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2025-03-22 07:39:30

阿、阿姨……谢轻非坐在梳妆镜前, 有些别扭地等造型师给她整理头发,卫骋的妈妈顾明煦女士正在一排衣架间为她挑选礼服。

卫骋的相貌多半遗传自他的母亲,两人眉眼如出一辙, 一看就是亲母子。

而卫骋在谢湛辛岫云面前说的他妈妈很喜欢谢轻非这一点也不是胡说, 就连谢轻非自己打上学时起就多受顾女士的关照, 所以才对她印象深刻。

非非,去试试这条裙子!不等谢轻非拒绝, 顾明煦将礼服塞进她怀中, 把人推进了更衣室。

阿姨,其实我来只是想跟卫骋说句话,打他电话没打通。

谢轻非认命地换起衣服, 隔着门说道。

顾明煦道:阿骋没跟你说吗?今晚有个宴会需要他代表家里出席,他可能太忙了就没注意手机。

对了非非,既然你来了, 就帮阿姨一个小忙好不好?阿姨您说。

他缺一个女伴,本来是想拉我过来陪同的,我不大耐烦参加这些活动,但又看他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

要不,你替阿姨陪陪他?谢轻非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妆容精美的脸,心想这意见征求得是不是太晚了点……顾明煦自顾自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别紧张, 我还是会过去的,到时候他万一有哪里顾及不到你的,你就来找我。

谢轻非正欲回答,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紧接着就有道女声问:夫人, 少爷问您什么时候能把谢小姐还给他。

顾明煦哼笑道:才这会儿功夫就等不及了, 真小气。

让他进来吧。

又敲敲更衣间的门, 非非,衣服换好了吗?要不要阿姨帮忙?谢轻非说了不用,提起滑落的肩带,同时推开门。

卫骋也正进来,看到她后愣了愣,双目似无处着落。

还是顾明煦就着谢轻非的腰把人往前推了推,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托住她的两臂,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酒红色很适合你。

谢轻非穿的是件酒红色吊带荡领长裙,丝绸的材质在灯光下像粼粼闪动的水波,她本来个子就高挑修长,只是寻常穿着中遮挡了突兀有致的曲线,此刻尽数被展现出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亦像细腻的白雪。

谢轻非对自己的相貌有清晰的认知,旁人夸她也都是大方坦然地接受,可卫骋明明也没多说什么,她却莫名感到耳廓发烫,嗯的一声像蚊咛般细小,紧接着又抽出被他握住的双手。

卫骋掌心一空,不动声色地手背到身后,也有点赧然了。

两个人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顾明煦在一旁道:光是这样还是太素了,阿骋,你说呢?卫骋含糊地应了几声,引得顾明煦连声吐槽:你跟你爸一样没情调。

她从造型师手中接过一个小型丝绒方盒,揣到卫骋手里,喏,给非非戴上。

卫骋打开盒子一看,装的是枚做成山茶花形状,镶嵌硕大鸽血红宝石的戒指。

……他心中无奈又好笑,想着项链也好耳坠也好,怎么偏偏给了戒指,还要他亲手给谢轻非戴。

而且,这枚戒指有点眼熟,他忍不住多看了顾明煦一眼。

顾明煦催促道:快点啊,待会儿该迟到了。

卫骋没办法,朝谢轻非伸出手。

谢轻非:……卫骋道:快点啊,你也不想我们因为你迟到吧?谢轻非很有时间观念,当即把手递给了他,等那枚沉甸甸的鸽血红到她手上后才回过神来:迟到关她什么事啊?她又不是卫家什么人。

卫骋将她懊恼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莞尔,这回却没再放开她的手,而是牵引她挽住自己的肘弯。

玉楼公馆。

酒会大厅衣香鬓影,宾客如云。

卫骋虽不是主角,但认得他这张脸的人显然很多,一进门谢轻非就发觉有无数道视线投向他们这里。

卫骋在谢轻非耳边轻道:你猜他们是在看我,还是看你?谢轻非道:看我。

卫骋:这么自信?这种场合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同一个圈子里交往的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他们早就对你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刚才顾阿姨跟我说你没有女伴,每到这种场合基本都是她陪同,所以我应当是他们在你身边见到的第一个女人,自然对我更好奇了。

