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长泉驾驶着马车送完陆枕回来, 就看到永宁公府门前居然被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嗯?府中是要有什么喜事了吗?长泉从角门入,驱赶着马车进入外院。
管家,这是有什么喜事啊?难道是吴氏终于生了?喜事, 天大的喜事啊。
管家笑盈盈道:公子要跟表小姐定亲了。
长泉一愣,谁要跟表小姐定亲?公子啊。
公子要跟谁定亲?表小姐啊。
定什么亲啊?当然是姻亲了。
化身为老大爷的长泉懵了, 他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公子没有跟他说过要跟表小姐定亲啊。
难道是公子有意瞒他?不对呀,公子瞒他做什么?是怕他在苏姨娘面前说漏嘴?长泉想到陆枕昨日突然送给苏姨娘那处宅子, 难道公子真是这个意思?想趁着苏姨娘不在的时候跟表小姐定亲?等到木已成舟,就算苏姨娘知道了, 也没有办法?就是可惜了那位姨娘呀,从前那么受宠, 这日后当家主母进来, 可有的受了。
长泉深表同意。
那位苏姨娘的性子可真是他见过的最作的女子, 也只有他家公子这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可长泉还是感觉非常不真实。
管家絮絮叨叨今日的事情,说那位苏姨娘刚刚回来就被表小姐赶了出去。
长泉一愣, 苏姨娘已经知道了?是啊。
长泉觉得不好,他赶紧驾着马车,重新回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内,闲杂人等免入,可长泉是陆枕的小厮,平日里常来送东西, 因此,宫人也就放他进来了。
公子。
长泉进门。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沾墨, 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欢愉, 他问, 怎么了?长泉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枕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微翘,听说最近宫里新出了什么绢花簪子,你去弄点给月儿送去。
长泉想,按照苏姨娘的那个脾气,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什么绢花簪子都不行了吧?公子,就送绢花簪子?长泉反问。
陆枕皱眉,到底怎么了?长泉深吸一口气,摆出属下逾越了的姿态,公子,苏姨娘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就是您要跟表小姐定亲的事啊,我听说苏姨娘原本回了永宁公府,听到这件事后,一转头又回家外庄子上去了。
你说什么?陆枕手里的毛笔掉在书籍上,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宽袖扫过面前尚未干透的墨汁,染了半袖。
长泉被吓了一跳,他从未看到过他家公子如此失态,竟是差点将书案都给掀翻。
奴才说苏姨娘已经回……你说我要跟表小姐定亲?陆枕的脸阴沉的吓人,不只是长泉,就连旁边工作的同僚都被吓住了。
只有那位不怕死的李斯水听到动静走过来,哟,恭喜陆大人呀,喜得娇妻。
原来看不中那位蓬莱郡主,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佳人啊。
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确实是情深……啊!李斯水讽刺的话还没说完,被陆枕一脚踹翻在地。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陆枕,纷纷吓得站起来差点抱在一起。
陆枕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柄折扇,恶狠狠地顶住李斯水的脖子。
折扇上方露出来的刀痕划破李斯水的肌肤,氤氲出殷红的鲜血,那血色的红浸润入陆枕的眸中,衬得其如地狱恶鬼一般瘆人。
闭嘴。
男人从喉咙里压出这两个音。
李斯水喉咙剧痛,本也说不出话,现在更是被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
陆枕怒气未消,他收起折扇,大踏步往外走。
李斯水哆嗦着手摸了摸自己全湿的脖子,以为是汗,没想到低头一看,一手的血,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陆枕走到翰林院门口,手中折扇往前一挥,割断马车缰绳,然后径直翻身上马,疾驰回永宁公府。
永宁公府内,大红灯笼已经挂上不少。
虽只是定亲,但吴氏准备大办。
她正在跟小吴氏讨论要请哪些亲近的人过来吃一顿便饭,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什么事啊?小吴氏扬声问。
是,是公子来了……外面传来嬷嬷哆嗦的声音。
吴氏蹙眉,来就来了。
毡子被人一把撩开,陆枕出现在吴氏面前。
他身上穿着皁色圆领袍,那鲜红的血沾染了男人半身,看起来就像是白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陆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青白的怒色,眼瞳已经隐隐显出血色。
君,君闻啊。
看到陆枕的样子,吴氏也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开口了。
陆枕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吴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公府夫人,听说我定亲了?是,是的,我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想着你跟青雾从小一起长大,青雾又这么乖巧贤惠,配你刚刚好……啊!哐当一声。
陆枕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
上面的茶盏瓜果尽数摔在地上。
吴氏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捂住肚子不住喘气,你,你要造反啊!庚帖呢?什么庚帖?吴氏强撑着,假装不知道。
