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玖玖为您整理推荐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无度娇宠作者: 陈十年简介:📖疯批病娇×明艳娇纵📖◉ 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 主角:谢慈、谢无度◉ 视角:女主◉ 收藏:15203◎ 立意:脚踏实地,才能共创美好未来。
————————•————————【预收《东宫盛宠》求收藏~】长公主之女谢慈,朱唇玉面,姿容无双,乃京城第一美女。
但为人张扬,甚至称得上嚣张跋扈,得罪了京中不少人。
十五岁这一年,谢慈被告知,她并非长公主之女。
长公主顾念旧情,没将谢慈赶走,仍让她住在京中。
但也只有仁慈,再无母女情谊。
真千金被找回后,长公主给她更名谢迎幸,带她同进同出,一时风光无限。
谢迎幸性子温柔似水,又知情达理,将谢慈衬得愈发一无是处。
谢慈与谢迎幸一同参加赏花宴,起了争执,只见谢慈一把将谢迎幸推入了水中。
众人骇然,都觉得谢慈太过无法无天,都落魄至此,还如此不懂收敛。
宴上还有长公主之子谢无度,一手遮天的当朝权臣,谢迎幸的嫡亲兄长。
众人等着看热闹,却只见那位只手遮天的权臣朝谢慈走近,眉目间关切深深,问谢慈可有伤到手。
谢慈一撇嘴,扑进了谢无度怀中,她欺负我。
……到底谁欺负谁啊?世人都以为长公主是谢慈放肆的后盾,殊不知,谢无度才是她的后盾。
谢慈乃谢无度一手带大,自幼娇生惯养,有求必应,一点委屈没受过。
谢慈被赶出长公主府那日,恰逢谢无度回来,平日里骄傲的人,红着眼说:谢无度,你也信她是吗?谢无度轻抚过她发红的眼尾,眸色渐深,我只信阿慈一人。
谢无度带谢慈回去讨公道,要动谢迎幸,长公主虽怒斥,但被谢无度的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无度看向长公主轻笑说:阿娘,我的人只有我能动。
语气警告。
长公主看向这个儿子,忍不住地发抖,她早知道,他是个疯子。
*男女主无血缘关系,女主知道身份后户籍迁出,恋爱在女主户籍迁出之后。
*真千金不是好人,不存在女主欺负她*疯批病娇×明艳娇纵——预收分割线——《春心乱》谁都知道,新帝当年曾被三公主欺辱过。
三公主美艳无双,飞扬跋扈,如今落到新帝手中,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只有谢褚一个人知道,她当年赤着足坐在那儿吃葡萄,命人抽他鞭子,他心里该恨的,可她一双玉足在他眼前晃着,脚踝上的铃铛清凌凌地响着,她狡黠的笑声传进耳朵,他却从此爱欲缠身,不得安眠。
没头脑×不高兴◉ 霸王票排行:第164787名◉ 灌溉:3020 ◉ 评论:1,263◉ 风格:轻松1、第一美人正是仲春时节。
骄阳穿透冷雾,一寸寸驱散寒意,街巷庭院中的各色树木新枝抽芽,满眼鹅黄嫩绿,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玉章长公主府邸,云琅院中。
暖阁廊下,兰时与竹时领着小丫鬟们在门口等候,小丫鬟们分作两列,分别站在兰时与竹时身后,身着藕粉色罗衫,手心或是捧着透亮的玉盆,或是捧着盛放方巾、花瓣、珍珠粉等的黑金漆盘。
再有一刻,便是永宁郡主起床的时辰。
永宁郡主,玉章长公主之女,金尊玉贵,乃是这盛安城中除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与玉章长公主之外,最最尊贵的女子之一。
一刻钟后,房间里传来郡主起身的动静,兰时与竹时推门进来,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伺候郡主洗漱。
谢慈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接过竹时递来的漱口水,含在口中。
兰时将漱过口的玉盆递给身后的小丫鬟,重新捧来一盆,将柔软的方巾浸入玉盆的温水之中打湿,再递给谢慈。
谢慈接过方巾,净面,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衣裳可从撷芳阁取回来了?兰时答她的话:回郡主,今儿一早,撷芳阁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谢慈嗯了声,松了口气,但说起此事,还是有些不悦:那便好,今日若是在萧泠音的面前丢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是四公主萧泠音主办的踏春游,说是春日到,合该出去走走,看看花草树木心情也能好些。
说是踏春游,其实不过是盛安城贵女们争妍斗艳的场合,每年如此。
在踏春游上,诸位贵女们都会换上最新款的春衫,戴上最漂亮的首饰,打扮得光彩照人。
踏春踏春,自然是要去城郊,才有春可踏,她们一行要去城郊的浣花庄,庄子有守卫,寻常若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
但在庄子一侧,有座临安山,爬上临安山便可以看见庄子里的人。
故而每年这时候,便会有一群书生们爬上临安山,一观贵女们的芳姿,再选出一年一度的盛安城第一美人。
这算是个心照不宣的习俗。
当然了,谢慈对这劳什子盛安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并无兴趣,她只是单纯与萧泠音不对付。
这样的场合,倘若萧泠音压自己一头,她能借此事踩自己一整年,光是想一想,谢慈都受不了这委屈。
为此,谢慈自然也作了一番准备,请了撷芳阁中最好的裁缝与绣娘,做了一身新衣裳,打算今日踏春游上穿。
那衣裳的布料是织光锦,听闻世间难得,近乎失传,是阿兄在外办事时偶然所得,世上只此一匹。
这料子柔软不已,在日光下一照会泛出淡淡的光芒,好似月光洒在人身上,因而得名。
若穿上它去参加踏春游,必定能气得萧泠音脸斜鼻子歪。
谢慈便命撷芳阁中最好的裁缝与绣娘来做衣裳,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三天前,撷芳阁的人忽然来请罪,说是阁中不小心闯进了一只猫,咬坏了原本要给郡主绣衣裳的丝线,请郡主责罚。
谢慈的意思,是叫她们绣一幅万春图,将各色花样都绣上,她们都是城中手艺最好的绣娘,难不倒她们。
原本那万春图都要绣到收尾了,最后那一点收尾的丝线叫猫咬坏了,且她们用的丝线都非凡品,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替换的。
谢慈听罢,当即有些不高兴,可事已至此,与其惩罚她们,倒不如让她们赶紧想办法补救。
好在今日一早,终究是赶上了。
谢慈道:兰时,你去取衣裳给我瞧瞧。
兰时应了声,退下。
谢慈将净手的方巾搭在一侧,又取了一条新的干净方巾打湿,净了一遍面,再重复一遍净手的流程,才站起身,缓步行至黄花梨梳妆台前。
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女子的脸,肤如凝脂,丹唇玉面,即便还未施脂粉,已经足够叫人移不开眼。
一双大而莹润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瞳,眼尾微挑,眼波随意一流转,便是动人心魄的美。
即便已经看了许多年,竹时还是叫这美貌震惊片刻,才拿过木梳替谢慈梳头。
谢慈嗔她一眼:你家郡主有这么好看吗?竹时搂过谢慈一头乌发,笑道:可不是么?我们郡主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去岁那劳什子盛安城第一美人,郡主未能夺魁,简直是他们瞎了眼了。
竹时哼了声,打抱不平。
那些人竟然说,郡主美则美矣,可惜太过跋扈,失去了一分女子该有的温婉性情,因此最后选了旬阳侯府的大小姐。
竹时握拳,很是愤愤。
谢慈扬眉,摆手道:无所谓,我也不稀罕。
管她谁是盛安城第一美人,只要不是萧泠音。
话虽如此,竹时还是不服气,道:不论如何,今年郡主定能夺魁。
去岁她家郡主才十四岁,虽说已经十分美貌,但毕竟还未完全长开,今年的郡主可是比去岁还要美貌几分,加上这织光锦与万春图,定然艳惊四座!正说着,兰时取来衣裳。
她将衣裳铺展开,织光锦的光辉闪了闪,将各色花朵抖出。
竹时惊叹出声,那些花绣得栩栩如生,尤其经光一照,仿佛是朝阳照耀下初初绽放的花,还带着朝露似的。
谢慈露出满意的神色,兰时道:奴婢伺候郡主换上吧。
谢慈嗯了声,因这织光锦想起阿兄:再有几日,阿兄也该回来了,到时让他看看,他说得对,这料子世上只有我最相衬。
这话说得张狂,倘若落在旁人耳朵里,正是坐实了谢慈张扬之名。
玉章长公主之女谢慈,性子张狂,甚至称得上跋扈。
-她到底还来不来了?说话之人撑着下巴,毫不掩饰的敌意,正是当今的四公主萧泠音。
萧泠音是贤妃之女,贤妃当年也是位名动京城的美人,萧泠音随贤妃,五官标致,自幼亦是美人胚子,可偏偏头上压着一个谢慈。
每每有人论起盛安城的美人,萧泠音都只能屈居谢慈之后,萧泠音想起这事便来气。
倘若只有美貌便也罢了,可偏偏旁的,萧泠音也赢不过谢慈。
若论家世,萧泠音是贤妃之女,当今公主,可谢慈是玉章长公主之女。
玉章长公主当年在皇室混乱之际,保住陛下性命,后来又力保陛下登基,其功至伟,即便是在前朝,也为人称颂,受人尊敬。
提起贤妃,或许有人不知,可若是提起玉章长公主,无人不知。
萧泠音真是讨厌死谢慈了。
今日踏春游,她特意准备了华贵的衣裳首饰,要与谢慈一较高下。
可这个谢慈,未免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们约定的时间是卯时正,此刻都要过卯时三刻了,谢慈连影子都没见。
今日受邀的贵女们已经都来了,此刻正在浣花庄的庭院中三三两两地坐着。
此等盛会,自然是按照身份家世排位置,萧泠音贵为公主,自然坐在最显眼最中心的位置,她身边陪着的是五公主与六公主。
五公主与六公主的生母是分别是宁贵嫔与康嫔,这二位家世都不高,也不太受宠,连带着五公主与六公主也不太受宠。
五公主平日里多是跟着萧泠音,奉承她,讨好她;六公主性子懦弱,并不起眼,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存在感。
见萧泠音生气,五公主萧慧洁连忙安抚道:四姐姐别生气,说不定她就是觉得比不上四姐姐,自惭形秽,所以干脆不来了。
这样也就不必丢人了。
今日四姐姐光彩照人,今岁这第一美人定然是四姐姐无疑。
这话说得萧泠音爱听,她微抬下巴,道:什么第一美人不第一美人的,我可不在乎。
她说不在乎,当然是假的,萧泠音想要。
今日倘若谢慈不在,那这第一美人非她莫属。
这么一想,萧泠音忽然觉得,她谢慈不来也好。
四姐姐,你瞧,那些人正往咱们这儿张望呢。
萧慧洁远远地瞧见那些人愣头愣脑的模样,掩嘴笑道,恐怕是看见了四姐姐,都看呆了。
萧泠音自然知道,她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现在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自己端庄大方的仪态。
她微扬下巴,正要开口,忽而听得一句清脆的嗓音:我来迟了,有些事耽搁了。
众人纷纷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看见一人如仙子一般缓步走来,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雾,光雾之间,似有花朵绽放,蝴蝶纷飞。
待光雾散去,从中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所有人都看痴了片刻,就连萧泠音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光雾是由她身上的衣裳所起,而那花朵蝴蝶,也是她衣裳上的刺绣。
但如此阵仗,配衬那张脸,却让人觉得相得益彰。
萧泠音今日所穿,是不久前过年时蜀中上贡的蜀锦,统共就得了三匹,皇上将一匹给了皇后,一匹给了太后,另一匹则赏给了贤妃。
萧泠音特意打听过,玉章长公主并没有得,所以她才穿着来的。
蜀锦难得,萧泠音来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没像现在这般轰动,就连萧泠音身旁的萧慧洁也呆呆地望着谢慈。
她被谢慈碾压得体无完肤。
萧泠音一口气堵在心口,郁结不已。
谢慈要的就是她们这反应,她满意地垂眸,穿过庭院,大摇大摆走进萧泠音坐着的亭子:对不住啊,四公主,我来迟了。
路上马车忽然出了些小问题。
萧泠音站起身,勉强笑道:无妨,既然郡主到了,咱们便去踏青赏花吧。
她努力想转移话题,这样大家的注意力也会慢慢转移。
可萧慧洁如梦初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慈的衣服。
谢慈便主动为她答疑解惑:五公主,这叫织光锦,是我阿兄偶然所得,托人快马加鞭送回给我。
这料子做成衣裳,说是……这样好看的布料,这世上只有我能与它相衬。
她单手撑着脸颊,笑盈盈的模样。
萧泠音别过脸,手握成拳,这个萧慧洁,气死她了!谢慈看她一脸的不高兴,便觉得很高兴,方才路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来的途中,马车不知为何,竟是忽然坏了,以至于耽搁了时间。
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先是衣裳出问题,又是马车出问题,难不成是最近走什么霉运?看来得抽空去趟灵福寺拜拜佛去去晦气。
另一边,那临安山上的文人书生们,也被谢慈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即便隔了这么远,也难以遮掩谢慈的美貌。
美,实在是美!仿若天女下凡,惊艳众生,所有人都看呆了。
片刻之后,他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去岁他们为何没选永宁郡主为盛安城第一美人来着?哦,对,她为人太过嚣张跋扈,缺失了几分女子的温婉贤德。
可美到如此地步,温婉不温婉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诸君,我已经心有所选,我便推选永宁郡主了。
一人清了清嗓子,如此说道。
另一人附和道:周兄说得是,我也推选永宁郡主。
一时间,好些人都点头应和。
但也有人皱眉不赞同,道:可我听闻永宁郡主她为人甚是张扬奢贵,平日里吃穿用度都颇为铺张,旁的不说,就连那出行的马车,都缀了不少金银珠宝。
美人奢贵些,也无妨吧。
如今咱们大燕国力强盛,华贵些不正好体现咱们的气度么。
我还听闻,永宁郡主脾气不大好,与盛安城中的贵女们都不交好,没什么朋友。
美人有些小性子,也很合理,不妨事。
……小,小性子么?那人结结巴巴抬手,指向浣花庄中。
作者有话说:○女主真娇纵跋扈,美貌无边,脾气比心眼大,问就是男主惯的。
○男主真疯批,无血缘关系,1v1双c○架空勿考据,我的世界观我说了算,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弃文不必告知,合则留,不合则散2、泼辣行事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了浣花庄中的场景。
谢慈不知何故,竟是将手中的茶水泼在了另一位贵女身上。
那被泼的贵女一脸难堪与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谢慈,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你未免欺人太甚!就在他们争辩的过程中,浣花庄中发生了不少事。
萧泠音让她们外出踏青赏花,可这种场合,大家都衣着华贵精致,哪儿能真去野外踏青,倘若弄脏了衣裳首饰,那可真是亏大了。
因此,并没几人往那草木泥土之处去,皆是三三两两聚在庄子里的花亭,看看花,闲谈一番便也罢了。
就连萧泠音也是如此,蜀锦难得,她可不想弄脏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方才被谢慈气到,此刻全没了踏青的心思,就连赏花,也没心情,只坐在那儿板着张脸。
唯有谢慈一人,当真无拘无束地往那草木兴盛之处走去,她身着织光锦,行走时整个人仿佛沐浴着光,如同跃金之景,身上的绣样又是万春图,行走在草木之间,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实在太惹人注目,她们很难不朝她看去。
只看见谢慈时而抬手折落一枝桃花,时而又摘下一片绿叶,仿佛真是享受这踏青之兴。
可这里的人谁不知晓,她谢慈一向娇生惯养,怎么可能真会喜欢这些?谢慈今日风头太盛,往日里又树敌不少,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装什么装。
萧泠音听见了,唇角微弯。
这话一出来,便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道:永宁郡主不就是想要盛安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么?可去岁他们便说了,她嚣张跋扈,当不得这第一美人。
呵,她不会以为,自己现在在这儿装一装,便真能温婉可人吧?是啊,说来也是可笑,身为玉章长公主的女儿,她怎么一点都没学到长公主的气度?若非有长公主撑腰,她能如此嚣张?哎,说来也是怪,玉章长公主虽说英姿飒爽,可这教养儿女,似乎十分不在行。
不止她,小郡王也是……我听闻,小郡王为人手段阴鸷狠毒,丝毫没有当年谢大人的风姿……谢大人当年是何等的温润君子?不止如此,我还听闻,小郡王与长公主关系并不好,长公主不喜欢小郡王,甚至形同仇敌……她们议论得津津有味,渐渐忘却了,被她们议论着的谢慈,可真担得起跋扈二字。
谢慈心情大好,想着既然出来踏青,便趁机放松一下心情,因此十分投入。
城郊空气清新,草木仿佛自带香气,满眼的绿瞧着也真叫人心情不错。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得。
才想罢,便听得有人在议论自己,说她在装。
谢慈冷笑,她有什么可装的?有什么值得她装的?盛安城第一美人,她不稀罕。
不过议论便议论吧,议论她的人多了去了,她才不会个个都跟她们计较。
只是她们接下来的话,令谢慈脸色一沉再沉。
议论她便罢了,竟还说起她阿娘与阿兄来。
谢慈眼皮微垂,回到亭中,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握着茶杯,缓步走近那几位窃窃私语的贵女: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盯着那个说她阿娘与阿兄的女子,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唐玉茹。
她们说得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谢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发现本就尴尬,尤其这人还是谢慈,除了尴尬之外便还有些慌张。
没……没说什么。
唐玉茹咽了口口水,心虚地避开谢慈的眼睛。
下一瞬,唐玉茹只感觉头顶一凉,竟是谢慈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茶水兜头浇在她身上。
谢慈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脸上毫无笑意,冷艳又凌厉,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周遭沉寂,只听见谢慈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阿娘与阿兄。
唐玉茹脸上滴着水,苍白如纸,她或许有些忌惮谢慈,但现在被她这么羞辱,也顾不上什么忌惮不忌惮,霍地站起身:你别欺人太甚,不就仗着长公主撑腰吗?谢慈微笑颔首,道:是啊,我是仗着阿娘撑腰,可我阿娘愿意给我撑腰,总好过某些人,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她语气讥讽,唐玉茹脸色铁青,周遭的人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唐玉茹母亲虽是英国公元夫人,可并不受宠,英国公向来更宠爱小妾生的二女儿。
去岁年末,英国公元夫人病重离世,不过两月,英国公便请旨要将宠妾扶正。
此事在盛安城中掀起不小舆论,众人都觉英国公此举太过对元夫人不敬,有失礼法。
圣上也因此训斥了英国公,可英国公说什么都要将小妾扶正,圣上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唐玉茹脸色青白轮换,咬牙切齿,盯着谢慈。
她阿娘去世没多久,阿爹便要将那小贱人扶正,她心中自然十分不愿,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英国公本就不宠爱她,自然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听。
此刻谢慈将这些事提起,唐玉茹又气又急,几乎要哭出来,她抬手,要打谢慈耳光。
手刚抬起,便被谢慈拦住,谢慈握着她手腕,狠狠甩开,道:你方才议论我不是挺开心的嘛?怎么换我说你两句,便如此恼羞成怒了?唐大小姐,有这力气,不如想想怎么保住你这英国公嫡女的身份吧。
她说罢,扬长而去,十分痛快。
竹时跟在谢慈身后,小声道:郡主威武,那唐大小姐的脸色可难看了。
谢慈轻哼一声,谁让她嘴碎,说她阿娘与阿兄。
兰时沉稳,胳膊肘戳了戳竹时,道:郡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临安山上还有那些文人在看。
那些碎嘴的文人,恐怕明日便要传遍城中了……兰时有些担忧。
谢慈道: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她回到亭子里坐下,与萧泠音对视一眼。
萧泠音看着谢慈的泼辣举动,有些语塞,倘若换成她,她虽会生气,可不至于如此外露,因为她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害怕会被母妃和父皇骂。
可她谢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谢慈睨她一眼,再次给自己倒了杯茶:摔碎了四公主的杯子,实在抱歉,待我回府,会赔偿一套新的。
萧泠音道: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珍贵东西。
话音刚落,那边的唐玉茹觉得太过屈辱,已经待不下去,匆匆要走。
谢慈看她一眼,道:兰时,待会儿叫人送一套新的茶具过来。
另外,再叫人送几匹月华锦去英国公府上,免得唐大小姐日后穿不上这么名贵的料子。
唐玉茹脚步一顿,听见了这句话,本就发红的眼眶兜不住泪,直接哭着走了。
一众贵女们看在眼里,心道,这位永宁郡主,果真跋扈,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唯有谢慈,仿若无事人一般,该赏花赏花,该喝茶喝茶。
临安山上,文人们目睹这一切,虽然听不见说了些什么。
但能看见郡主另一位姑娘起了冲突,郡主泼了人茶水,那位姑娘想打郡主,郡主拦住了,再然后,那位姑娘便走了……众人对视一眼,先前那位说永宁郡主缺点的人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兄台,这……郡主恐怕不是小性子那么简单,女子应当以贤德为主,虽不知她二人说了些什么,可永宁郡主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未免太过……他说着,转头看向他们。
压根没一个人听得进去,他们痴痴呆呆地看着庄子的方向,眼神迷离,仿佛三魂丢了七魄,魏兄,你瞧见了吗?郡主竟然连拿茶水泼人如此不雅的动作都做得如此勾人心魄…………-今日这踏春游,谢慈是完完全全的主角,无论是她惊艳的美貌,还是她泼辣跋扈目中无人的行事,都令人心惊。
萧泠音心不在焉,直到踏春游结束。
回去的马车上,谢慈撑着额角,倚在缎面圆枕上闭目养神。
虽然今日萧泠音吃瘪,谢慈很高兴,可想起唐玉茹的话,谢慈又有些烦闷。
阿兄是与阿娘关系不那么好,但也只是不亲近而已,哪有那么夸张?还说她阿兄阴鸷狠毒,什么阴鸷狠毒,没有阿爹当年的风范……这些话都好难听。
越想这事,谢慈越觉得胸口发闷,她撇嘴,睁眼坐起身来,纤纤玉指挑开帘栊。
马车行在郊外官道,谢慈比她们慢一步,这会儿已经没几辆马车在官道上。
已是未时二刻,本该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不知为何,这会儿天空竟隐隐有乌云聚拢,瞧着像是要下雨似的。
兰时望了眼天色,有些忧心,看向谢慈。
谢慈也有些担心,转念又想,总不至于如此倒霉……还未想罢,便有一滴豆大的雨珠落在谢慈手心,丝丝凉意。
紧接着,陡然间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向人间抖出一张巨大的雨丝织成的网,将整座盛安城都网罗其中,看不分明。
雨势太大,马车不便前行,甚至有雨丝飘进马车里。
谢慈往后避开,嘴角耷拉下来,不是吧,还真这么倒霉?她明天就去一趟灵福寺去去晦气!停,兰时,你去寻个地方避避雨。
谢慈吩咐着,望向外面,雨雾遮眼,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能避雨的地方。
谢慈心情更沉重。
好在兰时没多久便回来,说是前面有个亭子,可以避避雨。
谢慈赶紧带着她们前往亭子里躲避。
好在亭子很大,够他们一行人躲避。
谢慈沉着脸,用手帕擦去自己身上落的水珠,一抬眼,见马夫还在外头站着,给马撑着伞,便道:叫他也进来吧,马重要还是人重要?春日里易感风寒,淋雨可不是好事。
竹时得令,撑着伞去了,很快将马夫也劝进来。
马夫身份卑微,站在最边缘,始终低着头,不敢冒犯这尊贵的郡主殿下。
谢慈面带忧愁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兰时,我明日要去趟灵福寺,你安排一下。
兰时应了声,再没人说话,只剩下雨声呼啦。
亭子傍靠着曲折的小径,沿小径往下有棵半大不小的树,树下有几人挤在一起避雨。
丫鬟缩着头,感受到头顶的漏雨,小声道:小姐,咱们要不还是去亭子里问问那位贵人吧?奴婢瞧着,那亭子挺大的,应当能再挤下咱们几个。
若是淋了雨,伤着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田杏桃看了眼那亭子里的贵人,犹豫不已。
她认得那位贵人,今日踏春游上,她见过,是永宁郡主。
郡主好生泼辣,听她们说,郡主的性子一向如此。
因此她不敢去。
淋一场雨,应当也不会如何……田杏桃嗫嚅道。
没想到话音刚落,便见得一抹藕色从雨幕中走来:这位小姐,我家郡主说,这树树叶稀疏,恐不适合避雨,叫您去亭子里。
再说了,这雨天在树下避雨也不安全,倘若打雷,容易出事的,小姐还是来亭子里吧。
那丫鬟笑脸吟吟,十分和气,叫田杏桃有些意外。
她还未说话,身边的丫鬟已经替她开了口:多谢郡主,我家小姐十分感激。
-田杏桃低着头,不大敢看谢慈。
她心想,这位永宁郡主可真是倾国倾城。
今日在踏春游上,她隔得远,看不真切,方才进这亭子,与郡主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她心跳都加快了。
田杏桃与丫鬟们缩在角落里,尽量不让自己打扰到谢慈。
心里又想,这位郡主,似乎并不像她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可怕……就这么过了会儿,终于等到雨小下来。
小姐?田杏桃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只见先前那位来传话的婢女递过来一把伞,仍旧是笑意吟吟的模样:小姐,我家郡主说,这伞送给你们。
田杏桃接过伞,道谢,愣了好一会儿。
就在她发愣的时机,谢慈已经出了亭子。
织光锦没了太阳,在层层叠叠的雨雾里,略显暗淡,可田杏桃却觉得那道背影仍旧美得不像真的,像是与周遭的树、伞、雨所描绘出的一幅美丽画卷,自然天成。
待她回过神来,谢慈早已经走远了。
只有淅沥的小雨下着。
田杏桃握着手中的伞,忽地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哥哥:?合着我情敌不只有男的,还有女的哥哥这几章都只能活在别人的话里。
3、真假千金快,备热水。
一回到家府中,兰时赶紧吩咐她们准备热水与换洗衣物,伺候谢慈沐浴更衣。
后半程雨倒是没再下大,但是中途还是淋湿了些,谢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后,总算心情稍霁。
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乌发,外头雨已经停了。
郡主。
是竹时的声音,带了些雀跃,匆匆推门进来,王爷的信。
方才信使送来的。
谢慈一听这话,眉目间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她放下手中梳子,急切接过信。
信封上有几个遒劲有力潇洒飘逸的大字:吾妹阿慈亲启。
谢慈拆开信封,一行行读完,原本高兴的神色慢慢变成不悦。
信上说,他原定三日后能归家,路上遇见些事耽搁,恐怕得再推迟十天半月。
竹时安慰道:郡主别担心,不过十天半月,很快的。
谢慈勉强嗯了声,将信收进匣子里,能有什么事耽搁了?该不会是路上遇见什么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吧?她阿兄谢无度,是当今的武宁王,得陛下倚重,又一表人才,是这天下最最最好的男子。
不久前,才有人问起她阿娘,说要给阿兄做媒。
说来谢无度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是……谢慈自幼与谢无度亲近,想想日后若是要多一个阿嫂,她还真是一时接受不了。
更何况,在她心中,根本没人配得上阿兄。
她语气酸溜溜的,竹时掩嘴笑道: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郡主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王爷有郡主这样的妹妹在,恐怕寻常女子根本入不了眼。
谢慈轻哼了声,没再继续这话题,转而问起玉章长公主:阿娘这些日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秦妈妈进进出出的,问她也不肯说。
她搂过自己一头乌发,拿过梳子慢悠悠从上往下梳,忽地又想起今日唐玉茹所说的,撇了撇嘴:你替我梳头,待会儿咱们去找阿娘。
竹时哎了声。
玉章长公主的居所名唤沧渺院,谢慈站在沧渺院前,正好与沧渺院中出来的一妇人迎面遇上。
那妇人打扮简朴,一见着谢慈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似的:见……见过贵人。
谢慈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穿过月洞门,进了沧渺院。
她微提裙角,缓步迈上台阶,进门时玉章长公主正撑着额角,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谢慈语气娇俏撒娇道:阿娘。
玉章长公主猛地睁开眼:怎么有人进来也不通传一声?语气严厉,像是十分生气。
待看见是谢慈,叹了声:是你啊,有什么事吗?谢慈一愣,阿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她说着,走到长公主身侧,抱住她,埋头在她怀中轻蹭。
萧清漪僵了僵,下意识想躲开,又忍住,抬手在谢慈头上慈爱地摸了摸。
没什么。
萧清漪眸底闪过一丝犹豫。
谢慈哦了声,拉着萧清漪的袖子,卖乖道:阿娘,我明日要去灵福寺,阿娘可要同去?萧清漪摇头:不了,你自己去吧。
萧清漪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不愿意说,谢慈也只好不问。
那阿娘,我也给你求个平安符好不好?嗯。
谢慈蹭着萧清漪手心,试探着说:阿兄写信回来了,说是有些事耽搁了,恐怕要推迟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听见谢无度的消息,萧清漪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反应平淡:嗯。
谢慈在心里叹气,从她记事起,萧清漪和谢无度的关系就这样了。
不管她怎么想让他们俩亲近一些,都没用。
萧清漪摸着谢慈的头,合上眼。
窗外的乌云散去,光亮从云层后浮现,爬进窗棂,映出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灵福寺香火旺盛,今日尤其。
来来往往的香客略显拥挤,谢慈甚至不知被谁踩了几脚,她脸色耷拉下来,心里想着这是佛门圣地,不能发脾气,得忍耐。
谢慈举着香,于佛祖前虔诚叩首。
一愿阿娘与阿兄身体健康。
二愿万事顺遂,去去最近的晦气。
谢慈睁开眼,将香插进面前的香炉里。
正欲起身,忽然瞥见一旁的签筒,她拿过签筒,闭眼认真地摇晃。
清脆的一声响,掉落出一支签。
谢慈玉指将签拾起,将签翻过面,在看见其上的下下签三个字时,脸色陡然一变。
兰时跟在身侧,也是一惊,赶紧劝道:郡主……这定然只是个意外,不如郡主再摇一次。
谢慈捏着那支下下签的手指都有些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将签放回签筒中。
没事,就当没摇过。
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谢慈一直闷闷不乐。
兰时她们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郡主,您别难过了,这签也不是回回都灵的。
谢慈抿唇,话是这么说,但她就是不高兴。
她撑着下巴,挑开帘栊,悒悒不乐。
兰时想了想,拣高兴的事说:郡主,今日城中都在传呢,说是郡主天人之姿,当是今岁的第一美人。
四公主听说了消息,在宫中气得摔了只茶盏。
谢慈抬眼,心情稍微回缓了些:是么?那可真是不错,气死她最好。
兰时掩嘴笑,说笑之间,马车已经到玉章长公主府邸前。
谢慈下马车,跨进门,还未行到自己院子,便见沧渺院那边的人来请。
郡主,长公主有请。
谢慈未多想,往沧渺院去。
进了正屋,萧清漪端正坐在上首,脸色严肃。
萧清漪身侧,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她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谢慈不明所以,福身行礼:见过阿娘。
萧清漪看着她,却厉声道:谢慈,我不是你阿娘。
谢慈被这一声吓到,抬起头来,露出茫然又惶恐的神情:……什么?萧清漪给秦妈妈使了个眼色,秦妈妈便从里间押出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妇人,妇人跪倒在地,求饶大哭道:还请长公主饶命,饶命啊……从她的话里,谢慈听懂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当年萧清漪生产之时,正逢叛军攻城,城中动乱,长公主府邸被叛军围攻,混乱之间,接生的稳婆与长公主她们走散,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孩,独自躲避叛军。
几日之后,叛军被剿灭,长公主派人找回稳婆与自己的女儿。
无人知晓,那几日里,稳婆意外将婴孩弄丢,在长公主找来时,从别处找来一个婴孩充数。
这个被抱来充数的婴孩,就是谢慈。
谢慈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清漪,又看向地上那个妇人,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一切好像是梦一场。
世界天旋地转,妇人的哭声、兰时她们担心的问候……都仿佛在耳边飘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临失去意识之前,谢慈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日在灵福寺中她摇出的那支下下签。
再醒来时,映入她眼帘的是熟悉的云琅院寝间的摆设。
她撑起身来,仍觉得脑袋很重,嗓子仿佛被火烧过,艰涩疼痛,她低声唤道:兰时……在此时,谢慈想的还是,那个梦可真可怕。
兰时推门进来,表情担忧:郡主,怎么了?谢慈扯出一个笑,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娘说,我不是你阿娘。
才说完这一句,谢慈声音发颤,再说不下去。
她把手边的玉枕摔出去,有些歇斯底里。
那不是梦,是真的。
她不是玉章长公主的女儿,不是什么永宁郡主,她谢慈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
野种!什么身份尊贵,都是假的!假的!谢慈大口喘着气,手指用力握成拳,抱住自己膝盖,道:你出去。
兰时被她这反应吓到,恭敬退下。
门外竹时在侯着,见兰时出来,面色担忧,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
郡主……不是真郡主,以郡主的性格,的确接受不了这种事。
兰时叹了口气,只说:此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唉……她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竹时,你去,叫人写封信给王爷,告诉他家中发生的事,要快,最好是八百里加急。
竹时点头:对啊,还有王爷在呢,我这就去。
-沧渺院中。
萧清漪拉着女子的手,面带慈爱与关切:你受苦了,都是阿娘的错。
女子摇了摇头,乖顺地将脸颊贴在萧清漪手心里:阿娘,阿娘没有错,这不是阿娘的错。
能回到阿娘身边,我觉得这辈子都值了,就算是现在死了,我也死而无憾。
萧清漪听得心都要碎了,抱着她不住地叹气: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才刚和阿娘团聚,怎么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你从前那名字也不吉利,日后……便叫迎幸。
日后只有幸福,没有委屈了。
谢迎幸点头,喜极而泣,母女二人又抱在一处说了好些体己话。
直到有人来通传,说是谢慈醒了。
