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晟虽然在外征战过几年, 但饮食上的习惯良好,如无特殊情况,三餐是不会逾时辰太久。
今日早膳未用本就是特殊情况, 这会儿见午膳摆上桌,腹中的饥饿感传来, 戚晟难免多吃了一些。
不过许是因杨贤妃之死, 宫中过于混乱,戚晟还未放下筷子, 一通报消息的小太监就满脸急色,也没等得及通报就进来回禀:陛下不好了, 三公主把大公主给推进荷花池里了, 大公主当场见了红。
彼时云容正体贴的给戚晟布菜, 小太监话落, 云容手中一个不稳,菜就掉在了桌面上。
莫说云容感到震惊,戚晟也很是不可思议, 在他印象中,三公主一向都是安静沉默的, 说她做出这种推搡长姐的事, 他定然是不信的。
可转念一想,杨贤妃因李贵妃之故病逝, 三公主记恨大公主也不是不可能......云容收回伸出的手, 搁下筷子安静的垂眸, 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 只是大公主成亲一年多不曾有孕, 竟然在这个时候有孕, 还就这么小产了, 是她没料到的。
戚晟双眼微阖,遮掩住眼中的疲惫与戾气:人在哪儿?小太监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道:永宁宫。
事发突然,大公主的身子又耽搁不得,只得送去离荷花池最近的宫殿。
戚晟倏地起身,大步往外走:跟朕一起去。
没指名道姓,但云容却听得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云容也没反对,正好也去看看情况,本来这件事李贵妃多少是要受些惩罚的,但有了大公主这事儿,估摸着形势又要发生变化了。
起身快步跟在戚晟身后,还不忘回头交代玉蕊看好二皇子,莫要带二皇子出两仪殿。
这个时候,长乐宫还没有两仪殿安全,她不在二皇子身边,万一路上再出些什么事,那才是后悔莫及。
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然寒冷不堪,干燥的寒风刮在脸上就像一把把小刀子一样,难受极了。
戚晟因为心绪繁杂只抿着唇大步往前走,云容也没像往常一样出声撒娇叫戚晟慢些走,自己尽力赶上戚晟的步伐。
大约走了一刻钟,戚晟注意到云容的脚步声离自己有些距离,回头一看,便见云容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两颊微红,稍有狼狈。
他眼中浮现了两分懊恼,悄然慢下步子。
云容见状,又加快速度走了几步,来到戚晟身边,伸手紧紧握住戚晟的手,小声道:陛下别担心,凡事都有臣妾陪在您身边。
戚晟凝神注视了云容片刻,微微颔首:好。
永宁宫中因为大公主的事乱成一团,三皇子受惊也哭个不停,可此时刘修容却无暇顾及他,只一脸焦急的等在安置大公主的屋子外,祈祷太医院的太医能有用些,帮大公主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大公主腹中怀着的是他的骨肉,她自然希望大公主安然无恙,如此他才不会伤怀。
她虽不愿见到他娶公主为妻,但木已成舟,她也没有身份和立场去阻止,这辈子他都要和皇室绑在一起,那她只能放下心中执念。
况且以她现在的样子,就算能在国宴上光明正大的再看他一眼,她也不敢叫他再看见她了。
刘修容失落的抬手抚上自己被那虎狼之药折磨的苍老许多的容颜,内心格外苦涩。
自己这副样子,自己看了都恶心呢。
要是搁在平时,刘修容的异常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可现在人人都在担惊受怕,哪儿还有心思去注意旁的?就算注意到了,也以为刘修容同样是在担心大公主,并不会想到旁的地方去。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打开,几个太医摇着头出来,为首的太医苦着脸禀报:长宁公主的胎儿没保住。
长宁公主怀胎将将满一月,本就是胎像不稳的时候,身子受了寒气,哪里还能保的下来?在大冬日的掉进了冰冷刺骨的荷花池,就是寻常人也受不住啊。
所以长宁公主非但这胎保不住,日后恐怕怀胎也困难。
不过这话太医还是没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否则他们更是要吃挂落,挨板子都是轻的。
戚晟牵着云容的手刚到永宁宫,就听得太医的话,戚晟心中顿时一沉,怒喝道:一群废物。
众人吓的脖子一缩,纷纷无声跪地,几个太医更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在一点点变凉: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事已至此,就是杀了这些太医也无济于事,戚晟眼底透着伤怀,情绪上没有泄露半分,依旧是那个淡漠的帝王,冷淡至极的语气:好生调养好公主的身子。
几位太医连声应下,戚晟又转头扫过神情哀伤的刘修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三公主呢?把自己长姐推下荷花池,不论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此刻不见人影,总归是改变了她以往在戚晟心底留下的印象。
刘修容回过神,忙屈膝回话:据宫人们说,三公主把大公主推下荷花池后就跑了,臣妾也未曾见到三公主的身影。
此刻正是午膳时分,各宫嫔妃在宜安宫守丧结束,都回了自己宫中用膳歇息,等到午膳过后再去宜安宫,中间就这么一个时辰的时间,三公主就做了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云容沉眸想了想,低声道:陛下,臣妾许是知道三公主在哪儿。
说着,她抬头望了望时辰,戚晟瞬间会意。
再过两刻钟就又到了守丧的时辰,三公主必然在宜安宫的灵堂前。