谢轻非不觉这有什么难猜。

卫骋道:你是来查案的?说话间,原本正和人交谈着的一中年男子也朝他们看过来,打量了几眼,他抬脚就朝二人走来。

谢轻非道:那个人是来找我们的。

你猜他开口第一句会说什么?卫骋道:光猜没意思,总要有点彩头吧?谢轻非:你要什么彩头?卫骋:我输了,让你亲一下。

你输了,让我亲一下。

……谢轻非仰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大好吧,这样对你接下来的相亲对象多不公平。

卫骋附到她耳畔,气息撩拨在她后颈上,说:你不是说了让我等一等,听你的‘正当理由’吗?我既然答应了,现阶段就还属于你。

谢轻非顾及形象不能把他怎么样,嗔怒地骂了句:流氓!卫骋也不恼,道:我猜,他会说:‘卫总,这是你太太吧?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轻非忍不住偷看了下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看到他笑盈盈的,分辨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应该是开玩笑。

她想了想,道:我猜他应该先给我递名片,说:‘这位小姐你好,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卫骋道:你好自恋啊。

实话实说,谢轻非抬抬下巴,等着看吧。

中年男人就是这时候拨开人群走到了他们面前,虽然卫骋不认识他,但他显然知道卫骋是谁,故是直接朝卫骋点头致意,然后从怀中掏出张烫金名片递给谢轻非,道:这位小姐你好,我是一名导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娱乐圈发展一下?谢轻非冲卫骋得意地挑了下眉,而后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他被拒绝后也没有多失落,毕竟酒会上的人都非富即贵,不在意这些才是正常的。

他随即做起自我介绍,道:我叫范思浩。

大概是他落在谢轻非身上的目光太过直白,卫骋并没有和他进一步交谈的想法,微点了下头就道:失陪。

范思浩还想追,不知道从哪来的两个黑衣人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只好看着谢轻非远去。

谢轻非拉了拉卫骋,道:我猜得准吧?卫骋嗯了声,愿赌服输,我让你亲一下。

谢轻非惊讶道: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你说这些话都不知道脸红的吗?卫骋:那先欠着,回去再给你时间罚我。

谢轻非反被他闹了个脸红心跳,彻底没话说了。

之后卫骋忙着去应酬,觉得谢轻非应该不喜欢这种假笑场面,就把人交给了顾明煦。

顾明煦和她的小姐妹相谈甚欢,大家都知道卫家的独子破天荒的带了女伴赴宴,正是八卦的时候,更遑论顾明煦吹谢轻非吹得眉飞色舞,像在说亲女儿一样。

谢轻非这个时候来到众人中间,话题因她的亲临更加热闹。

有个太太眼尖看到了她手臂上尚未完全淡褪的粉色疤痕,问道:谢小姐,这里是怎么回事?谢轻非淡然道:不小心伤到了。

谢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这样严重的伤对女孩子来说影响太大了,万一留疤……我是一名刑警。

谢轻非从容道,这点伤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觉得对我有多少影响。

询问的人万没有想到她从事的是这行工作,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并非是说她们对公检法机关从业者有多么敬畏,恰恰相反,她们是不大看得起这种可与平庸人群划等号的出身的。

卫家的小辈不多,卫骋那种当了医生的还勉强算和自家产业有关联,席鸣这样撂下担子当警察的向来不被她们看好,可人家有这个随心所欲的底气,她们也只能私下说道几句。

她们无需和小辈多交流,但卫骋未来的太太是避免不了这些社交的,谁想到又是个警察?女刑警,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顾明煦就任由他儿子这样随便吗?可再看顾明煦,她盯着谢轻非都笑开花了,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众太太们腹诽着这卫家人真是挺奇怪,可要说谢轻非哪里不好,又说不出所以然。

