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章

2025-03-21 14:49:38

眼看着谢无度要打开药盒, 谢慈赶紧道:让兰时来吧,你笨手笨脚,会弄痛我的。

谢无度手停在药盒上, 重复她的话:笨手笨脚?谢慈努嘴:可不是嘛。

这种事本就不是谢无度该做的,以他的身份, 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儿, 何必伺候人。

他肯纡尊降贵伺候人, 在旁人那儿该是莫大的荣幸。

只有谢慈, 也只有谢慈, 会嫌他笨手笨脚了。

倘若谢迎幸在,听了这话, 又该心里不平衡了。

因为谢无度愿意伺候她,愿意给她说笨手笨脚的机会。

谢慈唤兰时进来, 将药盒从他手心里取走时, 指腹擦过他手心,指节碰过指节,却是温温热热的, 并非冰冰冷冷的。

谢慈鸦羽似的长睫敛下, 微咬下唇,有些懊恼。

她努力想做到若无其事的。

但许多时候, 努力是一回事,努力了能不能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谢慈甚少会有这样的感悟。

从小到大,她是金尊玉贵的郡主,有长公主和武宁王撑腰,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许多事上, 她又自己也有天分, 因而, 甚少会体会到努力了却做不到的挫败感。

也只有在她试图缓和谢无度与萧清漪关系时,会有这种挫败感。

但那时候的挫败感也没这样深,因为她还总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可以缓和感情,化解误会。

但是,世事无常。

她以为的很长的时间,在朝夕之间便全然消逝。

只是那种挫败感,与现下这种,又不甚相同。

因为那时候,她不会害怕就算不成功,会有什么结果?无非也就是继续这样过下去,阿娘继续疼爱她,她继续黏着谢无度,一家三口也能维持住稳定。

但现在不同,谢慈会害怕,会不安,倘若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就显得她很不坦荡似的。

若是她不坦荡,则说明,她有旁的心思。

她害怕谢无度会这样觉得,害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种害怕,也使得她恼怒这件事。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发生什么变化……纵然她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但她害怕,那些丝丝缕缕细枝微末的变化,会致使她失去谢无度。

如果她再失去谢无度,她会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她没有家,没有来处,当然,亦没有归处。

她也没有朋友,如果失去谢无度,好像会变得孑然一身,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爱她。

所以,不可以。

谢慈将心头的万千思绪压下去,兰时恭敬从外头进来,接过谢慈的药盒,将药盒打开,从中用指腹挑出一抹,先在手心里仔细地化开,而后才轻巧地捧住谢慈的玉指,将药膏小心翼翼地擦上去。

过程中,谢慈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她手指上的淤青已经消退了许多,谢无度坐在她身侧,目光专注地盯着她受伤的手指处。

谢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盯着看做什么?谢无度噙着笑:学习一下,争取日后不笨手笨脚。

日后?你不能盼我点好的?谁说我日后还会伤到手指呢?谢慈不满地别过头,兰时已经给她上好药,她低头看向自己手指,无声叹息。

上回被她摔破那玉枕已然换了新的,谢无度笑着调侃:嗯,玉枕有些重,下回还是别摔它了,换个轻些的摔。

谢慈瞪他一眼,听出来了他的揶揄,你还好意思说,若非……若非因为他,她能生气吗?她不生气,能无故砸这么重的玉枕吗?能砸到自己的手吗?她话音一顿,不说了。

谢无度先她一步开了口:我的意思是,明日可以帮你上药,必然不会笨手笨脚。

明日?可不必了。

她忽地想起萧羽风,说来说去,此事都应当怪萧羽风,那个愚蠢又恶心的人,她前十五年还一直唤他表哥,没想到才得知她不是亲表妹没多久,他竟然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还用这样下作的法子。

光是想一想,便觉得有些恶心。

听说他如今变成了傻子,倒是大快人心。

只是……谢慈偏头看谢无度,阿兄,二皇子那件事……是你做的是吗?萧羽风本来被谢无度抓来,哪有什么贼人,肯定是谢无度将一切布置成那样,好名正言顺教训萧羽风。

萧羽风是有错,也很恶心,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二皇子,是皇后的儿子。

原本先前皇帝在议储,按照大燕的规矩,极大可能要立萧羽风做太子。

谢无度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事吗?谢无度没否认,只眸中带冷意,厉声道:他该死。