提到谢慈,萧清漪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是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哪怕没有血缘,可总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
就这么赶她走,她多少有些不舍。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是把谢慈留下,对谢迎幸是种伤害。
毕竟这一切本该是谢迎幸的,如今却被另一个人占据。
更何况,谢慈的性格,萧清漪也知道,霸道得很,谢迎幸柔柔弱弱,说不定这二人难以和平相处。
萧清漪犯了难,一时做不出抉择。
谢迎幸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低眉顺眼温柔地开口:阿娘不必为难,不如就让咱们两姐妹一起照顾阿娘。
萧清漪愣了愣,被谢迎幸的大度惊讶到,转念又想,她之所以如此大度,定是因为吃了太多苦。
日后,她得好好补偿她,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好孩子,阿娘抱抱。
谢迎幸伏在萧清漪怀里,眸中露出一丝邪恶。
今日来的路上,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爱护有加,她便已经做了决定。
郡主之位、荣华富贵、母亲、兄长,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倘若此时便将谢慈赶走,日后想起她来,总还会有舍不得的时候。
只有让她们母女关系彻底破裂,才能真正拿回一切。
作者有话说:哥哥:谢邀,我是阿慈一个人的。
感谢在2022-11-09 01:56:40~2022-11-10 23:4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辛艺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4、谢氏敛之谢迎幸来云琅院的时候,谢慈还将自己关在房中。
兰时竹时梅时菊时几人皆在门外候着,忧心忡忡的样子。
谢迎幸自然知道她们在忧心什么,如今谢慈身份挑明,不知道会不会被长公主赶出门去,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当然也担心自己的前程。
谢迎幸定了定,莲步轻移,行至廊下,柔声细语地问道:慈姐姐在吗?她们见谢迎幸来,对视一眼,一时默然,皆没动。
一是不知如何称呼这位真千金,倘若得罪了人,恐怕不好,二来是不知这位真千金找她们郡主做什么,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郡主心情不佳,脾气自然也不好,倘若这二位碰上,也不知会不会欺负她们郡主……还是兰时开口:您有什么事吗?我们郡主她身子不好,这会还在休息,您若是有什么事,待郡主醒了,奴婢可以为您转达。
她们几个自幼跟着谢慈一起长大,谢慈虽有些骄纵脾气,可没什么坏心眼,对她们这些奴婢也好,这样的时候她们自然不能背弃郡主。
不卑不亢,倒是忠心,谢迎幸看了兰时一眼,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来看看慈姐姐。
阿娘也挂心着慈姐姐的身子,特意叫我来看看慈姐姐,慈姐姐身子没有大碍就好。
这话半真半假。
萧清漪的确也挂心谢慈身子,本打算亲自前来,可又不知如何面对谢慈,谢迎幸便自告奋勇,代她前来。
倘若长公主前来,瞧见谢慈黯然神伤,难过伤心,谢慈再顺势撒撒娇,岂不是会让长公主心软?谢迎幸可不愿这样的事发生,她要让她们之间的母女情意一点点消磨殆尽,最好是长公主看谢慈像仇人。
谢迎幸听说过,谢慈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如今一朝跌落云端,定然方寸大乱,她只需要再推波助澜一下……谢迎幸眸底浮出一丝喜悦,就能赶走谢慈了。
谢迎幸微低眉,道:对了,劳烦你转告慈姐姐,就说,阿娘与慈姐姐多年情分,虽非亲生,胜似亲生。
迎幸不忍让慈姐姐与阿娘分离,因而愿与慈姐姐一道侍奉阿娘左右。
说罢,转身而去。
她说话柔柔弱弱,整个人看起来并无攻击性。
竹时松了口气,面上显出几分喜悦:这位真小姐人还挺好的嘛,太好了,郡主可以不用走了。
兰时比竹时多想了些,开心不起来。
郡主留下来看似是好事,可郡主的脾气她们都清楚,到底会怎样还难说。
兰时叹了口气。
谢慈还在床上坐着发呆,目光沉滞,谢迎幸说的那些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呵,阿娘挂念她?却都不愿意自己来看她一眼……不忍让她与阿娘分离,所以愿意与她一起侍奉阿娘左右。
所以……阿娘想赶走她,但这位真千金从中劝和,才让她留下来……难怪那天阿娘这么反常……还有那天她冷淡的态度,说,我不是你娘……想起这些,和刚才谢迎幸的话,谢慈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起起伏伏之间,棱角刮擦出一阵阵的疼痛感。
她还叫迎幸,迎接幸运,迎接幸福?总之,幸福也好,幸运也罢,都和她谢慈无关了。
兰时进来,见她如此模样,猜测她已经全听见了,便静默候在一旁。
已近黄昏,日影西斜,寝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沉,谢慈忽然开口:兰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知情识趣些,自己离开?既然她不是阿娘的女儿,赖在这儿看人家母女情深又有什么意思呢?兰时皱眉,担忧道:可是郡主与长公主多年情分,郡主舍得吗?谢慈复低下头,胸口闷闷的,她自是舍不得的。
兰时又道:再说了,还有王爷呢?郡主难道舍得吗?奴婢已经给王爷写信了,郡主好歹等王爷回来。
谢慈听见兰时的话,阖上眸,眉头更是紧锁。
她舍不得阿娘,也舍不得哥哥,唉……-沧渺院中,谢迎幸低眉顺眼,服侍在萧清漪身侧。
慈姐姐不肯见我。
谢迎幸将茶水递给萧清漪,藏起眼底的一些委屈,大度道,其实我也理解慈姐姐,听闻她平日里得阿娘宠爱,因而行事有些娇纵。
迎幸听着,心里十分羡慕。
萧清漪眸色顿了顿,有些心疼她,她知道谢慈的性格,但都到这时候了,谢慈竟还敢闹脾气,不见迎幸?真是无法无天了。
萧清漪忽而有些后悔将谢慈留下,她竟然都不知收敛,竟还敢给迎幸委屈受。
她怎么敢不见你?萧清漪语气有些严厉,显然很是不悦。
谢迎幸连忙道:阿娘别怪慈姐姐,她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我相信过几日,她定然能与我相处得很好。
萧清漪抿唇,没说话。
但愿如此。
谢迎幸又不着痕迹道:方才去见慈姐姐时,见她房中的几个婢女处事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又忠心耿耿,也令人羡慕极了。
她这话提醒了萧清漪,谢迎幸今日才回来,她还未给她指派几个得力的婢女照顾。
听她说起谢慈房中的那几个,便道:若是你喜欢,便拨来给你。
谢迎幸故作为难道:这不大好吧,毕竟是跟了慈姐姐那么久的人……萧清漪直接拍板:没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女儿,别说几个婢女了,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摘下给你。
再说了,慈儿房中人手一向众多,个个能干,不差这两个。
谢迎幸露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伏在萧清漪膝头,阿娘真是世上最好的阿娘,迎幸能回到阿娘身边真是上天的恩赐。
-谢慈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就坐在房中发呆,直到夜色降临。
梅时进来上灯,看了眼谢慈,道:郡主,夜里冷,可要加件衣裳?长冬的寒意残留在夜色的缝隙里,到这会儿都钻出来张牙舞爪,谢慈经她提醒,方感觉自己手脚冰凉。
谢慈张了张唇,道:让兰时取我的大氅来。
梅时没动,嗫嚅道:郡主……兰时姐姐她……谢慈皱眉,问:她怎么了?梅时答:方才……方才秦妈妈来过,将兰时与竹时姐姐领走了,说是长公主的意思,叫她们去伺候迎幸小姐。
谢慈一愣,看着眼前那盏八角彩绘灯烛火轻晃,心慢慢沉下去。
烛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谢慈却觉得周身的寒意一寸寸侵袭入骨,仿佛要将她连同五脏六腑都啃食殆尽。
哦。
半晌,谢慈才应了这么一声,那你去将我那件貂毛大氅取来,再吩咐小厨房,简单做两道我喜欢的菜。
梅时应声,退了下去。
谢慈悠长一声叹息,看向那盏灯,最后苦笑一声。
这日夜里,谢慈睡得极不安稳,混沌中做起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谢无度和萧清漪与谢迎幸其乐融融站在一起,而她在一旁被无视,不管怎么叫他们都没人理会。
谢慈自睡梦中惊醒,只觉得这寝间变得空荡而冷清,令她坐立难安。
她喘了口气,下意识唤兰时,话音还未落地,想起兰时已经被叫去伺候谢迎幸,声音戛然而止。
梅时……梅时听见声音进来:郡主,怎么了?谢慈拢了拢身上大氅,轻咳嗽一声,说:你拿上灯,去霁雪堂。
霁雪堂是谢无度的住所,谢慈今夜心情复杂,不愿在自己寝间里待着,她自幼与谢无度亲近,谢无度的住所于她而言,便像自己院子一般熟悉。
更何况,霁雪堂中一草一木皆带着谢无度的气息,能让她安心些。
从谢慈的云琅院去霁雪堂,中途要经过沧渺院。
已经近亥时,沧渺院中灯火通明,从中穿出萧清漪与谢迎幸的谈笑之声。
谢迎幸在说自己从前的事,将萧清漪逗得不时笑出声来。
谢慈停下脚步,于寂寂长夜中追溯回忆,阿娘与她在一起时,是否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候?答案是否定的。
萧清漪宠爱谢慈,尽管谢慈也很爱撒娇,可萧清漪从没有像今夜这般开怀大笑过。
谢慈紧了紧拢大氅的手,沧渺院前的灯笼被风吹得微转,她收回视线,对梅时道:走吧。
即便谢无度不在,霁雪堂平日里也有他的人守着,没有他的命令,旁人都不许进去。
当然,这旁人中,不包括谢慈。
这深更半夜,虽不知谢慈为何过来这边,霁雪堂的守卫也没拦着。
郡主请进。
谢慈提着灯,穿过月洞门,沿青石板路往前,停在霁雪堂正屋前。
她对梅时道:你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再来便是。
梅时哎了声,转身离开。
谢慈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身,推开门。
这一趟谢无度离开家已经快四个月,就连过年都没能回来。
霁雪堂中冷冷清清,可谢慈一进来,却觉得安心。
她四处看了看,一切还和谢无度在时一样。
比起阿娘,她似乎依赖谢无度更多。
谢慈想起些回忆,唇角微勾,随后那点笑意又荡然无存。
如今……她不再是他的妹妹了,兰时说,好歹等王爷回来,可是谢慈不敢确定,他回来会不会……她吐出一口气,去他寝间里睡下。
夜色无边,少女喃喃之声很轻:你最好不会喜欢那个谢迎幸!否则……-蜿蜒陡峭的山路曲曲折折隐没在悬崖峭壁旁,一队人马正尽所能地迅速行进,时不时有石子坠落崖间的声响,在旷野中被放大数倍,令人精神高度紧绷,谁也不敢松懈。
队伍之中,一身玄色锦袍的高大男人气度非凡,玄色之下,铺陈着云团暗纹,左侧腰往下用金线绣着一只气派的鹰,栩栩如生。
鹰忽地振翅,男人转过身来,露出正脸。
一双薄唇,唇色稍浅,鼻子挺拔,剑眉之下一双微挑的丹凤眼。
眉目凌厉,亦正亦邪。
谢无度微敛眸,抬手命他们继续赶路。
这是一条近路,颇为难走,却能节省出三五日的时间。
三五日,还是太慢了。
昨日他收到竹时来信,才知晓家中发生大事,以阿慈的性子,定然受了不少委屈。
作者有话说:别人:她不会欺负别人吧?哥哥:她肯定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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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睡醒,梅时与莲时已经领人在门口候着。
梅时与莲时自然也是自幼便在她院儿里伺候的,只是兰时和竹时更多近身伺候,谢慈还略有些不习惯。
她昨夜后半夜虽睡安稳,可前半夜还是没休息好,因此眼下有些乌青,谢慈皮肤白皙,瞧着便十分明显。
谢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垂下眼,经过一夜的休整,谢慈理清了些思绪。
她舍不得阿娘和阿兄,她可以留下来,与那位真千金和平共处。
梳洗完毕,谢慈与她们从霁雪堂回云琅院。
经过沧渺院时,正好见秦妈妈在准备膳食。
好些菜都不是萧清漪平素吃的,想来是谢迎幸在。
谢慈指腹从袖口的刺绣上摩挲过,抬头道:去给阿娘请个安吧。
秦妈妈见谢慈来,福了福身,拦在谢慈身前,端出滴水不漏的笑容道:老奴见过郡主,郡主可是有什么事吗?秦妈妈是长公主心腹,自然明白长公主的心思。
长公主如今虽寻到亲生女儿,可对这假女儿的感情也颇为复杂。
一方面,长公主后悔自己竟然这么多年认错女儿,让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吃苦,因此也难免对谢慈有些迁怒。
可另一方面,长公主与谢慈这么多年的母女情意不假,长公主也不能完全割舍下,所以现下打算将两个女儿一并养着。
因此谢慈也不能得罪。
谢慈愣了愣,道:没什么事,只是给阿娘请个安。
秦妈妈脸色微变,这会儿谢迎幸正在房里陪长公主用膳,思及谢慈的脾气,秦妈妈道:郡主,迎幸小姐在里头呢,您还是回去吧。
若是让谢慈进去了,倘若她一个不高兴,欺负迎幸小姐可如何是好?谢慈脸色沉下来,有些不悦。
她知道秦妈妈的意思,人家亲生母女话家常,她怎么好意思凑上去?就在说话之际,屋里传来长公主的笑声。
谢慈张了张嘴,感觉到难过,说是将两个女儿都养着,可终究是……有所差距的吧?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终究是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偷来了这十五年的好日子。
谢慈维持着体面,正欲转身离开,便听见里头谢迎幸的声音说:秦妈妈,可是慈姐姐来了?快请她进来呀。
谢迎幸发了话,秦妈妈自然也就没有再拦:郡主请吧。
谢迎幸从帘子里出来,笑吟吟拉住谢慈的手,跨进门,道:慈姐姐身子可好了?谢慈摇头:没什么事。
谢迎幸拉着她坐下,与萧清漪说话:慈姐姐可真是漂亮极了,昨日还未能仔细看,今日这一见啊,真是名不虚传。
听闻慈姐姐可是盛安城第一美人。
谢慈也不动声色打量谢迎幸。
谢慈是长得美,可长公主却并不算大美人,因此从前便有人说谢慈长得与长公主不像。
谢迎幸长相清丽端庄,眉目之间与长公主确实有七分相似,一眼便让人觉得这是母女。
谢慈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看向萧清漪:给阿娘请安。
萧清漪只嗯了声,剩下的话全在回答谢迎幸。
一顿饭的功夫,尽是她们的1欢声笑语,谢慈一句话也插不上,活像个外人。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个外人。
饭桌上的菜也全是谢迎幸爱吃的,而没有谢慈爱吃的,谢慈心里不是滋味。
只觉得自己像个死皮赖脸的,自讨没趣。
因早上这出,谢慈心情又差起来。
可惜她还不能发作,毕竟她凭什么得了好处还能说人家谢迎幸的坏话呢?可偏偏让她热络对待谢迎幸,她也做不到。
进退两难,这种感觉实在憋屈,谢慈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可那谢迎幸也不知怎的,连个清净都不想给她,偏生还要找上门来。
郡主,迎幸小姐来了。
谢慈还未及说不见,谢迎幸已经进门来,她温柔笑着:慈姐姐,今日天气这么好,怎么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莫不是不想见我?谢慈只好笑道:自然不是。
谢迎幸已经挽住谢慈胳膊,拉她起来:那慈姐姐便带我去府中逛逛吧。
谢慈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维持着微笑,带谢迎幸在府中逛游。
谢迎幸说话轻柔软糯,拉着谢慈问东问西,谢慈耐着性子给她介绍,二人一路相处竟意外的和谐。
经过这一上午的相处,谢慈对谢迎幸的成见消除了些,心道,谢迎幸还是挺好相处的,日后应当也不会有太多矛盾。
二人走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这会儿日头渐渐大起来,谢慈便和谢迎幸二人进亭子暂作休息。
谢慈拿出雪帕,擦去额角的薄汗:迎幸,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多谢慈姐姐。
谢迎幸笑容婉约,命兰时与竹时拿来一个黑漆金线的食盒,道,慈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请姐姐吃,手艺不精,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谢慈摆手:怎么会?你心灵手巧,竟然还会做糕点。
食盒中的糕点看起来十分精致,谢慈伸手拿过一块,咬下一块,脸色微变。
这糕点的馅里,放了她不爱吃的葱油。
谢迎幸一脸殷切的期盼:怎么样?慈姐姐,好吃吗?谢迎幸将谢慈的微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窃喜,早膳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谢慈不爱吃葱,因此特意做了带葱油的糕点给她吃。
谢慈想着这毕竟是谢迎幸的一片好心,她虽不爱吃,却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委婉道:挺好吃的,只是我今日胃不大舒服,不适宜吃太多糯米,实在不好意思啊。
谢迎幸摇头:没事儿的,慈姐姐身子重要。
二人吃过糕点,又略坐了会儿,便各自回住处。
-我还以为这谢迎幸会不好相处呢,谢慈拨弄着鹤望兰的叶子,和莲时说话。
莲时掩嘴笑:郡主能与迎幸小姐好好相处,长公主肯定很开心。
谢慈挑眉。
她自幼脾气虽坏,却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从不做那些两面三刀之事。
自然也不会想到,那谢迎幸与她分别之后,便去长公主那里告了谢慈一状。
沧渺院中,谢迎幸低头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着:我是真心实意想和慈姐姐好好相处,还特意给慈姐姐亲手做了糕点,没想到慈姐姐她却根本不领我的情,还说我算什么东西,做的糕点自然狗都不会吃。
迎幸知道,慈姐姐自幼被阿娘捧在手心里,是掌上明珠,瞧不上迎幸这样的人,可……迎幸又何曾愿意做一个卑微的人呢?萧清漪听得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谢慈的脾气萧清漪最清楚不过,娇纵高傲,自然做得出这样的事。
可她如今还不知收敛,未免太过离谱。
萧清漪站起身,怒气冲冲出了门,往云琅院去。
谢迎幸看着萧清漪的背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谢慈还在房中用午膳,这几顿她都没怎么吃,今日难得有了些胃口,还没吃两口,便听得外头通传,说是长公主来了。
因早上的事,谢慈午膳时没去自找不痛快,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过来,她有些惊喜。
谢慈放下碗筷,站起身,正要迎接。
阿娘……话音戛然而止,谢慈看见萧清漪冷着的脸,不知发生什么。
萧清漪劈头盖脸一顿骂:谢慈,你怎么敢这么对迎幸?谢慈茫然,睁着眼看向萧清漪:什么?她与谢迎幸不是相处得很好么?怎么叫这么对她?萧清漪冷笑道:我本来要把你送走的,是迎幸说,我们母女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不忍心。
她这么漂亮,委屈自己,你呢?你做金枝玉叶做惯了,从前便一直娇纵跋扈,我知晓,可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你所作所为,你太令我失望了!谢慈还是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但被萧清漪话语中的字字句句刺痛。
她承认了,她的确本来要送走她,因为谢迎幸开口,所以才留下自己。
我什么也没做。
谢慈道,今日上午,谢迎幸来找我,让我带她去府中逛玩,我便与她逛玩了一上午。
而后有些累了,我们便进亭子里休息,她说亲手做了糕点,请我吃,但糕点中放了葱油,我不爱吃,因而没吃……她做什么了?萧清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又不知道你不吃葱油,不过一个葱油,你便为此羞辱她?谢慈眉头皱得越发深:羞辱她?我何曾羞辱她?我……够了,你做了错事,还不肯承认么?谢慈一贯非温婉性子,此刻被萧清漪这么一顿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也有些脾气:我说了,我没错!我根本什么也没做!阿娘……够了,谢慈我告诉你,你若是再对迎幸不敬,我不会讲究母女情分。
萧清漪撂下这么一句话,如风一般离去。
谢慈阴沉着脸,看了眼满桌子菜,霎时胃口全无。
她不是傻子,还能发生什么?无非是谢迎幸和长公主说她做了什么。
倒是好计谋,半真半假掺着说。
谢慈冷笑,亏她不久前还觉得,这谢迎幸是好人,结果……她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蠢人。
作者有话说:慈宝:呵呵。
哥哥还在骑马赶回来的路上。
6、一切有我萧清漪在云琅院发作完,风风火火地离开,谢迎幸楚楚可怜地出现,拉着萧清漪胳膊,一副大度的模样:阿娘,算了,你别怪慈姐姐。
慈姐姐她也只是太爱你了,怕失去你,所以才会容不下我。
她一面说着,眼角还带着泪痕,泛着微微的红,我见犹怜。
怕失去我便更该待你好些,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你的。
萧清漪看着谢迎幸的模样,心中疼惜更甚。
谢迎幸咬着下唇,似乎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懊恼不已:阿娘,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将这事告诉你,更不该巴巴凑到慈姐姐面前。
倘若不是我去找她,也不会惹怒她,便不会影响阿娘与慈姐姐之间的母女情分。
这样好了,阿娘,我去寻慈姐姐道歉。
她说着,当真要往云琅院去。
萧清漪一把将人拉住,目光冷漠看向云琅院方向,道:要道歉也是她来与你道歉,你去道什么歉?好了,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如今你已经不是没人撑腰的孩子,日后都有阿娘给你撑腰,你不必如此大度。
想起谢慈的娇纵,再对比眼前谢迎幸的小心谨慎,将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萧清漪心如刀绞。
她倒是希望迎幸能不这么善解人意,能像谢慈那般肆意一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倘若当年她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让她变成这般模样……萧清漪越想越心痛,便更对谢慈怨怼几分。
她拉住谢迎幸的手,嘱咐身ЅℰℕᏇᎯℕ边的秦妈妈:你去告诉谢慈,倘若她真心实意给迎幸道歉,我还能原谅她这一回。
倘若不能,叫她自己走吧。
秦妈妈应了声,目送萧清漪与谢迎幸离去。
兰时与竹时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在心中无声为郡主捏把汗。
她们如今虽被拨来谢迎幸身边伺候,可心里总还是向着谢慈的。
谢迎幸被萧清漪拉着进房中说体己话,将下人们都遣退下去,兰时与竹时自然也候在门外。
竹时沉不住气,小声与兰时道:兰时姐姐,方才长公主这么凶,还真是少见。
从前便是郡主犯下再大的过错,郡主也没这般凶地对过郡主。
原因为何,竹时也清楚。
从前是从前,如今么……她觑了眼屋内,隔着珠帘,看不真切二人身影,只能瞧见长公主与迎幸小姐脸上都带着笑意,气氛温暖融洽。
竹时叹气,又道:兰时姐姐,你觉得郡主当真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么?兰时摇头。
那日谢慈与谢迎幸二人在亭中,不许她们靠近,并没人知晓她们的对话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今日谢迎幸所说的那些指控,以她们对郡主的了解,不大可能是真的。
可若是郡主没做这样的事,那便是谢迎幸在撒谎,故意陷害谢慈。
竹时当即有些气愤:方才我就想说了,这位迎幸小姐方才等长公主都发作完了,才姗姗来迟,说些大度话,未免也太惺惺作态。
这话才罢,里头的珠帘攒动,竹时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兰时比她镇定一些,但心里也有些慌。
她们本该好生伺候谢迎幸,怎有背地里说她坏话的道理?兰时,去小厨房宣膳吧。
出来的人正是谢迎幸,她唇角带着得体的笑容,似乎是没听见她们二人所说的,竹时与兰时皆松了口气。
兰时应下,退下去。
谢迎幸看着兰时的背影,眸色微黯。
她听见了她们的话,不过没有立刻发作。
不过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到哪里不是做奴婢,难道做她谢迎幸的奴婢,比不上做谢慈的奴婢吗?谢迎幸回身,挑开珠帘坐下,玫瑰椅挨着美人榻,萧清漪倚在美人榻上,闭着眼。
方才这会儿,她又被谢迎幸哄得高兴,暂且将先前那些脾气抛到一边。
你方才问起你兄长,他过些日子应该要回来了。
不过,他性子冷淡,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
与谢慈倒是亲近,萧清漪微不可闻地叹气。
却见谢迎幸长久的缄默。
她睁开眼,见谢迎幸微低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了这是?谢迎幸仿佛才回过神来,笑道:阿娘方才说什么?虽然笑着,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萧清漪道:迎幸,你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了?谢迎幸摇头,嘴硬说:没有,没什么事。
阿娘别担心。
萧清漪见她不愿意说,一声叹息,也不打算再问。
可萧清漪不问,谢迎幸又忍不住开了口:阿娘,我……是不是不该将兰时竹时从慈姐姐那儿抢过来?萧清漪眉头压下来,语气有些不善:怎么了?她是为这事为难你?谢迎幸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啦,是……方才我去叫兰时宣膳,听见她和竹时在说话,说……她咬唇,又摇头,不愿再说了。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萧清漪冷起脸来,要叫人处置兰时与竹时,被谢迎幸拦下,谢迎幸抱住萧清漪双腿,道:阿娘,算了,她们并没说什么,阿娘别发落她们,算我求阿娘了。
听见她这么说,萧清漪只好作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算了。
不一会儿,厨房上菜,母女二人和乐融融地吃饭。
而云琅院中,谢慈没忍住脾气,摔了碗筷,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正在气头上,又听见秦妈妈过来说,要她同谢迎幸道歉,否则阿娘不会原谅她。
气得谢慈将满桌子好菜都掀了。
她自然不愿意道这歉,她没做过的事,为何要道歉?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至于秦妈妈说的,谢慈甚至咬牙切齿想,那便将她赶走好了。
既然阿娘这么不相信她,那么她也不要阿娘了。
谢慈越想越气,屋子里一片狼藉,碗碟的碎片铺了一地,混着食物的残渣。
她一口气憋在心口,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倒不如现在就走了算了。
她如此想着,回头去收拾东西,翻箱倒柜的。
可梳妆台上那些她喜欢的首饰属于她吗?衣柜里那些漂亮的衣裳又属于她吗?它们属于长公主的女儿,属于永宁郡主,但现在她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了,也不是永宁郡主。
谢慈手一顿,颓然跌坐在锦杌上。
什么都不是她的,都不是!她霍然站起身,将头上的首饰全拆了,气鼓鼓丢在梳妆台上,将身上昂贵的外衣脱下,而后便要往门口走。
梅时与莲时跪在一侧,一个劲儿劝她消气: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郡主……鞋也不属于她,谢慈将鞋脱了,步履匆匆要走出门,一时踏错,踩到了碎瓷片。
碎瓷片在她白皙的脚面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当即渗出来,流在云纹地砖上,触目惊心。
谢慈吸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莲时与梅时吓得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来,郡主,您没事儿吧?郡主,您先别动,来人,快请医女。
一片混乱。
痛感让谢慈理智回归,她清醒了些,被梅时莲时搀扶着坐下,感觉这样的自己可笑又可怜。
她从前总是高高在上的,哪里想过会有今天?谢慈垂着眼,沉默着。
医女很快就过来,替谢慈包扎伤口。
梅时捏了把汗,叫人把屋子里收拾好。
脚心上传来的痛感谢慈仿若未觉,待包扎好,她站起身道:我要走了,我要离开长公主府。
梅时赶紧拦住人:郡主……您别呀。
长公主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谢慈撇嘴,哪里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恐怕从发现她不是亲生女儿开始,就已经看她各种冤憎了。
左右我是多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谢慈到底未能踏出门槛,谢无度的回信来了。
信是八百里加急,信使火急火燎送来,生怕耽搁一分,自己身家性命不保。
听见是谢无度的信,谢慈的表情有所动摇。
她接过信,仍看见熟悉的字迹:阿慈亲启。
与上回不同,没了吾妹二字。
谢慈好容易平稳些的情绪又往上涨,好个谢无度,不打算认她这个妹妹了是吧?她一面在心里骂他,一面动作慢吞吞拆开信。
信纸上寥寥几行:正尽力赶回,一切有我,万事待我回来。
敛之。
就这几个字,一眼可看尽,谢慈将这几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下子感觉心里酸涩,仿佛是那未熟透的梅子,洒一层糖,到底还是酸甜各半。
她一向相信谢无度说的话,这一回也暂且信他吧。
谢慈将信纸沿未拆时那般仔细折好,回身往里间去,为了谢无度,她再等几天好了。
但要她向那个谢迎幸道歉,绝无可能。
谢无度的字迹一向飘逸遒劲,很有特色,如他那人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
收到谢无度的信后,谢慈连底气都多了几分,她不打算和谢迎幸道歉,倒打算质问她,为何要陷害自己?翌日一早,谢慈便去了谢迎幸的天晴院。
作者有话说:有哥哥撑腰就是不一样啦。
7、带刺玫瑰天晴院就挨着萧清漪的沧渺院,萧清漪特意选的,名字取雨过天晴之意。
天晴院还未设置匾额,萧清漪已经着人请大燕如今的书法大家崇明先生书写,只是还未及挂上。
这些日子以来,萧清漪命她们将好东西流水一般送进天晴院里,就连把太阳月亮也一并摘下来送给谢迎幸。
就连这会儿,也还有人进进出出地往里头抬东西进去。
谢慈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对这些,她并不羡慕,自幼她拥有的比这多了去了。
但有些许的嫉妒,嫉妒的是萧清漪的态度。
前两日,萧清漪还说舍不下她们的母女情分,要将两个女儿都养在膝下。
可才过多久,弹指一挥间,她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摘谢慈,哪里对得起所谓的母女情分四个字。
天晴院里的进去通传了,谢慈在院门处等着。
她一身京中最新的织锦缎,背脊挺立,往那儿一站,便如明珠耀眼,来来往往的人难免要注目一番。
通传哪里需要这么久时间,这谢迎幸明摆着是要故意要她等。
谢慈眼尾微挑,预备直接走人,她可不爱伺候。
正转过身时,听见里头终于来了人:抱歉,让郡主久等了。
如今院子里在整修,到处都是事,这才耽搁了。
郡主千万别介意。
说罢,领着谢慈往里走。
绕过曲折小径,穿过回廊,终于到了天晴院正屋。
就方才一路上经过的来看,天晴院比云琅院还要大些,假山园林,亭台水榭,应有尽有。
谢慈抬头,见谢迎幸长身立在廊下拨弄花草。
廊下挂了两盏透烧琉璃灯盏,门口的风铃声清脆,谢迎幸抬起头来,让她们把花草搬进房中。
谢慈看了眼,却见她身旁随侍的丫鬟换了人,是生面孔。
她眸光微转,并不见兰时与竹时。
谢迎幸说罢,才故作惊喜地看向谢慈,迎上来要拉谢慈的手:慈姐姐来啦。
被谢慈毫不留情地甩开:少惺惺作态,谁是你慈姐姐?谢迎幸微眯了眼,背过手去,打量着谢慈:我还以为慈姐姐今日是来向我道歉的呢,原来不是么?谢迎幸笑意吟吟说着,透出胸有成竹的拿捏。
谢慈轻呵一声,开门见山:怎么?你不打算装下去了?我问你,你昨日和阿娘告状是什么意思?我几时说过那些话?谢迎幸面上笑着:慈姐姐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么?慈姐姐心里想,这样的人也配与我做姐妹?不是么?谢慈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她不笑时,一向看起来不好亲近,透着些凶,但凶归凶,却不丑。
是美艳化作刀锋,红玫瑰长出利刺。
我没这样想过,什么样的人抱有什么样的心思,才会同样揣度旁人。
谢慈声音清冷,带着些轻蔑。
这便是说她自卑,谢迎幸眸色微冷,但面上的笑容未减。
这些日子她明里暗里打听过这位永宁郡主,将她猜了个七八分。
谢迎幸道:对啊,是我小心眼,猜测姐姐有这样的想法。
是我想,姐姐凭什么与我做姐妹?如今姐姐所有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不是么?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罢了。
她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还有几分道理。
可谢慈才不会被她绕进去,谢慈道:你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你若是要赶我走,一开始便不该装大度将我留下,也不必故意与我交好,转头却咬我一口。
谢迎幸挑眉,笑意更深:我是可以一开始就把你赶走,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把你赶走的话,阿娘总会顾念你们之间的情谊,藕断丝连,那我会不高兴的。
谢慈听她这么说,冷笑出声,所以如此费尽心思,挑拨离间自己和阿娘的关系么?你心思歹毒,现在告诉我,就不怕我告诉阿娘吗?谢迎幸掩嘴笑:那你便去告诉吧,看看她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她到底是你的阿娘,还是我的阿娘?谢慈垂下眼,怒目而视谢迎幸,这话很令人心中不快,但谢慈确实没这个把握萧清漪能信她。
昨日之事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在萧清漪心里,连问都不必要问,已经给谢慈定了罪名。
也难怪谢迎幸如此嚣张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谢慈去说,只要她哭一哭,说是谢慈陷害,萧清漪自然会信。
这样的结论让谢慈心中郁闷更甚,她想不通。
为什么从前对自己百般宠溺的阿娘,怎么能因为血缘二字,便冷若冰霜。
只需要谢迎幸勾勾手指,便能无条件地被相信。
难道血缘二字真有这般重要么?谢慈抬眸,对上谢迎幸挑衅的目光。
她道:慈姐姐当真不打算同我道歉么?谢慈斩钉截铁:你做梦。
谢迎幸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视线似有若无地瞥向一处,像在给谢慈指路。
谢慈顺着她视线看去,只见兰时与竹时二人正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上,显然已经跪了很久,此刻面色都有些苍白。
谢慈脸色霎时一变,高声质问谢迎幸:你什么意思?她们做错了什么?兰时与竹时是她最得力最亲近的婢女,虽说是主仆,却也算得上感情深厚。
她们被谢迎幸抢走时,谢慈很是不习惯,可想到谢迎幸如此得阿娘喜欢,她们照顾谢迎幸应当也不会待遇太差。
没想到谢迎幸竟这般随意惩处她们。
谢迎幸比谢慈矮半个头,因而要踮着脚才能与她平视,她唇角笑意深深:她们啊,她们说我坏话,我已经请了阿娘过来,禀明情况。
再过会儿,阿娘应当就要来了。
你!谢慈气得说不出话,抢了她的人还不好好对待,你怎能如此恶毒?谢迎幸叹了声,听见恶毒二字是眉头浅皱。
呵,恶毒,她谢慈凭什么说自己恶毒?若非是她谢慈占据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她又何须吃这么多苦?倘若不恶毒,她哪里还能活到今日?她从前或许还在意旁人的评价,如今早都不在乎了,恶毒也好,别的也罢,全无所谓。
总而言之,她必须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掉一切的威胁。
谢慈甩下衣袖,匆匆往兰时与竹时身边去,她要将二人拉起来,被谢迎幸身边的婆子婢女拦住:郡主三思。
见这二人起冲突,满院子的仆役都有些戚戚。
昨日长公主那阵仗架势之大,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昨日发生什么,风言风语早就传遍府中,如今大家都在说,谢慈不知收敛,恐怕很快要被扫地出门。
而谢迎幸深得长公主喜爱,脾性又温软,怎么看怎么比谢慈好。