她对待任何问题回答都游刃有余,完全不怯场。

放眼全厅,也没有比这位谢警官更出众的人了。

好气。

女人间无非这些话题,这边说不通,立刻有人换了重点,说到谢轻非手上的戒指上。

明煦姐,这不是卫老夫人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的吗?怎么……顾明煦等了半天终于有人问这个问题了,立刻得意道:是啊,我婆婆送给我,我送给非非,有什么不对的?众人更是哗然,对待谢轻非的态度不得不重视起来。

谢轻非一惊,完全不知道戒指背后还有这样的背景,感觉分量又沉重了许多。

毕竟卫骋还没答应她呢。

目光下意识进入人群,遥相与卫骋对上,他便和身边人道了别向她走过来。

是不是站久了觉得累?卫骋瞥了眼她的裙摆。

穿高跟鞋确实有点累。

实话是,简直是酷刑。

谢轻非忍住捶小腿的冲动,趁机道,我当你的女伴,算不算你欠我个人情?卫骋道:算啊,我以后当牛做马补偿你。

谢轻非道:当牛做马也不必。

卫骋扭头去和顾明煦说了句什么,她拉长了音调说:好啦,你要是有本事还需要我出马吗?走吧走吧。

谢轻非:怎么了?卫骋道:我带你去休息。

稍滞片刻,他回身提议道:我抱你走吧?谢轻非睁大眼睛,不知道他今晚哪根筋搭错了,你当这里是你家?卫骋就没再坚持,两个人走到远离宴会中心的边侧窗台前,绿植掩映下,有张小沙发正对窗外夜景。

卫骋扶谢轻非坐下后随即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来要替她揉发胀的小腿肚子。

谢轻非慌忙要缩回脚,被他手掌大力扣住脚踝,没能进一步动作。

她抬头看看四周,好在最近有服务生走过的地方距离他们也很远,没人注意到大片绿叶后还有两个姿势亲密的人。

你躲什么?卫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不轻不重地帮她揉搓肌肉,现在不按,等你回去睡一觉起来会更疼的。

我当然知道,可是……谢轻非的红裙叠在他黑色的西装裤上,裙摆扫到他锃亮的皮鞋边缘,而他那双一直以来被她认为好看金贵的双手,正灵活地替她揉腿揉脚,任她再冷静也忍不住红了脸,你放开,我自己来。

卫骋手上一顿,随后不知道按在她哪个穴位上,谢轻非吃痛地轻呼了一声,气恼道:轻点啊!在场还找不到第二个手艺有我好的,你确定不要我来?卫骋又放缓了力道,这回不再痛了,反而很舒服。

谢轻非违心的话不好说,闷不吭声地等他替自己按摩完,从包里掏出湿巾把他的手心反复擦了个干净。

沉默比较尴尬,谢轻非绞尽脑汁想找话题,道:刚才我听那群人说,这枚戒指是你祖母在顾阿姨婚礼上送给她的,我不知道意义这么重大,还是还给你吧。

说着想把戒指摘下来,却发现尺寸卡得严丝合缝,不像戴上时那么轻松。

谢轻非试了好几次,关节都磨得有些泛红了,奇怪道:为什么摘不下来?卫骋一本正经道:因为这是真爱魔戒,遇到命定的女主人后会自动认主,象征永恒爱意,至死不休。

谢轻非瞥了他一眼,自己仔细查看过戒指圈口处的痕迹,咔哒一声,一个细微的连接处打开,她顺利将其褪下。

原来这只是设计上的一个巧思,会根据佩戴者指围大小调解圈口到完全合适。

卫骋沉默了几秒,说:你也可以别这么聪明。

谢轻非:那怎么行?卫骋坐到她旁边,接过她递来的戒指,问:你为什么不要?谢轻非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道:我不是说了吗?这枚戒指意义不同,我戴不合适。

卫骋:哪里不合适?谢轻非被问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好在卫骋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与她掰扯,而是不容反抗地拉过她的手重新给她戴上,这是我妈送给你的,我没权利收回,你回头自己跟她说吧。

接着转移开话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啊,哦。

谢轻非摸摸手上价值连城的鸽血红宝石,道,我们不是有事情没聊完吗,我想着和你说明白。

卫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正好我也有事没说完,要不我先说?谢轻非情绪还没酝酿到位,已经从一鼓作气到了再而衰阶段,忙道:好的,你先说。

