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汤萍萍的堂哥汤顺东已经抵达升州, 江照林亲自接了人回局里,带他辨认照片之后又急忙去做了亲缘鉴定。
汤顺东的父亲和汤萍萍的父亲是亲兄弟,但为提高比对准确率, 他来之前还带了汤萍萍父母的头发与指甲当检测样本。
等待结果期间, 江照林把死者身上发现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和衣物复原图给他看, 汤顺东激动道:对对对,这就是小萍的衣服!这份通知书……我以为早就丢了, 原来她一直放在身上。
怎么会丢了?她难道不是来升州上学的吗?江照林奇怪道。
汤顺东叹了一口气, 道:其实,小萍是自己偷偷跑来升州的。
我二叔并不支持她读书。
她初中毕业之后考上了我们那儿的县重点高中,学费都要交不少。
可就算有了高中文凭又能怎么样呢?那年头整个县里考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 我二叔就觉得没必要读下去了,在家找份工作再早点嫁人就行了。
但是小萍不愿意,闹了很久。
二叔就她一个孩子, 最后还是妥协了,又供她上了高中。
忆起往事,汤顺东惆怅了许多,我们都没想到她真能考上大学,本来挺欢喜的事儿,谁知道通知书寄过来那天我二叔发现了她和一个男人通信好几年的事, 觉得她去升州就是为了找野男人私奔,说什么都不准她去读大学了。
结果又是闹,这次二叔态度很坚决,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很快又让媒人相看了个合适的小伙子, 准备直接把她嫁过去, 好断了她的心思。
她自己翻窗子跑的, 什么都没带,揣了件过冬的厚衣裳和自己存的钱就跑了。
我们不是没找过,没人想到她敢一个人跑到升州那么远的地方,实在没办法了就去派出所报案,查到车票购买记录后我来了趟升州,四处都没打听到她的消息。
去学校找人,老师也说她根本没来报到。
小萍她呀……她不是个会抛下她爸爸妈妈不管的孩子,就算心里有气这么久也该消了。
再说上学的事情,那是她的梦想啊,如果不是出了事怎么可能放弃呢?头两年一直没消息传过来,我们知道她可能是……汤顺东眼眶红了一圈,哽咽着道:我二叔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总说要不是自己当年那么死板就不会有这事,为此自责了一辈子。
所以如果能够找到小萍,不管是生是死,我总得带她回家啊。
才刚满19岁的少女,靠自己的才学挣出了不一样的天地,她已经摸到热烈曙光的边缘,拿着通行证去奔赴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爱人了,她走了多少路才走出了小镇,本来是可以迎接新生的。
可偏偏。
张水在微博说了自己向警方报案的事,网友们发现天宁警方新发布的白骨案调查方向竟也和她最初提及的那个小镇有关,一时间又掀起轩然大波。
两件事的不对劲之处已经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了,前一秒还在批判张水的一群人又临阵倒戈,转而分析起事态中的各项蛛丝马迹,摇身一变成了网络福尔摩斯。
对张水的骂声也暂时中止,一方人按兵不动,陈言让子弹飞一会儿,一方人还坚持揪着张水的私生活辱骂不休,觉得这是她新一波蹭热度的手段,还觉得警方也是被她收买来配合的。
谢轻非席上抽空看了会儿信息,故事正发展到张水和天宁分局的刑侦队长是老相识,俩女人合伙搞出这一波声势,就是为了当网红的情节。
张水本来就是个有钱的女人,她的粉丝量和财力怎么可能是靠自己工作赚来的呢?除了风火传媒的老板,谁知道她还爬了多少其他老板的床?卖身上位的小三而已。
而谢队长就更离谱了,她一个女人,哪来的能力屡破奇案,又哪有资格在体制内混到这么高的位置?还不是她有对当科学家的爹妈。
她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戴琳凑到她耳边悄声说:谢队,下午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
利双富和贾正义确实有关系,利双富的姐姐和贾正义的妻子是亲姐妹,两家人来往一直都很频繁。
谢轻非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对着一桌子陌生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戴琳看到她的酒杯又被倒满,不忍道:谢队,我们为什么不回局里比对结果?再待在这儿……最关键的证据还要过几天才能到手,别心急。
谢轻非道,到时就能直接解决这件事情,省得再扯皮。
戴琳不解:什么才是你说的关键证据呢?夜里八点多钟,卫骋和席鸣已经回了旅店。
席鸣照旧去和贾小洁东拉西扯,卫骋自己回房间冲了个澡后接到了江照林的电话。
