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 两人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还是席知然先反应过来，她掏出了放在口袋中的校园卡，在轻轻得‘滴’声过后, 大门便开了。
她和盛昭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两人并肩前行。
席知然知道，盛昭很少像这样说这么一长段话, 而说完那些话之后, 他看上去几近精疲力竭。
最开始，是盛昭放慢脚步让席知然跟上自己, 后来, 是席知然几乎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让盛昭不至于拉到自己身后。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 害怕身边瘦高但是笔挺的少年会就这样倒下去。
席知然数次想伸出手，扶一把对方, 但是却没有动弹。
终于，在两人默默地走到了十字路的拐角的时候，眼看着就得分别，席知然几乎是急中生智, 她抓住了盛昭冰凉的手腕, 在对方有些诧异的眼神下，快速说道：前面，前面有个小公园，我们去坐一会儿？小公园前两天还在翻新, 现下倒是有晨起的老人已经在里面练拳跳操。
席知然和盛昭在这其中, 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席知然倒是适应良好, 她和盛昭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 终于找到一张长椅。
毫不夸张地说, 席知然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几乎觉得如释重负。
而坐在她身边的盛昭则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在光线越发明朗之后，席知然注意到他的半边脸颊带着极为明显得红。
肿。
这不用说。
席知然是见识过那位‘局长’父亲的雷厉风行的。
她下意识地皱眉，而盛昭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半张脸朝着高领毛衣里埋了一点。
少年的自尊后知后觉得席卷而来，让他不由觉得有些狼狈。
但是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盛昭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挣扎，但是这么柔软的东西在某一瞬间却几近强硬地限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而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人抱住了。
他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那确实是个拥抱，但是女孩子的动作太轻，甚至他说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给他带上围巾的时候轻轻环绕了他一瞬，还是借着给他戴围巾的动作去抱了他一下。
总之，这个拥抱很快被放开。
盛昭有些茫然地抬头，只看到女孩子光，，果的一截脖颈。
她不带着围巾之后，看着就有些冷。
但是对方神色却轻松了不少，欲盖弥彰般地说道：你穿得太少了，先带着围巾吧。
她像是怕他把围巾还给自己，还补充一句：我不冷。
她这次好像是没说谎，女孩子紧抿着唇，脸上带着点说不清的红晕，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再坐一会儿，我们就走。
盛昭喉咙干涩，他自认为是一个生性淡薄的人，但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经历，由此他说不出话来，只慢慢地点了点头。
于是，席知然重新坐在他的身边。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老头老太打太极，跳操，却没有再主动开过口。
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她知道盛昭不需要她的安慰。
——那个拥抱，已经是她可以做到最越界的动作了。
大概又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等天完全得亮了起来，两人便默契地一同起身。
走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因为方向不一致，两人便准备要道别，席知然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正要先开口，却看到盛昭的眼眸微垂，看了她一眼。
那像是一个用来确认的眼神。
席知然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站住没动，而那边瘦高的少年却靠近了她一点，然后，他倾身，把席知然抱在了怀里。
刚刚两人都坐着的时候并不明显，但是站起来后，席知然的身高不过刚刚到盛昭的肩头，但是对方抱住她的动作很用力，他的额头靠在席知然的颈窝那里。
席知然温热的颈窝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冰凉，她几乎不敢动弹，过了好几秒后，才想起来轻轻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这个拥抱相比起之前席知然蜻蜓点水的拥抱，持续了更多的时间。
而这个拥抱分开之后，席知然眼圈却有些红了，她舔了舔嘴唇，告诉盛昭：下个学期，我不会和你一个班了。
盛昭下意识地皱眉：为什么？还有两周才期末考。
席知然摇摇头，她眨了眨眼，才像是下定决心道：不是分班考的原因……是我想好之后学什么了，我要去和我父母还有姑姑他们商量一下。
她看了看似乎还有些困惑的盛昭，解释道：我想学编导，走艺考。