莲时也拦住谢慈,委婉劝道:郡主,您别胡来……这毕竟是在天晴院,兰时与竹时姐姐如今是迎幸小姐的婢女。
惩治自己的婢女,旁人总不好插手的。
何况长公主原本还放了话,要郡主道歉……莲时与梅时并听不见方才谢慈和谢迎幸的对话,自然也不知当日到底发生什么,只是依着两人的脾性猜测来看,怎么都像是迎幸小姐说的话更有信服力。
莲时咬了咬唇,道:郡主,要不您还是同迎幸小姐道个歉吧?谢慈听见这话,本就中烧的怒火燃得更旺,将莲时推开,恨恨看向谢迎幸。
谢迎幸慢悠悠走近,低眉顺眼道:慈姐姐,只要你同我道个歉,我便可以原谅你,也可以原谅她们二人。
她又装得楚楚可怜,一副柔弱腔调,听得谢慈火大。
谢慈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一向不是那种柔弱性情,遇事怎么嚣张跋扈怎么来,因为一向有长公主和谢无度给她兜底。
如今长公主不再是她的后盾,谢无度又不在京中……谢慈抿了抿唇,不知想些什么。
知道谢慈的脾气,兰时赶紧扯她袖子,小声劝道:郡主,您忍一忍脾气,千万别……忍,忍不了。
还从没有人这样欺负到她头上的。
她谢迎幸若是想要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要,谢慈未必不会大度退出。
用这些腌臜手段对付自己,让她生气,也觉得不耻,也不平。
兰时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啪。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发生什么。
谢迎幸也没料到,谢慈竟然敢打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管不顾。
谢慈抬手,给了谢迎幸一记耳光。
谢迎幸白皙的脸颊上霎时多出五个手指印,她捂着脸,瞪大眼看向谢慈:你……打我?谢慈冷笑:打你怎么了?打你要挑个黄道吉日?吉时良辰么?你不是说我瞧不起你么,对,我就是瞧不起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阴沟里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谢迎幸眼眶红了,也没忍住,扬手要打回来。
却被谢慈一把抓住手腕,另一只手再次扬起,啪一声,重重打在她另一边脸颊。
住手!萧清漪才到门口,便撞见这么一幕。
作者有话说:慈宝:打你怎么了,我还能打你两个大比兜。
8、忌惮谢慈对谢迎幸动手。
萧清漪快步走来,面色铁青,一双眼里盛满怒火,呵斥道:谢慈,你在干什么?她昨日不管不顾将谢慈骂了一通,为谢迎幸出口气,夜里回到自己寝间里躺下,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想起自己这些年待谢慈的好,与谢慈待自己的好,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可那些回忆都是真的。
这般一想,便反思起自己当时的态度是否太过恶劣。
谢慈的性子,她一直知道,也是被她宠坏了,难免有些娇纵。
迎幸说得也对,谢慈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出这么大的事,哪里能这样快接受?难免心里有些难受,因此才会做出些不得体的事来。
萧清漪半宿没睡好觉,想着明日一早,软下性子哄哄谢慈,与她说说道理,让她给迎幸道个歉,此事便算过去了。
今日一早起来,萧清漪还记着这事儿,待用过早膳,便预备着人去找谢慈来。
还未及发话,便听得天晴院那边的人来传话,说是院儿里出了些事,迎幸拿不定主意,要她去拿主意。
昨日听迎幸说起竹时与兰时二人,萧清漪思忖过后,便将自己手边得力的人送了几个去谢迎幸那里。
今日来传话之人,便是萧清漪送去谢迎幸身边的。
听了这话,萧清漪脸色微变,问是什么:你仔细告诉我。
那婢女低下头,将事情说了:今日一早,谢迎幸刚起没多久,便抓住兰时与竹时二人背地里议论主子,说些不中听的话。
谢迎幸当即便被气到,叫她们二人跪下。
因着是谢慈手里讨来的人,怕处置狠了,惹恼谢慈,所以才来请萧清漪决断。
萧清漪一听,心里觉得迎幸这丫头太过顾忌。
但也没太生气,因为这话里说的是两个丫头的事,丫头与主子,虽说可以算作一体,却也不能全然看作一体。
这便是谢迎幸的计谋。
她今日一早蓄意报复兰时与竹时二人,说她们嘴巴不严,议论自己,但实际上并没有。
可她是主子,她说有,那便是有。
她将两个人罚去跪下,等着谢慈来,以做筹码。
她要委婉地告诉萧清漪,那两个丫头背后骂她,兴许是得了谢慈的授意。
倘若谢慈向她低头道歉,那么便证实她的确做了这些事,便能更近一步让萧清漪对谢慈失望。
而倘若谢慈不肯低头道歉,也无妨,她可以说这两个丫头心思不正,不如干脆发卖出去。
无论如何,都能叫谢慈不痛快。
只是谢迎幸没想到,谢慈脾气这样暴躁,竟直接给她甩了两个耳光。
见萧清漪过来,谢迎幸当即落下两行清泪,捂着脸颊,又是楚楚可怜的姿态:阿娘,您别怪慈姐姐,都是迎幸的错。
迎幸不该罚兰时与竹时的,她们是姐姐的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自然也是看姐姐的脸色,都是我不好。
萧清漪看着谢迎幸浮肿的两边脸颊,指印清晰可见,眼眶也红着,天大的委屈。
萧清漪原本对谢慈那点愧意荡然无存,又只剩下迁怒的恼恨。
她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受尽苦楚,而她却纵养着一个陌生人,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了亲生女儿,却仍被这个陌生人欺辱。
谢慈打了谢迎幸两巴掌,心里的火气略微消散了些,这会儿被萧清漪质问着,心里第一念头是慌乱。
她有心解释,可对上萧清漪那张视她如仇敌一般的脸,再见萧清漪将谢迎幸紧紧护在怀中,连她张嘴,都以为她想再动手似的,将人往身后更护了护。
她到了嘴边的解释便换了模样,声音带了些冷意,似这春日早晨的清风:您都见着了,我干什么?我打了您的女儿两巴掌。
谢慈声音清凌凌的,带了些疏离。
大抵从阿娘发现她并非亲生那日,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便已经注定要走向消亡。
她用您,用疏离的语气,用懒得解释的态度。
谢慈看着萧清漪未消的怒火,微扬下巴,往前凑了半步:您又要骂我是么?或者说,您想为您的女儿讨回这两巴掌?那便讨吧。
她从萧清漪的眼神里看出了她有这样的想法,萧清漪在忍耐。
萧清漪讨厌她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她分明做错了,却一副没做错被逼迫的模样。
萧清漪重重地扬起手,要教训她的脾气。
谢慈冷冷地看着她,等待着那一巴掌的落下。
不知怎么,谢慈在这一刻竟想起谢无度来。
她从前总觉得谢无度与萧清漪之间有什么误会,萧清漪总不喜欢谢无度。
从前谢无度听她说让与萧清漪多亲近时,谢无度的脸上总是会露出些耐人寻味的神情。
她喃喃道:是因为您也总是这样对阿兄吗?萧清漪重重扬起的手忽然泄气停在半空,她先是露出茫然的神色,随后才反应过来谢慈说了什么。
——是因为您也总是这样对阿兄吗?萧清漪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孩子的面容,一闪而过。
她却猛地打了个颤。
许多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忽略自己有两个孩子。
她不大愿意承认,谢无度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一个怪物,一个疯子,却竟然是她和谢临的孩子。
她看着谢慈的面容,脑海中闪过一丝恼怒,谢慈竟然拿谢无度来激怒她?她再次扬起手,却又想起谢无度的脸。
谢慈一向同谢无度亲密无间,兄妹二人关系极好,谢慈小的时候,便常常跑去找谢无度玩。
谢无度那时也是个半大孩子,却肯陪着谢慈玩闹,极有耐心,给她喂饭穿衣,梳漂亮的小女孩的发型。
那时候,萧清漪其实不愿意。
她明里暗里地让下人们多看着些谢慈,不许她和谢无度走得太近,可是她就是很喜欢谢无度,谢无度也很喜欢她似的。
两个人还是成日里一块玩,渐渐地,越来越熟稔,甚至于,比跟她还要熟悉。
谢慈每回从谢无度院子里回来时,都高高兴兴的,又抱着她叫阿娘,捧着她脸颊亲亲,说一些好听的话,说罢了,便会夸谢无度。
哥哥今天喂我吃饭了,哥哥今天给我梳头了,哥哥今天送了我这个,哥哥明天送了我那个……谢慈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萧清漪不爱谢无度,想要从中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萧清漪心里边升起一股巨大的怨恨,夹杂着一点庆幸:好在谢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萧清漪再次重重抬起手,面容有些扭曲,她的手掌落下,从谢慈脸颊边擦过,带起一阵风,钻入谢慈脖颈,凉意沿脖子往心里钻。
萧清漪没打她,只是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力道之大,让谢慈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萧清漪声音有些尖,带着怒气与恨意,斥责道: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立刻滚,马上滚,滚回你的云琅院去!来人,传我的命令,即日起,郡主禁足在云琅院,不许出云琅院半步!她说罢,抱着谢迎幸往天晴院正屋里去,命人去请医女来。
谢慈看着她们的背影,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苦笑一声。
秦妈妈带着婆子们走近,面露难色道:郡主,请回吧。
谢慈冷哼一声,高贵冷艳地转过身,命莲时与梅时将兰时和竹时扶起来,一并带回云琅院去。
不牢秦妈妈费心,走。
-谢迎幸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自己挨了两巴掌,结果就让谢慈禁足。
虽说从萧清漪的表情来看,她心里对谢慈显然已经失望至极。
可是为什么?她既然都这么失望,又这么动怒,她竟然没打谢慈,也没将谢慈赶出门去,而只是将她禁足呢?谢迎幸想不通。
她当时见萧清漪抬手,还以为她必定会打谢慈呢,结果……问题出在哪儿呢?难不成,是谢慈说的那句话?与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兄长有关吗?谢迎幸不动声色,窝在萧清漪怀里,眼泪汪汪,却还是道:阿娘,都是我不好,我让您操心了。
萧清漪扯出一个笑容,捧着谢迎幸的下巴叹气:都是阿娘不好,阿娘让你受苦了。
阿娘明明说过,将你接回来之后,便不会再叫你受委屈的……谢迎幸摇头:没有,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惹怒慈姐姐,慈姐姐也不会动手了……她说着,低下头去。
萧清漪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想起谢慈,却又心情很复杂。
她方才真想狠狠地打下那个耳光,可是那一瞬间,她想起谢无度,她在忌惮那个疯子……尽管,那个疯子就是她儿子。
五年前,十岁的谢慈与十二岁的三公主发生冲突,两个小姑娘家有些龃龉也寻常,萧清漪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有一回,三公主失手将谢慈推进河里,谢慈不会水,虽被救上来,还是吓到,生了一场大病。
这事儿当时皇上和皇后都出面了,萧清漪便作罢。
但是后来没多久,三公主便疯了。
传闻说三公主是邪祟入体,皇上和皇后请了很多人来治,都治不好,最好只得将三公主送去了道观中静养,过了没两年,三公主便在道观中发生了意外。
没有人怀疑过,唯有萧清漪一直没说过,三公主出事那天,她在宫中看见过谢无度。
但只看见,又没有任何证据,谢无度不会承认,他动手很干净,也查不出什么。
最终,她也没说出过此事。
她知道,他是为谢慈报仇。
因为谢慈差一点出事了。
这世上,他在意的仿佛只有一个谢慈。
想起这事,萧清漪抱住谢迎幸,感到一种如蛆附骨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年年子友情提示:哥哥真的很疯很变泰,疯起来连自己都砍(不是)9、心灰意冷谢迎幸抱住萧清漪,也没说话,只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
医女很快便至,给谢迎幸擦药。
她两边脸都肿了起来,长公主在一侧目光炯炯,医女动作仔细谨慎,生怕弄疼了谢迎幸,惹长公主不悦。
尽管医女已经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让谢迎幸疼得吸气。
谢慈打她这两巴掌,她记下了,迟早有一日,要从谢慈身上讨回来。
萧清漪听谢迎幸叹气,立刻面露不虞:怎么做事的?弄疼她了。
医女赶紧跪下磕头:长公主恕罪,都是奴婢不小心。
谢迎幸劝和道:阿娘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皮肤薄。
明明就该是打人的人的错,被打的的人还得揽错处。
萧清漪别过脸,亲自拿了药膏给谢迎幸擦。
她离得近了,便觉得这两道指印触目惊心。
她擦药的途中,眉头就没松展过。
萧清漪看得心疼不已,心里又升起将谢慈赶出长公主府的想法。
如今谢无度还没回来,倒是个好机会。
倘若他回来,定然不会答应将谢慈赶走……她想得走神。
若是将谢慈赶得太远,谢无度难免会不高兴,若是在盛安给她置个宅子,日后再没往来,也算她们之间十余载母女情分善始善终。
回过神来,正对上谢迎幸的目光。
怎么了?萧清漪问。
谢迎幸摇头,咬着下唇,试探着问起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兄长:阿娘,方才听你与慈姐姐争吵时提及……萧清漪一点不想提这事儿,脸色微沉,打断谢迎幸的话:幸儿,你好好休息。
原本阿娘想明日带你去面圣,请皇兄下旨,入皇室玉牒。
可你这脸……等你脸上大好了,阿娘再带你去面圣。
说罢,萧清漪起身离开。
谢迎幸看着她的背影皱眉,露出些愤恨的脸色。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阿娘,谢迎幸算不上多么喜欢,她喜欢的是长公主的女儿这个身份,喜欢的是荣华富贵。
因此她可以处处哄着萧清漪高兴,还以为能将萧清漪拿捏得死死的,没想到今日这事让谢迎幸受挫。
这些日子和院儿里那些丫鬟婆子打听过,谢慈与那位兄长关系极为亲近,会不会是阿娘看在那位兄长的面子上,所以不打算将谢慈赶走了?又听说那位兄长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若是他们兄妹二人关系极好,等他回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谢迎幸想着,忽然牵动到脸上的伤痕,疼得她皱眉吸气。
她得趁那位兄长回来之前,将这谢慈彻底赶走。
可如今谢慈被禁足,轻易见不到她,该怎么才能彻底将她赶走呢,谢迎幸犯了难。
-云琅院的门口落了锁,连小厨房都关了,一日三餐有人送到院门口,门口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守着,一步也不让出。
小厨房平日里都按谢慈的口味做东西,谢慈口味挑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外头那些人送的东西,全是她不爱吃的。
已经是禁足第三日,食盒被晾在一边,谢慈撑着下巴,毫无胃口。
今日天气晴朗,清风吹得外头的枝丫摇晃不停,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放风筝。
可如今她却连院门都出不去,谢慈撇嘴,很是惆怅。
她虽打了谢迎幸两耳光,可还是自认为受了委屈。
毕竟谢迎幸污蔑她在先,阿娘不分青红皂白斥责她,后来阿娘甚至为了谢迎幸要打她耳光……她到现在还能记起那日阿娘的掌风落下时,带起的丝丝寒意,直透心底。
如今阿娘更是为了谢迎幸关她禁足,甚至还不如小厨房开放。
谢慈心里难受得紧,她站起身,在当中踱步。
一面想,如今不知外头那些人怎么传她,大抵都在拍手叫好,说她谢慈也能有今日。
一面又想,谢无度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再不回来,她都要给人欺负死了——虽说是饿死的。
兰时从门外进来,见碗碟里的东西一口没动,不免叹气,劝道:郡主还是吃些吧,别饿坏了肚子。
谢慈冷笑说:饿死了也没人在意。
左右阿娘都纵着她们给我吃这些东西了,她还在意我饿不饿死吗?那日她虽赌气与萧清漪疏离,但气消了,还是割舍不下这份亲情的。
更何况,阿娘当日也没真舍得打她,也没将她赶出去,只是关了禁足。
谢慈撑着下巴,继续叹气。
忽然听得院门处传来动静,谢慈皱眉,带着兰时出去查看发生何事。
门关着,看不见外头情况,但可以准确地听见一个令谢慈作呕的声音。
两位妈妈,便请通融一下吧。
你们将锁打开,我只给慈姐姐送些吃的,你们就在旁边瞧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厨房送来的吃食萧清漪不会过问,此事全是谢迎幸授意。
谢迎幸想,她谢慈不是矜贵么?便让她吃一吃矜贵的苦吧。
从前她也受过吃不饱的苦,真饿到极致了,别说吃什么了,便是别人吃剩下随手扔在地上的半个沾满泥土灰尘的冷馒头,也能狼吞虎咽。
她授意后厨送来的全是谢慈不吃的东西,待到今日,再来给她送些她爱吃的。
目的当然不能是做善事,她都已经与谢慈撕破了脸,谢慈也不会相信她有什么好意。
谢慈环抱胳膊于胸前,对兰时道:她又想做什么?谢慈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能再被她陷害一番?兰时摇头,听见门口的交涉还在进行:永福郡主,这真不行,长公主吩咐过,您不可与小姐太过亲近。
谢迎幸的脸昨日终于消了肿,盖些粉,差不多瞧不出来。
长公主马不停蹄便带了谢迎幸进宫面圣,与皇上说明了此事,并且为谢迎幸请封永福郡主,并且请求夺去谢慈的郡主封号。
长公主与皇上有恩,皇上自然不可能拒绝。
因此,如今谢迎幸已经是尊贵的永福郡主,而谢慈,不过一介布衣。
谢迎幸被封郡主之后,这事儿也就彻底瞒不住,在盛安城中传播开来。
如谢慈所想,不过一日时间,城中都传遍了。
因谢慈名声太盛,才当选盛安第一美人,便从凤凰变成落地山鸡,种种传闻,真假难辨。
门口的谢迎幸道:可我听说慈姐姐已经四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万一饿坏了慈姐姐怎么办?谢慈挑眉,怎么听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门口那两位婆子还真叫谢迎幸说动了,她们打开了门,放谢迎幸进来。
谢迎幸提着食盒,一进门便瞧见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站着的谢慈。
谢慈道:你今日又想做什么?谢迎幸微笑着走近:只是给慈姐姐送些吃的,都是慈姐姐爱吃的。
她说着,走到谢慈面前停下,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谢慈手中。
谢慈自然不可能要,抬手便要拂落她的手,但她并没用几分力气,谢迎幸却整个人重心不稳,从台阶上跌下去,头狠狠地撞在一旁的石头上,当即砸出个血窟窿。
伴着谢迎幸的一句:慈姐姐……不要……谢慈怎么也没想到,谢迎幸能对自己这么狠,拿自己的性命来陷害她。
她漠然立在原地,看着谢迎幸虚弱的模样,脑子里却在想,这下子不知阿娘又要怎么指责她了……门口的两个婆子与谢迎幸的婢女齐齐冲进来,抱着谢迎幸一顿哀嚎。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快,快去请太医,再去请长公主。
……长公主听闻谢慈又对谢迎幸动了手,谢迎幸昏迷不醒时,气急攻心,匆匆忙忙赶来。
谢迎幸身上流的血沾湿了衣裙,整个人好似要死去,萧清漪急得红了眼,跟在太医身后,忙上忙下。
忙活了两个时辰,谢迎幸终于情况稳住,萧清漪才颓然卸了力气,转而看向谢慈。
谢慈冷静地说:阿娘,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撞的。
萧清漪捏着眉心,好似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只面容疲惫地开口:谢慈,你走吧。
算我求你了,离开长公主府,现在,立刻,马上。
我只愿从没养过你一场。
谢慈呼吸停滞,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萧清漪对她的指责是:我只愿从没养过你一场。
从来没养过……否认了一切。
谢慈深吸一口气,消化着这句话:阿娘……萧清漪打断她的话,命秦妈妈将她赶出府去。
胡搅蛮缠撒泼耍赖不是谢慈的性格,哪怕面对这样的情况。
她被秦妈妈押着,一步步往外走,回头去看萧清漪,只看见她毫不留恋的背影。
这样拙劣的阴谋诡计,漏洞百出……她甚至不愿意问一问当时周遭的目击证人,便决绝地判她罪名。
每一次都是。
谢慈忽然觉得心冷,从头到脚的冷,明明艳阳天,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秦妈妈与令一力气大的婆子,押着谢慈,要往府门去。
秦妈妈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知道长公主的心思,劝道:您还是安分些,长公主在京郊有处庄子,您可以去哪儿住……话音未完,秦妈妈忽地抬头,变了脸色,未说尽的话也戛然而止。
男子身量高大,站在道路正中间,拦住他们去路。
低沉磁性的嗓音,谢慈再熟悉不过:哪儿也不许去。
作者有话说:骑马骑来了10、撑腰谢无度周身仆仆风尘未散,甚至有些憔悴。
为了尽早回来,他已经三天没合眼,眼下乌青,眼中泛红的血丝,都昭示着这一点。
谢慈看着他的身影,忽地就觉得鼻酸。
就像小孩子若是一个人摔了一跤,倘若没人瞧见,他自己拍拍手便能站起来,可若是有人瞧见,便恨不得嚎啕大哭。
她红了眼,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但仍坚持着没哭。
谢无度将谢慈全部反应尽收眼底,他就知道,她定是要受委屈的。
谢慈看着他,梗着脖子问:谢无度,你也信她是吗?如果他敢向着谢迎幸,不分青红皂白,那她就……狠狠地打他一顿!谢无度慢慢走上前来,停在谢慈身前。
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她看着娇贵,可很少掉眼泪,可见这回受的委屈不轻。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发红的眼尾,眸色渐深:我只信阿慈一人。
谢慈微偏头避开他的手,抿着唇,将那股鼻酸忍回去。
谢无度指腹从她眼尾擦过,放下手,牵住她手腕,睨了眼秦妈妈,便要往回走。
秦妈妈被谢无度的眼神看得一凛,可长公主下了令,她不能不拦下谢无度:王爷,老奴是奉长公主之令,将谢慈姑娘赶出府去。
谢无度斜斜看秦妈妈一眼,眼神里满是狠戾,秦妈妈不自觉地后背发冷。
她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定了定心神,道:王爷……话音未落,秦妈妈便被谢无度身边的常宁按住。
常宁手脚利落,将人绑了。
秦妈妈没想到谢无度会这样不敬,以往他虽总是冷着脸,却也没这样过。
她毕竟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更何况,小时候她还照顾过他。
王爷,您如何能这样对待老奴,老奴幼时还曾抱过您……谢无度给常宁使了个眼色,常宁便将她的嘴巴用布条堵上,而后押着秦妈妈,跟在谢无度身侧,往沧渺院去。
谢慈看他举动,有些不安,她道:干嘛去?谢无度步伐利落,道:给你撑腰。
谢慈心头微怔,亦步亦趋跟着谢无度往沧渺院走。
沧渺院中,门口的守卫见谢慈去而复返,先是一愣,而后又见谢无度与被捆成粽子的秦妈妈,一时慌乱起来。
王爷。
谢无度不理他们,径直要往里闯,被他们拦住:王爷且慢,长公主这会儿在照顾永福郡主……常宁将秦妈妈往他们身上扔去,几个守卫被撞得往后跌,常宁顺势出手,将几人一并扫倒在地。
谢无度与谢慈跨进沧渺院大门,院门口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连寝间都能听见,刘妈妈走出来,正要训斥:做什么呢,郡主才刚歇下……王……王爷。
刘妈妈恭敬行礼,心里慌乱起来,不知谢无度怎么会回来了。
又见他身边拉着谢慈,便知事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刘妈妈道:王爷……长公主这会儿才照顾完永福郡主,刚歇下……谢无度没空听她废话,拉着谢慈上台阶,迈过门槛。
萧清漪正在正屋的榻上小憩,绷紧的弦还未完全松懈,满脑子都是谢迎幸苍白的小脸,她才刚寻回自己的女儿,不能叫她出事。
她正预备小憩,忽地听见门口有动静,太阳穴猛地一跳。
刘妈妈,是什么事……话音落地,谢无度正好拉着谢慈进门。
萧清漪微微瞪大眼,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在这会儿回来?见他这副模样,恐怕是一路舟车劳顿,紧赶慢赶赶回来的。
萧清漪瞥了眼他身后的谢慈,放下扶着额角的手,不冷不热道:你回来了不去好好歇着,来我这儿做什么?谢无度微微勾唇,道:阿娘不愿见到儿子,儿子自然也不会无事打扰。
他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戒,微微笑道:只是……谢无度看向萧清漪,话音一顿,阿娘,方才我过来的路上,听闻您要将阿慈赶出府去,为何?他明明笑着,却让人极不痛快。
此事我还未来得及和你说,前些日子,我意外得知,谢慈并非你的亲妹妹。
我原顾念母女情分,将她留下,可她顽劣难驯,几次三番欺辱幸儿,今日更是害得幸儿差点出事,我才将她赶出府去。
她顿了顿,道,我已仁至义尽。
谢无度轻笑了声,反问:您说,阿慈她几次三番欺辱旁人,可有证据?在我看来,恐怕是您那位宝贝女儿欺辱阿慈吧。
萧清漪叫他说得一愣,幸儿欺辱阿慈?这是什么鬼话?他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谢慈是什么性格,谢无度难道不清楚?幸儿如此温柔,怎么可能欺辱谢慈?萧清漪只觉得好笑。
幸儿连说话都柔声细语,她如何能欺辱谢慈?谢无度更觉得好笑,道:说话声音小,不代表她是弱者。
阿娘,万事讲求一个证据。
萧清漪一时哑然,道:幸儿亲口所说,难不成还能有假?谢迎幸说的便是真的吗?谢慈都听得好笑,她因先前的事对萧清漪心灰意泠,这会儿更是冷到心头刮着北风,直进直出。
谢慈道:我从未欺辱过她。
谢无度挑眉,看向萧清漪,阿慈亲口所说,难不成还能有假?萧清漪顿时哑口无言。
第一次谢迎幸与她所说之事,并无人证。
但第二次谢慈打谢迎幸耳光,她亲眼所见。
萧清漪眸色略冷,移向谢慈:难不成,你要说你没打她巴掌?谢无度转过头,看向谢慈:打她了?谢慈微低下头,哦,这事儿她倒是的确干了。
可那是因为……她空口污蔑我在先,当日更是亲自承认,还挑衅我,我一时没忍住,这才打了她。
谢慈没看谢无度,但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随后,她听见谢无度的嗓音轻笑了声,说:打得好。
谢慈微怔,抬头。
谢无度还怕她真受天大的委屈呢,毕竟她重情,骤然经历这样的事,说不定会为了那点母女情分委曲求全。
好在也没太求全。
萧清漪在一旁听得愤恨,道:她已亲口承认了。
谢慈又道:可我也就打了她这一回。
打完她,阿娘……她改口,长公主便将我禁足在云琅院中,连小厨房都停了。
谢迎幸从中作梗,每日命她们净送些我不爱吃的东西来,今日更是惺惺作态来给我送吃的,我不要,她便自己撞在石头上,污蔑我推她。
萧清漪怒道:住口!幸儿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污蔑你?谢慈冷笑:我也觉得奇怪,她还真是豁得出去,竟然舍得伤害自己来污蔑我。
但谢迎幸这一步棋显然下对了,因为萧清漪对她失望至极,甚至于说出从没养过一场这种话来。
萧清漪指着谢慈,面目因愤怒而略显狰狞,道:你还狡辩?!谢无度将谢慈护在身后,轻飘飘道:当时不是还有旁人在场吗?来人,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请过来。
一个一个问。
不多时,沧渺院中便跪了一地的奴仆。
当时在场的有谢慈院子里的婢女,谢迎幸的婢女,以及门口守着的婆子。
谢慈院子里的婢女都说,谢慈并未推谢迎幸,是谢迎幸忽然就跌倒,撞到了石头,嘴上还污蔑谢慈。
而谢迎幸的婢女,则说当时隔得远,看不清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口的婆子也如此回答。
谢无度颔首看向萧清漪:也就是说,没人能证明阿慈推了她。
萧清漪气急:她的婢女自然向着她,这话可信吗?谢无度只笑不说话。
他们争论的声音这样大,谢迎幸在寝间本就没睡着,从谢无度进门开始便听得一清二楚。
她咬了咬唇,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谢无度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何况男人一向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子。
谢迎幸从寝间里走出,她额角撞在石头上,用细布包扎过,头上首饰全无,素面朝天,因失血过多,唇色也有些苍白。
任谁看了,都要可怜一下。
可偏偏,这个谁里,不包括谢无度。
天下男人或许都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子,但于谢无度而言,这世上的女子,只有两种:谢慈,其他。
除了谢慈,他看其他人从不带眨眼。
谢迎幸低声劝和:阿娘,阿兄,慈姐姐,你们别吵了。
此事因我而起,全是迎幸的错,便当是迎幸自己失足吧。
她抬起头来,望向谢无度,眼眸正中滴落两行清泪。
阿兄,你别生阿娘的气。
谢慈看她这幅样子便生气,气鼓鼓转过头,无语凝噎,又怕谢无度吃这套,有些犹豫地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若有所思,谢迎幸以为他心有动摇,欲上前一步拉他袖子,再说些煽情的话语,什么兄妹二人终于得以相见之流。
没想到谢无度直接将她的手打开,谢迎幸有些尴尬,僵在原地,听见谢无度说:如此说来,你便是承认阿慈并未推你,而是你自己撞向石头,以此陷害阿慈了?作者有话说:谢迎幸:?长公主:?慈宝:……哥哥:我宝果然受委屈辣!以后更新都在零点左右=v=感谢在2022-11-16 03:41:56~2022-11-18 22: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是周京泽 20瓶;笙笙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1、家法伺候谢迎幸一时语塞,她这话显然是以退为进,哪里晓得这人竟拿她的退真当退,还顺着往前进一步。
谢迎幸微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她若是矢口否认,便和刚才的话自相矛盾,可若是不否认,那岂不是徒劳受这一场罪,还要背负上错处。
谢迎幸只好双眸带水地看向萧清漪求助,萧清漪也被他这话惊到,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听不出来她是为谢慈遮掩吗?谢无度轻笑,将手上玉戒转过一圈:阿慈又无甚错处,需要她遮掩什么?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不爱听这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他转过头,看向谢迎幸,眼眸中并无半点疼惜之意,再次问道:是或者不是?谢迎幸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低下头来,改口道:我相信慈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小心才推到了我。
谢慈冷哼一声,天地良心,她可什么也没干。
她有些喜意,为谢无度方才对谢迎幸的冷漠无情。
尽管这样听起来很坏。
谢无度道:好,你既然一口咬定,她推了你。
那你便说说当时的情形,她如何推了你?使了多大的力气?朝哪个方向推的?你们说了些什么?说到哪一句时她推的你?这些你都一五一十说给我们听,我们也能替你主持公道。
他说着话,觑向萧清漪。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且等着瞧吧。
谢迎幸头垂得更低,她没想过会有一个谢无度风雨兼程夜以继日地赶回来替谢慈撑腰,因此这计谋十分拙劣,根本经不起推敲。
她赌的是萧清漪不会推敲,赌赢了。
但现在,在输的边缘摇摇欲坠。
她露出光洁的一段颈项,脆弱得仿佛经风一吹就会断。
谢迎幸哪里还记得当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这会儿见谢无度目光凌厉,更是心慌意乱,一句也答不上来。
当时……我……谢慈冷冷哼一声,实在觉得可笑至极。
可偏偏,萧清漪她信。
谢慈又觉得这口气没那么畅快,堵了一半在心口。
萧清漪见谢迎幸这反应,心下已经反应过来,她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宫闱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她见得多了。
先前是关心则乱,加上没想过谢迎幸要用这种事诬赖旁人。
她心里一时杂陈,可看着谢迎幸现在这副柔弱的模样,萧清漪断不可能让她承认这些错事。
萧清漪出声打断谢迎幸的话:够了,不论谢慈有没有做,她不是我亲生女儿这一点板上钉钉,我无法容忍她继续留在我眼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赶出府去。
谢迎幸听萧清漪说话,松了口气。
可谢无度却不依不饶:阿娘,此事稍后再议。
当前,我只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既答不上来,那便是承认自己诬赖阿慈。
依照家法,说谎诬赖,杖十八。
既如此,那便将她带下去,打十八板子。
萧清漪霍然起身,指着谢无度:你在说什么?她是你亲妹妹,方才险些丢了性命。
你竟狠了心要将她杖十八?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谢无度掀眼看萧清漪,眸光冷漠,吐出一句:阿娘,我也是你亲儿子。
萧清漪面色苍白如纸。
她知道,谢无度的意思是在说,她冷血无情,从没讲过母子情分,如今他也一样冷血无情,这怪不得谁。
因为,他是她的儿子。
母与子,如出一辙。
可是……她无法把这个疯子、怪物,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来疼爱。
但她只有对谢无度才这样。
可他谢无度,对所有人……都一样。
萧清漪因气愤而微微颤抖,她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她?这是长公主府,她是长公主,府里的一切自然都该听她的。
她说罢,确实没人敢动。
谢无度轻笑了声,微抬了抬手,召来青阑: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让青阑来了。
阿娘,你也知道,青阑他是习武之人,手上没轻没重的,要是不小心打坏了您的宝贝女儿……你!萧清漪怒目而视,正屋里气氛剑拔弩张,来人,拦住他。
谢无度仿若未闻,叫常宁带人把长公主府的人纷纷挡在一侧,连同萧清漪一起。
常宁将萧清漪按在圈椅上,低声道了句得罪。
青阑将谢迎幸带至庭中,叫人将她按在春凳上。
谢迎幸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柔弱女子,哪里拗得过青阑的力气,几乎是被拖拽下去。
她本就受了伤,场面看起来愈发残忍。
阿娘,救我……阿娘……谢迎幸一个劲儿向萧清漪呼救。
可萧清漪被常宁按住,动弹不得,门口有谢无度的人把守着,外头的人进不来,院内的人也都被谢无度的人压制,毫无办法。
萧清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板子落在谢迎幸身上,谢迎幸疼得惨叫,声音凄厉。
萧清漪愤怒中带着不忍,斥责谢无度:谢无度!你别忘了,我还是你母亲!谢无度命人搬了两把太师椅搁在门廊下,萧清漪与他各坐一把。
他浅浅尝了口茶水,看向萧清漪道:阿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倘若我不用家法,阿娘……他话只说一半,是警告,也是威胁。
如果她不受家法,他还有私刑。
他的私刑,可不是杖十八这么简单。
萧清漪抓住太师椅扶手,用了狠力,咬牙切齿。
她在这一刻,甚至悔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下他来?她早应该在发现有孕的时候,便将他堕掉。
但是,她那时满怀希冀,想着这是她与谢郎的第一个孩子。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沧渺院,萧清漪不忍再看,索性闭上眼,太师椅的扶手快要被她掰断。
谢迎幸的嗓子都哑了,声音渐渐小下去。
谢慈原本很生气,见此情景,也心生不忍,在第十下板子落下时,忍不住扯了扯谢无度袖子。
算了,我出气了。
她想必也知道教训了。
她虽娇纵,可却绝非坏心眼的人。
同是朝夕相处十五年,谢无度知道,萧清漪却竟不知道。
谢无度偏头看了眼谢慈,叹了声,眸光宠溺,应下一句:好。
青阑,罢了。
请太医来吧。
长公主府才有喜事不久,可别变成丧事。
青阑停了手,常宁也松开手。
萧清漪当即踉跄奔向几乎晕死过去的人,一把抱在怀里,满院子的人都跟着忙碌起来。
在这样的景况里,谢无度却悠然地喝了口茶,而后将手中杯盏放下。
对了,阿娘,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他站起身来,一手垂在身前捻着长指指腹,另一手拉住谢慈手腕,清浅笑道,阿慈是我的人,我的人,一向只有我能动。
语气警告。
她要去哪儿,自然是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年年子:去你榻上。