现下还没死,只是因为,谢无度要让他这样疯疯癫癫活些日子,被世人耻笑。

放心吧,他们查不出什么。

此事若传出去,对谢慈名声有碍,曹瑞与萧羽风身边那些知情人,都已经被谢无度灭了口。

至于曹瑞与萧羽风,也已经成了傻子,过些日子,他们也会死。

听他这么说,谢慈松了口气。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连累到谢无度什么。

那便好。

-萧羽风痴痴傻傻,被一众宫人们追了半天,才将人带回来。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又是怒其不争,又是哀其不幸。

她好端端一个儿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伺候萧羽风的宫人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娘娘,二殿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二皇子成日里在宫中乱跑,又脑子不清醒,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受了大罪。

娘娘,要不……将二皇子关在房中吧。

奴婢觉得,这样下去,二皇子随意乱跑容易有生命危险,倘若奴婢们一时看不住,那……皇后一听便动怒了,把人关在房里,那和承认她儿子就是个疯子有什么分别?皇后心里始终还有几分希望,盼着能将萧羽风这病治好。

太医们怕皇后动怒,自然也不敢说这病治不好了,只能说,假以时日,或许还是能治好的。

皇后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认为还能治好。

什么叫关在屋子里?二皇子他只是病了。

若你们不能照顾好二皇子,要你们何用?若是二皇子出了什么事,本宫要你们陪葬。

皇后怒气冲冲地放下话,命人把萧羽风扶回宫中。

萧羽风方才在外面闹腾了一圈,现下一身脏污,狼狈不堪。

皇后走在前面,闻着他身上传来的臭味,不由用帕子掩住口鼻。

萧羽风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他方才已经玩累了,很高兴,呲着牙傻笑,他知道这是他母后,母后。

皇后听见萧羽风叫自己母后,不由得心头一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羽风?你方才唤什么,再唤一句?萧羽风又叫了声母后,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朝皇后冲上来。

皇后原本还在高兴,以为他清醒了些,下一瞬,见萧羽风抱住了她的大腿,像狗一样,耸动着腰胯。

皇后脸色一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二皇子拉开啊!宫人们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他们一向知道二皇子风流,只是没想到都这样了,二皇子竟然还是……而且还是对着皇后娘娘如此……宫人们将二皇子拉下去,牢牢架住,纷纷低下头,怕皇后娘娘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杀了。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羽风,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气到忍不住颤抖,声音紧紧绷着:回宫!方才二皇子从宫中偷跑出来,他们是在御花园将人抓住的,现下正要从御花园回皇后宫中。

御花园宫中人人都能来,除了宫中后妃皇子公主,宫人们来来往往的也多,甚至还有前来议事的朝廷官员。

这么多人,丢人都丢到家了!皇后上了辇舆,命他们将二皇子绑上辇舆,赶紧回宫。

只是没想到才走出没几步,便与贤妃狭路相逢。

皇后一向不喜贤妃,年轻时贤妃貌美,得皇帝宠爱时,冲撞过皇后,皇后一直记在心里。

看着贤妃,皇后脸色变了变。

贤妃方才看见了吗?应当没看见吧。

贤妃掩嘴笑了声,参见皇后娘娘。

她这一笑,皇后知道了,她方才看见了。

她这是在嘲讽自己。

贤妃的确是在嘲讽皇后,皇后娘娘,二皇子没事儿吧?皇后维持着自己的端庄:多谢贤妃关心,二皇子没什么事。

贤妃笑得更肆意:娘娘,要嫔妾说啊,还是将二皇子锁在宫中为好。

今日他都能冒犯娘娘,娘娘不介意,毕竟娘娘与二皇子母子情深,可若是他日后冒犯了圣上,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不定啊,圣上一怒之下,便决定不立二皇子为太子了。