不等对方回答，席知然却有些犹豫，她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做这个决定，有些太晚了？或者太意气用事？盛昭垂眸，他的眼神定在女孩子放在身边，不自觉握成拳的手上，与她的声音相比，对方的内心显然有更多不确信的因素存在。
盛昭顿了两秒，但还是声音平稳地说道：有点。
如果决定走艺考，应该在高二上学期就开始做准备，现在的你，可以说是浪费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时间。
席知然了然但又难免有些失望地抬头，却正好撞进对方深黑的眸中，她听到对方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是你真的决定好了，那现在并不是最晚的时间节点，你如果想做到，就去做吧。
-学编导这件事情，很早之前就被席知然放在了心里。
她看着眼前种种的画面流逝，总是时不时地生出想把他们记录下来的冲动。
她回到家中，直截了当地和席琼商量了这件事，后者眉头紧锁，和她面对面地坐在餐厅的饭桌旁，沉吟几秒后才问她：你想好了？你了解过这个专业到底是学什么的了吗？席琼自己做设计师，当初高考的专业就是要走艺考的服表，现下倒是缓了缓语气：你如果只是觉得文化课压力大，想换条路子走，那你就要想清楚，学艺术可不是什么捷径。
席知然听着她的话语，慢慢点头：我想好了姑姑，我想学编导，以后……我想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
席琼认真地看了侄女好几眼，终于还是道：这个我要和你爸妈商量一下，你收收心，下下周你们期末考了吧？考完家长会，我也去和你们老师商量一下。
席知然笑了一下，乖顺答道：好的，谢谢姑姑。
席知然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自己的书包——实验不会因为跨年就不布置作业，相反，因为多了跨年这天假期，作业也翻了一番。
女孩子把作业平整地摊在书桌上，抬头，看到的又是书桌一角上放置的《月亮与六便士》，思忖片刻后，她举起了手里的笔。
她把书打开，翻到扉页，在左下方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写上了：0101。
假期结束后，席知然照常去学校。
盛昭的位置还是空的，贺欣也还没回来。
诺大杯总决赛虽然结束了，但是排名靠前的选手都还得在基地再留一段时间，等待主办方核实之前的成绩，重新更新历史排名。
而同时，像是什么约定一般，盛昭会在每天早上给席知然发送一条信息。
有时候是个‘早’，有时候是基地里的一方蓝天。
席知然通常都比对方起得晚一些，这也由此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的短信。
他们也不多聊，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地，席知然看到盛昭的短信，也只会给他发送回去一个短信。
而在周五那一天，那单调的问早短信终于变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
像是有所预感一般，席知然打开了那个表格。
那是之前她在基地看到过的排名表，而其中，第一位的‘周知砚’已经顺位到了第二，新的第一出现在了表格之中：‘盛昭’。
席知然的唇角上翘，她几乎染上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笑意，随即她手指微动，把‘恭喜你’三个字慢慢地方打入消息框。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席知然的发挥正常，拿到了全年级的第九名。
期末考试过后，立刻前来的就是家长会，家长会过后，才是所有学生都翘首以盼的寒假生活。
席知然还是作为班长做导引，站在学校门口，而这一次，站在她身边的除了贺欣，还有盛昭。
席知然几乎在看到少年的第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的心中种种不安，和种种期待像是在这一刻有了归途。
而在黄昏的夜色下，盛昭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站到了指印队伍的旁边，神色依旧自如：今天不打工。
这次席柯和胡思意都没从国外回家，由此是穿着恨天高的席琼走进学校，她看了一眼席知然，又看了眼旁边相熟的盛昭，和蔼地点点头，算是问好，盛昭也颔首，叫了声‘阿姨好’。
席琼满意地打量了高瘦的少年几眼，这才又看向席知然，语气温和：知然，你今天等我一下，等开完大会，你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一下你们艺术办的负责老师。
席知然兀自吸了口气，点点头，她站在学校的大门口，魂不守舍地等待了快有半个小时，等负责老师疏散了他们这些学生干部，她便又找了空教室坐在其中。
盛昭没走，他隔着一个位置，坐在席知然的左边，破天荒得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教室的某一个空间发呆。
要是搁到范倩倩身上，这位磕学家会立刻斩钉截铁地告诉你这叫‘陪伴’，但是现在席知然心如乱麻，她打开手机，却半晌都不知道做什么。
——胡思意前一晚跟她通了电话，确定她学编导不是一时兴起，却没有给出她对于席知然学编导这件事的直接意见。
而现在，席知然觉得自己在等待行刑。
艺术部的负责人和席琼各拿着一把镰刀，神秘莫测地要给她坐最后的审判。
终于，她的手机震动一声，席琼发来消息让她上楼。
席知然站起身的时候，很怕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她甚至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想起盛昭还在教室里。
她急急忙忙地回头，却正好看到少年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这下，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只能轻咳两声，字正腔圆道：谢谢你。
席知然看着盛昭的眼睛：还有……下学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