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帝早已收到晏君复和林清见回宫的消息, 下朝后留林时温聊了几句,便回了勤政殿。
已至腊月, 勤政殿内煨着火炉, 屋里宛如阳春三月,豫章帝手持毛笔,静静批阅奏章。
而就在这时, 端茶的小太监上前,怎知放下茶盏时, 未见脚下纸团,不甚绊了个趔趄, 盏中水便撒了几滴出来, 落在一旁的折子上。
小太监神色一慌,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忙磕头道: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
陪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飞速扫了一眼豫章帝,正欲训斥, 怎知却听豫章帝笑笑道:无妨, 擦了桌子,下去重换一杯上来便是。
小太监闻言, 觑了眼一旁总管的神色, 随后称是,端茶退下。
太监总管见状, 笑着对豫章帝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若是往日里,下头的人犯错,陛下虽不会说什么,只会抬抬手, 叫他按规矩办, 但是今日格外宽容, 足可见心情大好。
豫章帝停下笔,看了眼殿门,唇角含笑,道:君复和林校尉,平了朕心头一大患,心情怎能不好?太监总管闻言陪笑:那可当真要恭喜陛下了。
豫章帝闻言笑开,眼底都是笑意,他从桌角拿起刚写好的一封圣旨,对太监总管道:待他们回来,我便打算为他们赐婚。
每年冬季,西境羌族便不大安分,赐婚后,再升君复为从三品云麾将军,林清见为正四品忠武将军,让他们二人同去西境。
太监总管配合着笑道:若如此,夫妻一体,想来等去了西境,以二位的胆识和能力,必能重创羌人。
豫章帝挑眉一笑,道:怕是今年都没法儿在京里过年了,抓紧让他们成亲便是,否则二人男未婚女未嫁,长久呆在一起,时间长了未免招惹闲话,又传出什么女子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一类的话,朕可不想痛失人才。
太监总管道:看来即将要迎来喜事。
豫章帝正欲在说话,忽见外头通报的太监进来,太监行礼道:回禀陛下,秘书少监林大人、定远将军、林校尉求见。
豫章帝将手中毛笔搁置在笔架上,坐直身子,摊手道:请。
晏君复和林清见未及从宫里出来,赐婚的消息便已经传回林府。
林时温蓦然起身,眼底隐有惊讶,对传话的小厮重复道:陛下给清见和世子赐婚了?小厮点头:宫里刚送出来的消息,而且听说咱们小姐升了忠武将军,十日后和世子领军前往西境边关。
林时温闻言蹙眉:那岂非过年不再京里?小厮点点头道:正是。
林时温想了想,复又问道:清言呢?小厮笑道:公子升了从四品权六曹侍郎。
林时温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回去和夫人商量下。
说着,林时温便起身回院。
难怪今早早朝后,陛下特意留他说话,当时他还不大明白,但眼下看来,大抵是在暗示他抓紧把二人的婚事办了,不要耽误正事。
林时温委实头疼,之前陈留王府提亲,女儿是不愿意的,陛下此番赐婚,也不知女儿的态度是如何?若是不喜,可如何是好?林时温到了肖氏院中,肖氏这些日子在忙着准备过年要给各家送礼的礼单。
林时温进去的时候,正见塌边的衣架上,还挂着几件花样时新的冬衣,肖氏正揽了一件冬衣和袖子,和嬷嬷笑说,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肖氏转身,正见林时温唇边含着笑意进来。
肖氏忙上前问道:清言和清见,还没从宫里出来吗?林时温笑笑道:尚未。
说着,林时温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嬷嬷奉上一盏热茶,林时温端起抿了一口。
肖氏看一眼架上几件新制的冬衣,对林时温道:给清见新年的冬衣都准备好了,她第一次在家里过年,一定得热热闹闹的。
林时温放下茶盏,道:今年清见恐怕不能在京里过年了。
肖氏的笑意僵在面上,眼露疑惑:怎么说?林时温解释道:每年入冬,西境羌人便不大老实,刚传来的消息,陛下准备派清见和世子去西境,恐怕只能京中待七八日。
肖氏闻言蹙了眉,眼中已隐有泪意:这豫州一去好几个月,才刚回来,怎么又要走了?林时温眼底隐有骄傲,伸手握住肖氏的手,说道:清言升了从四品,清见升了正四品忠武将军,你为我生得这一儿一女,都是好样的!陛下登基年限尚短,正是用人的时候,既有建功立业的本事,又年轻,我们做父母的,该骄傲,该支持才是。
肖氏心疼和不舍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但心中明白这些道理,强笑着道:是,正是如此。
只是未成想,女儿也像男儿一样,要出门征战。
林时温安慰道:清见他们抗击羌人,守护边关,同时陛下也会判使臣去谈判,想来很快就能平息安稳,到时候她就回来了。
肖氏连连点头,但心中明白,清见入了陛下的眼,能力又得认可,往后像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才是寻常。
林时温伸手也帮肖氏擦了擦泪水,接着道:还有一桩事,陛下已为世子和清见赐婚,我瞧着陛下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们离京前完婚。
肖氏闻言一愣,随后道:可是清见之前拒了陈留王府的提亲啊?而且,离京前成亲,这得多仓促?林时温轻叹一声:是啊,可是赐婚旨意已下,也不知眼下清见是什么态度。