她一顿,故作懊恼:哦,我忘了,如今二皇子这副模样,便是不冒犯圣上,也做不了太子了。

皇后听着贤妃的嘲讽,面色铁青,她冷笑道:贤妃有心思在这儿说本宫的风凉话,倒不如想想法子,为圣上再添一位皇子。

毕竟贤妃现下应当还能生养。

贤妃嘲讽她儿子,她便嘲讽贤妃连儿子都没有。

回宫。

贤妃看着皇后的背影,咬牙切齿。

她入宫多年,只为弘景帝诞下一位四公主。

宫里的女人,没有孩子的亦没有恩宠的,是最底层,有恩宠没有孩子的次之。

可这恩宠,本就是如烟如雾,缥缈虚幻,说到底还是孩子傍身。

有孩子的,公主比不上皇子。

哼,有儿子有如何?不一样成不了气候。

贤妃恨恨想,这伙贼人可真是做了件好事,简直大快人心。

虽如此说,贤妃心中还是不甚痛快。

回到宫中,见萧泠音欢欢喜喜地在挑衣服,斥道:没用的东西。

萧泠音无故挨骂,脸色耷拉下来,母妃骂我做什么?我又没惹你。

贤妃按着自己额角,叹了声,自己是不该将脾气发在女儿身上,她软了些态度:母妃只是觉得,你都这么大了,还一副孩子心性,日后嫁出去,能操持好吗?萧泠音被骤然提及婚事,脸色变了变。

她与谢慈年纪差不多大,也已经及笄,婚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到了跟前。

但她平日里并不想这些,这会儿听见贤妃说起,不由有些沮丧,撒娇道:母妃,我年纪还小,想过两年再嫁人。

贤妃道:母妃进宫时,也不过十五。

萧泠音脸色变了变,嘀咕道:可谢慈不也没议亲么?她处处与谢慈比较,从未赢过一回,好不容易见她跌落云端,没想到下面还有谢无度替她托着。

如今骤然提及婚事,她也脑内乍然想到谢慈。

贤妃皱眉:你与她比什么?你若是能与她交好,那才是……贤妃听见女儿的话,忽然想到什么。

后宫的荣宠,与母家密不可分。

她上回想让自己母家的女孩子与谢无度结亲,可谢无度拒绝了。

谢无度有权,得圣上倚重,若能与他沾上亲事,自然对母家有利。

她方才由女儿的话,想到谢慈的婚事。

谢慈与谢无度感情甚笃,若能让谢慈嫁给她母家的人,也能与谢无度攀上关系。

明日,她便去信给母亲问问,族中可有适龄未婚配的男子。

如此想着,贤妃脸色稍霁。

萧泠音看着贤妃的脸色缓和下来,方才母妃说,要她与谢慈交好,萧泠音撇了撇嘴,想起那日谢慈的嘴脸,靠在贤妃膝头道:母妃,我与谢迎幸交好,也是一样的嘛。

贤妃叹气,她到底是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么多?长公主虽有威望,却无实权。

朝堂之上,还是得有实权的人说了算。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谢慈自噩梦中惊醒,她梦见那日的事。

她梦见回到那间怎么也逃不出去的屋子里,萧羽风那猥琐的嘴脸出现在她眼前,步步紧逼,靠近她。

她心里害怕得很,期盼着谢无度会出现。

这时候,萧羽风说:你以为他会管你吗?你只不过是个没有血缘的假妹妹,他怎么会管你呢?梦里的她自己疯狂摇头:不,不是的,他是我阿兄,他说过要管我一辈子的。

萧羽风却笃定道:你别自欺欺人了,他不会管你了,不信你看。

于是梦里的画面便一转,换到了长公主府,沧渺院中。

长公主与谢迎幸二人坐在一起说笑,言笑晏晏,她们身侧还坐着一个男子身影。

谢慈心中一凛,告诉自己,那不是谢无度。

但画面转到他正脸,正是谢无度。

他用从前待她的笑容与劝和态度,看向谢迎幸,给她夹菜。

谢迎幸也看着谢无度,撒娇唤她阿兄。

她头骤然疼起来,焦急不已,冲上前去,抓住谢无度的手,你说过你不喜欢她的,你说过的……谢无度看着她,眼神莫测,看不清其中暗藏的情绪,他薄唇一张一合,说了句什么,谢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谢慈睁开眼,心跳得很快,杂乱无章。

