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2025-03-22 07:39:18

乾朝的宗室勋贵个顶个的能生, 当年京里遍地都是王孙子弟。

永宁伯爵位低微,不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他本人走在街上都没几个人认识, 他家的女眷更没多少人记得。

高福忠之所以能有点印象,自然是因为这永宁伯府的二小姐与众不同。

这可不是夸奖。

永宁伯当年还是个侯爷的时候,他天天沉迷酒色,昏聩无能,偏偏认不清自己的能力, 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 酒品尤其不好。

有次出门赴宴喝醉了,在兴王府上大闹一场, 永宁伯夫人挺着大肚子去劝,却被推倒在地, 难产而亡,腹中的孩子虽然活了下来, 却痴痴傻傻, 像是摔坏了脑子。

那天在场的人不少, 又是在王府里,闹事的永宁侯很快被人弹劾, 王爷也到圣前告了一状。

永宁侯很快变成了永宁伯,罚了几年年俸, 还禁足了几个月,这才把这件事情翻过篇去。

乾朝王公贵族养得精细,各府的主子夫人也没有死在别人家,死得这么窝囊的。

不光当时赴宴的人家记下了这件事, 就连皇上都有所耳闻, 那天和兴王下棋, 听说兴王刚得了个大孙子,两人说了几句,话题就拐到了当年那个小姑娘身上。

永宁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他家的情况也没人知道。

为了满足两位爷的好奇心,高福忠寻了个由头去永宁伯府,去看看那个孩子到底如何了,脑子里的毛病有没有恢复正常。

高福忠去的时候,其实没对那孩子的处境抱什么希望。

那孩子还没满月,永宁伯就把侧室扶正,有了新夫人。

原来那位夫人家里没什么权势,死后兄弟来吊了个丧,再没管过侄女的死活。

那个孩子在府里无依无靠,偏偏因为她和她娘亲,害的永宁伯掉了爵位,还挨了罚,本身还是个傻子,不会讨好卖乖,不会告状,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甚至说不定已经死了。

高福忠的想法没错。

新夫人怕别人嚼舌根,倒是没把人害死,但也差不多。

以为了她好、怕她在外面受伤的名义,把人关在一间外表看起来还不错的屋子里,打开门就能闻到陈腐的霉味,里面是用了太久破破烂烂的被褥,吃完还没收拾的碗碟,还有一个木木呆呆,只知道看着人眨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皮肤苍白,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胳膊瘦得只有细细的骨头,浑身都没二两肉,身上穿着过分宽大的旧衣,上面沾满了饭粒菜汤,已经看不出颜色。

高福忠收了钱,告诉皇上那个小姑娘还是痴傻,但永宁伯府照顾得很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和其他大家闺秀都是一样的待遇。

大家闺秀见多了,这小姑娘失去了她的特殊,皇上觉得有些扫兴,挥了挥手没再理会。

高福忠见了那么多穿金戴银、奢靡无度的宗室,难得见到一个过得那么凄惨的小姐,再加上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好看,倒是记在了脑子里。

高福忠把准备好的说辞换了个样,谄媚地笑道:奴才愚钝,听您的名字听了许多回,愣是没想到是永宁伯的‘宁’宣宁:……她仿佛看见天降一口大黑锅,结结实实地罩在了她脑袋上。

宣宁面无表情,问道:永宁伯是谁?高福忠:……他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不体面,试图一笔带过,只拉关系套近乎,说她和皇上是一家人。

可宣宁一次次追问,还挑出了几个前后矛盾的地方。

他憋出了一头的汗,仔细斟酌着用词,还是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得知真相的宣宁:……晦气!虽然说得含糊其辞,很多东西都省略了。

不过原夫人酒宴上身死、永宁伯被罚、现夫人时隔半个月上位这几件事是瞒不住的。

那个永宁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好的一个字,怎么就得跟他扯上关系?宣宁的名字自然是现代的父母起的,蕴含着美好的祝福。

