抿着的嘴唇为那张有些苍白却精致的脸带上了几分人气。
席知然又多看了那张报名照两眼，这才退回到聊天框：诺大杯这么有关注度吗？连入选赛的报名表都要公布？范倩倩回得很快：以前当然不会啦，至少得等到比赛开始才跟流程，这次嘛……她的第二条消息紧随其后：这不是有你吗？我笑死了，你看看你那报名表和别人的区别。
席知然这才茫然地再一次点进帖子中。
因为是校内考试的缘故，报名表极为简单，姓名班级之后，只有一栏是‘曾获奖项’。
她看着看着明白过来，原来她的竞争对手们，曾获奖项中，都是极有力度的理科比赛入围或者是金奖银奖第一名，更别说盛昭，他的曾获奖项那一栏中，已经是满满当当的各类数学和物理竞赛。
而到了席知然这里：1，新概念作文奖2，敢说敢做英语口语大赛奖3，水立方作文大赛奖罗列的这三个奖项中，也有一个是国家级比赛，一个是市级比赛，但是在其他满满当当的理科比赛奖项中……席知然是真真格格不入。
席知然重看回帖，确实有不少人发现了这样的问题，他们挨个‘哈哈哈’了半晌。
有人冷嘲热讽说她确实脸皮如城墙，也有人担心她跨科一字马过来理科比赛是不是确实有点勉强，但更多人还是以看热闹为主，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那个‘赌局’。
席知然长叹一口气，苦笑着给范倩倩发消息：我不应该在操场和那个李盼书说话的，敢情这事儿是整个高中部都知道了？范倩倩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很快席知然收到她的消息：那倒不是。
席知然眨了眨眼，对方第二条信息很快便到：是整个实验学校。
女孩子哭笑不得地看了会儿那条消息，最后长叹口气，她拿出了英语考纲。
以前，背英语考纲是一种巩固词汇量的习惯，现下，背英语考纲，在席知然这里是‘换个脑子’。
——换个没有被竞赛题荼毒的脑子。
但背了一会儿单词，席知然到底是心里不踏实，她重新拿起辅导资料，又打开手机对应的文档。
大多数文档多半是盛昭这些天来陆陆续续发给她的整理资料，其中不乏有她开始做练习之后做错题目的修正。
席知然文档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退出文档页面，上下拉了拉这几天她和盛昭的聊天记录。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觉得再往下去，她和盛昭也许可以靠辅导题目，聊出一个小船来。
因为这个认知，席知然不由笑起来，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重看文档的时候也更加专注。
但下一秒，她的手机却跳出了通话页面。
席知然下意识地皱眉，却看清了来电显示是：‘盛昭’。
她坐直了身体，接通了电话：喂？不曾想到，那方的声音嘈杂，时有时无：你好，你是那盛昭的朋友不？你能过来接他一下吗？他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