额头一层冷汗,沁湿了她的长发与寝衣。

她慢慢清醒过来,明白这是个梦,自己还在无双阁中的寝间里睡着。

忽而一阵大风吹来,吹在她身上,汗水凉透之后经风一吹,有些冷。

她打了个哆嗦,看向对面的窗牖,睡之前她命兰时将窗敞着纳凉。

此刻窗牖被大风吹得摇晃,光线昏暗,似乎是要变天了。

夏日里的天气变得快,是寻常事。

谢慈靠着床头,心跳渐渐平静,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都是反的。

她默念着。

门轻声地响,是兰时进来关窗。

见她醒来,有些诧异,姑娘怎么醒了?兰时将窗合上,上前来,见她竟一头汗,更是担忧:姑娘可是魇着了?谢慈闷闷嗯了声,想起梦中的景象,即便现在清醒了,也能回忆起那些强烈的情绪:害怕、不甘……姑娘别怕,只是梦而已。

姑娘可要去寻王爷?她小时候做了噩梦,便会去找萧清漪或者谢无度,要他们陪着睡觉。

但现在……她想起那件事,摇头,不,不用了。

你去睡吧,我没事。

兰时没动,有些担忧。

谢慈坚持道:没事的,你去吧。

她只好嗳了声,退下了。

谢慈侧过身,面朝着床内侧躺着,听见兰时出去的声音。

她闭上眼,不多时,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窗棂。

谢慈听着规律的雨声,渐渐倦意袭来。

只是忽地一道惊雷,又将她所有的倦意击散。

谢慈心陡然一惊,喘了口大气,将金丝薄被往上扯了扯。

遮住半边脸,只余下一双眼睛。

她自幼怕打雷,从前每次打雷,都有人在身边陪着。

早知道方才叫兰时留下来陪她会儿。

谢慈懊恼不已,又听得外头一连串雷声此起彼伏,她将锦被往上再扯了扯,连额头都盖住,呼吸全被闷在被子里。

夏日里落雨容易闷热,今夜便是,她捂在被子里,香汗渐出。

只是雷声震耳欲聋,锦被根本无甚用处。

一道闪电照亮了房内摆设,惨白地映在芙蓉帐上,谢慈心突突地跳。

雨声渐大,混着风声,像恶鬼索命一般敲着窗棂。

谢慈吓得不轻,睡意全无,她眼睛遮在锦被之下,慢慢将锦被扯下来些,心想,这雷应当很快就会停吧?刚想着,便又听得一声炸雷,轰隆隆地从头顶碾过。

她一骨碌将锦被拉上来,心跳得越来越快。

倏地,她听见有人叩门。

心陡然提起,直到听见混在风雨声之中的熟悉嗓音:阿慈?兰时放心不下,还未回到房间,便下起雨来,又遇上打雷。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寻王爷来。

走到半道上,与撑伞而来的王爷遇个正着。

兰时福了福身,将谢慈方才梦魇之事告知。

谢无度嗯了声,大步往前继续走。

看着谢无度的背影,兰时心下稍安,王爷应当会照顾好姑娘。

谢慈听见声音,连忙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上,急忙忙地跑去打开门,果真见门外站着谢无度。

谢无度收了伞,倚着墙搁下,看她:我在旁边坐着陪你,睡吧。

谢慈吸了吸鼻子,侧身让他进来,才发现他身上被雨点溅湿了些。

又是几道闪电,借着这光,谢无度低头看见她赤着的足,微微蹙眉。

谢慈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局促地收了收脚趾,彼此都想到一些事。

她脚背蹭在他下摆上,芙蓉瓣吮着他长指……谢慈窘迫,她转身绕过屏风,回到寝间。

芙蓉帐有些纷乱地垂着,谢慈掀开帐子,回到床上躺下,将自己双脚藏进锦被之中。

谢无度看着她身影,缓步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安心睡吧。

他道。

心里却在想,那日她长腿垂在自己身侧,其实他很想碰。

想握住她娇嫩的脚踝,想轻抚她柔软白皙的小腿肚,小巧而精致的脚趾,凝脂白玉一般的脚背。

谢慈原本面朝着谢无度躺下,看着他的身影,又背过了身去。

听见芙蓉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无度猜到了她的态度。

不是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只是……不忍心算是半真半假的话,其中还掺杂了些许私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要有些变化,需要一些东西来打破原先的局面。