(胡言乱语)感谢在2022-11-18 22:10:09~2022-11-19 22: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191378 6瓶;一起吻你哟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2、娇生惯养谢无度拉着谢慈从沧渺院离开,院中各种兵荒马乱、人声嘈杂,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院子里的境况是一幅画,他们离开的背影是另一幅画,两幅画交叠在一起,风格迥异,格格不入。
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温暖中又带了些未散的冷意。
谢慈吸了吸鼻子,问谢无度:去哪儿啊?他说,她是他的人,去哪儿他说了算,那现在,去哪儿呢?闹成这样,萧清漪方才都明摆着要袒护谢迎幸,哪怕如今真相大白,谢慈也不想在这儿再待下去了,她心寒。
可是除了长公主府,她还能去哪儿呢?这里也是谢无度的家。
谢慈又吸鼻子,听见谢无度说话,有些无奈的语:去睡觉,我已三天没合眼,待会儿还要进宫一趟,向皇上复命。
谢无度此次出去,是正儿八经领了皇命,前往承州整顿吏治。
他返程之前,已经给皇帝上过折子,皇帝知道他要回来。
他回来时人马浩浩荡荡从盛安城门经过,消息恐怕早就传遍城中。
谢慈微怔,她看得出他许久没睡,一身憔悴,有些心疼,便决定不再追问那些有的没的,只等他先好好休息。
她被谢无度拉着,回他的霁雪堂。
霁雪堂中一切如旧,只是寝间里有些许轻微的变化,旁人或许察觉不到,可谢无度看得出来。
谢慈解释:前些日子,我在你这儿睡过一夜。
幼时她常来霁雪堂寻谢无度玩耍,玩累了,便在他这儿歇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随着年纪渐长,谢慈也明白男女有别,甚少再在这儿过夜。
谢无度嗯了声,并不放在心上。
他这儿她自然是想来便来,无需多言。
霁雪堂沉寂已久,今日主人终于回归,终于添几分热闹。
婢女们早在谢无度踏进府门时便着手将霁雪堂上下收拾一番,方才在沧渺院的功夫,如今霁雪堂中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被褥是新换的,窗牖大敞着,通风换气,窗下供着两樽瑞兽香炉,炉中轻烟飘袅,是谢无度一贯爱用的冷调香。
谢慈记得,那香名叫冷雪。
下雪的雪。
青阑和常宁二人在门口候着,婢女们很快奉茶上来,谢无度接过一盏茶,指腹揉捏眉心,眸底困倦难掩。
谢慈接过茶,没心思喝,顺手搁在几上。
看着谢无度起身,往寝间走去。
她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往床上躺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拍了拍自己身侧,道:陪我躺会儿。
谢慈垂眸,终是慢慢走上前去,在他身侧位置侧身躺下,枕着自己手臂。
嘴里没忘嫌弃:你臭死了。
他三天没合眼,自然也三天没洗澡,虽说还是春日,天气不热,但对娇贵的谢慈来说,的确能算臭。
谢无度轻笑了声,没计较他这么拼命赶回来是为了给她撑腰。
见她不加收敛,他反而觉得高兴。
谢慈无声叹息,感受到身侧谢无度的气息喷出。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出这样大的变故,一夕之间,好像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眼前的谢无度。
至少,目前为止,谢无度还站在她这边。
但也只敢用目前为止四个字。
谢慈不敢笃定,他会一直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从前阿娘疼爱她也是千真万确,结果到头来,另一个人勾勾手指,阿娘便不要她了。
谢慈不敢笃定谢无度会不会也这样,谢迎幸勾勾手指,他也会不要她。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谢无度,怕自己露出太多情绪。
身后的谢无度一句话也没说,大抵真是困极了,没一会儿便传来安稳规律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谢慈翻过身,看向谢无度。
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纷乱思绪再次侵袭大脑。
她想,现在她不是什么永宁郡主了,也不是长公主的女儿,更不是他的妹妹,即便今日他愿意看在他们昔年情谊的份上护着她?可日后呢?日后她又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她抬眸,看着谢无度的眉眼。
谢无度和萧清漪其实并不像,大概他更像谢临。
但谢临死于谢慈出生那年,谢慈对他没什么记忆,只在旁人口中听过许多。
在旁人口中,谢临是一个温润君子,因此常有人拿谢无度和谢临做比较,然后叹气,说谢临生的儿子竟是如此。
谢慈一向认为这些话都是虚言,她从不认为谢无度值得人惋惜叹气。
反之,她认为谢无度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之一。
他有能力有手段,任谁都知道,武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深得圣上看重。
当今圣上性子软弱,虽在帝位,可诸多事宜自己都难做决断,都得倚仗旁人。
这些人之中,谢无度是最受宠的那个。
自十五岁起,谢无度便在朝堂呼风唤雨。
谢无度的眉目俊朗,若单论长相,其实他是斯文那挂的。
只是斯文之下,还有些不善,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谢慈也不知自己到底要想些什么,思绪一条一条往外冒,这些日子她也总是揪着心,夜里都睡不安稳。
这会儿听着谢无度的呼吸声,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眼皮慢慢垂落,也睡过去。
谢无度醒来时,谢慈还在睡着。
她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不知梦到些什么,眉心皱着,显然不是个好梦。
谢无度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轻手轻脚起身,叫人备水,沐浴更衣。
他要进宫一趟,临走前叫他们不许吵醒她。
若是她醒了,也叫她待在霁雪堂,一切等他从宫里回来再说。
-大燕皇宫,勤政殿。
皇帝萧嘉义坐在宝座上,神情写满满意二字。
敛之,你此次做得极好,朕要重重赏你。
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吧。
萧嘉义看向谢无度,目光赞赏至极,他的这个外甥,一向极有能力,这一回也不例外,将事情办得很好。
去年秋,皇帝外出行宫狩猎,没成想竟射中了一个人。
行宫早就清场过,谁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人奄奄一息,拼着一口气,向皇帝告御状。
原来他本是承州一个普通书生,但因姐姐有几分姿色,被当地的县令强行霸占,丢了清白。
他们家人去讨公道,反而他爹被县令打死,姐姐因此心中有愧,没颜面活下去,索性也上吊自尽了,一家家破人亡。
书生读圣贤书,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承州上诉,没想到那县令给承州知州送了礼,知州护着县令,颠倒黑白,将书生打了一顿板子,赶了出来。
不仅如此,原本书生还要参加科考,也被他们使绊子失去了资格。
皇帝听了这些,气愤不已。
承州地方小且偏僻,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大事,谁成想竟如此黑暗?县令本该是父母官,为百姓考虑,却欺男霸女,为祸百姓。
而承州知州与那县令沆瀣一气,为虎作伥。
皇帝当即便命人去调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类似这样的事在承州还不少。
皇帝震怒,在一个小州尚且如此,这大燕的官场不知几多黑暗?官员贪污腐败之事,皇帝也有所耳闻,本就有些想法,因着这事,终于决定彻底整治一番。
皇帝便命谢无度前往承州,予便宜行事之权。
ЅℰℕᏇᎯℕ不过四个月,他便已经胜利归来,此次共带回承州上下做恶官员二十余名。
谢无度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邀赏。
话虽如此,该赏总还是要赏的,皇帝从宝座下走下,将人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敛之啊,正事说完了,你我舅甥二人,也该说些私事。
你也年纪不小,前些日子,贤妃问起朕,说是家中有个品行兼优的女子,正十六岁,与你颇为相配,想让你们二人见上一见,不知你意下如何?多谢圣上美意,只是臣,暂时不打算考虑婚嫁之事。
无妨。
只是贤妃与朕提起,朕便问问你意见。
皇帝也没有非要做媒的心思,问一句便罢了,转过身,又想起前些日子长公主府发生的事,道,阿姐府中之事……此事臣已知晓。
好,你知道了就好。
谢无度和谢慈关系亲近,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你一路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吧。
是。
-谢无度回来时,谢慈刚醒没多久。
她正嫌弃他没洗澡睡过的床褥,命人换新的。
臭死了,连带我身上都臭了。
谢慈努嘴,低头在自己衣袖上轻嗅了嗅。
谢无度跨进门,锦靴踩在地面上,竟毫无声息,谢慈完全不知他何时来的。
他低头在她颈肩处嗅闻,笑道:是么?我怎么闻着挺香的。
谢慈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紧绷了两分:谢无度!你是猫吗?怎么走路没声儿的?她气恼叫他全名,他也不恼,只笑着摇了摇头,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撑住下颌,目光渐有些远。
像在欣赏,欣赏她那些凌厉的刺,张扬的爪子。
毕竟都是他花费年岁光阴、一点一点、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调那个教系(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出了一点抖m的气质(摸下巴思考),怎么会这样13、约定达成谢无度嘴角噙着笑,将发散的思绪往回一拢,唤常宁与青阑:将东西都抬进来吧。
不多会儿,常宁与青阑便领着人鱼贯而入,将一个个木箱子抬进来,搁在屋里的空处。
统共四个大箱子,那些身强力健的小厮抬得都颇为吃力,可见分量。
常宁性格活泼,还未等自家王爷开口,已经忍不住替人邀功:郡主,这些可都是王爷送您的礼物,费了不少心思的。
听见常宁的称呼,谢慈轻哼了声:既然是送给郡主的,如今这府里可就一位郡主,住在天晴院,要不还是劳烦你们送去天晴院吧。
她微微侧过身,下巴微垂,嘴角耷拉下来。
她一贯是这脾气,常宁挠了挠头,赶紧认错。
他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笑说:小的说错了,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这些都是咱们王爷费尽心思四处求来,送给谢慈姑娘的,只为博谢慈姑娘欢心一笑。
谢无度轻睨他一眼,道:多嘴。
话虽如此,却也没罚常宁。
常宁笑嘻嘻地将第一个盒子打开,谢慈瞥了眼,不外乎是些金银珠宝首饰。
谢慈心里一点波澜未起,斜倚着圈椅,看着谢无度起身,从中拿起一只镯子,送到她手腕上。
旁的便罢了,这镯子颇为难得。
谢慈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将手腕微抬,心不在焉地给了镯子个眼色,没看出它与别的镯子有什么不同。
她再一落手,镯子清脆一声磕在圈椅背上,断作四节。
她鸦羽似的睫毛抬都没抬,声音平静无比,仿佛是碎了只不值钱的镯子。
现在不难得了。
一只碎了的玉镯,再难得,也失去了价值,变作平平无奇的废品。
谢无度点头,笑意不减,又拿了只给她:这只磕着应当清脆。
谢慈将信将疑接过,照着在圈椅上一磕——谢无度没骗她,当真比上一只清脆。
她挑眉,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
她纤纤玉手白嫩匀称,肌肤柔滑细腻,极为好看。
谢无度便又递给她一只,思忖道:这只么,大概要费些力气。
谢慈手指捏着玉镯一段,敲在圈椅上,还真没碎。
她又敲了一次,还是没碎,她松开手,玉镯掉在地上,终于碎作两段。
如此祸害了十数只镯子,谢无度从第二个箱子里找出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珍珠。
珍珠易得,可这么大的粉色珍珠可不好得。
常宁看着,眼神亮了亮。
这珍珠是在承州时那承州知州意图贿赂王爷时献上的,还求王爷放他一马,王爷是谁啊?当然不可能放他一马。
谢慈拿起那颗大珍珠,在手心里掂了掂,故意阴阳怪气道:这倒是不错,好东西。
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你还是留着送给你亲妹妹去吧。
她将亲字咬得很重,一双藕式的小臂趴在椅子背上,下巴枕着手背,显然很是不快。
谢无度敛眸,一副冤枉的模样:她算什么东西?连我们阿慈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谢慈听他说这话,心里自然高兴,但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道:谁知道呢?你们男人的话若能信,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怨女了。
你今日与我说这些,谁知是不是哄我高兴,明日恐怕便嫌我不够温婉了。
她目光从地上那些碎镯子上掠过,想起京中那些关于自己的传闻。
从前那些话便不好听,现下是更不好听了。
谢无度抬眸,他知道城中一向有人说谢慈不够温婉性情,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偏不爱她温婉,偏偏喜欢她泼辣些娇纵些再跋扈些。
谢慈又道:今日你为我撑腰,谁知道明日你会不会反过来帮着她?就像萧清漪那样。
她话音落,谢无度竟没当即反驳。
谢慈睁大眼,一口气提上来,又要发脾气。
他竟然都不反驳她?谢无度沉默片刻,道:那我去杀了她。
谢慈眼睛再睁大了些,见他起身,连忙拽住他衣角:谢无度!你在说什么浑话?谢无度转过身,见她转悲为喜,没忍住笑了声,道:现在可算是高兴了?谢慈轻扬眉:嗯,心情好多了。
她松开拉着谢无度衣角的手,比了比身前的椅子,道:你今日说,我是你的人,我去哪儿,都得你说了算。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话,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你得管我一辈子的。
自然。
从她一点点靠近他的生活开始,他便没想过,让她再从自己的生活离开,管你一辈子。
谢慈喜笑颜开,坐直身子,道:那我日后便是嫁了人,你也得管我的。
倘若我夫婿敢苛待我,待我不好,你便得替我教训他。
她虽这么说,但其实没想过自己的夫婿该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及笄之后,身边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嫁了出去,她的婚事也略被提及,便想起此事。
提到夫婿,其实她粗略有个标准:首先,得对她好,包容她的脾气,不能她发脾气的时候和她顶嘴对着干。
然后呢,家世不能太差,她自幼吃穿用度皆是最好,要她吃苦,她可吃不来。
还有呢,他不能纳妾,得一心一意待她。
谢慈托住下巴,发散思维想下去,丝毫没注意到眼前那人的眼神变化。
在听见她说嫁人二字时,谢无度眸色沉黯,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鸷。
但转瞬即逝,再看去,已经一切如常。
说好一辈子,那便是一辈子。
你与我拉过勾的。
谢无度道。
她八岁那年,曾像个小大人一般,与他拉勾,说会一辈子都跟他好。
于她或许是戏言,但谢无度当真了。
那再拉一次勾。
谢慈当即伸出小指,要与他再次拉勾为证。
谢无度瞧着她细嫩柔若无骨的那截小指,缓缓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男人的手宽大,皮肤也更为粗粝,温度都更热些。
谢慈感觉到自己小指都被染得更热,两个人拇指指腹慢慢印在一起,协议达成。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她说着幼稚的话语。
落在谢无度眼中,却像是郑重的、永远的契约。
他喃喃道:一百年不许变。
谢慈松开手,又道:你今日说,我去哪儿得你说了算?那我问你,我现在去哪儿呢?横竖这长公主府我是不愿再待下去了,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谢迎幸那张脸了。
想来,长公主也不想再看见我了。
我另辟府邸,你随我住,如何?他微曲着手指,像在把玩尾指上的戒指,实则指腹轻柔地摩挲过自己方才与她勾缠的尾指。
他拇指轻按在薄唇上,不准痕迹地嗅了嗅,她身上自带好闻的体香,幽幽淡淡。
谢慈似在考量,琢磨道:可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我随你住……谢无度笑了声:谁说你什么都没了,你不是有我么?既然如此,随我住又有何妨?若你实在顾忌,我可以对外说,收你为义妹。
他垂眸,看向一旁放着的那颗粉色珍珠,道:赶明儿叫人给你嵌到发簪上,还有些好东西,不再看看吗?谢慈没再反对他的意见,兴高采烈站起身去看后面几个没开的箱子:什么好东西啊?我瞧瞧。
-霁雪堂中岁月静好,沧渺院中却绷得紧。
谢无度命人打了那十来板子,谢迎幸当场便晕了过去,长公主又请太医来。
谢迎幸头上的伤口再次出血,身上的伤也疼得很,她好不容易醒来,又疼昏了过去。
待上了药,没多久,谢迎幸发起热来。
长公主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照顾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秦妈妈过来劝她休息: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是歇会儿吧。
要老奴说,这王爷也真是心狠,不管怎么样,郡主都是王爷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长公主看了眼还昏睡着的谢迎幸,喃喃自语道:亲妹妹又如何?哪怕是对我,他也一样狠得下心来。
他就是个怪物,没有感情,不知冷暖。
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时都踉跄了下。
秦妈妈赶紧将人扶住,萧清漪定了定,问秦妈妈:谢慈呢?把她户籍迁出去,移除族谱。
秦妈妈应了声是,扶着萧清漪去榻上躺下。
-谢无度十五岁便被封武宁王,弘安帝问过他几次,是否要单独辟王府居住。
从前为着谢慈,他都没答应。
这回还是为着谢慈,他另辟王府,从长公主府搬了出去。
他搬得干净利落,没两日便已经离开。
萧清漪知道此事时,并未多说什么。
她守在谢迎幸身边,握着她的手,目光慈爱。
没关系,她还有幸儿,幸好,她还有幸儿在。
谢慈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武宁王府四个大字。
门口一对气派的石狮子,护佑家宅平安,贺乔迁之喜,门口挂着红色横幅,门口的灯笼也换上了红色的。
放完鞭炮后,常宁和青阑领着人在门口派发赏钱。
围观的百姓们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听见有赏钱领,都很高兴。
有人悄声议论:这是乔迁之喜啊?我还以为是有人娶妻呢……这话说得小声,混在嘈杂声里,但还是落进谢无度耳朵。
他看向身侧的谢慈,勾唇道:阿慈,日后,这里便是我们家。
作者有话说:好兴奋,不知道在兴奋什么(阴暗地爬行)(尖叫)(扭动)(阴森地低吼)14、幽香(小修)我们家。
谢慈喃喃重复。
从前她以为,长公主府是她的家,那里有温暖的阿娘,有无数美好的回忆。
忽然有一日,她便失去了那个家,那些温暖与美好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化作泡影,她转瞬之间变成了一个不知来历、无家可归的孤女。
现在,谢无度要给她一个家。
她虽觉欣喜感动,但又隐隐有那么一些害怕。
云鬓上流苏微摆,谢慈偏头看向身侧一袭玄色的谢无度,想了想,微扬下巴道:日后你若是娶了妻,你便带你妻子搬出去,这里得留给我。
这话好不蛮横。
府邸是人家的府邸,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竟还要强占人家的地盘,将人家一家子都赶出去。
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不可能忍着你妻子的,世上也没几人能够忍受我这脾气。
倘若我与她不和,你夹在我们中间,肯定为难。
我这也为了你考虑。
歪理说得理直气壮,竟还显出几分体贴来。
还有一些话,谢慈没讲。
她从前在谢无度得到的是完全的偏爱,日后他若是娶妻,以他的性格定然是爱到极致、放在心坎的。
到时候,若是她们起冲突,谢无度定会护着他妻子,她实在不愿再经受一次被人放弃的滋味。
她说话之时,阳光微微倾洒,她满头珠翠,折着阳光,好似整个人在发光似的。
满头珠翠却并不会夺去旁人目光,只让人觉得,衬得谢慈愈发好看。
那些前来领赏钱还未散去的百姓们见此一幕,纷纷痴然失语。
谢无度垂眸失笑,笑声低低从喉管传出,性感不已。
好,我答应你。
若是日后我娶旁人为妻,便搬出去住。
谢无度亦有话未尽:但绝无可能有这一日。
他步下马车,伸手扶谢慈,握住她指尖,一步步往门口去,跨过门槛,两扇朱漆高门巍峨耸立,气派非常。
谢慈跟着他的步子,跨过门槛,没注意到他的细微用词,得到他的应允,放下心来,将注意力转向王府。
王府布置的风格一应按谢慈喜欢的来,她甚是满意。
谢慈喜欢的风格用四个字概括:花里胡哨。
但得胡里花哨得好看。
她喜欢那些一眼就能惊艳的美,华贵的,明艳的……正如她自己一般。
谢无度对此甚是了解,因此一路看来,谢慈脸上的笑意就没收过。
很快,便行至谢慈的院子,她住的院子还叫云琅院,挨着谢无度的霁雪堂。
云琅院几个大字是谢无度亲手所书,飘逸潇洒。
谢慈站定,往院里走。
推开院门,她愣了愣,院子里站着的几个奴仆,正是她从前身边伺候的的兰时与竹时她们几个。
几位婢女齐齐开口:恭迎小姐。
谢慈回头看谢无度,眉目忍不住飞扬。
谢无度道:想着你用惯了她们,再找新人还得重新调|教。
她们的身契是长公主府的,谢无度向府里管事的要来,也不是难事。
推开屋门,里头摆设也照着从前的样子,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走进门,谢慈手指抚摸过那些东西,有些感慨,回头问谢无度:你不会把长公主府的东西都搬来了吧?那倒没有。
他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给不起。
只是在短时间内凑来,还颇费了些功夫。
谢慈唇角微扬,回身抱住谢无度撒娇:阿兄真好。
她身上清幽香气丝丝缕缕往他肺腑钻,仿佛要钻入他骨髓深处似的。
小姑娘玲珑身段,紧紧贴着他,她头上的流苏落入他肩颈,触肤生凉,谢无度眸色微黯,伸手将她云鬓上的流苏捋顺。
流苏清清冷冷,握在手心,他道:阿慈喜欢就好。
-萧泠音又问了一遍:你可确定?奴婢确定,长公主将谢慈赶出了长公主府,连户籍都一并迁出去了。
萧泠音拍手称快,踏春游时,她还被谢慈踩在脚下,风头全无,没想到这风水转得这样快。
才几日过去,她谢慈竟然被抖出不是玉章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
当时萧泠音便恨不得上门去嘲笑她一番,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当时长公主虽说认回了亲生女儿,但也没把她谢慈怎么样,还养在府中。
那前去打探消息的宫女道:奴婢打听到,是谢慈不知好歹,竟对永福郡主不敬,还对郡主动了手,便被长公主赶出去了。
听说谢慈脸色难看得不得了,还哭了呢。
后面几句是外头人添油加醋说的,但能讨她们四公主欢心,她便就这么说了。
萧泠音再次将手拍响:哈哈哈,简直是大快人心啊。
这个谢慈,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从前她嚣张跋扈便也罢了,竟这般不知收敛,被赶出去了。
萧泠音身心舒畅,伸手拿过一块糕点,示意宫女继续说。
宫女道:只是长公主还是仁慈,并未将谢慈赶出盛安,还叫她在城里住着。
奴婢听说,武宁王仁慈,将谢慈安置在王府里了。
萧泠音咬着糕点,切了声,她留在盛安城又如何?不过是落地山鸡……萧泠音话音一顿,忽地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喜道:她还在城中?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嘴角微扬,一抹坏笑,既然还在城中,她可以给谢慈送去帖子,请她来——接受大家的羞辱。
以谢慈的性子,被这么多人羞辱,光是想想便觉得简直太爽了!萧泠音心里有了计划,吩咐宫女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确定一下,长公主与那谢慈到底还有没有往来?会不会再帮着她?宫女宝鹊应了声,而后退下。
不止萧泠音高兴,盛安城内所有与谢慈不对付的贵女们都颇为高兴。
尤其是当日被谢慈狠狠羞辱过的唐玉茹,得知这消息后,激动得摔了只喝茶的杯子。
哼,她当日如此羞辱我,没想到这话也有送给她的一天吧?日后她哪里还穿得上什么好料子?用得上什么好东西?唐玉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命人清扫干净,又问婢女,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婢女道:已经从长公主府搬出去了,奴婢打听过,是搬去了武宁王的府邸。
传闻说,武宁王要认她为义妹。
武宁王?唐玉茹知道谢无度与谢慈从前便兄妹情深,但并未多想,只以为是看在这多年情分的面子上,让谢慈不至于流落街头。
可长公主都向着那新的永福郡主了,这武宁王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谢慈如今住在武宁王府,她也不好贸然前去羞辱人。
唐玉茹心中想道,若是叫她在外头遇上谢慈,她定然要狠狠羞辱她一番,将上次的耻辱讨回来。
没成想,天公作美。
几日之后,唐玉茹还真在布庄里与谢慈不期而遇。
真是冤家路窄,此时不报更待何时?唐玉茹想都没想,便上前一步,拦在谢慈面前,横着眼将她上下一扫,蔑然道::哟,这不是咱们永宁郡主吗?说罢,自顾自捂住嘴巴,道:对不住,我忘了,今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永宁郡主?如今可只有一位永福郡主。
听闻谢慈姑娘如今可不是天之骄女了,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叫人赶出了家门。
上回谢慈姑娘说我穿不上这么好的料子,那两匹料子我还留着呢,要不我再还给谢慈姑娘?毕竟谢慈如今可只能穿如此廉价的……唐玉茹一看见是谢慈,没想太多,当即便冲了出来,突突一顿说话,也没细看她到底穿的什么。
这会儿终于睁开眼,伸手抓住她衣袖,轻视地看向她身上穿的布料。
……唐玉茹要接的话戛然而止,卡在喉口没能说下去。
谢慈将她的手拍开,眨了眨眼,好整以暇问:我穿如此廉价的什么?唐玉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不是被赶出来了吗?怎么会……还穿着如此贵重的织锦缎?谢慈骄傲地笑了笑,俨然一副看傻子的姿态,盯着唐玉茹:我虽落魄。
倒也不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
你还没这个本事。
她说罢,也没了继续在这儿逛的心思,便要从唐玉茹身边绕过,往门口去。
你……我……唐玉茹一时语塞,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她一把将谢慈拉回来,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唐玉茹伸手便要打人,兰时与竹时吓了一跳,赶紧拦在谢慈身前,唐姑娘,还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唐玉茹最近日子过得不痛快,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怒道:谢慈,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打你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给你撑腰?唐玉茹在气头上,力气格外大,兰时与竹时都拦不住她,被她一把推在地上。
她身边的婢女也帮着,将谢慈双手抓住,不叫她动弹。
谢慈抬腿,一脚踹在唐玉茹小腿上。
唐玉茹自幼也是大家闺秀,没想到还能动腿,猝不及防被谢慈踹倒在地,有些歇斯底里:你这贱人,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
她踉跄着爬起身,正欲站起身,忽地只见一道黑影倒在自己面前,是她那贴身婢女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她痴愣抬头,望向,门口那道高大身影。
那双凌厉的长眸,带着无尽的冷意,她想起自己多嘴时评价过的阴鸷狠厉,半分不差……作者有话说:慈宝:想欺负我,问过我哥哥没有?15、耳垂传闻说,这位武宁王得圣上倚重,手段狠辣,不论怎么嘴硬的人落在他手上,都能叫敲软骨头……他……他是来替谢慈撑腰的么?唐玉茹看着谢无度紧张兮兮查看谢慈情况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本要站起来的动作一顿,又跌坐在地。
谢无度冷冷扫了眼跌坐在地的唐玉茹,身后常宁青阑上前来,漠然盯着唐玉茹与她身边的婢女,将她们团团围住。
确认谢慈毫发无伤之后,谢无度抬眸,看向被婢女扶起来的唐玉茹。
他薄唇微勾出抹笑容,虽说是笑,却像是带着阵阵阴风,叫人不寒而栗。
唐玉茹小腿发软,差点又要跌坐下去,她脑中迅速飘过诸多传闻,脸色惨白。
见过王……王爷……唐玉茹期期艾艾开口。
谢无度轻笑了声,道:本王瞧着,英国公似乎不大会教养儿女。
本王虽年轻,不曾教养过儿女,倒是调^教过些不听话的东西。
若是英国公不介意,本王可以替他教教唐大小姐。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唐玉茹到底是闺中小姐,哪里见过这些?听他说罢,仿佛已经看见了数种酷刑在眼前一一摆开,方才被谢慈踹了一脚的小腿阵阵作痛,那痛楚发散至周身。
她整个人软下去,身边的婢女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接住。
这怂货,谢慈撇嘴,拍了拍自己身上衣裳,将方才被弄乱的仪容整理好,这才上前一步,略昂下巴,看向唐玉茹。
唐大小姐方才不是挺威武的吗?不是叫嚣着今日一定要打我么?不是说如今没人给我撑腰么?不是还要撕烂我的嘴么?唐玉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了,看着谢慈,嘴唇不住地哆嗦:我……我……谢慈伸手,打断她的话,给一旁的兰时使了个眼色,道:常宁,青阑,将她按住,给我狠狠掌嘴。
我告诉你,我谢慈虽然不是什么郡主了,可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今日之事,便给你个教训。
常宁与青阑二人将唐玉茹按住,兰时便狠狠掌嘴,打了约莫二十下。
兰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唐玉茹小巧的樱桃嘴此刻已经像熟到烂透的樱桃,嘴唇破了皮,牙缝里都渗出血来,十分难看。
谢慈抬手,停,放开她。
唐玉茹便像一滩烂泥一般,滑落在地,她身边的婢女战战兢兢将人扶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毕竟有武宁王在,谁敢置喙?谢慈转过身,裙摆微甩:不想逛了,回家。
临走前,谢无度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唐玉茹,小声道:本王的掌上明珠,岂是你能欺辱的?那一眼,彻骨的寒意。
唐玉茹再次打了个寒颤,直到人都走远了,才听见身边的婢女小声哭起来:小姐,您没事吧?奴婢送您回府,半夏,你快去请大夫。
唐玉茹几乎是被她们半拖半抬回英国公府的,半道上,唐玉茹便晕了过去。
后来半梦半醒地,一直在做梦,梦里都是她受各种刑罚,而谢无度就坐在一边,用那种可怖的眼神盯着她。
唐玉茹的伤不算太重,但人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当日之事发生在布庄里,当时在布庄里的人不多,此事倒没被传扬开。
英国公府得知自家女儿顶撞了武宁王,也不敢声张,生怕武宁王因此殃及池鱼,找他们英国公府的麻烦,因此对外只说唐玉茹不小心感了风寒,因此才大病一场。
因此萧泠音并不知晓。
萧泠音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注意了一番武宁王府的动静,发觉长公主与王府这边多日来毫无往来。
萧泠音拊掌叫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教训了唐玉茹,谢慈还是闷闷不乐。
她已经在王府里闷了多日,好容易决心出来走走,没想到又遇上这样的事。
谢无度与她共乘马车,见她苦着脸,开口哄道:是觉得罚那姓唐的罚轻了不高兴?谢慈摇了摇头,又坐直身子,道:她哪儿配啊,真蠢,她上回记我的仇,今日见我落魄,便想奚落我一番。
可她都不仔细瞧瞧,便觉得我穿得不行。
这几日倒春寒,降了温度。
她今日着绯红织锦缎交领窄袖小袄,领口与袖口镶一圈细软的兔毛,好看又保暖,下身是红白百迭裙。
云鬓细挽,不过今日没簪太多珠翠钗环,大抵正是因此,唐玉茹才会觉得她落魄了,可以欺负了。
今早出门之前,她不知怎么,觉得妆奁匣子里那些耳坠都不适配这身衣裳,因此连耳坠都没带。
本是想着今日出来挑挑新的,现在也没心思了。
都怪那个唐玉茹,真是的。
今日也是,怎么就偏偏遇上她了?流年不利。
我看要去灵福寺拜拜佛。
说罢,谢慈撇嘴。
上回去灵福寺,也是觉得晦气缠身,想去去晦气,哪里晓得求到一支下下签,再然后,便是天翻地覆。
罢了,还是别去了。
都不知该说这灵福寺是灵还是不灵,你说它灵吧,她求去晦气,好运连连,结果……可说它不灵吧,它的下下签又的确很应验。
她说着话,抬手挑开帘栊,露出侧脸流畅的曲线,下颌骨到细瘦颈项之间,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谢无度抬眸,愣了半息,而后抬手,轻捏住她耳垂。
她今日没带耳坠,此间空空,难怪觉得缺了些什么。
她耳垂小巧可爱,白中透着粉,触感柔软细腻。
谢慈拍开他的手,嗔怒道:干嘛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耳垂怕痒的。
她揉了揉自己耳垂,不知为何,她耳垂十分敏感,平日里旁人都碰不得,一碰便痒。
因此平日里戴耳环都只能她自己来。
谢无度放下手,眸光有意无意在她耳垂流转,道:怎么没戴耳环?谢慈道:觉得那些都不大好看,还不如不戴,索性没戴了。
那……陪你去挑新的?不是很想去了。
她看向谢无度,忽地想起什么,问,你今日怎么会在那儿?约了林侍郎在对面谈些事情,从窗户便瞧见你的马车了,谈完事来找你,哪里晓得刚好撞上。
幸好来了,要不然……谢无度捻了捻指腹,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谢慈莞尔:其实你不来也不会有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能打得过我?这话若是叫那些文人书生听去,恐怕要后悔选她做盛安第一美人了。
可没有哪家的美人会以打得过旁人为荣的。
话虽如此,谢无度还是不放心,日后你出门再多带些人手,不行,我再安排个会武的婢女伺候你。
这倒是不必了,平日里姑娘家也不会打打杀杀。
谢慈吐了吐舌头。
忽然记起我那儿有块上好的红宝石,似乎挺衬你这身衣裳的,正好可以给你做耳环。
回去之后,我让人送去你那儿。
好呀。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抱住谢无度胳膊,靠在他肩上撒娇。
作者有话说:哥哥:不止想摸16、赏花宴外头一向传她性子倨傲,不好相交,难以靠近。
可她从前在萧清漪面前,惯会撒娇讨巧,面对谢无度时,更是信手拈来。
因为谢无度比起萧清漪,更会偏爱她些。
萧清漪有时候还会问对错,但谢无度几乎是不论对错,都会选择站在谢慈这边。
从前谢慈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倘若她要去杀人,萧清漪定然是先怒斥她,而后命人将她拦下,但谢无度却会给她递刀,再替她抹去一切罪证。
当然,这只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她不会真去杀人,而萧清漪……想到萧清漪,谢慈面上笑容微淡,闭上眼,让自己莫要再想下去,事情都已经过去,再想也无益。
长公主府中。
距离上次之事已经过去十来日,谢迎幸的伤养好了些。
额头的伤处已经开始结痂,萧清漪怕她留疤,命人格外小心,饮食上忌口,还有转门涂抹的药膏。
至于被谢无度打的那十板子,也在慢慢好转。
谢慈与谢无度二人搬了出去后,府中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有时候萧清漪自己都不大习惯,但想到谢迎幸,她便又松了口气。
萧清漪给谢迎幸喂完药,将空碗递给身侧的丫头,她伸手抚上谢迎幸额头,目光慈爱:再有些日子,应当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谢迎幸抓着她的手,亲昵地蹭了蹭,嫣然一笑:多谢阿娘。
萧清漪笑道:你我是母女,不必言谢。
只是……她指腹摩挲着谢迎幸的脸颊,话音一收。
谢迎幸道:怎么了阿娘?萧清漪与她对视:只是日后,你应当珍重自己的身体。