她素来认为这个继子端庄有礼,就算是自己做主了他的婚事,他也不会如何,可没想到,他居然敢来这样跟她闹!我说,交换的庚帖在哪里?陆枕低头凝视着吴氏,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脸。
吴氏坐在榻上,因为陆枕的动作,所以被迫后仰脖子,她的肚子被顶出来,大的吓人,像只翻了肚皮的大肚乌龟。
吴氏被吓得面无人色,几近晕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甚至都被吓得遗溺了。
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蔓延开来,浸湿了陆枕的皂角靴。
侧边传来声音,陆枕微微偏头,看到小吴氏正在地上爬着企图远离疯狂的陆枕。
不想陆枕一转身,一脚踩上了小吴氏的背。
这一脚力气可不小。
小吴氏被踩趴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瓷片割破,疼得大叫。
男人低头朝她看来,阴影之下,阎王降世。
都说那位顾大人是京师城内的阎王,小吴氏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疯癫起来却可怕如斯的男人才该得这个阎王的头衔。
陆枕另外那只手踩住小吴氏按着瓷片的那只手。
随着他的用力,小吴氏哭喊着大叫道:庚帖,庚帖在,在青雾那里…….孔青雾正坐在凤鸣苑里,她要将这院子里所有属于苏邀月的东西都扔出去。
丫鬟们忙碌着,将孔青雾的梳妆台,绣棚之类的都搬进来。
孔青雾坐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陆枕的庚帖按在心口,满脸的甜蜜。
公子?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公子你身上是……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孔青雾立刻满脸喜色地站起来。
她拿着庚帖出门去,正面朝她这里走来的陆枕。
陆枕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触目惊心地蔓延开来。
从来都是如青竹浮云一般,优雅如翠微高山的男子,此刻官袍凌乱,手里的水墨折扇上亦的浸满了血。
那折扇上的血还没完全干透,从过路的丫鬟那边走过去时,身穿浅色衣裳的丫鬟立刻就发现自己裙裾上被沾上的那层血腥的嫣红。
表,表哥,你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陆枕,孔青雾不敢靠近,下意识后退,直抵到桌角,退无可退。
陆枕将从小吴氏那里取来的庚帖扔给孔青雾,然后朝她伸手,庚帖。
孔青雾看到自己的庚帖被这样随意扔在地上,顿时就明白了。
不,不给你,我不会给你的……孔青雾用力抱紧怀里的庚帖,不住摇头。
表哥,我是真心爱你啊,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比任何人都爱你,真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想要跟你成亲,永远都在一起……啊啊啊……不要,不要拿我的庚帖!陆枕靠近一步,孔青雾就大叫着跑开。
然后被追上来的长泉一个手刀打晕了。
长泉将庚帖从孔青雾怀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枕。
此刻的陆枕,十分吓人。
男人抬手拿过,塞进怀里。
那股子暴戾之气,才稍稍收敛。
去郊外的庄子。
陆枕抬脚往外走,长泉赶紧上前道:公子,您这个样子,别吓到苏姨娘。
陆枕脚步一顿,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几乎已经可以称为血衣的官袍。
陆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吩咐长泉道:把小吴氏和孔青雾扔出去。
是。
.小吴氏和孔青雾被当街扔出了永宁公府,然后,吴氏突然生产。
听说是被陆枕吓得,这才提前生产了,情况很是危急。
永宁公听到消息,从内阁赶回来的时候,吴氏跟产婆正在屋子里努力。
永宁公看到一身血袍站在那里的陆枕,上去就给他一巴掌。
逆子!原来是小吴氏提前拦住了永宁公,将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
虽然说吴氏没有告知陆枕直接就做主了他的婚事,但这事若是他不欢喜,可以好好谈,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把人吓得早产了,还把小吴氏和孔青雾直接扔出了永宁公府。
逆子!我今后没有你这个儿子!那正好。
陆枕偏着脸,露出半边被永宁公打肿的脸,眼神阴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今夜的永宁公府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陆枕从永宁公府分了出去。
分家。
他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奴仆除了一个长泉,其他人都没有带。
长泉骑在马上,看着身边的陆枕,公子,我们去哪?陆枕望着这漫漫长夜,点点星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缰绳。
去哪?先去南巷的宅子吧。
.陆枕不仅读书厉害,赚钱也厉害。
毕竟他很聪明。
京师城内除了郊外那座宅子,他还有一处私宅。
私宅平日里不去,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荒僻。
长泉连夜打扫,也只打扫出一间屋子。
幸好,他野惯了,不用睡那么好,只要公子睡得好就行了。
长泉安静地守在陆枕的屋子前,听到外面传来报喜声。
这宅子离永宁公府不远。
听说是吴氏成功产下一名男婴。
还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传来。
长泉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外面的酒楼买了酒菜回来,敲了敲门,放到陆枕屋门前。
长泉看着静静盯着夜空不说话的陆枕,伸手挠了挠头,公子,您今日……真不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