要让她明白,他不只是她依赖眷念的兄长。

兄长之外,他还是个男人,一个优秀的、可以让她相配的男人。

要让她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看待,而非一直拿他当做哥哥,或者亲人。

尽管开始会有些艰难,但总要有一个开始。

有谢无度在,谢慈心安下来,雷声也渐渐小下来。

她阖着眸子,睫羽颤动,小声开口:阿兄。

谢无度嗯了声:在。

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梦而已。

我梦见萧羽风,他说好难听的话,还说你不会再管我了。

我很害怕,然后……梦里面,你真的不管我了,你和谢迎幸很要好。

不会。

不是拉过勾么?我管你一辈子的。

谢慈嗯了声,将睫羽盖下,有些欣喜,又唤他:哥哥。

在。

谢慈闭上眼睛,听见外头的雨声,全身舒展而放松,很快便有困倦之意。

她呼吸渐渐安稳,半梦半醒之间,又想起那个梦。

梦境之中,谢无度最后跟她说的那一句话,好像是……你说过不会喜欢她的……你说过的……我不喜欢她啊,阿慈,我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03 16:47:50~2022-12-04 22: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屿 13瓶;溺鱼 9瓶;VVVioletta、迎南斋 3瓶;时欢、Vvsiibgr-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第三十一这样想来, 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个彻底的噩梦。

因为在梦里,她并未失去谢无度。

沉重的睡意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她紧紧包裹住, 谢慈再没精力细究这话里的喜欢或许是另一层含义,坠入无边梦乡。

从身后传来安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谢无度抬眸, 听叫外面雨声由小又转大, 滴滴答答敲在窗上。

这场景让他想起去岁, 也是雨天, 只是春雨比之夏雨缠绵,缠绵更拨动人心弦, 而今夜的雨,更为猛烈。

他回头望向绸帐中的人, 纤长中指在椅子扶手上轻点了点, 料想她后半夜应当无梦,亦或者,全是美梦。

昨夜狂风骤雨, 无双阁花圃里的花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地落红。

有根茎的根茎歪歪斜斜,藤蔓植物亦是狼狈不堪, 兰时与竹时过来伺候谢慈洗漱,路过花圃时叫人把飘落的花瓣都扫了,叫花匠将花圃整理好。

今日谢慈醒得比往常慢了两刻钟。

她昨夜的确没再做梦,一觉沉稳悠长,直到今日一早才睁开眼。

竹时将玉盆搁在床侧的几上, 将方巾浸湿后拧干, 送到谢慈手边。

竹时睡觉沉, 昨夜那样大的动静,她根本无知无觉,今日一早推开门,还吓了一跳。

后来从兰时那儿听见昨夜打过雷,有些吃惊,问起:那昨夜可是兰时姐姐陪着姑娘?兰时摇头:王爷过来了。

竹时一听这话,便猜测二人应当是和好了。

自从那次姑娘险些出事被王爷救回来之后,姑娘和王爷之间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像是吵架了。

竹时与兰时是同一批伺候谢慈的,自然也知道谢慈的性子,多半是因着姑娘觉得自己丢人的模样被王爷看个正着,因而生王爷的气。

不过他们二人感情一向亲厚,断然不可能因此事生分。

只是这回姑娘生的气,还真有些久。

竹时小心翼翼觑了眼谢慈脸色,见她神清气爽,心里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八九不离十。

竹时不由松了口气。

谢慈今日穿的是上回撷芳阁从来的新衣,那套如烟似霞的衣裙,撷芳阁将尺寸改好,前些日子才送过来。

她挑了套金丝攒珠红宝石的头面,与衣裙相配。

待梳洗装扮完,常宁过来请谢慈去霁雪堂用早膳。

谢慈从镜中望了眼自己,很漂亮,她眼睛莹润明亮,应了常宁的话。

走吧。

时辰尚早,晨曦自屋顶上投来,檐下还在滴水,叶子上也到处是露水,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谢慈抬头,见不远处的瓦片被大雨冲刷得干净锃亮。