不过这话没法说。

她想起刚来的时候,突然被人从马车上推了下来,掉进了野狗群里,差点被狗咬死。

危险近在眼前,她没顾得上回头看一眼推她那人的模样,只是依稀记得那个难听的男声喊她妹妹。

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这一家子都烂透了。

宣宁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冷着脸不说话。

高福忠是个太监,他很清楚,皇上虽然还是皇上,但朝中权臣横行,一个个肆无忌惮,吃穿用度比宫里还精细。

皇上说的话是他们想听的,他们才会装模作样地行个礼去办,若是不愿意,那就直言进谏,把皇上气得心口疼,连饭都吃不下。

可若是宣宁能承认自己宗室的身份,那……高福忠很清楚,皇上好他不一定好,可若是皇上都失了势,说话没人听,那他们这些奴才更没有好日子过。

谁不开心了都能来踩一脚,草席一卷,谁知道会被扔到哪个乱坟岗上。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腰也弯了不少,笑道:二小姐这些年过得可好。

皇上仁义,当年没少关心您,好不容易才从一只手就能抱过来的小娃娃拉扯到那么大。

老奴还被派去了几次,去看看您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宣宁明显不记得之前的事了,而且对永宁伯产生了厌恶。

高福忠也无意帮他说什么好话,只想让宣宁对皇上产生一些亲近之感。

或者起码,在大义上压她一头,若是她要和朝廷开战,多多少少能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高福忠试探道:这天下,一直都是皇家的,自家人,可没有争的必要。

宣宁也明白他的意思,锦州权臣当道,狗皇帝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要是能拿到青州的支持,定然能扬眉吐气。

她摩挲着茶杯,垂眸思考,过了一会,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曾有人偷偷抓难民练兵,然后送去了锦州。

高福忠眼前一亮,欣喜于宣宁乐于分享消息,态度似乎是有了几分松动。

等他想明白话里的意思,脸唰的一下白了。

皇爷手里的兵只有那么多,这几年南征北战,打硬仗的都是他们,人数缩减了不少,想征兵却有一群人哭穷,皇上只能从自己的内库里拿钱贴补,宫妃们的首饰都收走了不少,自然没有余力再在别处练兵。

其他人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没那么能力。

能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锦州知州,胡潜。

宣宁不说,他也没往那个方向想,可她提到了这件事情,胡潜近年来不少异动一下子就有了解释,高福忠虽然没有证据,但也下意识相信了个七八成。

他一下子就慌了。

二小姐,这,这……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这天下终究是皇家的,您和皇上都是一家人,这是祖宗留给您们的家产,怎么能让狗胆包天的家奴抢走!宣宁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正是,这胡潜为人凶狠阴毒,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家事可以过几天再解决,这个胡潜必须死。

这样,我调拨一部分军队跟你回锦州,帮助皇上铲奸除恶!不行!高福忠虽然是个太监,可他也不傻,青州军战斗力强悍,武器威力极大,他也是知道的。

尽管报纸里没写,但打了这么多场仗,溃兵那么多,再多的青州军也不可能完全俘虏。

有些人稍一打听,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皇上手里兵不多,强敌环伺,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要是再带一些青州兵回去,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胡潜确实会死,那锦州确实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宣宁一脸无辜:那怎么办?胡潜早有准备,这消息一传出去,恐怕……高福忠也知道情况危急,厚着脸皮道:这……青州锦州离得远,来回一趟不容易,人就不用过去了,不知道这武器能不能……能不能……宣宁没有理他,高福忠也知道自己这话是白日做梦,不过他也意不在此,而在于青州种类齐全、数量可观的物资。

唉,既然二小姐不愿出手相助,奴才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锦州危在旦夕,耽误不得,皇上当初……咳,匆匆离开京城,带的东西不多,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束手束脚。

百姓也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听说青州粮食年年丰收,不知二小姐可否支援一二?宣宁自然是不想给的,现在给出去的每一粒米都算资敌,她可不想给以后的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麻烦。

但她又想让皇上胡潜狗咬狗,先打几场,削弱了锦州的实力,到时候他们腾出手来,打得也更省力一些。

高福忠敢提出这个建议,怕也是摸准了她的想法。

对他来说,锦州不锦州的,胡潜正蠢蠢欲动,先把这个危险解决,才有继续面对宣宁的可能。

白瓷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各种想法在心里滚了几圈,宣宁为难道:锦州这么多双眼睛,即使我愿意给,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会让皇上的处境雪上加霜。

我在外面有个商队,别人都不知道是我的,倒是可以送给皇上应急。

只是这么个商队突然归了皇上,总得有个理由。

皇上手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高福忠心思电转,道:皇上给了官位爵位,所以商队归附,与青州自然没有关系。

就那么几个人,用完就扔,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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