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出嫁后, 热闹了许久的宫里就又平静了下来。
十月初的时候宫里下了第一场雪,自此进入了寒冬。
而当今除了要与魏皇后商谈正事时往凤仪宫去,余下的时候一入后宫便直奔长乐宫, 其他宫里寸步未入。
许多嫔妃无事可干,又不敢像从前那般做了补身汤和香包送去御前争宠, 更不敢在半路上截人, 日子太过无聊,她们便向魏皇后提议, 重新开了绛雪轩的戏台子,叫宫中的舞姬戏子在绛雪轩唱戏跳舞给她们解闷儿。
李贵妃闻言, 轻嗤一声, 拿眼斜了一眼率先提出意见的嫔妃:你当养戏子不要银钱啊, 皇后娘娘那般节俭的人, 怎会同意你这么荒唐的提议。
前些年因为战乱不断,绛雪轩还是魏皇后一力主张给关了的,宫中养的戏子也给放出了宫, 只留下了一些伶人在大场合上跳舞。
素来喜欢听戏的李贵妃哪怕再不乐意,也要识大体, 这么些年下来没有听过一出戏, 李贵妃都快忘了那戏是什么样的了。
云容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也就只看着没说话, 悠闲的品着香茗。
提出建议的嫔妃得了一句斥责, 眼眶微红的看向魏皇后:是臣妾失言, 皇后娘娘恕罪。
魏皇后一只手撑在软枕上, 身子微微往一旁倾斜, 脸上笑意并未因李贵妃的话收敛:无妨。
前些年关了绛雪轩, 只是因为后宫需节俭, 本宫自然要减去后宫不必要的开支。
如今我朝国力强盛,重开绛雪轩也不是不可,不过此事本宫还需请示陛下。
魏皇后没接李贵妃的话,却间接反驳了李贵妃话,给了李贵妃一个没脸。
云容掀起眼皮子看了李贵妃一眼,又垂下了眸子,心中猜测着待会儿李贵妃会不会去秋月宫找杨婕妤发泄。
一早上的请安结束,云容披着厚厚的大氅出了凤仪宫,就见李贵妃坐了暖轿与她相反方向离去。
她轻轻勾起唇角:耗得时间够久了,也该结束了。
说罢,跟着也上了暖轿回宫。
她只用回去等消息就成。
又说李贵妃心中憋着一股子气,的的确确是去了秋月宫寻杨婕妤的晦气。
因为天冷,秋月宫里除了监视杨婕妤的小宫女小太监,其余的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李贵妃一来,就连监视的人也忙行了礼钻进了一旁的小屋子里,生怕李贵妃折磨钟灵毓秀那两个贱婢不够,还要来折磨他们。
冷月阁名副其实,一到冬日没有炭就冷的够呛,那股子冷意几乎能浸到人的骨头缝里去,这还只是初冬,若是到了深冬没有炭火的话,是会冻死人的。
钟灵的脸上手上全是冻伤,却还紧着杨婕妤,用仅用的炭熬好了药,又烧了些热水装在汤婆子里,塞到杨婕妤的被窝里,然后才一勺一勺的喂杨婕妤喝药。
一口药进口,杨婕妤立即蹙了眉:这药的味道仿佛不对。
她喝了那么久的药,味道什么的早就刻在骨髓里了。
钟灵闻言,忙解释道:这是奴婢求了太医院好久太医院才给您换的方子,里面有两味药比较珍贵,奴婢凑了好久的银钱才凑到的。
只这一句,叫杨婕妤心中的疑惑尽数打消,一口口的喝完这碗药,一滴都没有剩下。
难为你了。
这声难为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叫钟灵眼眶一热:主子您说什么呢,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只是奴婢无能,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她余光扫了眼摆设似的摆在屋子里的炭盆,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连一点儿炭渣都瞧不见,心中更是苦涩。
去年还能用银钱买一些炭,哪怕那些炭是宫人用的,最起码抗冻,今年她身上的银钱都拿去买药了,一点儿炭都买不到,接下来的几个月可怎么过呀。
杨婕妤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够了,就算日子难一些,他们也不会就叫本宫这么去死的,本宫要是死了,他们没一个能讨得了好去。
话音刚落,冷月阁的门被人重重推开,二人熟悉的嘲讽声飘在空中:但愿杨婕妤能一直这么认为。
两人齐刷刷的朝门口看过去,就见先进来的是两个抬着炭盆的小太监,李贵妃随后搭着雁芳的胳膊进来,坐在刚被人抬进来的圈椅上,满脸讽刺的看着她们二人。
钟灵下意识的伸开双手挡住杨婕妤,满脸警惕的看着李贵妃。
杨婕妤紧紧的抿着唇,无力的抬手拍了拍钟灵,钟灵立马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好叫杨婕妤能看得到李贵妃。
李贵妃见状,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冷月阁:好一副主仆情深呐,本宫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这贱婢就如此防备本宫,可本宫要真的想做什么,你以为就凭你和另一个贱婢,就能拦得住么?说着,李贵妃狭长的眸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毓秀在,不免挑了挑眉:怎么少了一个人,雁芳,去找找,找到了就带过来罢,她们主仆三人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雁芳挥了挥手,立马有人去旁边的屋子找人,没一会儿,朝阳宫的小太监就拖着昏迷中的毓秀进来,然后重重的丢到钟灵的面前。