她一瞬恍神,有种昨夜那惊雷都像在梦中似的。

心里忽然有种感觉,她与谢无度之间的那些尴尬似乎也随着这场大雨烟消云散了似的。

她步子轻快,衣裙轻盈地飘过门槛,跨进霁雪堂的正厅,眼眸含着笑意,下巴微扬着,但没说话。

是在等待他夸赞。

谢无度早听见她脚步声,待她身影映入眼帘,唇角微挑,可是天上的仙子走错了门?谢慈没忍住笑出声来,往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仙子陪你用早膳。

谢无度点头:荣幸之至。

早膳一向清淡,以谢慈口味为主。

谢慈今日难得胃口很好,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些。

用过早膳,谢无度要去上朝。

至于谢慈,她今日装扮得这样精致,自然不能只闷在府里,令人套了马车,出府逛玩,又命人去田府递消息,邀请田杏桃出来玩。

因上次萧羽风的事,如今她出门除了一堆丫鬟婆子,还跟着五六个侍卫,护卫她的安全。

因此她一出门,华贵的马车与一堆随侍的人,好大的排场。

一至大街上,周遭路人时不时驻足回望。

谢慈见他们频频望向自己,不由喜上眉梢,唇角笑意难藏。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然要叫旁人看看,不止要叫他人看,还要叫他人看痴才好。

她的马车一路沿着长街行过,沿途的商贩与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得愣住,更是有些人一路追着她的马车后面。

马车最后停在盛安城最大的茶楼前,谢慈踩着脚凳下马车,仪态万方,一身衣裙晃眼。

茶楼中也不时有人探头出来看发生什么事,见是谢慈,有些感慨:这位谢姑娘美则美矣,可惜脾气太差了,听闻她还会动手,我可不会娶这样的女子。

这话在谢慈踏进茶楼时,刚好传进她耳朵。

谢慈脚步一顿,朝那说话之人的方向看去。

她杏眼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那还兴致冲冲点评的人身上,仔细打量。

头发略显稀疏,头顶瞧着似乎有秃顶之势;一双眼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因为太小了,也分不清楚;嘴巴大而难看,嘴下还有一颗痦子。

脸型方圆,肥肉随着说话时的动作而抖动,至于身材嘛,似乎还没她高。

谢慈哽住片刻。

见谢慈停住脚步,堂中众人朝她看来,那说话之人意识到不对,终于停住话音,朝他们望向的方向看来。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撞个正着,按理说有些羞耻心的人都会觉得羞愧难当。

但那人十分坦然,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他竟觉得,这谢慈如此看着他,该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意思吧?他端正坐好,以为自己玉树临风一般,理了理自己略显稀疏的头发。

谢慈别过眼,再次哽住。

她缓缓开口:我真诚地问一个问题,你家中可有镜子?那人被谢慈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这跟他家里有没有镜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是想问,他家里有没有镜子,能给她照?她想嫁给他?镜子么,自然是有的。

有许多。

他方才虽说如果是他,可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但此刻么,有些改了主意。

如果谢慈硬要嫁给他,他也不是不能将就接受。

谢慈点了点头:哦——那你为何不照照你家的许多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模样?她嗤地一笑,眼中的嫌恶尽数显现,姿态高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本姑娘。

就是全世界的郎君都死光了,你也不配给本姑娘提鞋。

晦气。

她说罢,提着裙角上二楼雅间。

只余下一堂哄笑。

那人终于听懂了谢慈的意思,原来是在骂他,他涨红了脸,不服气道:她……她这样的女子,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众人看了场热闹,没人理会他的话,很快又各自与各自的亲友喝茶闲谈。

那人待在原地,坐立不安,很快寻了个由头走了。

谢慈进了雅间,在一旁的竹榻上坐下,田杏桃慢她一步而来。

田杏桃方才在楼下听说了谢慈的事迹,有些羞涩地笑道:谢姑娘,你可真厉害。

倘若是她被人如此说,估计只敢低着头桃之夭夭,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谢慈轻哼一声:他本就没道理,有何不敢反驳的?即便是遇上有道理的,谢慈也不见得就要和人家讲道理,她一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与人讲道理,若是心情不好,任谁来了也不管用。

