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
’席知然听着那几乎算是突兀的四个字, 脚步无法抑制地一顿。
她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于盛昭那句话的意思，她不可能理解为单纯的字面意思。
一时间, 女孩子呼吸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她很想听听另一边两个男生还会继续说些什么，盛昭却在此时转头过来, 看着席知然, 主动开口，介绍对方的名字：这是我在基地的室友。
席知然赶紧带上笑意, 朝着男生那边点头：你好。
盛昭又看向男生：席知然。
那仅仅一个名字的介绍, 让席知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这位室友有一双小但是足够灵活的眼, 他滴溜溜地在盛昭和席知然当中转了好几圈，才笑眯眯地开口：你好你好。
他没多问盛昭其他问题, 倒是分外热心地挤到席知然身边来：是第一次来这基地吧？现在离封禁时间早得很，随便玩。
席知然对于这样的热情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她控制着自己不往后退，倒是男生立刻补充：老盛是香馍馍, 谁都盯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抓走了，我是闲人，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他如数家珍：这边休闲区有桌球，羽毛球, 篮球, 还有游戏厅, 哦哦, 还有个泳池！你这次没带泳衣吧, 下次再带过来我们去游泳！席知然这会儿终于开始微微得皱眉了，她正想着如何婉拒对方，就看到另一边的盛昭面色不变地从随身带着的书包里抽出教辅，毫不收力地敲在男生手臂上。
眼见着男生‘嗷嗷’乱叫，少年神色不变，却像是有意无意地把席知然和对方隔开：别听他瞎说。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建筑物中。
正如之前盛昭所说，训练营虽然明面上不允许非学员进入，但是因为本身集结的学员太多，宿管也分不清到底他们的面孔，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晚上八点一到，绝对不允许非学员留宿就对了。
盛昭做导游，在期间不动声色地支开了室友，带着席知然走过建筑物的上下。
每年诺大杯训练营其实只会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被作为基地使用，其他时候，便是个科技博物馆，还会定期接待以学校为单位的春秋游。
由此，玩乐设施这么多，便不足以让人觉得惊奇了。
但其中，依旧有一个总榜排名引起了席知然的注意。
诺大杯已经开办了第十一个年头，积分总榜则记录了从开办以来，训练营中大大小小的考试以及最后的比赛，盛昭在总榜上，目前排名第四。
少年的证件照看上去有些随意，甚至带着为微不耐烦的模样看向镜头，唇部有些不自然地抿着，但是并没有把他线条分明的五官损失一分一毫。
席知然的眼神慢慢往上，第一名则叫做‘周知砚’。
对方的证件照是个平头，眼神温和，微微带笑，看向照片外的世界，带着从容与坦然，五官立体漂亮，看上去就是个很温柔的少年。
他的入学年份是：2014年。
算算现在是2017年，估摸着这位学长已经都要大学毕业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在哪个985211的院校里就读强势理科专业。
席知然还在那边研究榜单，倒是盛昭站在她旁边，也抬头看去，不是‘第一名’这个体验对他来说也许有些新奇，但很快，他的声音泰然自若：这次离开训练营后，我的积分排名将会升到第一。
时间在此时已经过了六点，两人去了训练营的食堂吃饭。
席知然没有食堂卡，自然刷的是盛昭的。
排队买菜的时候，席知然倒是能感觉到无数个视线扎在自己的背上，她几次默不作声地侧头观察，那些视线的主人却不知所踪，只有几个女生分座在不同角落，积极状成堆地聊天。
席知然了然。
李乔杨的话倒是没错：‘不论在哪里，盛昭都是个香馍馍’。
席知然收回视线，倒是注意到在自己点菜的时候，盛昭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
她带着疑惑，拿着自己盘中色泽漂亮的蛋炒饭来到餐桌，盛昭后她一步，去拿筷子和勺子，他动作极为自然地拿了两份，递给席知然一份。
在对方无声的目光中，席知然舀了一口蛋炒饭放入嘴中。