但圣旨不可违,想来陛下也是为着咱们女儿的名声着想,毕竟日后要长久跟着世子,时间长了,会出闲话,早日将婚事办了,他们才好无后顾之忧的为陛下办事。
肖氏眉宇未见舒展,想了想半晌,只道:等清见回来后问问她的意思吧。
林时温点点头,随后面色微露不渝,问道:清心在祠堂可跪够一月了?想起当日林时温对林清语和林清心的惩罚,肖氏眼底流过一丝惧意,随后道:尚未跪够一月,但也有二十七八日了。
前些日子,同在林府读书的武安侯府的长公子,忽地向林清心提亲,但因着武安侯府家中长女与陛下登基那年入宫,已在妃位,且诞下皇嗣,利益牵扯复杂,作为纯臣,林时温并不愿与家中有皇子的外戚结亲,便婉拒了婚事。
这事儿办的低调,拒绝后,林时温更是没有大肆宣扬,但林清语母女不知从何处听来这桩消息,林清语便哭到眼跟前来,说是姐姐已有大家族提亲,可自己至今未有着落,实在是父亲不器,自家院里生活微薄之故,请求将祖母的嫁妆许以她。
林时温一直知道林清语母女惦记着他们祖母留下的嫁妆,但按理来说,这笔嫁妆,该是三个姑娘平分才是,这也是老太太的遗愿。
林时温委实有些恼火,毕竟作为林清语的伯父,自己弟弟不上进,他自会照顾他的妻儿,日后必会给林清语物色个好人家,可林清语等人却眼皮子浅,始终盯着那点儿嫁妆。
林时温将其斥责一通,赶出书房去。
怎知林清语在门外哭诉不走,甚至说出武安侯府公子提亲,是林清心背地里早已与武安侯府公子勾搭成奸之故。
骂他只在乎自己女儿,不肯给她祖母嫁妆,可自己女儿又是个腌臜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时温大怒,让人将林清语关入祠堂,随后便又叫来学堂伺候的所有下人,细问林清心和武安侯府公子的事情,最后得知林清语所言不假,虽未至勾搭成奸那么严重,但私相授受已是半晌钉钉。
遂将林清心也关入祠堂,本打算关几日便也罢了,但林时温念及林清心这是做的不妥当,许是下人们也有参与,便将林清心身边的关柴房,细细了解了一番。
这一审不得了,林清心身边婢女竟吐出林清心陷害过她姐姐。
比如当初申国公府林清见闯入马场一事,再比如林清见杀傅砚名一事,这些事的背后,都有林清心推波助澜。
林时温怒极,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这么一个心思深沉之人,更无法接受自家女儿包藏祸心,遂罚林清心禁足一月。
林清语只罚了三天,出来后,林时温将其唤至书房,好生说了自己对她的打算,告知她不必再盘算什么,作为伯父,他自会为她的前程做好打算。
林清语哭着离开,之后这些日子眼瞅着消停了下来,在功课上用起了心。
至于林清心……哎,林时温一声长叹,他委实怕教不回来。
林时温想了半晌,对肖氏道:放清心出来吧,但不许让她见她母亲,在自己院里禁足便是。
肖氏应下,即刻便叫嬷嬷去办。
嬷嬷走后,二人便商讨起林清见婚事事宜。
林清见、晏君复、林清言三人在宫中许久,快到傍晚时,方才从宫里出来。
林清见和晏君复二人,面上皆挂着浅淡的笑意,林清言笑着打趣道:看来等你俩离京的时候,就得是夫妻了。
林清见抿唇失笑,转头对林清言道:不妙啊,我要赶在哥哥前成亲,哥哥早已到了适婚年纪,打算何时成亲?林清言眸色微乱,躲开林清见的目光,对她道:我不着急,过个两三年再说不迟。
为什么要那么久?晏君复明知故问:要那么久,恐怕等你成亲,我和清见孩子都出生了。
话音刚落,晏君复便觉腰上一疼,嘶了一声,转头便见林清见白皙的手掐在自己腰上。
念及林清言在,晏君复不敢言语上太放肆,便忍了想说的话没说。
林清言未觉二人私底下的动作,只道:等等也没什么。
林清见挑眉道:也是,等个两三年,施小姐守孝期罢,成亲刚好。
林清言面色微红,随即急道: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啊。
林清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施小姐家中无兄弟在朝为官,唯一做官的父亲已故,在朝堂上也没什么牵扯,非常附和父亲结亲的标准的和选择。
话至此处,林清言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况且他确实是想等施月婵,只白了林清见一眼,道:这刚赐婚,想来你俩有很多话说,我先走两步,宫外马车里等你们。
说罢,林清言加快脚步,甩开二人,自顾自的走了。
晏君复笑道:你哥哥脸皮真薄。
林清见白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似得。
晏君复转头看向她,眼底皆是如水般的柔软:陛下让我们赶在离京前成亲,虽仓促了些,但你放心,礼数上我绝不亏待。
林清见听着这话,白皙的脸颊泛上一层淡淡的粉红,避开他的目光:这成亲的礼数我不大懂,和我爹娘商量去吧。
晏君复深以为的点点头:也对,不过清见,我想起一桩事来。
什么事?林清见随口问道。
晏君复唇边笑意促狭,道:我在想成亲后,咱们就得去西境,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们俩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个稍微大点儿帐篷,一遍行军时供我们休息。
听闻此言,林清见脑海中立时便勾勒出彼时的画面,只觉心口一烧。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了,明天一次性写完放出来~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