不论想要什么,都不能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她说罢,自己先一怔,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随后想起来,这是谢慈说过的话。
宫墙之内,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当今圣上的后宫里也如此。
有一回,圣上新宠的两位美人互相较劲,便用过这样的法子,自己伤害自己,以此来陷害对方。
那日闹起来时,她们母女二人也在,又是后宫事宜,便随弘景帝一并去查看情况。
最后的结局当然不是看真相,而是看弘景帝心里更看重哪位美人。
那时弘景帝心中更爱玉美人,玉美人自然便赢了。
即便萧清漪看得出,玉美人是故意如此陷害。
谢慈也看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便与她说,阿娘,我总觉得,不论想要什么,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她一贯傲气,瞧不上这些手段。
是啊,她一贯傲气,是便是,非便非……萧清漪走神,然而她当时能看清,如今却全被蒙蔽其中。
也只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罢了,罢了。
萧清漪回过神来,她既已经做出选择,便不会后悔。
幸儿,阿娘知道,你只是从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如今才会拼命地守住这些。
阿娘不怪你,只是不希望你日后也如此。
萧清漪哀怜地看向谢迎幸。
谢迎幸垂下眼,红着眼眶点头:是,阿娘,幸儿不会再如此了。
让阿娘为我担心这么些天,幸儿真是不孝。
萧清漪搂住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谢迎幸依偎在她怀中,咬唇斟酌着开口:阿娘,如今慈姐姐搬走了,她的云琅院也闲置……幸儿听说慈姐姐的云琅院宽敞明亮,冬暖夏凉,幸儿还未曾住过这样好的房子……萧清漪道:那原本便该是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让她搬进去住了,谢迎幸展露笑意,阿娘真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原来这话是真的。
萧清漪又是一阵心疼。
-春日鲜妍又匆匆,芳菲谢尽后,初夏便踩着步子而至。
时值四月,武宁王府云琅院中,谢慈歪在亭中的美人靠上,随手从手边抓过一把鱼食,洒进一旁的小池塘里。
鱼儿们争先恐后地冒出水面抢食,在池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小姐,您这风寒才刚好,怎么便如此贪凉?兰时摇了摇头,要将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
谢慈努了努嘴,将披风抖落,都什么时节了?你瞧今日的日头这么大,还能冷着我不成?前些日子,她不想出门面对那些纷扰流言,结果便感染了风寒,也算天公作美,好事一桩。
只是风寒要喝那些苦药,每日还要咳嗽,滋味实在不好受。
正说着,竹时从外头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慈坐直身子,问她:怎么了?竹时将手中的请帖递给谢慈,谢慈接过,定睛一看,是皇后宫中递来的赏花宴的帖子。
说是这时节牡丹开得正好,皇后娘娘便光邀京中贵女们进宫赏花。
赏花也好,踏春也罢,不过都是些女子的社交活动,名头不同罢了。
竹时问:小姐要去么?谢慈没言语,她知道去了会如何,无非要听她们冷言冷语,说风凉话。
竹时道:要不咱们别去了,左右小姐风寒刚好,便借病推拒了,正好。
兰时思忖片刻,也道:奴婢也觉得,要不还是别去了。
谢慈合上帖子,却冷笑道:去,自然要去。
这帖子都递到我跟前了,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叫她们看笑话。
竹时看了眼兰时,意思是,这要是去了,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好在这赏花宴并不止邀请了京中贵女们,还邀请了京中适龄未婚的郎君,作为青年才俊,谢无度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有王爷在,竹时与兰时放了心。
夜里谢无度回来,谢慈问起此事,你说,我要不要去?谢无度正替她剥虾:去,怕什么。
这正是个好机会,告诉他们,即便她谢慈如今不是永宁郡主了,也依然有他护着。
谢慈狡黠笑道:若是我在赏花宴上与人打起来了,你会护着我吧?谢无度抬眸看她,眼神的意思是:难道这问题还用问吗?谢慈笑意吟吟,夹起碗里方才谢无度刚剥好的虾,送进嘴中,鲜甜可口,味道甚好。
她只是随口一问,虽说她不确定会不会同人打起来,但以她对那些贵女们的了解,她们之间的纷争不可避免,倘若局势稍微激烈那么一点,说不定就会打起来了。
但若真是在皇后的赏花宴上同人打起来,这事情恐怕不小。
但既然有谢无度兜底,那便无事了。
-赏花宴这日,谢慈要参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而另一位,也刚大病初愈,要参加这赏花宴。
这二人同聚一堂,实在热闹。
她们等着看谢慈的笑话,等着看谢慈被谢迎幸碾压得体无完肤,个个都兴致勃勃。
谢迎幸如今深得长公主宠爱,长公主去哪儿都带着她,与她同进同出。
而谢迎幸又端庄大方,知书达理,温柔似水,两相对比,更是衬得谢慈一无是处。
今日这赏花宴,其实是皇后为二皇子挑选王妃办的,因此才会特意邀请京中未婚的的适龄郎君与女子们一道来,如此一来,正方便相看,也能为旁人做做媒。
但显然众人的注意力不在相看之事上,皆翘首以盼谢慈的到来。
你们说,这谢慈会不会不来了?不会吧,她若是不来,那岂不是很丢人。
可她来了岂不是更丢人。
也有些道理。
……几位贵女笑起来,这几位都是与谢慈不和的。
田杏桃今日也得了邀请,不过因父亲官位不高,因此只躲在角落里。
听见她们的话,她心里颇不舒服。
她也听说了谢慈最近的遭遇,很是为谢慈担心。
谢慈她今日真的会来吗?田杏桃心中忐忑。
又听得那几人说:不过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唐玉茹怎么没来?按理说她应当最想参加吧。
听闻是病了,翻来覆去一直没好。
……正在这时,听得通传,说谢慈来了。
众人纷纷往门口看去。
作者有话说:慈宝:美女来也。
哥哥表示不会递刀,会直接帮她把人宰了。
17、争执起只见谢慈一身宝蓝色如意暗纹留仙裙,缓缓走来,向皇后见过礼。
裙子领口与袖口皆以金线镶了一圈圆润的珍珠做点缀,小巧精致,又不显突兀。
如此纯正的宝蓝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而额上那以蓝宝石串金线而成的额饰,更是点睛之笔,挂在她白皙如凝脂一般的脸上,只叫人觉得美艳不可方物之中,又有些难以接近的清冷。
一时间,在场的郎君们纷纷看得呆住。
心想,这盛安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落在谢慈头上,果真不是白得的。
而在场的姑娘们则是恨得牙痒痒,转念又想,她美又如何,如今她跌落云端,这样的美貌只会成为累赘。
她们且等着看她落魄,丢人。
皇后摆摆手,示意谢慈自去找贵女们玩耍,不必跟在她这儿。
谢慈应了声,怡然自得地过来。
她一来,萧泠音直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与身边的五公主说话。
其余人也多是与自己身边人说话,一时间,谢慈被孤立,寻了个居中的位置坐着。
田杏桃见状,鼓起勇气走近谢慈身侧,小声问:我……我能坐这儿吗?谢慈抬头,还记得田杏桃,有些意外。
她在这贵女圈里一向没什么人缘,那些女子们,要么是她瞧不惯她们,要么是见她盛气凌人,不敢靠近。
在这大家对她避之不及的场合,眼前这娇小可爱的姑娘竟然上赶着要坐她身边。
她自是颔首:你若不介意,便坐吧。
田杏桃点点头,在她身侧坐下,露出个笑容,梨涡浅浅。
不介意的,多谢……谢姑娘。
她差点要叫郡主,想起谢慈如今已经不是郡主,及时改了口。
谢慈撑着下巴盯着田杏桃,忽地笑起来,你面孔瞧着生,说话么听着也不像盛安人。
她一笑,如那枝头红梅似的,田杏桃脸上一红,低下眉眼,嗫嚅道:我阿爹是去岁才被提拔至盛安来的,从前他一直在福州任职,我与我阿娘也一直在福州生活,所以我还不太会说官话。
是……挺难听的。
她为这事儿受过些嘲笑,后来再有这样聚会,便不怎么与人说话了。
谢慈眉头微皱,诧异道:不难听啊,挺可爱的。
是么?田杏桃睁大了眼睛,巴掌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谢慈点点头:对呀,谁说你说话难听的?她们啊?那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若是信了,那才是大傻子。
田杏桃梨涡更深,谢谢你。
她心中对谢慈更有好感。
谢慈便与她闲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田杏桃。
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杏与桃二字放在一处,先前也被人笑话土气。
谢慈记下,道:杏桃,酸甜可口。
田杏桃还未消散的红晕再次泛起,夸道:谢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
谢慈又问起福州的风土人情与特产之类,田杏桃小声替她解答,二人相谈甚欢,看得周遭的贵女们一时语塞。
她们不认得田杏桃,觉得她面孔生得很,怎么凭空冒出来,便和谢慈交好?萧泠音不悦道:她是谁家的?五公主觑着田杏桃:不认识。
另一位郡主摸了摸下巴,说:好像是新来的,她爹不过是个四品官。
萧泠音笑:她该不会以为,巴结谢慈就能混到什么好机会啊?她难道不知道谢慈如今可是个赝品,还巴巴地往上凑。
她们说话一点不避讳谢慈,谢慈与田杏桃全听在耳中,田杏桃赶紧解释:我……我不是她们说的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谢姑娘人挺好的,一点也不像传闻说的那般……所以才……才……谢慈听她们说什么赝品,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正欲发作,又听得外头宫人通传,说是永福郡主到了。
萧泠音挑眉,脸色一下就变得兴奋,谢迎幸来了,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谢慈听见谢迎幸来,脸色一沉再沉。
不过今日她既来了,便知道要与谢迎幸撞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慈便和众人一起看向门口,只见谢迎幸今日穿了身杏色妆花缎曳地长裙,满头珠翠,妆面精致,一瞧便是精心打扮过。
谢迎幸也向皇后见过礼,莲步轻移朝她们而来。
她额上的伤处还未好全,但用胭脂遮住,也看不出什么。
在谢慈看见她的时候,她亦看见了谢慈。
谢迎幸进了长亭,柔声与她们打招呼:四公主,五公主……她礼数周全,与方才的谢慈形成鲜明对比。
甚至于,谢迎幸还转向谢慈,慈姐姐。
她们会被谢迎幸这副模样骗过,谢慈可不会,直接转过头,无视掉谢迎幸。
谢迎幸也不计较,仍旧落落大方,她水眸环顾一圈,最后定在谢慈身侧的位置,还未出声,谢慈先开口:不许坐这儿。
谢迎幸倩兮巧笑:既然慈姐姐不愿与我同坐,我不打扰慈姐姐。
谢迎幸另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一幕落在那些平素不站队的贵女们眼中,只觉得谢慈不知好歹,不知收敛。
而谢迎幸倒是温柔又端庄,二人两相对比,也难怪长公主选择谢迎幸了。
有人在窃窃私语,落在谢慈耳中,谢慈只冷哼一声。
田杏桃目睹这一切,一时有些拘谨。
谢慈偏头,道:是不是认为我与传闻中差不多了?谢慈霍然站起身,从长亭中离开,行至一旁的金明池边。
另一边,前来赴宴的郎君公子们,正在交谈:二殿下,今日美女如云,不知二殿下心中可有属意?说话之人是魏国公世子曹瑞,盛安城中有命的纨绔子弟,一向与二皇子萧羽风交好。
二皇子萧羽风乃皇后嫡出,成日里与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眼见到了弱冠之年,还是一无是处,皇后心中着急,这才想着,给他娶一位贤德的妻子,好管教管教他。
萧羽风一双眼像是黏在谢慈身上似的,跟着她身影从长亭到金明池,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曹瑞拍了拍手,了然于心:今日虽美女如云,要说最美,还是得属这谢慈。
萧羽风勾唇,他从前便觉得谢慈美貌,但碍于从前谢慈是长公主之女,他的表妹,长公主又宠爱他,他便压下了念头。
如今真是上天相助,她不是长公主之女,那可就……萧羽风看向金明池边的谢慈,已经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剥光,狠狠□□一番。
他得想个法子,将谢慈占为己有。
金明池边的谢慈只觉得后背一阵阴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过头,便见谢迎幸朝自己而来。
难怪有阴风阵阵。
眼看谢迎幸要走近,谢慈出声喝止:站住,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她怕谢迎幸故技重施,再陷害自己一次。
谢迎幸果真在离她几步的位置站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慈姐姐何必这样紧张呢?是害怕吗?谢慈冷声道:我是怕沾了晦气。
谢迎幸笑容僵住一瞬,片刻后恢复如常,她牙尖嘴利又如何,最后还是自己赢了,谢慈灰溜溜地滚出了长公主府。
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谢迎幸道:不知姐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谢慈听她假惺惺的,实在觉得矫揉造作,别叫我姐姐,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
劳你关心,我过得挺好的。
谢迎幸点头:那便好,妹妹最近也过得挺开心的。
姐姐走了之后,姐姐的云琅院空置着,也是浪费,因而,如今是妹妹在住。
姐姐不愧是金枝玉叶,云琅院很是舒服呢,姐姐的床褥很柔软,还带着香味,姐姐的那些衣裳也都很好看,妹妹试过了,十分合身。
谢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谢迎幸,只觉得她心思扭曲至极,谢慈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恶心至极,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谢迎幸就是为了挑衅她,见她情绪有所波动,继续道:姐姐看起来很生气呢?可是怎么办呢?阿娘就算看出来是我故意陷害你,也还是选择袒护我,而不要你。
你不过是个被抛弃的野种,你以为如今缠着我哥哥,便能高枕无忧了么?你要知道,我与哥哥,与阿娘,才是一家人。
而你,只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
她一面说着,一面往谢慈跟前靠。
谢慈眸色渐深,一把揪住谢迎幸的衣领,将她按在金明池边的木护栏上。
护栏刚过腰,谢迎幸半边身子往下栽,风灌进脖颈与口鼻,谢迎幸有一瞬感觉到恐慌。
这动静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就在这时,宫人通传,武宁王到。
谢无度今日有些事要与弘景帝商议,因此没与谢慈一道过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谢慈看着谢迎幸身下的池水,微微泛起涟漪,她松开手,谢迎幸重心不稳,整个人翻下护栏,扑通一声坠入池中。
而这时,松形鹤骨的男人快步从门口走来,朝着金明池的方向而去。
众人不由得站起身来,屏住了呼吸,心道,这下谢慈完了。
作者有话说:慈宝:这么喜欢找茬?那成全你咯。
感谢在2022-11-24 05:18:37~2022-11-25 01:0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波板糖 127瓶;@孤寂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8、倾慕之人她都落魄至此,怎么还敢如此放肆?今时今日,竟还一点不知收敛性子。
一来,这是皇后娘娘主办的赏花宴,皇后娘娘今日就在现场,二来,当着人家嫡亲兄长的面,欺负人家的妹妹,人尽皆知,谢无度得陛下倚重,是当朝权臣。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看向金明池方向。
只见谢无度沉着脸,停在谢慈身边,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谢无度发飙。
尤其是与谢慈不对付的那些人,几乎要觉得大快人心。
结果,下一瞬,只看见叫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谢无度在谢慈面前一步之遥处站定,严肃的面容骤然间化作关切深深,眉目之间透出无限宠溺,问谢慈:没伤到手吧?……等等,事情不对吧?还是说,他们睁眼的方式不对?谢慈摇头,但想起谢迎幸说的话,一下子委屈极了,扑进谢无度怀中,告状道:她欺负我。
……到底谁欺负谁啊?她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你们才是一家人。
她还说,我离开长公主府后,她占了我的院子,用了我的东西,穿了我的衣裳,还故意说来恶心我。
谢慈一桩桩告状。
谢无度抱住人,拍了拍她后脑勺,顺着她的话安慰道:那怎么办?要不,再把她打一顿?谢慈努嘴,这倒是不必了。
再说了,今日皇后娘娘还在场呢……她心里才想着,余光便瞥见皇后娘娘正朝这边走来。
而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谢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从谢无度怀里出来,看向皇后,微垂下头,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皇后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长裙曳地,停在谢慈身侧不远处。
她定定看着谢慈,笑了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永福郡主失足跌进池子里了?大抵是这护栏松动了,来人哪,记得叫尚事司的人过来休整一番,免得下回再出什么差错。
谢慈愣了愣,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她抬起头来,笑盈盈道:多谢皇后娘娘。
她从前是唤皇后舅母,差点没改过口来。
皇后掩嘴轻笑了声,只有意无意看了眼谢无度,道:敛之可是大忙人,都多久没来看过舅母了。
皇后姓许,与弘景帝是少年夫妻,有些感情,如今虽说年纪大了,不如新人得宠,但也得弘景帝敬重。
谢无度与谢慈从前都要唤她一声舅母,她是知道谢无度有多疼爱谢慈的,幼时谢慈便爱黏着谢无度,可以说,谢无度简直是长兄如父。
后来骤然出了事,皇后也拿不准,因此办这赏花宴时,想着两边都不亏待,再观望观望。
但方才见着谢无度的态度,皇后心中已经有了数。
她便顺水推舟,偏心一次谢慈。
左右金明池池水不深,淹不死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众人听着皇后这话,心道,失足?他们又不是瞎子,都瞧得分明,是谢慈推谢迎幸下去的。
但也没人敢反驳,毕竟皇后都已经发了话,再反驳质疑,那不是打皇后的脸吗?只是都有些疑惑,怎么觉着,这武宁王像是一心要护着谢慈呢?不护着自己亲妹妹,反而护着假妹妹,也是奇了怪了。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没人敢拿出来说。
舅母教训得是,是敛之的错。
近些日子太过忙碌,待得了空,一定去看望舅母。
谢无度看向许皇后。
许皇后笑道:无碍,本宫知道,你年轻有为,得圣上信任,有许多公务要忙。
那边谢迎幸被宫人们捞上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实在狼狈。
但这狼狈模样配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更令人心生怜惜。
皇后要偏心谢慈,也不能忘记安抚谢迎幸,见她被婢女扶着过来,赶紧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道:好孩子,让本宫瞧瞧,没伤着哪儿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失足跌进池子里了呢。
素心,还不快带永福郡主去偏殿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郡主大病初愈,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可愧对玉章长公主。
谢迎幸牙关打颤,朝皇后福了福身。
她方才已经听见了谢无度与谢慈的对话,还有皇后的说辞,心知这是皇后要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袒谢慈,这会儿听见皇后这么说也不意外。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再行辩驳,将祸水引到谢慈身上,反倒吃力不讨好。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她大方忍让的名声左右已经赚到,至于谢慈……谢迎幸余光瞥向谢慈,日子还长。
她能抢走萧清漪,自然也能抢走谢无度。
送走谢迎幸,许皇后又看向谢无度道: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敛之来本宫那儿坐坐?圣上先前还特意叮嘱本宫,要本宫也帮你留意留意。
敛之正好与本宫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本宫好帮你留意留意。
许皇后之所以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帮谢慈,是因为最近皇帝在立储。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七子,其中年纪大些堪当大任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其余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与七皇子,年纪都尚小。
因此立储之事,自然最有希望的便是这三位成年皇子。
这三位成年皇子之中,二皇子是皇后嫡出,大皇子是长子,母妃是德妃,三皇子么,非嫡非长,母妃家世也不怎么高,但一向聪敏过人。
大燕的规矩虽说一般是立嫡子为太子,可她生的二皇子实在太不成器,平日里根本无心读书,只想着吃喝玩乐,尤其爱玩女人。
他已经祸害过不少宫女,许皇后都帮着处理了。
若论才德,二皇子是根本争不过大皇子三皇子的。
许皇后有些担心,最后太子之位保不住,因此才想着,让谢无度帮他们母子在皇帝那儿说上几句好话,所以才卖谢无度这个面子。
皇后有意无意看向谢无度,谢无度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并未明言什么,只委婉拒绝了她的邀请:舅母盛情,敛之本不该推拒,只是敛之实在公事繁忙。
还是改日得了空,再给舅母赔罪吧。
这倒也不是假话,前些日子承州一案虽然已经水落石出。
可在审查之中,竟还牵扯出了别的州的贪腐之事,皇帝震怒,要谢无度彻查。
今日他与皇帝商议的,也正是这事。
谢无度顿了顿,又答许皇后的后半句:至于敛之的姻缘,今日来此之前,圣上也曾问起,敛之已经谢过圣上好意,只是敛之心中,已经有倾慕之人。
听见这话,旁边的谢慈不由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谢无度。
谢无度有倾慕之人?她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从未听说过?难不成……就是承州之行有的?她就说,什么事耽搁了,原来真是有漂亮姑娘……谢慈一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
好个谢无度,瞒得这样好,滴水不漏……是不是就怕她知道了,会欺负人家?她已经顺着倾慕之人四个字发散思绪,想到了谢无度带回来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与她琴瑟和鸣的场景。
若是一个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便也罢了,若是个谢迎幸那般的,她……会直接气死的!谢慈表情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完全心不在焉,听不进去谢无度与许皇后到底说了什么。
许皇后也颇为诧异,此事她怎么完全没听过风声?谢无度的婚事,一向是盛安城中的权贵世家们惦记的一块香饽饽。
前些日子贤妃也在皇帝那儿问了一嘴,被拒绝了,怎么才没多久,他便有了倾慕之人?不止贤妃惦记,皇后自然也惦记。
她也想将自己母家的女子与谢无度撮合一番,好巩固地位。
哦?本宫倒有些好奇,是谁家姑娘,能入敛之的眼?许皇后问。
谢无度垂眸,淡淡笑道:暂时不便说出口,待时机成熟,舅母自会知晓。
许皇后见问不出什么,也没追问,道: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坐下喝口茶,本宫便不打搅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许皇后走后,谢无度看向谢慈,道:我来得可还及时?谢慈现在都把谢迎幸给忘了,一门心思全是他方才说的倾慕之人。
她小声道:你……几时有的倾慕之人?我怎么不知?是不是在承州时有的?你要与她成婚吗?几时?她是什么样的人?家世清白么?该不会……与那谢迎幸一般吧?漂亮么?与我相比如何?她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般,问罢,自己别过眼,先不高兴了。
罢了,你还是别答了。
她微垂着头,显然很介意此事。
谢无度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眸色渐沉,几乎想告诉她一个答案。
他垂下长眸,终是说:假的。
前些日子贤妃意欲为我做媒,今日皇后又要为我做媒,实在厌烦得很。
如此说了,至少能清净些日子。
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哥哥:跟你一样漂亮。
慈宝:?感谢在2022-11-25 01:01:20~2022-11-26 00:2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enY 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9、靠山谢慈听他这么说,一颗沉闷的心当即重获生机,盎然春意自心口发散,一寸寸散入五脏六腑,及至眉边唇角。
她一双美目如花枝被清风吹拂,勾出一抹笑意,花瓣纷纷洒洒落在路人头顶,任是谁看了,都要痴愣片刻。
不远处的亭子里,萧羽风原地僵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待他回神,谢慈已然与谢无度二人并肩进了亭子里。
萧羽风折扇轻拍在手心,这样的美人,若能一亲芳泽……死而无憾了。
只是……萧羽风皱眉,想到谢慈那刁蛮的性子,他若是敢对谢慈霸王硬上弓,谢慈能直接把他那老二给剁了。
萧羽风抿唇,心中戚戚然,一时有些为难。
一旁的曹瑞给他出主意:二殿下,清醒的时候不行,可以让她不清醒啊。
萧羽风一时没领会曹瑞的潜台词,道:可本殿下不喜欢玩死鱼一样的……曹瑞笑得猥琐,挑了挑眉,附耳道:二殿下,您这可就说岔了,有些东西,可叫烈女变作□□。
萧羽风眸色微变,你是说……给她下那种药?萧羽风望向谢慈方向,只见她眉目灵动,一颦一笑皆是无尽风情,仿佛已经将他的魂魄勾去,令他心痒无比。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到那时,她定会主动缠着自己……萧羽风想到此处,已然浑身燥热,甚至于……下|身有了反应。
他掩嘴咳嗽一声,视线环顾一周,确认无人发觉,赶紧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将衣角扯了扯,挡住。
又与曹瑞低声说:可她平日里出门带着一群人,哪有机会。
如今她还住在谢无度的武宁王府,我如何能寻到机会?曹瑞沉吟,道:机会么,总是可以慢慢找的,也不急在一时。
萧羽风脸色沉了沉,话虽如此,可他现在就心痒痒。
他抬起头,眺望着对面亭子里那窈窕的身影,长叹一声。
-谢无度与谢慈围坐在圆桌旁,谢慈心情顷刻间乌云散去,只觉得身心舒畅。
娶妻子可是很重要的事,可以慢慢找,不急在一时。
一定要寻一个能与你相配的人,身家品行,样样都得上乘才好。
得仔细斟酌。
她含笑说着。
谢无度通通应下:阿慈说得是。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说这些。
你要知道,即便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的。
听见最后一句时,谢无度眸色微顿。
他抬头,唇角勾了勾,将此事掀过去:嗯,阿慈自然是为了我好。
谢迎幸自偏殿换了身衣裳回来,面色如常,回到亭中。
在旁人看来,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还这样委曲求全,实在是性子太好了些。
对比之下,谢慈推了人,还如没事人一般,与谢无度谈笑。
谢慈除了长得漂亮,还真是一无是处。
有人小声道。
这话谢迎幸听见了,她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而后莲步轻移,回到亭子里。
谢慈离开了她们那儿,与谢无度待在一块,她原本坐的位置便空下来,只剩田杏桃一人。
谢迎幸看了看,目光定在田杏桃身上,走近,问:我可以坐这儿吗?田杏桃也不可能拒绝,毕竟谢慈方才虽坐在这儿,可这位置也没写上谁的名字。
更何况,现在谢慈坐在谢无度身边,似乎是没有回来的打算。
田杏桃只好点了点头,郡主请。
谢迎幸一坐下,霎时间拥上来好些人,将她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郡主没事儿吧?郡主没有大碍吧?郡主,那谢慈也太过分了。
……田杏桃被挤到一旁,悻悻转身,另寻去处。
可今日来客不少,几乎能坐的位置处处都坐满了人,田杏桃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便默默站起身,出了亭子,行至牡丹花丛。
牡丹国色天香,大气明丽,自然是好看的。
田杏桃站在花丛前,认真欣赏。
今日天气晴好,甚至略有些热,这会儿正是巳时二刻,日头渐渐升起来。
田杏桃身边的丫鬟小声劝道:小姐,咱们进亭子里去吧,不然待会儿晒得不舒服。
田杏桃看了眼亭子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摇了摇头,笑道:其实还好,也不是很热。
-亭中,谢慈与谢无度坐着,正在吃水果。
桌上放有果盘,果盘中是些当季水果,如庵波罗果、枇杷等。
庵波罗果难得,只在岭南一带有所产出,且不宜保存,若是未成熟时采下,味涩苦,不好吃,须得成熟后采摘,再快马加鞭从岭南运往盛安,才能尝得甘甜可口之滋味。
因此价格颇为昂贵,但倒也不似荔枝那般难得,因此寻常世家贵族也是吃得ЅℰℕᏇᎯℕ起的。
虽说这庵波罗果好吃,但吃起来颇为不雅观。
倘若直接剥开皮品尝,其中汁水容易淌得满手。
可若是切成小块,又不能存放太久,极容易腐坏,因此多数时候,还是现吃现切。
庵波罗果味甜,枇杷则是酸甜可口。
谢慈一向在吃食上挑嘴得很,她也不大爱吃枇杷的,今日也不知为何,忽然便有些想吃。
她看了眼枇杷,又看谢无度,意思显而易见。
谢无度拿过一颗枇杷,剥开,仔细将其中的籽去掉,只留下果肉,果肉剔下半边,自己先尝过酸甜,才递到谢慈嘴边。
谢慈仿若习以为常,张嘴接住。
可剥枇杷这种事,一向是婢女来做。
谢迎幸过来时,便瞧见这么一幕,藏在袖中的手指握成拳,慢慢松开。
还从未有人待她这样好过,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
她心中更坚定了要将谢无度也抢回来的心思,福了福身,唤道:阿兄,阿兄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回府探望阿娘了,阿娘她很想你,妹妹也很想你。
她说得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但谢无度仿若未闻,只将手中的枇杷剥开,剔去籽,尝一半果肉,道:这颗太酸,你不吃。
谢慈撑着下巴,抬眸看向谢迎幸,纤长睫羽盖下,嘴角似有若无闪过一抹笑意。
坦白说,她想吃枇杷,可以叫兰时竹时剥,可她偏故意让谢无度给她剥枇杷。
为的就是要他们看见,谢无度与她,情谊深厚。
她才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想看她笑话,门都没有。
谢无度剥枇杷的动作很熟练,迅速又剥下一颗,显然早已做过多回:这颗酸甜适中,给。
谢慈张嘴咬住,挑衅地看向谢迎幸,道:好了,枇杷吃过瘾了。
我不想吃了。
我想吃现切的庵波罗果。
桌上那些,是宴前宫人们切好的。
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不会亲自动手剥庵波罗果。
可谢无度连眉都没皱一下,似乎甘之如饴一般,在一旁的铜盆里净过手,便拿了颗不大的庵波罗果剥开。
粘稠的黄色汁水,顺着他指缝淌了满手,实在难看。
刺痛了谢迎幸的眼,他待谢慈,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好?谢慈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对待的?谢迎幸垂了垂眸,又颤声唤了句:阿兄。
谢无度将果肉用小刀切成小块,送到谢慈跟前,又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净,终于抬眸看她,只是眸光冷厉,毫无温度。
郡主叫错人了,本王可不是你的兄长。
谢迎幸心头微颤,他……竟然这么绝情吗?阿兄说笑了,血缘亲情,岂是能轻易割舍的?阿兄定是在生幸儿的气,都是幸儿不好,幸儿方才惹慈姐姐生气了。
谢无度淡淡道:郡主既然知道自己站在这儿便惹我家阿慈不高兴,为何还要站在这儿多费口舌?谢迎幸咬着下唇,脸色难看,幸儿告退了。
她灰溜溜地离开,众人看在眼里,皆是震惊。
如果说先前他袒护谢慈还不够明显,那现在他的态度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谢无度根本就不认谢迎幸这个妹妹,只认谢慈,今日来赴宴,恐怕就是来为谢慈撑腰的。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心思各异。
原以为谢慈没了靠山,如今看来,大错特错。
比起长公主这靠山,谢无度这座靠山可更令人畏惧。
毕竟长公主虽于社稷有功,得陛下敬重,可谢无度却是手握重权。
更何况,谢无度做事一向手段狠辣。
……赏花宴的后半程,那些原本想看谢慈笑话的人都耷拉着脸,像斗败的公鸡。
她们都在想一个与谢迎幸同样的问题,她谢慈到底凭什么?从宫里回来的马车上,谢慈眉弯眼笑,心情大好。
还想看我的笑话,哼。
谢无度笑问:阿慈可满意了?谢慈点头:十分满意。
谢慈想起谢迎幸那恶心人的东西,不由又有几分嫌弃,也真是奇怪,阿……长公主怎么会生出她这样的女儿?她一点也不像长公主的女儿。
谢无度看着谢慈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倒觉得,他和谢迎幸,更像是兄妹,更像是萧清漪的女儿。
而她,才是那个最不像的人。
这一点,他从十年前便如此觉得。
当那两滴血在碗里各自飘荡,无法相融时,谢无度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像火焰,温暖、纯粹。
而拥有过火,便不可能再忍受寒冷与黑暗。
作者有话说:在哥哥心里,慈宝是完美的。
感谢在2022-11-26 00:29:07~2022-11-27 00: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265439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20、无人可及可即便谢慈如此瞧不上谢迎幸的人品与处事,可萧清漪却仍然选择了她。
只要想到这里,谢慈眸中的笑意便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敛了神色,丹唇轻扬,笑容重新明媚: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今日撷芳阁要送夏日要出的衣裳图样过来,我要好好挑挑。
她从长公主府离开时,没带什么东西,当时有些赌气,心里想着,她谢慈从来不是贪图这些富贵,她之所以当时知道自己并非亲生的第一时间没有离开,是因为她舍不得对萧清漪的母女亲情。
衣裳首饰,自然也都是后来置办的。
好在谢无度待她一向如珠如宝,什么都不会缺。
只是她没带走的那些东西,尽数给了谢迎幸,想起今日谢迎幸的嘴脸,谢慈又有些生气。
上回你送我那织光锦,本来还说等你回来,穿给你瞧瞧。
现在恐怕已叫谢迎幸染指过,谢慈只觉得一阵恶心。
谢无度笑道:不过一件衣服,日后总还有更好的。
再说了,阿慈穿什么都好看,今日便光彩夺目。
别说是衣服,就是天上的月亮能摘,他也恨不能给她摘下来把玩。
的确,不过一件衣服。
那织光锦华贵,即便给她谢迎幸穿,恐怕她也只能是衣服穿人,而非人驾驭衣服。
更何况,自己如此高调穿过的衣服,她谢迎幸总不能蠢笨到下回再穿着出去给众人看,那不是自找屈辱么?听他夸自己,谢慈托住脸颊,又笑起来:那是自然,凭我的姿色,即便是身穿粗布麻衣,也照样好看。
这是自然。
马车从皇城出来,经过御街,又过玄武街。
不知为何,马车忽然停下。