杨婕妤气的胸口不断起伏,眼中淬着冷意:你把毓秀怎么了?早前她问起的时候,钟灵还说毓秀去膳房等着拿早膳,这会儿却昏迷在眼前,要说李贵妃没有做什么,她是绝对不信的。
李贵妃捂着手炉,悠然自得的弹了弹指甲里不存在的灰尘:一个贱婢而已,本宫能把她怎么着,若是死了的话,本宫再叫尚宫局给杨婕妤你送一个来。
你不要太过分。
杨婕妤的指尖死死扣住手心,在心中再三告诉自己要忍,她不能以卵击石,不然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钟灵毓秀都不好。
听着这句状似威胁警告的话,李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就算本宫过分,你又能把本宫怎么样?杨婕妤一噎,喉咙一口血啐了出来,苍白的唇角边的那一抹红格外显眼。
李贵妃当即呀了一声: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呢,本宫还有更让你生气的呢。
她说着,就递给了雁芳一个眼神,雁芳上前一步,指着刚刚提溜着毓秀进来的那个小太监道:方才他可是出了体力活儿呢,这回儿子胳膊酸的紧,不如就麻烦钟灵姑娘伺候他一下,给他揉揉肩,捏捏胳膊?钟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要她去伺候一个卑贱的太监?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就说她一个姑娘家,哪怕年纪不小,也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如何好去接触不男不女的太监?她虽然没说话,但那抗拒都写满了全脸。
雁芳笑道:钟灵姑娘也别装什么贞洁烈妇,你要是遂了贵妃娘娘的心意,说不准贵妃娘娘一个高兴,就愿意赏你们一些炭火。
当然你要是不乐意,贵妃娘娘也定然不会勉强的,叫这小太监去伺候杨婕妤也行。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杨婕妤主仆二人霎时变了脸色。
因为刘太后的关系,宫中嫔妃从未有人敢叫太监贴身伺候,若是今儿个杨婕妤真的叫太监伺候了,李贵妃定然会宣扬的人尽皆知,皆是杨婕妤的名声不算什么,陛下的心思她也可以装作不在意,可还有三公主呢。
杨婕妤只要一想到日后三公主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因为她的缘故被人戳脊梁骨,就气的呼吸急促起来,唇角的鲜血渐渐的凝聚成滴,滴落在本就不厚实的被褥上。
钟灵眼眶赤红,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丝,同样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李贵妃和雁芳全当看不见,也不去催促,任凭她们自己在心中纠结。
杀人不过头点地,李贵妃还是更喜欢折磨人的快感,更何况只伺候一会儿太监就能换来保命的炭,李贵妃还觉得自己很是善良。
大约沉默了半刻钟左右,杨婕妤主仆俩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李贵妃的耐心告罄,挥了挥手道:那就去伺候伺候杨婕妤吧。
不要。
钟灵此时才回过神来,大叫了一声,一脸屈辱的走到小太监身边,半跪在地上给小太监锤着肩膀。
小太监眯了眯眼睛,将钟灵眼底对他的嫌弃看的一清二楚,心中轻嗤,不过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还敢嫌弃他?感受着肩膀上算不得锤肩的触摸,小太监心底一阵激荡,他幼年入宫,还没被女人这般摸过呢。
小太监享受的表情并未收敛,反而全都表现在了脸上,钟灵不禁悲从中来,泪水从眼角滑落。
雁芳惊讶道:瞧你,怎么还哭了呢,要是做得不开心,那就不要做了,贵妃娘娘又没逼你,做出这副晦气的样子给谁看?杨婕妤闻言,只觉得雁芳这话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于是心中一股子怒气再次冲破桎梏,直冲雁芳而来:放肆,你一个贱婢,竟敢当着本宫的面儿言语不敬,到底是何居心?本宫再不济也是个主子,被你一个贱婢如此欺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突如其来的责骂叫雁芳怔住了,她瘪了瘪唇不以为然,正欲意思意思的请个罪,就见杨婕妤撑起身子伸手打破了钟灵放在床头小桌上的药碗,伏下身子就伸手捏了一块儿碎瓷片。
雁芳想上去拦住杨婕妤,却被李贵妃给阻止了:杨婕妤这是做什么,嫔妃自戕乃是大罪,要诛三族的。
她就不信杨婕妤真的敢自戕。
作者有话说:晚上有二更,估计在零点左右,别等啊,明早起来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