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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2025-03-22 07:38:10

席知然走在夜色的街道上。

离开了车内的暖气, 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走到第二条街的时候,她看到了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便走入其中。

在店员满含活力的招呼下, 她要了一杯热豆浆。

女孩子捧着手中的热豆浆,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

她想起了自家门口的那家便利店, 她也有好几次坐在店内的桌椅上, 窗户外就是盛昭在打工的日料店。

刚开始,少年只会埋头干活, 忙得几乎停不下来, 后来, 他能发现她的存在, 会在空隙里抬头看向她,眼里则带着柔软的笑意。

席知然眨了眨眼, 看看现下窗外黑咕隆咚的一团,只轻叹了口气。

她的手机震动,是来自张岁清的消息:‘怎么样?’席知然想了想,她放下了手里的豆浆, 还是忍不住给对方打了电话过去, 不等那头的人开口,她便听到自己说:我好像……搞砸了。

等到席知然原原本本地把所有事情说完之后,她想了想,理智分析:我知道, 我就应该也说一句‘好巧’, 我应该装作云淡风轻, 我应该要把话题引向日常, 在气氛和谐的时候再去委婉地问一下他这两年来为什么不联系我, 但是……说着说着,她挫败又困惑地开口:我没忍住,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他那句‘好巧’太轻易了,我,我就说不出来——我又很生气我怎么就说不出来。

张岁清的声音懒洋洋地,席知然几乎能想象得到对方窝在懒人椅上漫不经心回她的样子:搞没搞砸我们暂且不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发这通火?席知然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机,她真的认真思考了两秒,很轻很轻地承认道:我是没有发火的立场的。

想清楚了这点以后,她本身内心说不定的不安和躁动都被压了下去,她咽了口口水:谢谢你,张岁清。

不顾张岁清在那边突然清醒过来的‘诶诶诶’,席知然挂断了电话。

她把一口没喝的豆浆按照垃圾分类丢在两个不同的垃圾桶里,走出便利店,正准备用手机软件打车,一回头,看到的却是街角那边站立着的盛昭。

青年的二手车不见了踪影,他只身单薄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

席知然面无表情地顿了两秒,主动走过去,站在盛昭面前,心平气和地问他:你在等我吗,还是很巧地刚从这里路过?大多数情况,席知然依旧是一个性格很淡甚至与世无争的人,但是面对盛昭,她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棱角来。

盛昭的脸色却没变,他依旧苍白,在那边紧抿着唇,和她说:对不起。

席知然的手松开又握紧,她一瞬间有些茫然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但是盛昭字字清晰:是我高考后不告而别,在那之后,其实你的每条消息,每张照片,我都看了,但是我确实没有回复你,对不起。

他很慢地说:不是说我故意不回你,我也想过打你的电话,我也去过国映,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了你,就去年冬天。

少年的声音难得地有些急躁,像是生怕席知然不信,他补充:那个人带着一个红色的绒线帽,绒线帽上的毛球却是灰色的,是你吗?他说到‘是你吗’的时候,有一丝颤抖。

席知然的眼皮一跳。

去年范倩倩送了她一顶自己织的绒线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但据她说,织到毛球的时候,线没了,她聪明机智地换了个颜色的线,做了两个别出心裁的灰色毛球。

她其实就带过一两次,毕竟南城的冬天不冷,而且带着那个帽子,会直线增加她被老师在上课点名的风险。

现在,那个帽子被她好好地珍藏在行李箱的最下层。

但是,那就被盛昭看到了。

盛昭能看清席知然的神色,他脸上的表情恍惚了几秒,带着点如释重负和遗憾:是你啊。

席知然错开了视线,她眼睛发酸,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那边的盛昭却主动僵硬地开口问她:你过得好吗?席知然抬眼。

她突然想起,其实盛昭一直是个不会说话也不爱说话的人,即使是从小都被人评价为‘文静’‘内向’的她,在两人相处的时候,也是说话更多的那一个。

印象里,两人并肩前行往前的时候,盛昭总会微微瞥向她的方向,无意识放慢脚步,听着她说话。

而现在,关系倒转,她能听到盛昭说出那么多的话。

席知然的眉头皱着,觉得自己现下的心情有些奇妙,她顿了顿,才听到自己说:挺好的。

她舔了舔唇角:我很喜欢我的专业,很忙,但是很充实,我们学校会有很多大能过来做讲座,开首映会,有很多林威和倩倩都喜欢的明星。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嘴,只像是礼尚往来一般地加上一句:那你呢?但是下一秒,盛昭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又专心致志的神色淡去,席知然下意识地觉得自己问了个不好的问题。