不远处传来些喧闹声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常宁道:王爷,前面有辆马车挡在路中间,瞧着是出了些岔子,是否要即刻绕路?嗯,绕路从咸安巷走。
谢慈细指挑开帘栊,只看见一辆颇为简朴的马车停在路中间,还有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个男人。
谢慈认得,是魏国公世子曹瑞,盛安城中一贯的浪荡子,不学无术。
谢慈瞧不上他,自然也与他没什么交情,甚至因他行事作风与他交恶过几次。
她一见着曹瑞,便面露嫌恶,正要放下帘栊,忽地余光里闯进一道有些熟悉的娇小身影。
田杏桃?谢慈定睛看去,那辆简朴马车上的可不就是田杏桃?田杏桃自马车上下来,曹瑞殷勤笑着往她跟前凑,不知说些什么,田杏桃有些为难。
曹瑞能做出什么好事?谢慈抿唇,叫停了常宁调头的动作,等等,常宁,前面那马车上的姑娘是我的一位……朋友。
谢慈微怔一瞬,她平日里都没什么朋友,今日骤然这么一说,不大适应。
你去前面瞧瞧情况,看发生了什么事?若是那姓曹的在欺负人,你便替她解个围。
常宁应了声,下了马车,往前头去了。
田杏桃今日备受排挤,孤身一人在那儿赏花,吸引了曹瑞的注意。
田杏桃爹娘皆是南方人,自幼亦生在南方,她身材比盛安城的女子都娇小些,至于长相,虽非上佳,但也称得上个小美人,只是平日里这些社交场合都不爱说话,很难叫人想起来还有这号人在。
曹瑞心里也稀奇,怎的还有个这样面生的小美人?当时便找了个借口上前去搭讪。
田杏桃生性内向,并不擅于应付与人交谈,尤其是应对男子时,甚至有些结巴。
曹瑞看在眼里,忽然对她起了兴致。
这样的女子,他倒还没尝试过。
曹瑞一向花天酒地,混迹于城中各色花楼,手段一套一套的。
他不多时便已经摸清田杏桃底细,她爹不过是四品官,料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娶她回家当个侧室。
如此一想,曹瑞心里更痒,当时便叫人去她家马车上做了手脚,等着回家的路上顺势出现,英雄救美,让她与自己同乘,到时候再拉拉手之类的。
曹瑞如料想的一般,走上前来询问:田姑娘,可要在下送你一程?田杏桃对这曹瑞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太过轻佻,并不想深交,因此拒绝:不……不必了,多谢曹公子。
曹瑞不可能放弃,在一旁不停游说,眼看着田杏桃表情松动,心中一喜,好事便被打断了。
常宁上前来询问,得知前因后果,看了眼曹瑞,想起谢慈交代的解围,微微思忖后,道:我家小姐说您是她的朋友,若是您不介意,她可以送您一程。
田杏桃不认识常宁,还有些犹豫,往常宁所说的方向望去,对上窗格里的一张芙蓉面,顿时松了口气,又惊又喜。
原来是谢小姐,那……她看向曹瑞,既然谢小姐在,便不麻烦曹世子了。
多谢世子好意。
田杏桃跟着常宁走了,曹瑞恼怒到手的鸭子飞了,不禁对谢慈心生怨怼。
想到今日二皇子所说之事,曹瑞又阴恻恻笑起来,既然她今日坏她好事,那到时候他也定要尝尝她谢慈的滋味。
田杏桃上了马车,感激地看向谢慈:多谢谢小姐。
谢慈道:不过是件小事。
你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田杏桃报出住址,又看谢慈,咬着唇,小声道:谢慈姑娘,今日……我没有觉得你与她们说的一样。
我觉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谢慈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但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你很有眼光。
谢慈顿了顿,如是道,比那些蠢货们好多了。
她唇角忍不住上翘,又觉得因此便高兴有失面子,便偏头看曹瑞的马车离开,清了清嗓子嘱咐道:我可告诉你,方才那人名唤曹瑞,是魏国公世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跟他接触。
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不然会吃亏的。
田杏桃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我晓得了,多谢你。
谢慈因她的夸奖心花怒放,又要拿着架子,不好太过显露,只好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无奈地笑,这位田姑娘方才的话说得不错,他的阿慈,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无人可及。
马车宽敞如寻常人家的堂屋一般,一旁置了张小几,几上有些寻常的零嘴,谢慈平日里爱吃,忽而谢无度常备着这些。
谢慈看了眼,拿过盘子递到田杏桃跟前: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田杏桃又是一脸受宠若惊:多谢谢小姐。
她伸手拿过一颗糖果,视线与谢慈相碰的一瞬,便迅速低下头。
她撕开糖纸,安静地将糖果送进嘴中。
谢慈见她如此,疑惑问:我看起来有这么吓人吗?田杏桃赶紧抬起头来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谢小姐生得貌若天仙,我……瞧着,总觉得脸红。
谢慈微愣,她知道自己漂亮,但……有这么夸张吗?直到送田杏桃到家,临走前,田杏桃又道了一次谢。
待送田杏桃到家后,谢慈终于忍不住与谢无度说话:阿兄,她方才夸我,你可听见了?谢无度点头,你本就很好。
谢慈眉目含笑:这是自然,本姑娘才貌双全,聪敏过人。
只是那些人都瞎了眼,瞧不见本姑娘的好。
谢无度嗯了声,颔首道:是,阿慈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子,不仅如此,又温柔,又体贴,又一心一意为旁人考虑……谢慈听着这话,总觉得像是调侃她,她撇嘴,谢无度!你是不是在这揶揄我呢?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闹他。
正在此时,忽然间,马车刹了车,她重心不稳,一下子栽进谢无度怀中。
谢慈双手撑在谢无度胸口,与他靠得近极了。
二人呼吸交织,谢慈抬起头来,与他四目撞上。
她柔软腰肢,玲珑身段,几乎贴在他身上,清幽淡香,将他包围。
谢无度看着她眼睛,答她先前的话:怎么敢揶揄你?谢慈歪过头,将信将疑,从他怀中出来,坐直身子,理了理方才被弄乱的额饰:哼,左右你已经说好了要管我一辈子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我脾气比天大,难以伺候,你也不能反悔。
他只笑不语,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反悔?就怕少一时缺一刻,不够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想不出骚话的一天。
21、过往前尘谢无度垂下长眸,将眼中那些复杂情绪遮下,自衣袖之中摸出一只珍珠耳坠。
谢慈瞧见那耳坠,后知后觉摸向自己耳垂,发觉左边耳垂空空荡荡,估摸是方才忽然马车急停时掉落。
她今日一身宝蓝长裙,原想连耳坠也用蓝宝石做衬,可又觉着周身的蓝色已经够使人眼前一亮,额饰上的蓝宝石足够与之相衬,再用蓝宝石未免显得俗气,便选了一对珍珠耳坠。
既然掉你怀里,便由你帮我戴上吧。
不许弄痒我。
她水洇洇的眸子中盛着笑意,娇俏明丽,半侧过身,露出左边耳垂。
清风浮动如意帘栊,阳光从趁机窗格里投进来,落在谢慈后颈,在帘栊下时明时暗。
这会儿将要午时,日头越发明亮,她在光影里坐着,如画中仙似的。
谢无度似是无奈叹了声,倾身靠到她身后,谢慈余光瞥见他的影子,不忘叮嘱:不许弄痒我啊。
她是故意捉弄,因自己耳垂过于娇气,连兰时她们都得小心翼翼。
谢慈压着唇边笑,感觉到谢无度的气息喷洒在她后颈,却迟迟没有上手,大抵是在为难怎么给她这大小姐戴上耳坠,还不会让她有痒意。
天气将将转热,阳光照在身上便觉得热,在阴凉处经风一吹,又有点儿冷。
谢慈将被吹动的帘栊压下,便察觉到温热的指腹捏住她左边耳垂,轻轻摩挲着。
谢慈当即觉得一股痒意从心里往外钻,背脊都绷直了,撇下嘴,要发作:谢无度!我都说了,不许弄痒我,你倒好……动作一点也没小心翼翼,直接就捏住她耳垂,没了捉弄的趣味。
她说话之际,谢无度已将珍珠耳坠的银钩穿过她耳洞。
好了。
他退回身,笑意微微。
谢慈那股不舒服感在心头萦绕不去,她摸着自己左边耳垂,说他笨手笨脚。
谢无度不反驳。
这时常宁在外头禀报:王爷恕罪,方才有个小孩儿忽然自街边冲出来,我等为了躲避,这才致马车不稳,还请王爷责罚。
谢无度还未说话,谢慈先开了口:罢了,那小孩儿没撞着吧?常宁道:回小姐,那孩子安然无事,已经被他母亲抱住。
那便好。
她微收下巴,将自己额饰与发饰也理了理,继续走吧。
谢无度也道:回王府。
-回到王府没多久,撷芳阁那边便差人将今夏预备出的新款样衣送了过来。
撷芳阁在盛安城的名声大,生意也不错,它专做京中贵妇贵女们的生意。
一年四季,每季都会做新款衣裳,而后便将样衣送去各家贵女府上,让贵女们挑选,每位贵女至多可挑选五件,且会根据贵女们的家世,决定先送去谁家府上。
倘若哪位贵女先挑上了,那余下的贵女们便不可再挑那件衣裳,它家的衣裳只买一次,且之后亦不会做同款,因此世上只此一件,也正是如此,才得贵女们喜欢。
毕竟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呢?不过因为是独一无二的,价钱上自然也比旁家铺子贵上三倍不止。
但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
从前撷芳阁便是头一个送来给谢慈的,因着在这批年轻些的贵女之中,谢慈是身世最尊贵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谢慈多问了撷芳阁的人一句:你们还给谁家送了去么?那人恭敬地答:回谢小姐,还是从前的规矩,谢小姐先挑,之后咱们再送旁人府上。
谢慈听她这么说,心里自然高兴,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便拿出把金瓜子,递到那撷芳阁的人手里:我们家小姐请您吃茶。
撷芳阁的谢了恩赏,道:那两日后,咱们店里的人再来取,谢姑娘可慢慢挑选。
撷芳阁的人走后,谢慈便叫人将样衣抬进房中。
撷芳阁的水平一向在行,此次的这批衣裳也煞是好看,眼花缭乱,谢慈打眼扫过,一时还有些挑不出。
她抿唇,思忖片刻后,叫兰时她们去请谢无度来。
谢无度回到府中后,便在书房中待着没出来。
官场浑浊,贪腐营私之事一向屡禁不止,每朝每代都如此,大燕也不能免俗。
弘景帝知晓承州之事尚未完全解决,竟还牵扯出别州贪腐,当时一怒之下,说要彻查。
但弘景帝性格软弱,待缓过神来,恐怕会想着此事屡禁不止,又颇为麻烦,从而犹豫不决。
谢无度深知弘景帝的性子,但此事却不能就此敷衍过去。
承州之事平息时,承州百姓跪地道谢,涕泗横流,夸赞朝廷。
一传十,十传百,如今百姓们都在赞颂朝廷的好,倘若此时选择不了了之,恐怕民心要乱。
除此之外,今日许皇后与他热络,为的是立储之事,谢无度明白。
弘景帝那几个孩子,若真叫谢无度选,他一个也瞧不上。
尤其是许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那简直是不成体统,烂泥扶不上墙。
若非大燕有立嫡的规矩……谢无度无声嗤笑。
正想着,有人叩门,青阑在书房外说话:王爷,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谢无度应了声,起身出了书房,往云琅院去。
才刚跨进门,便见谢慈从白玉屏风后飘袅而来,她换了身烟霞色的束腰裙,提着裙角在谢无度跟前转了一圈,长裙裙摆高高低低地飞出一圈,好似黄昏时绮丽的晚霞涂满眼前。
问他:好看吗?撷芳阁送来的样衣,我有些挑不出来,你帮我拿主意。
这是其中一件,裙摆蓬松宽大,衬得那截藏在其中的细腰更是盈盈一握,婷婷袅袅。
这是她自幼的习惯了,得了衣裙,要到谢无度跟前转一圈,问他好不好看,仿佛一件漂亮的衣裙要得到他的肯定才算达成自己的宿命。
过往与眼前的画面重叠,那张日渐长开的娇靥一如既往,她提着裙角,期盼他的回答。
谢无度笑着点头:嗯,好看。
谢慈笑意从眉目间漾开:我最喜欢这件,你等等,再帮我挑四件。
好。
谢无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用杯盖轻轻撇开水面浮着的茶味微末,心思却不在喝茶。
萧清漪生下女儿那年,谢无度七岁。
他自幼聪慧,早从萧清漪的眼神里看出她对自己的厌恶与恐惧。
谢无度那时觉得疑惑,她是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对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感到恐惧。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他不像寻常人,这话都算说得好听,其实意思是,他不像一个人。
那些喜怒哀乐,他似乎全没有知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心想事成会高兴会笑,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所求便会忧虑会难过,亦不明白为何人死了便要伤心……那些本该与生俱来的东西,谢无度没有。
或许是有得便有失,他比寻常人都要聪明,为此代价是失去了一些东西。
他不懂,不明白,可是他偏偏聪明,他会模仿身边人的反应,会学习他们的情绪,于是在下一次遇上同样的事情时,便能给出与身边人一般的反应。
可这反而让萧清漪更觉得恐惧。
他明明不懂、不明白,却装得那样相像,但心里依旧是残忍的、冷漠的。
他好像一个怪物,偏偏,是萧清漪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怪物。
怀胎时,萧清漪与谢临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可是,却盼来了这样一个怪物。
谢临虽觉得意外,可并未有像萧清漪那样激烈的反应。
他只觉得这孩子先天有缺,但可以慢慢教,可上天没给谢临太多机会。
发觉谢无度的不寻常之后没多久,谢临便生病了,缠绵病榻,顾不上如何教导谢无度。
他常劝萧清漪去好好教导他,萧清漪也试过,可仍然被谢无度吓到。
萧清漪哭着与谢临说,你知道吗,谢郎,他竟然问我,为什么你这么痛苦,还要这么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如死了?他用一种天真的神色,说出残忍的话。
看见萧清漪的脸色不对之后,谢无度很快学着旁人的反应,把这件事转移了话题。
可萧清漪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所以才这么问。
她无法接受,再后来,萧清漪几乎放弃了。
她整日守着谢临,不让自己有多的精神去注意谢无度。
她祈求谢临,再给她一个孩子,于是有了谢迎幸。
而谢临,在萧清漪怀孕之后没多久便病逝。
谢临死后,萧清漪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新的孩子身上。
谢无度当然也感觉得到,于是在谢慈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他偷偷去房中抱过她几回。
他在暗地里注意着这个妹妹一日日长大,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闯到他面前,笑嘻嘻拉着他袖子,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叫他哥哥,要他抱。
他对谢慈的感情起初很复杂,疑惑不解,或许还带了那么一些报复的得意。
他想,阿娘这么喜欢的女儿,结果却喜欢他,是不是很有意思?他也想,阿娘生出来的女儿,是不是也同她一般?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妹妹和阿娘相差甚远,可以说截然不同。
她从不会对他露出畏惧或者嫌弃的神色,她会依赖而眷念地跟在他身边,会撒娇,会生气。
喜怒哀乐,格外分明。
……谢无度收回思绪,浅抿了口茶水,见谢慈换了浅绿色的衣裳出来。
姑娘家换衣裳总是兴致勃勃,饶是如此,试完所有衣裳,谢慈还是累得够呛。
她猛饮了口茶水,问谢无度:除了第一套,剩下的那些里,只能选四套,选哪四套好?谢无度手指搭在方几上,似在思忖,片刻后道:阿慈自是穿每一件都好看,只是其中有些颜色太过清丽,不是阿慈喜欢的颜色。
至于另外几件……他当真给出建议,谢慈遂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待挑完衣裙,已是天色近暮。
谢无度与谢慈在房中用晚膳,厨子是精心挑选过的,对谢慈的喜好烂熟于心,餐桌上只有她爱吃的菜。
谢慈忽地想起什么,道:我要给院子改个名字。
今日听谢迎幸说起那些事,她便觉得云琅院三个字都染上了谢迎幸的晦气,不想再用。
那便叫,无双阁。
烛光微曳,谢无度包边侧脸隐没在晦暗之中,微微的笑意之下隐藏着的占有欲自然隐没在昏暗之中,没叫谢慈发觉。
天下无双,只此一个谢慈。
那便自此刻起,改叫无双阁了。
-夜色沉沉,二皇子已经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还是无法入睡。
他内心燥郁难熬,一睁眼一闭眼,皆是一道婀娜娇色。
萧羽风坐起身来,唉声叹气,他要如何才能得到谢慈呢?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忍耐了。
谢慈虽住在王府中,可总有出门的时候吧?姑娘家爱逛玩,谢慈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她出了王府,虽说带了人,可总能找到机会下手吧……萧羽风在脑中构想与谢慈亲近的画面,便又忍不住有了反应,他打算明日便去找曹瑞商量商量对策,务必早日将谢慈弄到手。
作者有话说:反派只是一些助攻罢了。
感谢在2022-11-28 00:49:06~2022-11-29 01: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 15瓶;吃两勺糖 10瓶;是只忧郁的鱼 5瓶;不知叫什么的可可爱爱、小恶魔 3瓶;胖猫 2瓶;来笼灌汤包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22、心之所愿翌日一大早,萧羽风已经起来。
他昨晚心烦意乱,抓心挠肺,根本睡不安稳,顶着个硕大的眼圈去给许皇后请安。
许皇后虽恨他不成器,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不可能不关心。
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许皇后问:你昨儿晚上又去哪儿鬼混了?萧羽风自是不可能告诉许皇后实情,他知道近来父皇预备立储,母后几次叮嘱他,莫要惹是生非,收敛性子,待被立为太子再说。
然则萧羽风只觉得许皇后杞人忧天,他是嫡子,大燕的规矩一向立嫡不立长。
母后,儿子昨夜老实在宫中待着温书,何曾出去鬼混过?不信你问他们。
许皇后叹了声,没再追问此事,而是转移话题,语重心长道:羽风,母后是为你的前程担忧。
虽说咱们大燕有立嫡的规矩,可是……你要知道,你父皇他便非嫡子……当今弘景帝不过是先帝的十七子,先帝昏庸无道,沉迷声色享乐,因此致宦官当道,大权旁落。
当时,宦官的权力非常大,生杀予夺,弘景帝的生母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因美貌被先帝带回宫中,受过一阵宠,很快被遗忘。
没想到,她却有了孕。
但她得罪过当时的宦官,便差点被人设计一尸两命,是玉章长公主遇见,救下她们母子。
只可惜,弘景帝的母妃福薄,生下弘景帝后便撒手人寰。
弘景帝在宫中过得并不好,若非有玉章长公主相助,恐怕他早已经死了。
先帝几乎不理朝政,当时权力最大的宦官裘玄甚至自称九千岁,把持朝政,意欲扶持傀儡皇帝,将大燕的江山完全握在自己手上。
还是玉章长公主与驸马谢临,联合一众大臣,最后力挽狂澜,扶持当今弘景帝登上皇位,这才拨乱反正。
母后,情况不同,那时皇室混乱不堪,先帝又昏庸无道,可如今天下太平,自然该回归正轨。
萧羽风并未将许皇后的念叨放在心上,掩嘴打了个哈欠。
许皇后在心里骂了句他不成器,问起昨日他可有看中的女子?萧羽风闻言,眼皮猛地一跳,眼前浮现出谢慈与人谈笑时的模样。
但许皇后几次三番说过,娶妻娶贤,他若是敢说他瞧上谢慈,许皇后必然不可能答应,更何况,他也只是瞧上谢慈的美貌,而非起了娶她的心思。
他讨好地笑了笑,道:婚姻大事,母后做主便是了。
母后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左右娶了放家里,不妨碍他出去寻欢作乐。
许皇后脸色稍霁,母后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待再斟酌斟酌,便与你父皇提。
好,母后说什么都好,那儿子先告退了。
他一副赶着要走的模样,许皇后将人叫住,问他去哪儿。
萧羽风道:儿子昨日温书,遇上些疑惑,打算今日出宫去向戴先生讨教。
许皇后听了,眸底闪过一丝喜色,那还不快去,记得给戴先生带些礼物,莫要气着戴先生。
戴先生德高望重,在你父皇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儿子知道了。
萧羽风匆匆从长乐宫离开,甩开身后许皇后的叮嘱,妇人果真爱唠叨。
他登上马车,出了宫门,自然不是去找什么戴先生,而是去了魏国公家中寻曹瑞。
魏国公府的小厮认得二皇子,笑脸相迎。
萧羽风大步朝曹瑞的住所去,曹瑞听得通传说二皇子来,急匆匆出来迎接。
二殿下怎么来了?曹瑞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显然刚从温柔乡起来。
萧羽风睨他一眼,他在这儿不好受,曹瑞倒是享福。
曹瑞昨日被谢慈坏了好事,倒也没怎么恼,他对田杏桃没那么迫切想要得到,便去寻了个青楼喝酒,找了个与田杏桃有些相似的女子一夜春宵。
我想要尽快得到谢慈,你替我想想法子,要尽快。
曹瑞面露难色,这……若是寻常女子,他自然有法子,强行将人带走便罢了。
可那是谢慈,纵然她不是郡主,她仍与武宁王关系亲近,一来难以下手,二来还得考虑后果,毕竟那可是武宁王。
萧羽风知道曹瑞的顾忌,轻飘飘道:又不是亲妹妹,他谢无度还能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拿我怎么样?实在不行,我事后娶她进门做侧妃,总行了吧。
萧羽风有些烦躁,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他不可能娶谢慈回家做正妃的。
你先前不是说,给她下药吗?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她骗出来,而后给她下药,曹瑞得了萧羽风的答案,微微思忖后,道: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他愿意承担后果,曹瑞便没那么为难了,他要做的,是在行事时将自己摘出去一些,免得到时候太过波及他。
曹瑞可十分惜命,他还得留着命去享受更多的美人。
萧羽风喜道:今日可否?曹瑞讪讪笑起来:二殿下,今日定然是不行的,不过臣定然会尽快让二殿下如愿的。
萧羽风垂下嘴角,尽快?能有多快?他现下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曹瑞又道:我昨日去的那地方,正好遇上位与谢慈有四分相像的姑娘,二殿下要不……?他本想留着今夜自己再享用,不过现下让给萧羽风也可以。
萧羽风微微思索了片刻后,问:干净么?萧羽风虽然爱玩女人,可不喜欢玩不干不净的女人。
曹瑞对这些便不甚在意,甚至爱玩些腌臜玩意儿。
曹瑞笑道:干净,还未开过苞的。
那本殿下便与你去瞧瞧。
-兰时将窗牖旁的竹帘卷上去,推开窗,发觉窗下的蔷薇花架一夜之间姹紫嫣红,红的粉的白的,都争先恐后地开着,叫人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她回头与谢慈说:小姐,外头的蔷薇开了。
袅袅香气随风闯入谢慈房中,谢慈微闭着眼,嗅见香味,低嗯了声,听起来慵懒睡意还未散去,因此兴致不高的样子。
兰时与竹时携小丫鬟们伺候她洗漱,谢慈吩咐道:竹时,你待会儿命人将撷芳阁的衣裳送去,阿兄说的那几套我要了。
竹时嗳了声,取来桂花油,洒在篦子上,替她梳发。
谢慈昨夜做了个梦,不是好梦。
与萧清漪决裂这件事,她看起来洒脱,实则这么以来,心里没有一刻放下过。
十五年的感情,哪有这么容易说放下便能放下。
昨日她将谢迎幸推下水中,不知谢迎幸有没有向萧清漪告状,她定然会添油加醋告诉萧清漪吧?知道她受了委屈,萧清漪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在心里骂自己?亦或者,她会干脆上门来将她训斥一顿?毕竟从前她也会如此为自己出头。
谢慈有些懵地想着这些事,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又恼恨起来。
萧清漪已经做了选择了,她又何必想这些事呢?或者说,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这样轻易地放弃?谢慈抬眸,看见铜镜中的自己。
昨夜她梦见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与萧清漪撒娇,萧清漪抱着她,从来不掩饰对她的宠爱。
小时候,她亦与谢无度亲近,谢无度也会抱着她,让她骑在脖子上,给她念书听,陪她玩,给她买漂亮的衣裳首饰,不论如何,永远站在她这边。
她眼神渐渐清明,倦意全无。
没关系,她还有谢无度。
谢无度永远不会离开她。
谢慈朝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瑰丽笑容。
梳洗装扮完,谢慈去找谢无度一起用早膳。
谢无度没在霁雪堂,而是去了府中的演武场。
他一向醒得早,不贪觉。
谢慈来时,只见谢无度抬手松开手中弓箭,一支箭羽破空而去,夺一声穿透朱红靶心,半截没入其后的树干上。
她拍手叫好。
谢无度转过身来,微扯唇角。
谢慈走近至他身侧,目光崇拜:阿兄也太厉害了。
从她有记忆起,不论春秋冬夏,天气冷暖,谢无度每日一早总是要练练武的,或是练剑,或是弓,或是长枪。
他看起来斯文,实际上却有壮实肌肉。
谢无度不仅不贪觉,也无甚口腹之欲,简直异于常人。
但谢慈不是觉得他奇怪,在她看来,这是绝对的自律。
谢无度将手中的弓交给青阑,与她并肩往霁雪堂去用早膳。
谢无度没解释。
起初,他只是不会因为多睡会儿而喜悦,亦不会因为没睡够而觉得不高兴,不会因为吃到喜欢吃的东西而喜悦,亦不会因为吃到不好吃的东西而感觉到不悦。
因为没有分别,所以区分不出什么喜好与否,既调动不起什么情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贪求。
当然,后来渐渐在她身上明白了。
何为喜悦,何为愤怒,何为哀伤,又何为快乐。
他一直认为讽刺,一个母亲发现自己的孩子先天有缺,想着的不是教导,却是逃避与厌恶。
而替她做到言传身教的那个人,却是谢慈。
这样的谢慈,萧清漪还不要。
毫无眼光。
但也算一件好事,省去了他的麻烦。
谢慈十五岁及笄时,婚事二字便被推到谢无度跟前,即便他想忽略,也容不得他忽略。
毕竟她到了这年纪,会有无数的人觊觎,那些目光让他不喜。
可他名义上,是她的兄长。
现在不是了。
名正言顺。
谢无度忽而抬眸,听见谢慈说:你想什么呢?都不听我说话,我生气了。
想些朝堂之事,怎么了?你方才说什么?谢慈撇嘴,不满他的走神,我说,我昨日瞧见曹瑞,又想到二皇子,他们离了女人便像活不了似的。
可阿兄,似乎从未于此事上有过什么动静?他不娶妻,因为没有心仪的女子。
可旁人家郎君,到这年纪,也该开蒙。
但据谢慈所知,谢无度连个晓事的女子都没有。
她微退了一步,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羞涩,她只是关心一下兄长嘛。
谢无度觑她,噙着一抹笑,看得谢慈心里发毛。
她自己先转移了话题,快些走吧,早膳都要凉了。
谢无度看着她背影,慢慢跟上她的步子。
-用过早膳后,王府有人登门拜访。
不是萧清漪,而是田杏桃。
谢慈听得通传,先是觉得十分意外,转而又有些陌生的喜悦,她命人请田杏桃进来。
田杏桃跟着竹时,踏进她的无双阁,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田杏桃父亲清廉,俸禄不高,就连现下在京中住的屋舍,也是官邸,不大,刚好住一家人住下。
而谢慈所住的无双阁,光是外头的花圃,便有他们家那么大了。
田杏桃拎着手中的食盒,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花圃、庭院……处处透着奢华与精致。
也只有这样的富贵,才能娇养出谢慈这样从头发丝到脚都精致的美人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谢慈,羞赧笑道:我特意亲手做了些糕点,想答谢昨日谢小姐对我的帮忙。
谢慈眸底闪过一丝惊喜,克制着,命兰时接过东西。
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一碟红豆酥,散发出清甜香气。
谢慈伸手拿过一块红豆酥,咬了口,尽管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也还算可以。
这倒是第一回有人真心实意特意给她亲手做糕点,谢慈怔了怔。
丹唇微启,问田杏桃:那曹瑞可还有再纠缠于你?田杏桃摇头:没有了,想来是他看在谢小姐的面子上,不敢再继续纠缠于我。
谢慈轻哼了声:算他识相。
田杏桃又笑了笑,谢慈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她平时与那些贵女们在一块,一般是较劲吵架,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候。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别光站着,坐吧。
田杏桃乖巧地坐下,看了眼谢慈,也发觉这样的沉默有些尴尬,便先一步开了口,问起她庭院中花圃内的那些花。
她庭院中花圃内种着的花品类繁多,聊起来倒可以聊很久。
不知不觉,便过去小半个时辰。
霁雪堂,书房之内。
谢无度正在练字,听见常宁来禀,说田家小姐与姑娘相谈甚欢。
他嗯了声,让常宁下去。
再低头时,见笔尖的墨水滴落,晕开在宣纸上。
他搁下狼毫笔,想起早上她的问题。
他于此事上,开蒙并不晚,十二岁时,他已有男子该有的反应。
只是那是生来便会有的反应,而非是心之所愿。
不算强烈,大可以自己解决,何必用到女子?所说用女子晓事,他认为,是那些人太过愚笨。
这种事,难道需要如此学习?但真正心之所愿,的确很晚。
去岁春雨缠绵,夜里剪不断的雨丝扰人清梦,谢无度夜半坐起身,意识到,他的阿慈的确长大了。
雨丝敲打窗棂,强势要他卷入一场漩涡。
那场雨,一连下了五日。
谢慈送田杏桃离开时,没忘叮嘱她,近些日子务必要小心那曹瑞。
她还不知,她口中的曹瑞近些日子并未将注意力放在田杏桃身上,而是派人盯着她。
曹瑞的人一连盯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明天要入v啦~争取v后更六千(争取)求个收藏QAQ《东宫盛宠》宝言四岁时被送到沈策身边,她从小就知道,她进宫是为了给太子沈策治病。
太子沈策出生时胎里不足,一直体弱多病。
十岁时,国师算得一卦,须得寻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进宫来与太子一起养着,太子方能大好。
选来选去,选到了宝言头上。
太子沈策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才德兼备,温润斯文。
宝言一直认为可惜,她盼着太子哥哥的病赶紧好,给他喂药,悉心照料,求神拜佛。
终于,她十六岁这一年,太子的病大好了。
这一年,双喜临门,宝言与相府的二公子两情相悦,二公子向莫家求娶宝言。
她满心欢喜,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嫁人。
没料到,成婚当日,她的花轿被人截下,宝言从盖头下抬起头来,却见到了那位光风霁月的君子。
他眸色阴沉,一点也不像君子了,莫宝言,你若敢嫁给他,孤便杀了他。
名义上,是宝言照顾沈策,可她怕黑,胆子小,连喂药都不会……沈策一手将人养大,结果孩子大了,要跟别人跑了。
沈策:小骗子,当年明明说要嫁给我的。
感谢在2022-11-29 01:00:46~2022-11-30 00: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死而生 2瓶;VVViolett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下药(二合一)曹瑞的人一直暗地里盯着武宁王府的动静, 武宁王府戒备森严,里头是安插不进人的,只能在外头暗地里盯着, 等谢慈出来。
每回谢慈出门,曹瑞的人便远远地跟在身后, 观察她平日里常去哪些地方, 何时会去, 一般会待多久, 都仔细记下, 回去告诉曹瑞。
谢慈平日里的行踪与那些贵女们相差不远,无非是逛些女儿家爱买的玩意儿, 胭脂水粉铺、成衣铺、布庄、首饰铺子,再就是茶楼、戏园子, 偶尔会去一趟一品居吃上一顿饭, 若遇良辰吉日,也会去灵福寺上香求拜。
谢慈约莫三五日会出一次门,每回出门时, 总要带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二十来人, 若想要动手,须得先将这些人都支开。
而除此以外, 若要下药,药得掺在吃食或者茶水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被发现。
倘若能成功下药, 如何将人避开耳目带走亦是个问题。
带走之后, 还得寻个安静的地方, 好办快活事,这地方不能热闹,叫人发现端倪,最好是偏僻幽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纵然她那些丫鬟婆子们发现人不见了,去报官,待找过来也为时已晚。
每一条,都得仔细筹划。
曹瑞为此颇伤脑筋,对着谢慈素日的行踪苦恼了三五日,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计划。
六月初一,盛安城天气已经热起来,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头顶,谢慈坐在朱漆蓝帷的马车上,半阖着眸子,恹恹欲睡。
她有些苦夏的毛病,一到夏日,精神头便要大打折扣,又要乘马车,便更萎靡不振。
初一十五,都是灵福寺香火最旺盛的时候。
先帝时民不聊生,百姓生活水深火热,不知为何,便爱祈求神佛,因而从那时起,佛教便在大燕盛行,直到今日。
今日来上香的不止普通百姓,也有好些世家贵族,因而谢慈那华贵的马车在其中也不算太招摇。
马车随着车流一道停在灵福寺山脚下,这里已经停着不少马车。
待马车停稳,兰时唤了声谢慈,谢慈睁眼,总觉得胸口发闷,搭着兰时的手下马车。
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撑起一柄大伞,伞上以彩墨作画,勾勒出一幅夏日戏莲图,将谢慈笼罩在伞下的阴凉处,不让她晒到丁点太阳。
可要给她留出这么多空间,势必要将旁边人的空间挤压,因而有人抱怨起来:谁家排场这么大?有人小声回答:她可是盛安城第一美人,当今武宁王的妹妹。
那人朝伞下瞧去,果真是朱唇玉面,灿若芙蓉,又听得是武宁王的妹妹,便不再言语。
他们的对话早已飘进谢慈耳朵,过了这么久,谢慈对这些议论倒没那么在意。
她自伞下抬头,水眸微掀,望向灵福寺的方向。
数百级台阶蜿蜒而上,曲折隐没在山中,香客们热情并未因这路途而消退,在他们看来,这是虔诚的态度。
香客们人头攒动,将小径填满,谢慈收回视线,微提裙角,迈步而上台阶。
她今日来,并非是为了简单的上香。
六月初七,是玉章长公主已逝驸马谢临的忌日。
从前谢慈还是萧清漪的女儿时,萧清漪与她说过许多谢临的事情,她听在耳中,敬佩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人。
每年他忌日,谢慈总是要来灵福寺为他供一盏灯的,再请大师做场法事。
今年也不例外。
虽说如今谢临不再是她的父亲,但无论如何,谢临还是谢无度的父亲,而谢无度,现下还是她的亲人。
-不远处,藏在马车中的曹瑞与萧羽风都有些看痴了,直至谢慈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间,才缓缓回神。
曹瑞笑道:殿下,一切臣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殿下只需要耐心等待。
萧羽风心里那股邪火又升起来,恨不得立刻发泄出来,对曹瑞颇为赞赏: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待事成之后,本殿下重重有赏。
曹瑞奸笑了下,小声道:能为殿下办事,自是臣的荣幸。
臣也不要什么赏赐,只求殿下……事成之后,能叫臣也尝一尝那谢慈的滋味。
萧羽风眸色变了变,了然于心:你小子……也是,她一向高傲跋扈,几次三番下本殿下的面子,本殿下倒要瞧瞧,待会儿她还能不能傲得起来?萧羽风说着,手中拳头攥紧,眸底闪过一丝邪恶。
-谢慈身侧两个婆子撑伞,又有兰时等人伺候,一人便将台阶占去四分之三,剩下那点位置也不好过人。
她这么大的排场,加之坊间传闻她脾气不好,难以伺候,前后之人都不敢离得太近。
谢慈自认为脾气是不大好,但也远没有传闻得那般不堪。
有一回,她曾去茶楼喝茶,听得人议论自己,是几个外地人,说她生似母夜叉。
谢慈气得掀了人家的桌子,叫人家好好看看,她漂亮美貌,哪里像夜叉那般丑陋?可那几个外地人吓得直哆嗦,后来,关于她的传闻便更为喧嚣。
再之后,她便懒得解释这些,随他们如何说吧,世人所说,与真实并不相同。
就譬如说,坊间传闻总说谢无度如何阴毒狠辣,谢慈也认为并非实情。
更何况,她也从不认为自己脾气差是什么大缺点。
数百级台阶走上来,谢慈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兰时拿出雪帕,替她擦去。
两个婆子收了伞,在灵福寺门外候着。
谢慈领着四五个丫鬟,跨进灵福寺的门槛。
今日香客众多,颇有些走不动路,谢慈穿过前头的人群,由小沙弥领着前往后头的佛殿。
灵福寺是盛安城最具名气的佛寺,因它所求最为灵验,大师最多。