卫医生啊,你有没有和谢队在一起?怎么了?我走前忘了提醒你们了,注意点最好不要让谢队喝酒,不然会有点麻烦。
卫骋的房间就在谢轻非隔壁,站在阳台上没见到旁边有灯亮起,好奇道:怎么,她还会耍酒疯吗?不仅不疯,简直不要太冷静,江照林幽幽道,谢队喝大了话会特别多,什么都往外倒。
有年碰上个高智商罪犯,俩人斗智斗勇了半个多月,谢队才终于揪住证据把人抓了。
为了庆祝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晚上聚餐的时候大家就多敬了她几杯酒。
结果呢,隔壁桌那伙人里有个男的骂了服务员几句,还差点动手,谢队直接上去当着人老婆的面分析出了他的行动轨迹,精确到了他找那小三的家庭住址。
卫骋啊了一声。
江照林继续道:不过她没醉得很彻底的时候,对于跟谁能说什么话心里还是有尺度的,这种情况下不招惹她就没事。
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情况,有戴琳在应该还好,以防万一我跟你先说下。
卫骋前脚挂了电话,后脚就听到走廊有动静。
隔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清晰入耳,戴琳和谢轻非的几句交谈他也听得到,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不一会儿隔壁房间的灯开了,水流声响起,接着阳台推拉门被打开,谢轻非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两边的阳台围栏中间只隔了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她很快注意到身边站了人,侧头看过来。
卫骋。
谢轻非眨眨眼,叫了他的名字。
卫骋仔细端详她的神情,把她从头看到脚,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唯一不大对劲的是她看他的眼神,有点……温柔得不像话。
你和贾正义他们都聊什么了?他问道。
谢轻非在唇间竖起食指,轻声道:楼下有人盯着我们,声音小点。
卫骋忙噤声。
谢轻非眼中倾泻出笑意,比身后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卫骋蓦地一怔。
她朝他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道:过来说。
卫骋哦了声,打算返回去走正门。
你傻啊,你从正门进我房间,别人不都知道咱们关系不一般了吗?谢轻非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我是让你从围栏上翻过来。
你不会这点能耐都没有吧?你不行我翻过去,往后让让。
卫骋:……他当然不可能真让她亲自翻,后退助跑了两步,单手撑着栏杆边缘一跃跳进了她那片阳台。
谢轻非不闪不躲,差点跟他正面撞上。
却不气也不躲,赞赏道:身手不错,我果然没看走眼。
卫骋变扭地和她拉开距离,警惕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谢轻非歪了歪头:我平时对你很凶吗?也不是凶……卫骋觉得她实在奇怪,想起江照林刚才的提醒,你是不是喝多了,真情流露啊。
谢轻非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喝多了,对你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幸好,还会翻白眼,那说明她还是正常的。
卫骋心想着,又道:谁知道你的真情是不是和平时表现得截然相反。
他本意是开玩笑,谢轻非心中却莫名慌了下,立刻在他发现不对劲之前转移了话题,我见完这个汤萍萍后,发现了几点不对劲。
卫骋也正色起来:有什么异常?谢轻非道:我之所以没急着一来就去利双富家,就是想等他们自己给线索我。
果然,下午贾正义带我过去的时候,汤萍萍根本不住在阁楼,而是正房卧室里。
要知道,她如果真的一直住在卧室,二三十年了肯定会留有生活痕迹,但是室内沙发的衣服堆里根本没有女人的衣服,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床单中央固定的区域有黄色汗油渍堆积,床下没有拖鞋。
她的头发是刚被剪刀铰短的,干这事的人显然没有耐心,有几刀差点剪破了她的肉。
而且我猜她原本指甲也没有定期修理,是在我去之前临时被剪掉的,所以断裂面粗糙不平、尖端泛白,这也就是利双富会被她轻易抓痛的原因。
她家中只有目前只有个七岁的小孩子在,看她样子也不像能给自己剪指甲,那么做这些事的就只有利双富了。
另外我还发现,汤萍萍的下半身……也可能就是双腿,是有问题的,她不能依靠自己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