她表情从期待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怀疑，最后她看向盛昭：这个味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哪儿……她眯着眼睛思索了几秒，恍然大悟：‘槐安’？盛昭终于没忍住，他故作严肃的脸破功微笑了一下，轻声道：这边的食堂就是槐安酒店那边的供餐。
他诚恳道：是真的不太好吃。
席知然哭笑不得地想起林威生日会上那盘齁咸的蛋炒饭，只能连灌了两碗紫菜蛋汤，这才吃下了那点同样齁咸的蛋炒饭。
等到两人从食堂出来，时间倒是差不多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挂起，在黑蓝色的空中温柔地发光。
席知然不着痕迹地转动了一下自己走了一天有些酸痛的脚踝，盛昭走在她身边，把她一路送回来时的后墙那边。
这次，席知然要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
不过相比起刚刚，她的动作娴熟不少，甚至有余力紧紧压住墙角，让自己的身体更为平衡。
她稍有些狼狈但还是顺利地爬到了墙头，为了保证安全，她谨慎地蹲下来，半坐在墙头上，这才回头看向另一边的盛昭。
少年自从她开始尝试后，便默不作声地在她身后看着她，这时候的手依旧是保持微微上扬的动作。
显然，从刚刚到现在，对方都为她的安全而紧张。
夜风并不温和，十二月的江城已经入冬，席知然即使披着大衣，在夜晚也会觉得寒冷，然而，她心中的那座火山把那些寒冷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覆盖掉。
席知然站在高处，盛昭便得抬着头看向她的方向。
他不是一个适合仰视对方的人，但是仰视席知然，似乎并咩有为他带来任何不适应性的问题，他的目光平静，在越发昏暗的光线之下，却隐约有一丝微光。
——那是只有席知然看得见的微光。
在那一个瞬间，席知然感觉到之前消失的那些冲动悄悄地回来。
她知道自己现下坐在墙上的样子不怎么好看，于是，她大着胆子，慢慢地摸索着站起，站在墙体上，颤颤巍巍地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女孩子依旧认认真真地看向了盛昭的方向。
对方的面无表情开始变成了慢慢皱眉，但这没有影响到席知然的决定，她甚至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压住声音里的颤抖：盛昭，我想和你说，我……别站起来，注意安全。
她酝酿了半晌的话语在少年轻轻一句话中消失在风里。
在盛昭看不见的背光处，席知然的脸色渐渐发白，她听着少年的声音依旧平稳：虽然这里是大家公认的‘偷渡地点’，但是你这样站着，实在太引人注目了，马上宵禁时间就要到了。
席知然顿了顿，她想要自然地说话，但是语气里还是带上了沮丧：好的。
女孩子重新小心翼翼地坐下，靠着墙体，因为微微的羞恼和已经滚烫的后脖颈，她几乎想要不告而别，直接就这样把自己翻到训练营之外。
但是，这样做实在太过明显，而同时……席知然不得不有些生自己的气，但她还是要承认，她并不想因为一次拒绝而断了之后与盛昭所有的联系。
由此，她好像花费了自己前半辈子的勇气和脸皮，这才装作刚刚无事发生，最后声如蚊蝇般地开口：再见，下学期见。
而那边的盛昭似乎如她一般，想直接跳过刚刚那个令两人都尴尬的场景，也只是神态如常地点点头：下学期见。
席知然失望地准备翻阅眼前的墙体，却有些意外地听到对方又一次开口道：等等！席知然不明所以地回头。
少年还是站在原地，在冷风中，他穿得单薄，前半部分的耳廓也被冻得通红，但是他深黑的眸子带着亮光，紧紧地盯着席知然的方向看。
看着女孩子被自己叫停，他却反倒是不自然地快速眨了两下眼，这才开口道：不用急。
盛昭不爱说话，但是他每一次的话语都很在点子上，与他交流一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席知然有些困惑地顿了顿，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开口问道：什么？而盛昭却像是打定了注意一般不再开口解释，在席知然的发问下，对方只是又点了点头，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模糊不清：该来的都会来。
席知然听到他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不只就还有一年半了？席知然又愣了两秒，仿佛看到刚刚对她紧紧闭上的大门重新开了口，还开得极大，其中隐隐约约得像是有一张金票一般闪亮。
最后，她听到盛昭说：一起跨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