以往长公主府为谢临做法事,一向是找的渡厄大师,这回谢慈来,仍要找渡厄大师。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女施主,师父正在见客,还请女施主稍等片刻。
谢慈颔首,与兰时静静站候。
约莫一刻钟后,房门打开,渡厄大师从里面出来。
谢慈面露喜色,往前一步,随后面色僵住。
从渡厄大师的禅房中走出的,正是萧清漪与谢迎幸二人。
六目相对,一时静可闻针。
萧清漪今日带谢迎幸来给谢临供盏佛灯,祈求他来世幸福,这是幸儿回到她身边之后,第一次为他父亲祭祀祷告,萧清漪十分重视。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谢慈。
谢慈猜得到萧清漪会来,但没想到会撞个正着。
她抿唇,别过眼,没行礼,也没说话。
反而是谢迎幸率先开了口:慈姐姐也是来给父亲供灯的么?闻言,萧清漪脸色变了变,语气不善:什么父亲?你父亲只有一个女儿。
这话听着是在教训谢迎幸,然则更不留情面的,是谢慈。
骂她痴心妄想,高攀。
萧清漪身后的谢迎幸看着谢慈,露出些得意的神色,似乎在说:看,我们才是一家人。
谢慈心口像堵了块石头,闷闷沉重,她莞尔笑道:他还有一个儿子,我替他的儿子,来给他供一盏佛灯。
天经地义。
她直愣愣盯着萧清漪,谢迎幸有时候很佩服谢慈的勇气,她如今是一介布衣,冲撞长公主可是过错,便不怕长公主万一翻脸降罪么?她就这么有底气?她这底气,便是凭谢无度?谢迎幸低眸,有些妒忌,也有些恼恨。
凭什么谢慈可以这样任性妄为,也能得到那么多爱?可她却得这样小心翼翼讨好着所有人,做个端庄知礼的人。
她想着,听见萧清漪脸色难看道:谢慈,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敢与我顶嘴?我随时可以处置你。
谢迎幸勾唇,再次看向谢慈。
现下她还能坦然自若么?谢慈自然还是那样长身玉立地站着,目光甚至有些讽刺的意味,长公主身份尊贵,若想处置我,那便处置吧。
只是我记得,阿兄说过,我是他的人,只有他能处置我。
萧清漪脸色一沉再沉,想起当日谢无度不惜动刀剑,也要为谢慈出头。
她面露愠色,狠狠瞪了谢慈一眼,嘲弄道:你以为他当真是你的靠山?谢慈,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靠魔鬼太近,小心被魔鬼吞噬。
幸儿,咱们走,不要与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是,阿娘。
目送萧清漪母女二人离开,谢慈咬着下唇,愤恨不平。
她略提高了些音量,对萧清漪喊道:长公主殿下,虎毒尚不食子,对自己的儿子口出恶言,冷漠对待的人,才比魔鬼更可怕。
萧清漪的背影顿了顿,随后步子更快,与谢迎幸的背影消失在禅房的门廊之下。
谢慈收回视线,胸口剧烈起伏着,为谢无度不平。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从没有在萧清漪对待谢无度的态度上,感觉到她一丝丝的爱。
小时候,她稍微摔一跤,萧清漪都要抱着她哄半天,可有一回谢无度在骑射场上摔断了腿,萧清漪都是冷漠地叫人送些补品去,甚至一次都没亲自去看过他。
谢慈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渡厄大师的禅房内,有一弟子出来,朝谢慈微微躬身,请她进去:女施主,请吧。
渡厄大师认识谢慈,也认识萧清漪,出家人虽不问红尘俗事,但他阅历丰富,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然猜到七七八八。
谢慈进来时,情绪尚未完全平复,扯出个礼貌的笑容对渡厄大师行了礼。
渡厄大师道:施主今年还是同从前一般么?谢慈嗯了声,多谢大师。
渡厄大师看着谢慈,不由多劝了一句:施主,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可强求。
即便是父母与子女之间,亦是如此。
谢慈垂下眼,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可看开却是另一回事。
多谢大师宽慰。
禅房之外的暗处,曹瑞与萧羽风一路混在人群之中,跟着谢慈。
方才谢慈与玉章长公主那番话,他们也都听得清楚,不由感慨,这曾经亲亲爱爱的一对母女,今日也能这般恶语相向。
不过也可放心,那玉章长公主已经不再宠爱谢慈,他们的底气便多了一分。
萧羽风看向谢慈方才进去的禅房门外,问曹瑞:本殿下已经迫不及待了,你的计划何时能开始?曹瑞摸了摸下巴,阴险笑道:殿下别着急,快了。
与渡厄大师谈完供佛灯与做法事的事宜,谢慈又去了一趟佛祖跟前,既然已经来了灵福寺,倘若不给佛祖叩首上香,未免太没诚意。
谢慈深呼吸,双手合十,虔诚面向佛祖,闭眼之前,又看见那只签筒。
那只下下签的阴影实在太大,谢慈这回不敢再随意求签。
一支下下签,她失去了阿娘。
再来一支下下签,她怕她连谢无度都要失去。
她在这世上,珍重之事本也只有两样。
如今,只剩下一样了。
有些事或许是迷信,但信什么,都只求个心安。
谢慈闭上眼,叩首,将香供上香炉之中。
上一回所求没能得偿所愿,这一回,她只求平安健康,万事顺遂。
谢慈转身离开,迈过厚重的门槛,走出大殿。
今日要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余下只需要再给寺中捐些香火钱,此事她命兰时去办。
兰时走后没多久,有一面生的小沙弥上前来,道:施主,玉章长公主有些话要与您单独说,还请你随我来。
谢慈皱眉,长公主有话找她说?难不成因为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长公主心中有气?谢慈犹疑着,还是决定去见见萧清漪,看看她想说什么。
她道:你带路吧。
小沙弥转身,领着谢慈往前走。
不远处的谢迎幸听见了这话,心中疑惑,她怎么不知阿娘有事找谢慈,还要单独和她说话?难不成是背着她?谢迎幸正欲跟上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便听见萧清漪叫她:幸儿,香火钱捐完了,咱们回去吧。
谢迎幸微怔:好。
阿娘显然没有找谢慈单独说话的打算,那……假冒阿娘之人是谁?说不定是谢慈的某个仇人,她得罪了不少人,谁知道今日谁要向她寻仇呢?谢迎幸乐得看热闹,将此事按下不提,临走前,又特意嘱咐自己贴身伺候的婢女留下来打探消息。
到时候你留心着,若是她叫人打了,或者是丢了人,你要仔仔细细记下每个细节,回来与我禀报。
谢慈跟着小沙弥一路绕过热闹拥挤的人群,七拐八拐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寂静无人的院子前。
这院子看起来废弃许久,像久无人烟,还没走近,谢慈已经闻见一股陈朽的霉味。
这种味道令她不舒服地皱眉,问小沙弥:你确定长公主约我在此见面?小沙弥道:施主,长公主已经在里面等着,您快些进去吧。
谢慈狐疑地往前,她身后的一众婢女们当即跟着,被小沙弥拦住:施主,长公主说了,她有些话只同您一个人说。
您这些丫鬟婢女,还是在门外稍等片刻吧。
谢慈看了眼竹时,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她用食指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而后赶紧将食指在雪帕上擦干净。
院子里阒寂无声,不像有人在的样子,谢慈内心已经有些动摇,还是耐着性子往前走了几步,再推开了那扇正屋的门。
长公主?谢慈话音未落,只觉得后颈一疼,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觉。
门外走出两个人,正是萧羽风与曹瑞。
萧羽风接住坠落的谢慈,搂在怀中,手指从她脸颊上流连而过,好宝贝,可急死我了。
曹瑞看了眼外头,小声道:二殿下,马车已经在后头等着,咱们带着她先离开此处。
萧羽风将谢慈打横抱在怀中,与曹瑞从后门悄悄离开,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萧羽风将谢慈抱在怀中,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摸她的手,一副猴急的模样。
曹瑞从袖中拿出个白色小瓷瓶,从白色瓷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二殿下,您将此物给她服下。
萧羽风捏着药丸,问了句:此物当真能让她怪怪任我摆布?曹瑞道:自然。
萧羽风将药丸喂进谢慈口中,想着她等会儿与自己亲近的场景,忍不住笑。
萧羽风仔细打量着怀中的人,这吹弹可破的肌肤,这樱桃小嘴……他目光沿着下巴,滑入脖颈,脖颈之下,是她前胸。
平日里远远瞧着便很大,这会儿近看似乎更大了。
萧羽风咽了口口水,想伸手抓上一把,试试手感。
但又忍住了,他得等她醒了,再仔细品尝。
萧羽风偏头问曹瑞:她何时能醒?曹瑞也不大确定:待会儿药效起来了,应当便会醒了。
曹瑞还安排了一处偏僻的院子,就在离灵福寺不远的地方。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抵达曹瑞安排的院子。
萧羽风迫不及待将人抱下马车,跨进院门,放她在床榻上躺下。
萧羽风搓了搓手,焦躁地等待着。
曹瑞也跟在一旁,萧羽风觑了眼人,将曹瑞往外赶:去去去,你先出去等着,等本殿下舒服完了,你再来。
萧羽风将房门上了锁,重新回到床榻边。
他抓住谢慈玉手柔荑,送到嘴边轻轻嗅闻,仿佛能嗅见丝丝缕缕的香气。
也不知用的什么香粉,还挺好闻的。
谢慈醒来时,后颈还痛得厉害。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廉价的纱帐,以及纱帐边那张放大的恶心的脸。
谢慈吓了一跳,坐起身来,皱眉质问:萧羽风?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想做什么?来人!满嘴的嫌恶,萧羽风轻笑了声,道:你喊破嗓子也没人会来的,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你?!谢慈看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恶心得要死,视线逡巡四下,发现是个陌生地方。
再联合之前的记忆,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萧羽风对她图谋不轨。
恐怕就是萧羽风假借长公主的名义将她骗去那院子,再骗她一人进去,将她打晕。
你真令人恶心。
谢慈怒目而视,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从前还是表兄妹时,她便瞧不上萧羽风,甚至恶言相向过,没想到如今他都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萧羽风这会儿也不恼怒,我恶心没关系,等会儿你一样要被恶心的我碰。
谢慈拔高了音量:你敢!萧羽风又搓了搓手,朝着床边过来,谢慈站起身来,抓过旁边的枕头,一把摔在萧羽风脸上,趁机从床上跳下来。
她跳下来时没站稳,踉跄了下,往门口去。
萧羽风跌坐在床边,看着谢慈笑得阴森,门与窗我都已经封死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跑得出去?谢慈用力拉了拉门,没拉开,有些着急。
她伸手再去推门时,发觉自己的手上竟没什么力气。
还有些微微的发抖。
萧羽风的嗓音阴恻恻地追上来:发现了?没错,本皇子给你下了药,待会儿你便会求着恶心的我让你舒服。
呸!谢慈骂了句,背靠着门,咬牙切齿看着萧羽风。
萧羽风慢腾腾站起身来,朝谢慈走近,是不是开始觉得好热?是不是觉得燥郁难安?他伸手,要摸谢慈的脸颊,被谢慈一把拍开,滚远点。
萧羽风啧了声,饶有兴致地等着她身上药效发作,你横,我倒要看你能横到几时?谢慈心中焦躁,不知该如何脱身。
她被劫走,竹时可发现她不见了?可有去找人求救报官?可有告诉谢无度?你敢动我,我阿兄不会放过你的。
谢慈恶狠狠瞪向萧羽风。
可惜看在萧羽风眼里,只觉得她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你阿兄?他与你可没有血缘关系,你当真以为,他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我可是当今圣上的嫡子,不久之后,将被立为太子。
他谢无度再怎么厉害,也是臣子。
谢慈身上的反应越发厉害,她意识都有些游离,但仍强撑着反驳:他会杀了你!萧羽风像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带了些调情的语气:好,杀了我,但在那之前,我会先让你欲仙^欲死。
谢慈从他身侧钻过,颤抖着扶住一旁的桌子,桌上有好些花瓶器具,见萧羽风又跟过来,她情急之下,伸手抓过一个花瓶,砸在萧羽风头上。
萧羽风头上当即淌血,沿着他脸颊往下流,他痛得吸气,眼神有些怒气,你敢打我?谢慈冷笑道:打你怎么了?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她说着,又抓过一个花瓶,丢向萧羽风。
萧羽风闪身避开,摸了摸自己头上,满手的血,他恶狠狠放话:打我是吧?待会儿老子在床^上干^死你!屋内乒乒乓乓的,曹瑞听得心里一惊,心道,这二皇子怎么这都搞不定?还未及多想,忽然听得头顶一阵破空之声,似乎是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他抬头,正觉得奇怪,便瞧见一道巨大的阴影朝自己飞了过来。
曹瑞心都停了一拍,只见院门已经没了,那朝自己飞来的东西,正是院门。
院门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门口疾步走来一道高大身影,目光如箭,将他钉死在墙上。
曹瑞有一瞬感觉到无尽的杀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青阑与常宁二人率人进来,将曹瑞绑住。
谢无度看向那紧锁的房门,速步走近。
萧羽风听见了门外砰的声响,以为是曹瑞在干什么,骂了句:曹瑞,你在干什么呢?别打扰老子好事!谢慈眼皮沉沉,已经快支撑不住,她手指狠狠抓住桌角,指节都泛白。
桌角上溅落了些碎瓷片,谢慈用手指艰难够到一片,用力握在手心。
碎瓷片割破了她娇嫩的手心,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用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敢过来,我杀了你!萧羽风笑说:ЅℰℕᏇᎯℕ你一会儿说你阿兄会杀了我,一会儿又说自己会杀了我,什么打打杀杀的,这春宵一刻……话音未落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萧羽风看向房门处,逆光站着一道高大身影,面如寒霜,无尽杀意。
萧羽风打了个哆嗦,没想到谢无度来得这么快……谢慈抬头,尽管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可以认出这是谢无度的身影。
她踉跄奔向谢无度,扑进他怀里,声音因药效哽咽之中带了些娇媚,你怎么才来呀。
作者有话说:哥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感谢在2022-11-30 00:58:29~2022-11-30 14: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191378、VVVioletta、栀夏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解药(三更)就这几步路, 便已经耗尽了谢慈全部力气。
她先前还能强撑着,让自己精神紧绷着,应对萧羽风。
可一见到谢无度, 她便觉得自己那些坚固的城墙撑不下去了,顷刻间土崩瓦解, 从他怀中坠落。
谢无度稳稳接住谢慈, 与她说话时, 先前面对曹瑞与萧羽风的那股杀气一瞬间化作绕指柔:没事了, 阿慈。
没事了, 我们回家。
谢无度宽大手掌抚着谢慈瘦削单薄的背脊,安抚她情绪。
她手心里全是血, 方才慌张之间,顾不上隐藏, 扑入谢无度怀中时, 鲜红血渍染在他青色锦袍上,触目惊心。
谢无度一只手揽住谢慈,另一只手摊开她手心, 看见好大一条伤口, 还在往外渗血。
他眼神冷若冰霜,阴恻恻看向一旁的萧羽风。
他自幼娇生惯养的人, 别说受什么大伤,就是磕着碰着都少有,现下却为了这腌臜东西,划伤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口子。
真想杀了他。
谢无度眸色微敛,转过头, 只给青阑使了个眼色, 青阑明白了, 上前来将萧羽风五花大绑带走。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萧羽风没想到东窗事发这么快,强自镇定,道:武宁王,你这是做什么?他唤谢无度的封号,意在提示他,自己是二皇子,不久后将会成为太子。
他谢无度应当要审时度势,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谢无度听懂了,只轻嗤了声,温柔地扶住谢慈,将谢慈公主抱,走出房门。
萧羽风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不由有些慌了:表哥……你我是至亲兄弟,何至于为了一个外人,如此生分呢?外人?谢无度步履一顿,眸色更染一层寒霜。
这世上,只有阿慈是他的内人。
旁人全是外人。
他从来只为护着自己人,就是拼了命,也无所畏惧。
如今,倒有人敢说他的阿慈是外人?青阑从萧羽风身上撕下一截布料,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巴,萧羽风未说尽的话音顿时只能化作断绪的呜呜声,再然后,连呜呜声也发不出来了。
青阑与常宁将曹瑞和萧羽风都绑了起来,带回王府之中。
弘景帝即位时,虽说宦官被除,可朝廷之中被瓜分的大权仍旧掌握在旁人手中。
权力到了别人手上,要想让别人再吐出来,那自是很难的事。
更何况,那时弘景帝尚且年幼。
到弘景帝终于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少年郎时,已经过去几年,那些人更不愿意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吐出来。
而谢无度之所以得弘景帝倚重,是因为他做到了,他帮弘景帝夺回了权力,尽管手段不甚光彩。
当日一场鸿门宴,邀请了朝堂中最难缠的那位。
谢无度以自身服毒,陷害那位臣子要下毒谋害皇帝,谋逆之罪加诸于身,当场便被御林军诛杀。
最难缠的解决了,余下那些,也就不攻自破了。
当日那毒凶险,纵有解药在手,可若是慢上那么一时半刻,也恐怕要留下终生遗憾。
那场宴席之后,谢无度仍旧病了一场。
他养病之时,弘景帝曾来探望过他,说让他受苦了。
谢无度只道,能为圣上分忧,是臣子的荣幸。
弘景帝从此便十分倚重他。
而谢无度也从未辜负过弘景帝的信任,再棘手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好。
因此年纪轻轻,他已经是当今大燕的权臣,他说一句话,便能左右很多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有调动兵马的权力。
许皇后早早看明白了这一点,只是他生的蠢货儿子看不懂,还以为自己身为嫡子,无上光荣。
但现在,萧羽风开始惧怕。
他被捂住嘴巴,绑住手脚,像对待犯人一样地随意地扔在马车上,马车内光线昏暗,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萧羽风有些着急,看向身边的曹瑞,曹瑞比他还怕死,早已经六神无主,甚至于,萧羽风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
曹瑞还沉浸在当时差点被飞来的院门砸死的恐惧里,他忽然也明白了一些事。
他们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惧。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停下,萧羽风和曹瑞心猛地提起来,随后被人押着,关进了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
-谢无度抱着谢慈,上了宽敞舒适的马车。
他命常宁驾车回王府,要快,以最快速度,青阑则去寻了大夫。
谢慈平日里打扮都很精致,穿的要舒服,吃的要精细,戴的首饰也是最好最漂亮的。
此刻却十分狼狈不堪,她华贵的衣裳略显凌乱,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意识模糊,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眼前所谓何人。
她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热意裹挟,好像要四分五裂,像被大火炙烤,急切需要一切降温的东西。
可身上的衣裳又那样捂着,令人不舒服。
她瘫软无力,靠在谢无度怀里,气息杂乱又急促。
谢慈伸出没什么力气的手,拨弄自己的衣裙,将肩上的衣料抖落,剥落出一片雪肩。
她皮肤白,从头到脚都是。
谢无度目光一顿,别过视线,将她衣料往上拉。
这样的阿慈,像一场梦。
他想要她,但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以她的性子,如果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春风一度,待她醒来,她会痛苦,会认为他变得很陌生,甚至会觉得失去他。
她已经失去了萧清漪,不可能再接受失去他。
那于她而言,几乎是失去一切。
谢慈感觉到有人按着自己肩膀,不让她卸去衣裙的阻碍,她伸手去将那双手移开,但她绵软无力,指腹从谢无度手背与指节上擦过去,像羽毛挠着人心。
大抵是出了汗,她身上那股清幽香气变得更为浓重,丝丝缕缕钻入他鼻腔,直奔肺腑。
谢无度手紧了紧。
谢慈拨不动那双手,便放弃了,她只觉得更加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让她发出不得体的声响,飘入谢无度耳朵。
谢无度喉头微动,感觉到怀中的人挣扎着爬起来,她已经整个人在他怀中,这样一番乱动无异于到处点火浇油。
她的脸颊贴着他胸膛,往上蹭,脖颈到腰腹,尽数贴着他,每一处都在告诉他,他的阿慈真的长大了。
尽管这件事,他早已经发觉。
她再不是那个娇娇的小丫头片子,而是一朵已经开了的花。
开在花圃之中最显眼的位置,迎风绽放,谁都能一眼看见。
所以,他们也想采摘他的花。
可这是他精心呵护悉心照料的玫瑰,不让她日晒雨淋,不让她风催霜折,要她自由自在地绽放。
他不会让任何人采摘。
真该死,那些人,竟然觊觎他的阿慈。
喉结上忽然传来一阵柔软触感,击散了谢无度全部思绪。
带着微微的潮与热,像毒蛇爬过。
但他才是毒蛇。
谢慈攀上来,丹唇沿着他下颌线,意欲碰到他的唇。
她睁着一双水雾迷离的眼,望着他。
谢无度多想吻她,但还是偏头避过。
他喉结滑动,阖上眸子,解下外衫,织出一张狭窄而坚实的网,把她固定在怀里,不让她再随意动弹。
谢慈不能再动,只觉得心里那场火烧得越旺,她动不了,唯一能发泄的地方只剩下唇。
从她美丽的唇齿之间,飘荡出一些娇音。
马车疾行入了长安街,市井之间,不能放纵她发出声音。
谢无度腾出只手,捂住她的嘴。
她柔软的嘴唇陷落在他手心,喷洒出的气息填满他手心密密麻麻的纹路,仿佛沿着每一条纹路,都抵达他的心门。
谢无度心房的坚固从来只对旁人,对谢慈形同虚设,因此那些冲击如入无人之境,一遍遍侵袭。
他无声地叹气,冒出一些卑劣的满足感。
谢无度从来是卑劣的人,只是在谢慈面前,盛满春风和朗月。
他就连让她闯进自己的世界,也是带着卑劣的报复心。
漫长的时间,周遭的喧闹声都像被放大,从他左耳进,又从右耳出。
谢无度有些烦躁,想让常宁将车再驾得快些。
好在马车终于停住,一个急刹车,谢无度从旁边扯过一张小毯子,将谢慈整个人裹进毯子里,抱她下马车,快步往无双阁去。
兰时竹时在灵福寺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心中焦急,赶紧差人来告诉谢无度。
兰时在府中焦急等待,生怕小姐出什么事。
竹时也很自责:都怪我,我不该让小姐一个人进去的!都怪我!兰时来回踱步,满屋子的丫鬟都紧张不已,直到有人看见了步履匆匆的谢无度。
他怀中似乎还抱着个人。
兰时与竹时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几乎要热泪盈眶:王爷把小姐找回来了是不是?太好了!谢无度冷着脸,将毯子放在床榻上,备热水。
竹时与兰时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去准备。
谢慈一身的汗,汗水打湿了她的衣裙,乌发贴在额头上,狼狈中带些颓靡的美。
她几乎耗尽力气,仍旧得不到任何缓解,小声呜咽,唤他的名,谢无度……我难受……阿兄……哥哥……谢无度心疼得紧,但这样局面,却也无能为力。
他轻抚她额头发丝,亦唤她:阿慈。
谢慈自然听不见,她根本无法思考。
好在大夫很快赶到。
谢无度将谢慈裹在柔软锦被之间,大夫不敢乱看,低着头把脉。
谢无度问:可有解药?大夫实话实说:有是有,只是……只是什么?他没耐心,语气骇人。
大夫跪下请罪:还请王爷恕罪,这药药性凶猛,纵有解药服下,一时半会儿内……恐也不能完全消除全部药效。
什么意思?谢无度坐在床边,目光如刀,大夫背脊更弯三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解药服下之后,恐怕……还得让小姐……散出几次火气……大夫声音越说越低,几乎不敢再抬头。
他知道武宁王疼爱妹妹,哪怕不是亲生,也依旧疼爱如初。
这种事,总得有个男人来。
可武宁王恐怕看这世上男人都配不上他的妹妹。
谢无度沉默半晌,看了眼一旁的谢慈,伸手将她的鬓边碎发理清,落下一句清冷的:解药。
大夫恭敬双手奉上解药,谢无度拿来温水,让谢慈服下。
大夫退下去,丫鬟们在净室备好热水后,也都退下去。
寝间里只剩下谢慈与谢无度二人。
谢慈咬着下唇,偏过头,蜷缩成一团,她似乎没先前那般难受,但仍不好受。
谢无度将她抱过来。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一章,有种回到舒适区的感觉(大雾)感谢在2022-11-30 14:37:21~2022-12-01 04: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597105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生气那解药药效起得快, 谢慈觉得浑身上下不再像之前那般燥热难耐,只是仍旧觉得心底像破了个洞,空空的漏着热风, 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她蜷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哼哼唧唧, 手无处安放, 又没力气。
有人从身后将她无力的身体抱住, 是一些熟悉的气息, 有些思绪从脑海中飘过, 但转瞬即逝,来不及让她抓住。
腰肢上的手冷冷的, 是她自己体温太高,衬得谢无度的手掌都显得冷。
那种凉意仿佛能浇灭心底破洞上吹来的热风, 令她不自觉靠近。
谢无度呼吸微乱, 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她手脚都不安分,一双手无意识地从南摸到北, 仿佛迷了路的旅人, 在白雾里找不到出路。
谢慈头也重,寻了个好位置靠在他肩上, 气息温吞,又透着些许急切。
谢无度还在犹豫,待她清醒,预备怎么说。
他慢慢松开一只手,穿过她层叠的衣裙。
那是未知的领域, 只出现在他想象之中。
想象之中, 她该是漂亮精致的瓷娃娃, 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娇嫩,白里透着粉。
与想象之中,有些许相似。
娇嫩的肌肤,碰在指腹都觉得滑嫩。
与她体温相比,他指腹是冷的,指甲盖更冰冰凉凉,骤然碰到,她不由得瑟缩了下。
谢无度一顿,偏头看她。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她已经再次靠上来,匀称而柔软的腿要他指尖托住,翻来覆去。
谢无度稳了稳心神,偏头,视线里撞入她薄而粉嫩的耳垂。
因要去灵福寺,今日戴的耳坠是朵玉雕莲花,在光下泛着微微的绿。
谢无度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扶着她后脑勺,转而替她摘下耳环。
单手解女子耳环,本就有些难度,加上她一被碰到耳垂,便娇娇|哼出一声,谢无度动作微缓,拨弄玉雕莲花下的穗子。
她缩了缩脖子,似乎是抗拒,却又靠他更近。
药效的缘故,她一身温热潮汗,淌进他手心里。
密密麻麻的掌纹里,也不知是接的汗水,还是旁的。
谢无度额头沁出汗水,半阖长眸,指腹碰上她。
她腰肢塌下去,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陷进他怀里。
……房间里静可闻针,谢慈头发都汗透,贴在肩颈上。
她眼皮垂下来,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地颤着,只觉得心口那破了的洞仿佛被补上,得偿所愿,于是卸去全身力气。
谢无度鼻尖一层汗,喉结微动,抱着她没动。
半晌,才将她抱去净室的浴池里沐浴。
浴池中水还热着,花瓣被谢慈挤到一边。
谢无度捧住她的手心,亲吻她手心里那道不小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仍旧红红的,在她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更红。
谢无度起身,往门外走。
兰时她们都在庭中等着,谢无度道:伺候她沐浴吧。
兰时她们不敢耽搁,当即往房里走,谢无度往无双阁门外走,快步径直回了霁雪堂。
他迈进门,跌坐进椅子里,瞧着不大好。
常宁与青阑对视一眼,皆要上前关切询问: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谢无度闭着眼,扶住自己额角,摇头: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常宁与青阑二人贴心将门合上,守在门口候着。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不知过去多久,一刻钟,或者是更久?谢无度睁开眼,脑子里仍旧是方才那些画面,一幕幕翻来覆去,挥之不去。
他放下手,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长久地凝滞。
最后落地的,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此刻的情绪,是忧愁。
不知如何与谢慈交代。
待阿慈醒来,她会记得这些,要哄过她,也没那么容易。
谢慈沉沉睡去,兰时她们伺候她沐浴更衣,将头发擦干后,又去请大夫来把脉。
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只需要等小姐醒来。
只是……谢无度最烦听见只是二字,如刀的视线投向大夫。
大夫抖了抖,声音也低了几分:只是这药药性实在凶猛,虽说现下解了,但之后恐怕还有些余药留在体内,要耗费一些时日才能完全清楚。
不过王爷当心,这余药药性低位,没有大碍,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谢无度心重新安定下来,道:青阑,送大夫回去,重金酬谢。
大夫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跟着青阑出去。
青阑取来黄金百两,沉甸甸的金子拿在手里,大夫没觉得惊喜,只觉得劫后余生。
青阑将黄金递上,又面无表情地叮嘱:今日我家小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才请大夫来医治,是吗?大夫赶紧点头:是是是,老朽正是来医治小姐的风寒的。
他明白,此事与姑娘家清誉有关系,断然不能随便传扬。
青阑这才露出个笑容,大夫请,王府的马车送您回家。
这就是知道他家底细的意思,让他莫要将此事说出去一个字。
大夫坐立难安地在马车上待着,直到马车将他送回家中,青阑才返回王府。
谢无度来看过谢慈,她安稳睡着,一张芙蓉面上微微泛红,大抵还是因为今日之事。
他坐在床边,不知道她几时会醒来。
他在心里打腹稿,此事要如何哄她。
事急从权,兄妹情深……还能说些什么?谢慈这一觉睡了一整夜,谢无度夜里也在床边守着她。
房间里的灯都灭了,只留了一盏桌角旁的灯,透烧琉璃灯罩下照着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轻洒在灰色羊毛地毯上。
朝南的方几上供着一座鎏金狻猊香炉,袅袅地飘出些安神的香气。
那香气好闻,但谢无度还是觉得她身上自带的清香更好闻。
白日时,她那清香借着汗水浓烈地往他鼻口里钻,于他而言,简直比那些下作的药还要有用。
一想到此处,牵家带口地扯出些别的画面。
她微仰着头,贝齿咬着下唇,忍不住地飘出一些声音,表示着她的愉悦。
而给予她这些愉悦的,是他。
谢无度微微抬手,摊平掌心,而后微微蜷曲,仿佛回忆起那种微微黏腻的感觉。
他的手心,他的下摆,都沾上她的味道。
不该想,但忍不住想。
谢无度叹一声,起身离开她的房间。
庭中的天空沉沉晦暗,缺月隐没在云层之中,星子亦稀疏。
谢无度收回视线,决定去看看那两个腌臜玩意儿。
地牢之中,萧羽风与曹瑞挨着靠在一起睡着,他们都被封住了嘴,不能说话。
早先还能用眼神互相埋怨,待得久了,地牢的寒气和阴暗都扛不住,便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冷风一吹,睡梦中也要忍不住打个哆嗦。
青阑用手中火把点燃了地牢走廊里的灯,骤然明亮几个度。
谢无度看向萧羽风与曹瑞二人,嘴角一抹冷笑,猛踹了牢门一脚。
牢门上的锁链叮铃啷当地响起来,吵醒了他们俩的安眠。
萧羽风还懵着,看向门口,见是谢无度,眸色一番变换。
他不知道谢无度到底要拿自己怎么样,他本来有底气,但被关了这么久,开始变得没有底气。
他今晚没回宫,想必母后很快会觉得不对劲,然后派人来救他吧?谢无度嗤笑一声,看着他那副怂样,他怎么敢动自己的人?二皇子今日说,不久之后你就是太子,而我是臣子,对你不敬,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语速慢吞吞的,明明每个字都说得温吞,不知为何,却听得萧羽风后背发凉。
他想狡辩,可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唧唧两声。
谢无度又道:可二皇子似乎忘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曾试图拉拢我,要我为二皇子美言几句。
许皇后倒还看得清局势,可惜生的儿子是个蠢货。
萧羽风有些激动,他想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请谢无度放他一马。
谢无度听听着他的呜呜声,又道:原本我是想为二皇子美言几句的,但现在……他别过眼,把玩着手中的玉戒,现在他只想宰了他。
谢无度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萧羽风看着谢无度离开的背影,这下再冷也睡不着了。
-谢慈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环境,无双阁。
她揉了揉眉心,胳膊撑着自己坐起身来,脑子还有些迟钝。
兰时。
她低声唤。
兰时很快进来,惊喜道:小姐,你醒了?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送到谢慈嘴边,谢慈润了润唇与嗓,还觉得周身有些酸软无力。
记忆慢慢回潮,谢慈下床的动作一顿,又颓然跌坐在床边。
兰时看她脸色不好,忙问:小姐可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大夫?竹时,你快去请王爷来。
竹时得令,往门口走,被谢慈叫住:等等!回来!谢慈呼吸一滞,那些画面涌入她脑子里。
她脸色一白。
竹时急匆匆停住,不敢再动,可门口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是熟悉的嗓音:阿慈可醒了?谢慈抬眸,遥遥与谢无度四目相对。
她脑子里还乱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无度已然走近,圆头锦靴停在她跟前,问她:阿慈可有哪里不舒服?谢慈抿唇,摇头,没看谢无度眼睛。
谢无度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与从前一样,与她说话。
兰时要伺候她梳头,被谢无度赶到一边,他拿过梳子,一手搂着她长发,一手梳发。
就像小的时候,他也会为她梳头发。
小时候……他是她的兄长……他们怎么能如此?她抬眸,在铜镜之中与他四目相对。
谢慈丹唇抿成一条线,思忖着如何开口。
她很不高兴。
谢无度垂眸,先一步解释:我为你寻了解药,只是……大夫说,那药药性太烈,纵然有解药,也要你再散两次火气。
谢慈沉默不语,半晌,道:难道我会死吗?压抑着不悦。
谢无度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幼时我抱你,你还曾尿在我身上。
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何须在意这些?谢慈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眸之间有隐约要发作的怒气。
他叹气,露出些可怜的姿态:阿慈,我只是不忍你受罪。
谢慈一口气卡在喉口,又慢慢消散,她回过身,道:小时候与如今,怎么可能一样?她伸手从妆奁匣里摸到一只玫瑰簪子,拿过来把玩,声音也小了些:难道小时候我能尿在你身上,现在也能吗?谢无度思忖道:若你想,也不是不行。
谢慈愠怒又上眉宇,气得笑了,回头骂他:谢无度!你有病是不是!作者有话说:哥哥:也不是不行。
感谢在2022-12-01 04:52:40~2022-12-01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VVioletta 2瓶;时间停留在なら的nin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算账(二更)谢无度将她一头乌发抓紧, 握在手中,青丝丝丝缕缕从他指缝中穿过。
大燕以头发乌黑浓密为美,因此姑娘家都格外注重养护头发, 谢慈自然也不例外。