而且你来得慢,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丑得很,面丑心更丑。

他那样的东西,当真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谢慈说着,赶紧喝了口茶水压惊。

田杏桃点头应和:谢姑娘自然该配这天下最好的郎君。

谢慈道:那是自然。

田杏桃笑起来,唇边梨涡浅浅,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个问题,在谢姑娘心里,不知谁堪称这天下最好的郎君?谢慈答得干脆:自然是我阿兄那样的。

田杏桃知道她阿兄是武宁王,她在脑中回忆了一番那位武宁王……她记得,他仪表堂堂,与谢慈二人在皮相上的确登对。

那日在赏花宴上,她远远见过谢无度,只记得谢无度待谢慈极好。

这样说来,他们二人还真是一对璧人。

田杏桃捧着茶盏笑道:王爷与谢姑娘十分般配。

谢慈下意识要说那是自然,话音到了喉口,才意识到这话不对,他们是兄妹?何来般配一说?莫要胡说,他是我阿兄,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谢慈抿了口茶水,笑了笑。

田杏桃赶忙道歉:我失言了,对不起啊,谢姑娘。

她来盛安时日尚浅,从前也不怎么关心这些,只是想着,谢慈如今已经不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与武宁王自然也不再是兄妹。

虽说武宁王认了她做义妹,但义妹而已,又不是不能结亲。

谢慈摆摆手,不再提这事儿,罢了,没什么。

你也别老叫我谢姑娘,这样好了,你就唤我阿慈、小慈、慈慈都行,我唤你杏桃。

田杏桃有些受宠若惊,搅着手指,大着胆子唤了声:阿慈姐姐……谢慈嘶了声,竖掌打断:别,这个不要叫。

她会想起谢迎幸。

田杏桃哦了声,改口:那……慈慈?可以吗?可以啊。

慈慈。

田杏桃眉眼弯弯,糯声唤了句。

嗯。

谢慈应她,也唤她的名,杏桃。

田杏桃点头,笑意渐深,慈慈,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谢慈微怔,朋友?对她来说颇为稀奇。

嗯,算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样的标准,才能算朋友。

现下她与田杏桃能说得上话,偶尔聚上一聚,她们那些人似乎也是如此?田杏桃一双杏眼微眯,满眼喜色,真好。

你……是我来盛安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谢慈又是一愣,田杏桃也是她在盛安待了这么多年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不同是,她是外地来的,备受排挤,而自己……与她们都合不来。

谢慈垂眸,举杯与田杏桃碰了一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家茶楼的名字叫清风楼,平日里生意不错,这里的茶味道也上佳,当然最重要的是清风楼的伙计态度好,一贯会做人,客人在这儿待着舒心。

因此客人们不乏世家贵族。

今日便是,除了谢慈,萧泠音与谢迎幸也在。

方才谢慈在下面大出风头,萧泠音从竹帘后看得完全。

她不屑地嗤笑:那人说得也不错啊,她如此伶牙俐齿,在这市井喧闹之处还如此爱出风头,日后定然嫁不出去。

因前几日贤妃说起婚事一事,萧泠音便有些在意。

她害怕贤妃当真给她定下门亲事,好在观察了几日,发现贤妃似乎没有这个想法,萧泠音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夫君,自然得是个家世品行相貌都上佳的人。

只是放眼这盛安城,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十个指头便数得过来。

萧泠音放下竹帘,据她所知,这盛安似乎没有哪家郎君对谢慈表露过爱慕之意。

她原本为此欣喜,没想到这两日意外发现母妃竟与外祖母通信,竟是要让梁家的儿郎去娶谢慈。

贤妃的母家是昌瑞伯府,家世不低,梁家这一辈的儿郎中,也有一两位出色的。

贤妃便给家中写信,请家中想办法让那两位小郎君接近谢慈,博取谢慈欢心。

因此昌瑞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萧泠音的大表嫂,过两日便要举行一场击鞠比赛,广邀了京中的年轻姑娘与郎君们,实际上便是要邀请谢慈去,再想法子让梁家两位年轻郎君与谢慈有些接触。

萧泠音膈应得不行,她那两位表哥,都是端方君子,谢慈如何配得上?她只觉得母妃是昏了头了!倘若退一万步说,谢慈当真瞧上了她两位表哥中的一位,日后岂不就是她的表嫂!萧泠音本要劝阻贤妃,却被贤妃以多事为由,根本不听她的。