大公主昏迷未醒,戚晟也不能同大公主说些安慰的话,便趁着这个时候去寻三公主。
去往宜安宫的路上,戚晟依旧沉默,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再去宜安宫寻三公主,是想从三公主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吗?她是否故意宫人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他还要再问些什么呢?难道说只要三公主当着他的面儿说一句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就会信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戚晟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不管怎么样,总是要给三公主一个解释的机会的,哪怕她的解释不是自己想要的。
相较于永宁宫的混乱,宜安宫格外安静,安静到戚晟一踏进灵堂,就只能听得到人的呼吸声和细微的风声。
三公主一身孝衣,腰间缠着一根麻绳,漠然的往火盆里丢着纸钱:父皇是来看母妃的吗?戚晟沉默着不说话,只用那黢黑而又深沉的眸子望着三公主。
云容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出声,站在戚晟身后默默的看着。
沉默的时间久了,久到三公主把手中那一叠厚厚的纸钱烧完,三公主才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向戚晟:是儿臣强求了,若非因儿臣把大姐姐推进荷花池,恐怕直到母妃的棺椁葬入妃陵,父皇也不会来宜安宫看母妃一眼吧?此刻的三公主在戚晟看来,显得格外陌生,在他的记忆里,三公主说话一直都是低着头,一副胆小的模样,又何时会像现在这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带着嘲讽。
可陌生过后竟又觉得可笑,枉他一世英名,却给自己的儿女留下了冷漠薄情的印象,个个儿都觉得他冷血无情。
大公主是如此,大皇子不遑多让,如今就连三公主亦是如此。
戚晟本打算处理好前朝的事情再来宜安宫,不过如今却没了解释的必要,他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忍着气:所以你是为了引朕来宜安宫,才做下这等混账事?三公主沉默以对,就是如此。
她母妃生前对父皇有多用心,她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甚至为了讨好父皇,母妃还强迫她也读书,研习棋谱和茶艺。
可是她不喜欢下棋,也不喜欢品茶,她只喜欢像四妹妹那样能自在的玩耍,想养猫就养猫,想任性就任性。
尽管如此,她心中对母妃也没有一丝怨怪,因为她见过母妃为了等父皇彻夜未眠的样子,也见过母妃因父皇一句喜欢就欣喜不已的模样。
她不愿母妃人都走了还会留下遗憾,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云容暗自惊讶,原来三公主最主要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报复。
站在三公主的立场上,饶是云容也不得不称赞三公主一句孝心可嘉,只是三公主是随心肆意了,带来的后果却不是三公主可以承担的。
戚晟气极反笑:那你可知道,你大姐因为你见了红落了胎?先不论这些是非恩怨,只说大公主腹中怀着的,哪怕是外孙,也是他孙辈里的头一个,本身意义非凡,却就这么没了。
霎时,三公主一个愣怔,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怎么会?她若是知道大公主怀了身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动她的。
她恨李贵妃害死她母妃,顺带恨上了大公主,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到底做了什么啊!三公主看着自己推了大公主的双手,一滴晶莹滚烫的泪水从红肿的眼眶里滴落,落在自己手心儿碎成几瓣儿。
因为三公主的反应,戚晟的神色好转了些许,起码他的反应叫他知道了,他的这个女儿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戚晟轻叹一声:错已铸成,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戚晟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五日后,杨贤妃下葬前一日,朝堂争论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定论。
李贵妃被贬为美人,命其为杨贤妃抄千遍往生经焚烧谢罪,三公主于杨贤妃下葬当日驻守妃陵,为杨贤妃守陵三年,以全孝道。
三公主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倏地笑了:如此也好。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的心情有些沉重,我曾经觉得公主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可事实是公主背负的也很多。
不只是公主,古代女性真正好活的快活的,好像没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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