她天生头发便乌黑浓密,平日里又注意养护, 每回洗头发时工序繁琐, 一丝不苟, 因而格外柔顺平滑, 手指摸起来都觉得舒服。
发丝飘飞之间, 还带着些许桂花油的香气。
兴许是有。
他笑意徐徐,还正儿八经答她的话, 将手心里的长发抖落,只剩中指上勾了一簇, 绕成圈, 柔顺的长发一圈圈松开。
谢慈被他这么一搅和,气也生不起来了,看他还玩自己的头发, 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指缝里拉回来, 要他出去。
别在这儿添乱。
谢慈不由分说将人推出门外,命兰时与竹时将门关上, 就这么将谢无度晾在门外。
权倾朝野的武宁王,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赶出门,站在门口垂眸失笑。
常宁与青阑都是很了他许多年的老人,对他们二人的脾气都有些了解,因此见状便知, 这是谢慈生气了。
他们不知谢慈被谢无度接回来之后在房中发生什么, 只是觉得, 王爷这么费尽心思为了小姐,结果小姐还朝王爷生气。
不过小姐的脾气一向如此,对着外人娇纵,对着王爷,更是变本加厉。
但也没办法,毕竟王爷愿意惯着。
常宁与青阑二人都低下头,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谢无度在门廊下负手而立,耐心等着。
廊下挂着个金色铃铛,经风一吹,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夏日的早晨明朗和畅,阳光已经跃过围墙,落进庭院。
梳妆台正对着窗,窗牖敞着,阳光与清风一道闯进房间里。
清风拂面,谢慈叹了声,将手中的玫瑰发簪扔在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兰时在她身后替她篦发,不知说些什么,昨日出这么大事,小姐心里定然不舒服。
她们也没想到,那位二皇子竟敢如此行事……谢慈心中的确五味杂陈,一方面,她在恼怒萧羽风的行事。
他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染指自己?还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说了那些脏耳朵的话……她真恨不得杀了他。
另一方面,却不是为萧羽风,而是为谢无度。
她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她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不是他的亲妹妹,长公主一夕之间毫不犹豫放弃了她。
她原本想的是,没关系,她还有谢无度。
她当谢无度是哥哥。
尽管许多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没大没小,没有规矩,可是,她的确当谢无度是哥哥。
不止是哥哥,还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谢慈不能接受失去阿娘,又失去阿兄。
谢无度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何必在意这些?可是,即便感情再好,有些事情也不该发生在兄妹之间,没有谁家兄妹会如此。
……她陷入走神,记起昨日的一些回忆,深深吸气,将那些画面抛开。
待装扮完,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
这其中有谢慈特意让她们慢些的功劳,也有她心绪难平,因而挑三嫌四,这衣裳颜色不好看,那衣裙款式不好看……从发簪耳环项链到衣裳鞋子都挑剔了一遍,才算结束。
打开门时,谢无度还在门口等着,谢慈有些意外。
她呼吸一顿,有些不大想面对他。
谢无度倒是坦然,看向她,问:要不要去算账?他伸手拨弄一旁的铃铛,凌凌地响。
谢慈微蹙眉,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找萧羽风算账。
要。
她眉目之间呈现出几分凌厉,美人如刀。
谢无度笑了笑,道了声走。
地牢环境阴暗潮湿又肮脏,谢无度自然不可能带谢慈去那儿。
他让人把萧羽风从地牢里带出来,关进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萧羽风被绑在椅子上,他已经快一天水米未进,也没能安然睡上一觉,此刻胡子拉碴,衣衫凌乱,一脸的憔悴与狼狈。
他不知道谢无度把他绑在这里做什么,他又累又怕,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曹瑞被分开带走,这房间里只有萧羽风一个人。
萧羽风感觉到不安,他试图挣扎,但发现越挣扎只会越让绳子捆得越紧。
他自幼没吃过什么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身细皮嫩肉,哪里能忍受这样的痛苦,挣扎了几下也不敢再挣扎了。
就在萧羽风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让他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
他睁开眼,往门口看去,看见了谢慈。
她仍旧是那样的高贵,一身精致装扮,冷冷的眼里尽是蔑视与嫌弃,还有些毫不掩饰的怒意。
萧羽风贴紧椅背,已经想到谢慈出现是为什么。
她从小就是那副脾气,绝不让自己受气。
谢慈身后跟着谢无度,两个人隔了几步。
谢无度的眼神仍旧是冷冰冰的,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谢慈看着萧羽风,撇嘴,昨天不是挺横的吗?怎么样,本小姐是不是告诉过你,本小姐会杀了你。
常宁与青阑二人常年带着佩剑,谢慈回身抽出青阑的佩剑,那剑锋利无比,从剑身上,萧羽风看见自己的脸,充满恐惧的神色。
谢慈将剑拍在萧羽风脸颊上,冷冰冰的触感,令人不寒而栗。
萧羽风拼命地往后退,可他被绑在椅子上,再怎么也无济于事。
他拼了命地发出声音:他是当今二皇子,是皇后嫡子,他们不能杀了他,不然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他激动到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淌,谢慈嫌恶地啧了声,提着剑,从他身前指过,你说,我是捅你这儿呢?还是捅你这儿呢?剑尖停在萧羽风胸口,转而停在他□□位置。
萧羽风吓得瑟瑟发抖,当场哭了出来。
如果没了那儿,他不就成了太监了?谢慈觉得好笑,咬牙切齿道:现在怕了?她提起剑,猛地朝那儿扎下去。
萧羽风吓得闭上了眼睛,哆嗦着,只听见铛的一声,是剑劈开了他坐着的椅子。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谢慈还是明白分寸的,她不想让谢无度难做。
再说了,她也不想脏自己的手。
谢慈重新提起剑,比了比萧羽风腰腹位置,而后当真一剑捅进去。
她将剑拔-出来,扔给青阑,赶紧拿帕子擦自己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表情更是嫌弃至极。
萧羽风对她图谋不轨在先,她捅萧羽风一剑也不算无理取闹。
不中要害,无非也就是养几天伤。
谢慈转身,提起裙角,嫌恶地出门,与兰时道:回去换身衣裳,这衣裳丢了,沾晦气。
谢无度看了眼青阑,青阑会意,去找了个大夫。
现在是让阿慈算她的账,不能让萧羽风就这么死了,他还有他的账要和萧羽风算。
-萧羽风一夜未归,许皇后以为他又去找人鬼混,找人打听,发现他果真没去找戴先生,而是去见了曹瑞。
许皇后恨铁不成钢:这个羽风,真是的……一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能不能着点急啊?快,派人去把他带回来。
派出去的人慌慌张张地回来:皇后娘娘,二皇子不见了。
许皇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什么叫不见了?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曹瑞呢?他不不是和曹瑞一起吗?曹家世子也不见了。
魏国公府的人说,二皇子的确昨日到过府上,不过后来便和世子一起出去了,再没回来过。
许皇后有些头晕,扶着额角坐下,是不是在城中的哪家花楼?快,派人去找。
别惊动圣上。
许皇后这时还以为此事不太严重,想着悄悄解决。
直到将城中的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她才开始慌张起来,急急忙忙求到皇帝面前。
圣上,羽风他不见了,还请圣上赶紧派人搜查,恐怕是被什么贼人给扣留了。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的底细,皱眉问:什么叫不见了?皇后也解释不清,哭着说了前因后果,请皇帝赶紧派人去找。
皇帝听罢,无奈叹气,派人去城中各处找寻二皇子下落。
这样大的阵仗,全盛安城都知道了二皇子失踪这事。
也是奇怪了,这么大两个人,竟一点动静没有。
许皇后已经急得吃不下饭,就在这时,谢无度终于带来了线索。
圣上,臣听闻,是有贼人将二皇子掳去了。
圣上每日被皇后吵得头疼,听得这话,眼前一亮:敛之,你可能将二皇子找回来?谢无度只道:臣定当尽力。
-谢慈这些日子一直躲着谢无度,兰时她们发现了,青阑他们发现了,谢无度又何尝没察觉?用膳不愿与他一起,每回来寻她,总有各种借口不愿见他。
书房内,谢无度对着写了一个慈字的宣纸沉默。
她这脾气,还真是……差。
他失笑,心里说着嫌弃的话语,眸底却是无尽笑意。
脾气再差,也是他惯出来的。
脾气差些,旁的人便会无法忍受,但他不会,不论她多么娇纵跋扈,他都觉得欣喜。
最好是脾气差到这世上无人愿意忍受,如此一来,她便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无论她如何娇纵跋扈,他总能做她的后盾。
所以他一步步成为权臣,如此一来,便能一直将她护住。
谢无度搁下手中狼毫笔,靠向太师椅的椅背,有些犯难,现在应该如何才能哄好人呢?作者有话说:哥哥:有点急,在线等。
◉ 27、第二十七谢姑娘?田杏桃殷切的目光望向谢慈, 咬着唇,欲言又止。
自从上回她特意给谢姑娘做了糕点送到王府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田杏桃才敢鼓起勇气又给谢慈递了邀约, 她来盛安快一年,还没什么朋友, 关系好些的同龄女子便只有谢慈一人。
可谢慈那样高贵, 田杏桃总担心自己配不上谢慈, 因而这场邀约在心里犹豫了月余才敢发出来。
时值盛夏, 正是菡萏绽放的时节, 盛安城西的安湖中的菡萏尤其开得好,听闻还有好几朵并蒂双生莲。
田杏桃便约了谢慈前来赏荷, 到时还可泛舟湖上。
只是今日谢慈似乎兴致不高……田杏桃忐忑地看向那张娇艳的脸,是不是她方才话说得太多了?惹谢慈不高兴了?谢慈恍然回神, 视线中映出清晰的田杏桃的脸。
……怎么了?她有些茫然, 以为自己错过了田杏桃说话,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田杏桃摇头, 微微笑道:没事, 谢姑娘,要不我们去租一艘小船, 去湖上看看?这会儿虽刚过辰时,但太阳已经有些热意,谢慈看了眼水榭外头的太阳,摇头。
田杏桃恍然大悟,也是, 谢慈这样娇养长大的人, 这么大的太阳……那……咱们便在这儿坐着, 看看荷花吧。
田杏桃懊恼自己方才的提议,低着头,有些局促。
她生性内向,不甚擅长与人交际。
谢慈低下头,握着手中的白玉杯盏,杯盏中的茶叶微微打转,她看着,又走神起来。
自从那日教训完萧羽风之后,谢慈便在躲着谢无度,一连十几日。
谢无度要与她一起用膳,她寻百般借口推脱,平日里谢无度要去上朝,处理政事,她便掐着他出府回府的时间躲着。
一则,谢慈的确是在生气。
尽管谢无度的解释合情合理,他说不忍她受罪,因而不得已为之。
他们之间感情甚笃,一向是比寻常兄妹亲近一些,但是……她还是生气。
二则,她觉得有些羞耻。
谢无度待她是极好,自幼便是,她怎样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
如他所说,她在没什么记忆的时候,甚至在他身上尿过。
可是,这种事终归是不同的。
那些狼狈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
可现在她已经及笄,长大了,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少女。
那日之事,她实在记忆深刻,不论怎样告诉自己让自己忘却,都无济于事。
她怕自己一见到谢无度,更会想起那件事。
谢无度的长指如何出入,自己如何在他指尖获得无上愉悦,以及那些不像从自己喉咙里的娇声,都像刻进了她脑子里。
糟糕透顶。
前几日夜里,她甚至因想到那些,而心中燥郁,辗转难眠。
倘若在从前,便也罢了。
可如今不似从前,她与谢无度也不是嫡亲兄妹。
……谢慈心里乱糟糟一团,根本无心游玩。
她双唇微抿,一声叹息溢出。
安湖上不少成群结伴泛舟的人,谢慈视线虚虚从安湖上过了一圈,又回到眼前的白玉杯盏上。
安湖四周都设有水榭游廊,专供游人落脚,谢慈与田杏桃二人在一处水榭之间待着,周遭有侍卫与丫鬟婆子们守着。
自上次出了事,谢无度便一定要她出门时带着侍卫才行。
她们这样大的排场,引得周遭不少人驻足围观,又听闻水榭中之人是盛安第一美人,便更不时有人伸长脖领往这儿眺望。
可惜都被侍卫远远拦下,水榭之中还算清净。
谢慈浅抿了口茶水,抬头看田杏桃。
她连闺中密友都没有,即便有纠结之思,也不知与谁能说。
兰时她们倒是自幼跟着她,但是她们知晓她与谢无度的过往,她也不能说。
能和田杏桃说吗?可她这事太过独特,即便说自己有一位朋友,也毫无可信度。
罢了。
田杏桃将她神色一览无余,小声道:谢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倘若谢姑娘不嫌弃,可与我说说,我兴许能帮得上忙。
谢慈眸色微动,有些意外,她舌尖抵着齿尖,犹豫要不要与田杏桃说。
还未犹豫出结果,忽地听见水榭外有人吵嚷。
真是冤家路窄。
水榭之外,是萧泠音带着五公主与六公主,目光移到一侧,竟还有谢迎幸。
这倒是奇了。
谢慈目光略带挑衅,看向萧泠音。
萧泠音不甘示弱,朝她看回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谢慈与谢迎幸不对付,她便将谢迎幸拉拢过来。
何况谢迎幸比谢慈不知道性格好到哪里去,她平时说什么,谢迎幸都会和五公主一般,夸着她哄着她。
谢迎幸还没自己漂亮。
萧泠音理直气壮。
谢迎幸也看见了谢慈,与她目光遥遥相望,在空中对视了一瞬,谢迎幸朝她勾唇一笑。
谢慈别过眼,看着就心烦。
上回在灵福寺,谢慈失踪的消息没有闹大,但谢迎幸特意留了人关注,还是知晓了此事。
那婢女回去与谢迎幸禀报,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后来……二皇子不见了,谢迎幸眼珠子一转,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那日,蒙骗谢慈之人恐怕就是二皇子和魏国公世子。
二皇子与魏国公世子的品行,盛安城谁人不知?他们将谢慈劫走,能是为了什么?因此谢迎幸冲谢慈笑,在她看来,谢慈恐怕已经失了清白。
谢迎幸心头闪过一丝痛快,她不禁想,一贯高高在上的谢慈,竟然也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么?萧泠音今日来,是为了赏荷。
安湖上开了好几支并蒂莲这样的事,早在城中传开,闻名前来观赏者众多,萧泠音她们来时,那些水榭都已经叫人占了。
她堂堂公主,总不能沦落到与游人们挤在一起,正在找寻时,便看见了谢慈。
萧泠音看了眼谢慈,见她所待的水榭内宽敞,只有她与田杏桃二人,不由撇嘴。
可她与谢慈一向不对付,不可能开这个口。
谢迎幸知道她的意思,袅袅婷婷地朝谢慈福身,慈姐姐,今日我们也来赏荷的,只是来得不巧,安湖旁的水榭都已经有人在了。
她们虽身份尊贵,但也不可能做出用身份欺压旁人,叫旁人让出位置来的事。
不知慈姐姐可否行个方便,与我们挤一挤?她话说得滴水不漏,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倘若换了别人,或许真能叫她们进来一道赏荷。
可别人是别人,谢慈是谢慈。
她偏偏不吃这一套,莞尔一笑,说:哎呀,真是巧了,方才我正打算要离开呢。
萧泠音有些意外,她竟是肯让?没料到谢慈下一句说:但现在不想走了。
四公主便慢慢等着吧,我瞧今日的太阳明媚,四公主慢慢晒着吧。
萧泠音脸色难看,她就知道!谢慈哪有这么好心!谢慈心情稍缓,回到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施施然给自己倒了杯茶,颇有看这荷花看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萧泠音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气得不行,一拂衣袖便要走。
谢慈的声音远远地追出来,清冷冷的:四公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
有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身边,小心有朝一日,咬你一口。
她指的是谢迎幸。
谢迎幸自然听出来了,她脚步微顿,看向萧泠音,无害地笑了笑,道:慈姐姐她一向不喜我。
萧泠音冷哼了声:她那臭脾气。
也就是靠着武宁王罢了。
谢迎幸眸色微冷,想起先前谢无度对自己的态度,与对谢慈截然不同。
又想起近些日子二皇子与魏国公世子失踪一事,人恐怖就在谢无度手中,他在为谢慈报仇,就像上一回在长公主府,他命人打自己一般。
可那是二皇子,是皇后嫡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倘若皇帝追究起来,哪怕是谢无度,恐怕也要受罚。
谢无度当真为了谢慈,这样不管不顾?-二皇子与魏国公世子已经失踪半月有余,这半月来,许皇后都多了好几根白头发。
她每日都要去皇帝那儿询问一遍消息,可每日得到的回复,都是再等等,别着急。
她哪里能不急呢?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亦是她日后的依靠。
许皇后静静坐在铜镜前,命宫婢为自己梳妆,她预备待会儿去见皇帝。
还未及梳洗,便听得外头的人匆匆忙忙来报:娘娘……武宁王今日来宫中,说二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许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惊喜难掩,此事当真?快,快带本宫去见武宁王。
作者有话说:标题太难想了,决定从此实现标题自由。
感谢在2022-12-02 05:31:17~2022-12-02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月亮的兔子 5瓶;好大一碗面 3瓶;VVVioletta、池迟。
2瓶;半糖主义、有星流过旷野去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第二十八许皇后匆忙地装扮了一番, 乘辇舆前往勤政殿。
勤政殿中,谢无度正与弘景帝说话。
敛之,此事你辛苦了。
弘景帝说着, 有些惭愧。
他这个外甥,是他的左右手, 在朝堂之上, 他格外倚仗他。
弘景帝自己心里清楚, 他其实不是做皇帝的料, 倘若不是先帝在时昏庸无道不理政事以至于朝局混乱, 恐怕也轮不到自己做皇帝。
因此他在许多事上畏首畏尾,生怕自己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 好在许多事谢无度都能替他决定。
相较之下,他那些个儿子简直比不上谢无度十分之一。
如今更是在这儿添乱。
谢无度拱手道:圣上言重了, 此乃臣的分内之事。
谢无度带来的消息是, 萧羽风与曹瑞二人相约去花楼喝酒寻欢,许是酒喝得多了,酒后失言得罪了人, 又露了富, 才被人劫走。
臣已经打听到那伙贼人的下落,已经差人前去剿灭贼人。
估摸着, 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将二皇子救出。
他吐字慢而清晰,令人不自觉信服。
弘景帝信任他,自是不会怀疑分毫,正开口:朕等着敛之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 便听得外头传来皇后急切的声音:圣上, 臣妾想跟着武宁王同去接羽风回来。
她关心则乱, 等不得宫人通传,几乎是闯入殿中。
弘景帝略顿了顿,看向谢无度,知道皇后是思子情切,不忍苛责,便点了头。
那皇后便跟着同去吧。
皇后欣慰不已,红了眼眶,她的儿子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叫贼人掳去这么多天,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定然消瘦了许多吧。
她想着,不由得抹泪,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皇帝,道:圣上也与臣妾一道去吧,臣妾怕见到羽风受罪,一个人承受不来。
圣上,您是羽风的父皇,知道他一向吃不得苦的。
许皇后是想着,到时候让他见见羽风的惨状,也能可怜他些,忘记他是因为混账而惹出此次事端来。
弘景帝犹豫着,再怎么说,萧羽风是他的儿子,是皇后的嫡子,一起去似乎也应当。
只是……萧羽风一向不成气候,倘若能懂事些,何至于有今日祸端?谢无度开口:二殿下年幼不更事,想必遇上此事定然怕极了,圣上与皇后娘娘一起去也可以。
他低着的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听他这么说,弘景帝点了点头,与许皇后一道跟着谢无度去找萧羽风。
这种事并不光彩,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帝后二人换做寻常人家的装扮,坐在一顶朱漆蓝帷的马车里,随同队伍行进。
谢无度骑马跟在轿子旁边,队伍往城郊方向走。
许皇后心急如焚,几次挑开帘栊,问询情况:还要多久才到啊?羽风可已经安全救出了?谢无度抬眸望了眼前方的树林与道路,娘娘放心,那些小蟊贼,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皇后将帘栊放下,话虽如此,却并不能安心。
没有真真实实见到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以前,她都不能安心。
弘景帝坐在她身侧,比她镇定许多,你要相信敛之。
皇后仍是一脸焦躁,不时往外张望。
队伍穿过树林,往半山腰去,最后停在一处木屋前。
他们到时,那些毛贼自然都已经剿灭。
谢无度翻身下马,锦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朝轿子里二人恭敬行礼:圣上,娘娘,据那些贼人交代,二皇子与世子便被关在此处。
许皇后焦急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便要下轿子,到底看了眼弘景帝,顾虑着,克制了些,守着规矩下来,只是没几步便又越过了众人,往那木屋门口去。
木屋简陋,看起来条件艰苦,木屋之中还不时传来萧羽风与曹瑞二人痛苦的嚎叫声。
皇后心都提了起来,我的儿啊,母后来救你了……她几乎是跑着往前,直奔木屋门口。
身后跟着伺候的都没能跟上,因而皇后最先推开了那扇门。
弘景帝跟在皇后身后,谢无度跟在弘景帝身侧,几人一道往前走去。
只见皇后呆呆地立在木屋门前,竟不曾迈进一步。
弘景帝问:皇后?怎么不进去?羽风呢?弘景帝说罢,也走到了木屋门前。
他也停下了步子,只是表情里比皇后多了几分愠怒,从门口望去,只见萧羽风好似发了狂一般,身下骑着一条母狗,他不是什么痛苦的嚎叫,倒像是在助兴。
那母狗连叫一声也不曾,一动不动,原是已经没了气息。
堂堂二皇子,竟然在奸^淫一条母狗,还将母狗给弄死了。
弘景帝脸色自然难看,此事若传出去未免太过丢人。
实在是……将脸都丢尽了。
放肆!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弘景帝训斥道,萧羽风被这一骂,仿佛茫茫然才清醒过来,看向门口的弘景帝与皇后,而后便晕了过去。
皇后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的儿子,竟然和一条狗……皇后也晕了过去。
弘景帝只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谢无度站在身后,故作惊讶,而后镇定下来,命人将二皇子与世子带走。
弘景帝只觉得今日便不该来这趟,胡来……实在是太过胡来……弘景帝让皇后的婢女将人扶上轿子,不愿再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谢无度垂着眸,命人将二皇子与世子一个送回宫中,一个送回魏国公府。
萧羽风被抬回来时,与那死去的母狗密不可分,兵士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未能将它们分开,再强行分开,恐怕会损伤二皇子身体,他们只能作罢。
太医来时,见这情景吓了一跳,但不敢多问一句,战战兢兢给人把脉。
性命是无虞,只是……太医额头一层汗,期期艾艾向弘景帝禀报结果:二皇子纵欲过度,那处又陷在母狗体内太久,恐怕是不中用了。
弘景帝露出阴沉嫌恶的表情,甩衣袖走了,留下太医继续擦汗。
皇后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受惊过度。
她醒来后第一时间赶来看萧羽风,听完太医的话,又险些晕过去,被身边的宫婢扶住,颤颤巍巍坐下。
不中用……便不中用吧,好歹还有条命在。
皇后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转念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皇后扶住自己的额头,没忍住哀戚落泪。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难道这就是她和风儿的命吗?宫里鸡飞狗跳,这些都与谢无度无关。
他将人送到,便回了王府。
霁雪堂内,谢无度立在门廊之下,仍在思索,要怎样哄好谢慈。
他送去的礼物她照单全收,只是仍旧不愿见他。
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或许,这也是个好机会,趁机与她挑明。
脚边的鹤望兰叶子青绿茂盛,谢无度目光从青绿上掠过,移至庭中葳蕤的树叶,树叶之后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这算是他们吵得最久的一次架吧。
谢无度和谢慈很少吵架,因为谢无度几乎没有底线地顺从谢慈的意思,但也偶尔有不如她意的时候。
她吵架的招数一贯如此,不理人。
每次吵架,都是谢无度低声下气哄人。
当然,他乐于哄她。
只是偶尔也觉得难哄,但难哄很好,旁人会嫌麻烦,不愿意哄他,最后只有他会不厌其烦地哄她。
-将萧泠音气走后,谢慈与田杏桃在安湖边待到近午时。
她本想和田杏桃说一说自己的困扰,中途被萧泠音她们一打岔,便忘了。
将萧泠音气走之后,谢慈没忍住笑了,回头看见田杏桃,轻咳了声,说:不能怪我爱挤兑她,她从小时候就可讨厌了。
穿的衣服要比我漂亮,戴的首饰要比我精致,事事都要与我比较。
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来,田杏桃听完,不由掩嘴笑。
谢慈叹了声:时辰不早了,要不,我请你用午膳?她想躲着谢无度。
田杏桃受宠若惊,当即同意,只是不巧,二人刚要动身,田杏桃家中来了人,似乎是出了些事,她不得不回家一趟。
田杏桃有些遗憾:下回……我请你去我家中吃饭吧?谢慈一愣,应了声好。
送走田杏桃后,谢慈也有些饿,她其实还不太想回王府,但外头的厨子总比不上家里的。
回去的路上,听到了萧羽风的消息。
哎,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失踪的二皇子找到了。
是吗?这是好事啊。
人是还活着,只是……她脚步一顿,放慢了步子,将那些话听完。
她知道这事儿定然是谢无度做的,心里有些不安,她一向知道谢无度疼爱她,但是……这事儿会不会有些太过了?若是被查出来……回到王府之后,谢慈命后厨准备午膳。
大抵是知道她在躲,谢无度也没叫人来请她一起用膳。
心不在焉吃了顿饭,谢慈在美人榻上小憩。
榻上铺着竹席解暑,谢慈侧枕着玉枕,阖着眸子,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些不该想的。
关于那天,她的记忆是清晰却又模糊的,清晰的是某些时刻、某些情绪,模糊的是谢无度的神情。
她清楚地记得带着凉意的指腹从腿侧擦过的时刻,亦清楚地记得自己小巧的脚趾蜷曲的时刻,那些陌生的、又强烈的感觉充盈着她全部的思绪。
……谢慈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有些恼怒地想,照这么下去,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谢无度了。
作者有话说:慈宝:毁灭吧。
感谢在2022-12-02 23:57:50~2022-12-03 06:2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现世安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第二十九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即便不是那种亲近接触, 可这样的过分亲近,也还是逾越了所谓兄妹二字,不是么?他说不忍自己受罪, 可即便她要受些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难道她便不能自己熬得过么?这种事, 也不见得就如此难熬啊。
谢慈又侧过身, 从背朝着窗变成面朝着窗, 脑内思绪万千往外涌。
她宁愿那日自己熬着, 受些罪便受些罪,他这么做根本不曾问询过她的意见, 她愿不愿。
——虽说当日她根本不清醒,恐怕问了也是白问。
但她反正将这事全怪在谢无度头上, 全是他的错处。
哪怕他是出于好心, 那也是他做错了。
她何时能将这事忘了,何时再与他见面说话。
美人榻在窗下,她夏日一贯有小憩的习惯, 兰时早早将窗牖旁的竹帘卷下。
这会儿正是日头毒辣的时候, 天光明亮,竹帘也遮不住, 明晃晃地刺着眼睛。
谢慈又翻了个身,颈下玉枕冷冷地,碰触到她另一边脖子与肩膀。
她被这突然的冷意碰得一怔,不受控制地又想到某一幕。
她心烦意乱,坐起身来, 回头看向身后的羊脂白玉玉枕, 伸手拿过玉枕, 想将白玉玉枕丢下榻去。
玉枕分量结实,伸手抓过时一时没拿住,哐当一下砸在她身侧,手指一时没来得及抽出来,正好砸中了她中指。
谢慈嘶了声,疼痛感一下从指节传来。
她更愠怒,双手捧过玉枕,狠狠地砸向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玉枕两侧雕了云朵形状的纹路,磕在地上,砸掉了半朵云。
谢慈看着那破损的玉枕,又看自己淤青顿显的手指,一时红了眼眶。
她慢慢躺下去,枕着自己的小臂,闭上眼,将眼眶内的湿润压下去。
情绪忽然上来闹了这么一通,她倒没那么心烦了。
加之夏日困倦,竟慢慢枕着自己小臂睡了过去。
本是小憩,没料到这一睡,再醒来时已是日影西斜。
暮色沉沉,昏黄的光线再透不过竹帘,她睁开眼,只觉得昏暗。
房间里没人点灯,估摸着是怕吵醒她。
没了枕头,这一觉又睡得太久,谢慈浑身都有些无力,她翻过身,下榻时手指碰到,疼痛感将她剩余的困倦之意通通击散。
她吸了口气,看向自己青紫了一截的手指,在周遭白玉般的皮肤衬托下,这一团青紫显得愈发显眼。
她垂下眼,眸色微沉,想到她与谢无度。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如这般似的。
那件事就像这青紫的伤,无法忽视。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那瓷白的肌肤。
她无声叹息,觉得嗓子有些干渴,想要喝水,正欲开口唤兰时进来,便见此间的珠帘丁零当啷地响起来,有道身影朝她走来。
身量高大,显然不是女子。
谢慈垂下眼,看见一只翡翠小盏送到嘴边,里头盛着清澈的茶水。
她不想喝的,但嗓子真的很渴,撇了撇嘴,还是就着翡翠小盏的边沿喝了口水。
这不是普通的茶水,里面加了蜂蜜与柚子,凑近了能闻见清甜的香味。
怎么?打算生我的气到天荒地老?能在王府里自由出入她房间的,只能是谢无度。
谢慈沉默不语。
谢无度将翡翠小盏搁在一旁的方几上,在她身前坐下。
昏黄的暮色映出人的影子,谢无度坦然地看着谢慈,她低着头,显然是还在生他的气。
谢无度道:阿慈,为什么这么生气?谢慈眉微挑,他竟然还问她为什么生气?难不成他认为此举很合理法吗?纵然我们感情深厚,可……没有哪家兄妹会如此,不是吗?谢慈终是开口,偏头看向地上被她摔破的玉枕。
可我的确是不忍你受罪,那种事……颇为难熬。
他说得缓慢。
你怎么知道难熬?又怎么知道我不能熬?她反驳,意欲抬头,又硬生生遏止,目光生硬地转向别处。
她本是无理取闹的质问,没料到眼前人却倏地轻笑一声,道:有人连风寒都觉得难受至极。
谢慈一时哑然,话虽如此,可是……她将唇紧抿,沉默着。
暮色渐暗,房间里的光线更昏沉,她小憩时卸了钗环,褪去外衫,只留了件如意暗纹的缎制中衣。
炎热随着暮色慢慢退出房间,谢慈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吹在她背上,她陡然一凛,咬着唇,只觉得自己仿佛衣不蔽体。
谢无度又开了口:更何况,你我之间十分坦荡,既如此,又在意这做什么?难道阿慈你……并不坦荡么?谢慈当即反驳:没有。
她很坦荡,她拿谢无度当兄长。
但是坦荡归坦荡,她做不到毫无芥蒂。
谢无度在昏昏光影里开口:既如此,你气也生了,这架可算吵好了?我们还未曾吵过这么久的架。
谢慈又说不出话来,她想说,没有吵好。
可他先前那番话,倘若她这么说,倒显得她好像真心里有鬼似的。
谢慈努了努嘴,勉强道:我……考虑考虑。
谢无度笑着点头:好,那晚膳一起用?嗯。
她闷闷应了声,唤兰时她们进来上灯,伺候她梳洗。
谢无度去了外间坐着,兰时捧来玉盆,将浸过水的方巾拧干递给谢慈,谢慈擦过脸,将帕子放在玉盆一侧。
净手时,她碰到自己被砸伤的手指,不由皱眉。
她头发有些乱,竹时替她重新梳过,想着夜里又要沐浴,便没梳复杂的发髻,只简单地梳了个发髻。
待梳洗完,后厨的菜也已经做好,谢无度命他们送上来。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备菜,谢慈坐在桌侧,看了眼对面的谢无度。
才半个多月,竟觉得这样的日子久违了。
她拿过玉箸,齐了齐,总还有些不自在。
可谢无度坦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谢慈不由腹诽,难道真是她太过计较?谢慈忍不住打量谢无度,时不时看她一眼,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丝不寻常的表情。
但怎么看,他都还是那样。
谢慈微微蹙眉,视线从他脸上往下落,骤然停在他拿着玉箸的手上。
谢无度的手指纤长而匀称,比某些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只是因为习武,有些茧子,不如女子的手娇嫩,略带些粗糙。
谢慈一愣,在某些想法冒出来之前先压下去。
怎么了?今日这菜不合你口味?谢无度关切地问。
谢慈摇头:没事,只是在想些别的事。
她尽力让自己也显得坦荡。
今日我与田家姑娘去了安湖赏荷,那些并蒂莲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道,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的手转移,她……她说下回有机会,请我去她家中吃饭。
她想起田杏桃,有些喜色。
田杏桃是第一个邀请她去家中做客的人。
这些日子,她陆陆续续与田杏桃接触了几次,觉得田杏桃人还挺不错的。
嗯,挺好的。
谢无度道。
我也觉得。
谢慈笑起来。
-让皇后更受打击的是,萧羽风醒来后,变得痴痴傻傻。
她问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还能治好吗,太医战战兢兢,只能说尽力而为。
二皇子疯了的事,谢迎幸随萧清漪入宫时知晓了,二皇子像个傻子一般,从宫中跑了出来,还大笑大叫着,身后一众宫人追着他。
那场面,实在滑稽,谢迎幸没忍住笑了。
她笑过,一抬头,正巧遇上从弘景帝那儿出来的谢无度。
几个人很快迎面遇上。
谢无度淡淡地行了个礼,唤过一声阿娘,转身便要走,萧清漪也是冷着脸。
谢迎幸不禁出声叫住谢无度:阿兄。
谢无度连头都没回。
谢迎幸咬唇,有些不甘。
她想起先前的猜测,看了眼远处的二皇子。
萧清漪道:日后你见了他,不必与他多说什么。
谢迎幸有些不解,为何?阿娘似乎很不喜欢阿兄?萧清漪脸色变了变,只道:没有。
你别问这么多,他待你态度冷淡,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谢迎幸低下头,温柔一笑:是,幸儿知道了。
心里却想,她这哥哥,对谁都是冷脸,唯有对谢慈态度是热的。
可……倘若不是谢慈占了她的,今日他好待的,便该是自己。
这是属于她的东西,是谢慈抢走了,不是么?-谢慈手指上的淤青已经好几日,用了药之后,总算消了些,瞧着没ЅℰℕᏇᎯℕ那么吓人了。
她想起谢无度那日所说的坦荡,也努力让自己显得无事发生,就当那事只是件很小的小事。
谢慈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忽然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靠近,是谢无度来了。
他那日用晚膳时便发现她手指伤了,今日又见她盯着自己手指发呆,笑说:过两日便好了。
他说着话,走近她身侧,在圆凳上坐下,拿过旁边的药要替她擦。
那药盒精美,被他捏在手心,谢慈将目光从他手指上移开。
心中默念:坦荡,坦荡……作者有话说:周日要上千字收益榜,俗称夹子,所以周日零点左右的更新挪到晚上十一点了,今天多更一章,算是补偿~明晚十一点还是更两章~感谢在2022-12-03 06:26:17~2022-12-03 16: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彭彭 5瓶;Sun 2瓶;有星流过旷野去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