卫骋道:咱们两个认识有12年了吧?谢轻非没想到他开口是想叙旧,先是点了头。

卫骋道:12年,也占我们各自人生的很大一部分,所以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说了你不许生气,是你入学考试没考过我那次,你一个人躲在学校小花园哭,而我正好从那儿路过,看见了你。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前,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和班级,这个时间段里你应该完全不知道我是谁吧?你那时候就已经很出众,一群小男孩儿琢磨着要跟你套近乎,我还有好几次碰见过你被人表白,谢轻非,你拒绝起人来真的挺不留情面。

他说的都是些年少往事,谢轻非自觉不堪回首,什么追求者表白之类的如今看来也都是小孩子把戏,幼稚又好笑。

她问:有多不留情面?卫骋学着她道:你会说:‘喜欢我?那就喜欢着吧,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你有值得我和你在一起的优点吗?没有的话我为什么答应你?’谢轻非忍不住笑出声,我都不太记得这些事情了,原来我当时那么狂啊。

还不止这些。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没问题,你当然值得最好的。

可想要成为一个能被你注意到的人太难了。

卫骋感慨了一番,揶揄地看向她,但那是别人。

我对你来说挺不一样的吧?谢轻非承认这点:你最会气我。

卫骋道:因为我那时候也很幼稚,完全不懂怎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却又希望你记得我不止三年。

谢轻非从他眼神中看出无限的柔软与坚定,一时间心旌摇曳,不知所措地抬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我知道你的高傲,知道你的不愿服输,我也知道在你眼里我多半是个自私自利的俗人,可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既喜欢你和我争拗的样子,也喜欢你面对我的任何态度,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如此可爱。

但我只想纠正一点,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差,至少现在的我比十七八岁时的我多出很多优点,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谢轻非有些惊讶,道: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关于讨厌你的那些话都不是出于本心,相反正因为有你,我才觉得日子没那么平淡枯燥了。

还有……不止三年。

没在一块的那些年里我也从没忘记过你。

你说让我等你,我等着你。

你说有正当理由要告诉我,我就等你告诉我。

其实我能猜到你想说些什么,只是有点不敢置信而已。

我还会为自己的逃避的找借口,不过是怕你会后悔,那样我们就连现阶段好不容易产生的牵绊也维持不了了,那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我不想再和你形同陌路,我想每一天都在你的身边。

卫骋说着,搭在膝上的手指微颤着蜷起,停顿了片刻后,他继续道,况且有些东西本不需要你先开口。

谢轻非盯着自己的鞋尖,把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听进了耳朵里,大脑一团乱麻,胸腔中却率先荡漾出极难压抑的喜悦,让她不由自主,鼓起全部的勇气看向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听到卫骋说:谢轻非,我喜欢你,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人,这份喜欢在我心里藏了好多好多年,你可以完全相信它的诚意与分量。

所以,如果你也是出于和我一样的想法而要和我在一起,我就把它们全部都给你。

我只要你一点点的爱,余下的我会用尽一切去填补,如果有一天你连这点爱也不想维系了也没有关系,给过你的我都绝不会后悔。

我想为你实现愿望,我想让你高兴,这些……你愿意要吗?我喜欢你。

好多好多年。

谢轻非听完他的话,觉得这样的场景比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着他还要不可思议。

他们之间不说误会重重,也是有一定隔阂的,她一直以为是年少时幼稚行径造成的问题,虽然不至于说后悔,到底怕在对方心里留下不好的影子,可竟全都没有。

他如此坦然热烈地向她诉说全部,他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期待和破釜沉舟她都看在眼底。

怎么会不愿意要?她只希望他更多地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欢他,他对于她而言又是多么重要。

谢轻非凝望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耳廓,轻颤的睫羽,声线中带着无法平复的颤抖。

于是她就笑了,倾身过去,问道:你知道上次过生日时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卫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道:我不知道。

你告诉我。

谢轻非说:我的愿望是:希望卫骋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