终于,她看着盛昭轻轻道:也挺好的。

但对方的神色看上去并不符合这个回答。

席知然忍住继续往下问的冲动,她安静地看着那边的盛昭,对方眼下的青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为明显。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席知然突然这么想到。

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她其实是知道的,以她对盛昭的了解,在高考后,在所有事情发酵前离开,是最为理智又保险的选项。

江市对于席知然来说,是温暖的家乡,对盛昭来说,就是束缚住他的笼子,他拼命读书,就是为了离开那里,离开所有不美好或者遗憾的过往。

而不巧,她席知然,就被包括在其中。

刚刚张岁清的那句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要去质问盛昭,要去问询他的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只是被当做一段过往抛下,也不甘心一段已经冒出萌芽的爱恋不开花结果。

但现下这样,真的对吗?席知然有些恍惚地看着那边同样沉默的盛昭。

她好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模样,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想通了这一点后,席知然甚至觉得有些惶恐,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像是惊醒了眼前的青年,他抬头,皱眉:怎么了?席知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她只是尽可能让自己得以冷静地摇摇头:我很高兴,今天能,能遇见你。

说完这句话,席知然就想转身,她需要更多的空间去思考,而盛昭在的地方,永远不是她可以理智思考的最好选择。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对方抓住。

盛昭用的力气很大,手却微微在颤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席知然那截裸露在外的手腕冰凉,他的手心却带着烫人的暖意。

从被触碰的那块皮肤开始,女孩子只觉得一阵酸麻袭来。

她有些狼狈地想要挣开对方的手。

令她意外的,明明盛昭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而她只是做了挣扎的动作,对方就像在接收到疼痛后应激地后缩。

他放开了她的手:我不是……青年的解释很轻,最后的音节散在风里。

席知然深深吸了口气,挣扎般地说道:我今天就先走了,我们都……冷静一下?盛昭站在那里。

席知然知道他高,但是今天,她却觉得两年没见,对方好像长高了更多,相比起高中时期的瘦削,他的肩膀更宽了些许,但是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时候,肩膀微微回缩,甚至有些可怜。

席知然听到他说:席知然。

不是我不想,是我觉得我不配。

你明明可以等到更好的东西。

-席知然躺在宿舍的床上。

她直勾勾地看着床帘的白顶,沉默几秒,寝室里突然传出她的哼笑声。

——被气笑的。

还好四人寝室现下常住人口只有她一个,要不半夜笑声说不定会让她本身的室友被吓醒。

席知然慢慢地在床上翻身,面无表情地在小夜灯的光线下观察自己床铺的铁栏杆,她在与盛昭分离前的最后一句话依旧历历在目。

她说:是谁规定你配不配?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什么?她还记得,自己这两句话说得极有气势,说完话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到宿舍里,小姑娘在浴室里泡了快有一个小时,把脸上精致的妆容和眼泪一起冲进了下水道里。

她其实知道的,盛昭做的抉择一如既往地,是最优选。

他最大程度地在高考前不影响她的情绪,在高考后不影响她的最长暑假,只是他把他自己排除在了席知然的生活之外——他太自说自话,太擅自地把自己,从席知然的未来摘了出去。

-打开宿舍的门,盛昭把自己摔在了柔软的床垫中。

老巴正人模狗样地整理着装准备夜生活,看到盛昭倒是眼睛一亮:怎样?和那妹子咋样!盛昭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没怎么样。

老巴不高兴地撑在他床边:不够兄弟哈,这么漂亮的妹子,前两年你也不带出来溜溜?盛昭无声地睁开眼,他回头看去。

老巴自称是个万人迷,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其实有些怵这个学弟,这会儿哼哼唧唧地靠在床边,骚包地喷上香水,给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不管怎么样,哥挺你!他往门外走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地回头:诶,我下个月搬出去哈,你这儿风水宝地,赶紧找个新室友。

盛昭顿了顿,轻声嗯了一句。

门合上了。

宿舍安静了将近一分钟,盛昭终于把自己重新从床上支撑起来,他打开了空调除湿,疲倦地坐到书桌边,电脑屏幕亮起,男人慢吞吞地把手机中的笔记导入其中。

他一边滑动鼠标,看着那些中英合并的注解,一边却还是忍不住思考刚刚的那段对话。

盛昭没有想故意说一些煽情的话语去感动席知然,去达到某个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那些话,在某一个程度上,都是他勒令自己不能告诉包括席知然在内的任何人的。

只是……蓝色的荧光反射向盛昭的脸部,他顿了顿,微微皱眉。

只是他忍不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