贤妃执意要这么做,萧泠音一跺脚,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她打算搞砸过两日的那场击鞠赛。

只是要如何搞砸,还没想好。

这事儿事关她外祖家,萧泠音没蠢到拉着五公主和六公主来参谋。

可她一人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便邀了另两位与她交好些的贵女来相商。

她也没邀请谢迎幸,毕竟与谢迎幸相识时间尚短。

你们可有想出什么好法子?萧泠音垂头丧气坐下,叹了声。

那两位贵女中的一人摇头:四公主,我想不出来。

萧泠音嘴角更耷拉下去。

另一位贵女忽然开口:四公主,我有个主意。

不如到时候咱们让谢慈出糗!萧泠音语塞,她母妃的意思是要让二位表哥接近谢慈,让谢慈爱上他们,就算谢慈出糗,她两位表哥也不会退却的。

那贵女笑道:可她谢慈心高气傲,若是出了糗,面对你那两位英俊潇洒的表哥,自然会觉得不高兴,也就不会与他们有什么接触了。

萧泠音眼前一亮: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我有办法了。

-与田杏桃在清风楼饮茶闲谈,不知不觉时间便消磨过去。

谢慈与田杏桃聊起她今日穿的衣裳、首饰,又聊撷芳阁送来的另外几套衣裳,还聊到胭脂水粉,田杏桃在盛安的时日短,许多地方没去过,许多事也不清楚,谢慈便与她说起这些。

都是些寻常琐事,但这种体验颇为新奇。

谢慈从前看她们闲聊,只觉得叽叽喳喳,如今轮到自己,竟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讲得口舌发干,猛饮了一杯茶水,看向外头,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

上回她要请田杏桃吃饭,结果没成,今日便再发出了邀请。

二人去往一品居,愉快地吃了一顿饭。

谢慈心情大好,从一品居出来,拉着田杏桃又去逛首饰铺子。

她大手一挥,买了一堆首饰送给田杏桃,田杏桃吓了一跳。

慈慈,不用了……谢慈疑惑,她想着既然她们已经是朋友了,那送些礼物给朋友,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田杏桃看着那堆成山的首饰盒子,摇着头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东西我便不收了。

我知道你身份尊贵,这些东西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

但这些对我来说,很是贵重,我不能收。

可这些是我送你的。

谢慈微压眉头。

田杏桃笑容更粲然:我知道,我很开心。

但是……若是我收了,旁人会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富贵,才与你做朋友。

我不想那样。

谢慈怔住,做朋友……这么难吗?她咬着唇,苦着脸。

田杏桃转过身,从那堆首饰盒子里挑了一支簪子,道:这个送给我吧。

作为回礼,我明日亲手做糕点给你吃,好不好,慈慈?谢慈松开贝齿,点点头:嗯,好。

回到王府时,竹时拿着昌瑞伯府的请帖来给谢慈过目。

击鞠?她皱眉,合上请帖。

夏日炎炎,骑着马跑来跑去,晒着太阳,流一身的汗,谢慈光想一想,便已经不行了,不去,回绝了。

已经酉时,外边的日头还明晃晃的,谢慈回身至美人榻上倚着,今日在外面逛了一日,她有些疲惫。

倒是许久没玩这么疯了。

不过……想到朋友二字,谢慈便又忍俊不禁。

她今日,有了第一位朋友。

她翻了个身,问兰时:阿兄今日可回来了?兰时从外头打了清水来替谢慈净面,答她的话:王爷早前已经回来了吧。

谢慈用棉纱的方巾擦过脸,又净过手,起身去找谢无度。

她一向是需要与人分享喜悦的人。

至霁雪堂时,谢无度正坐着歇息,似乎刚回来没多久。

谢慈蹦蹦跳跳地跨进门,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抓过自己肩边的一缕发丝,绕在食指上,声音里全是欢喜:我今日交到了一个朋友。

她素来喜形于色,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完全藏不住。

谢无度掀眼看她,看得出来她的喜悦:那位田姑娘?你怎么知道?谢慈下意识反问,转念一想,也是,他这那么聪明,对她的交际了如指掌,更何况她身边也没几个亲近的人。

她撇嘴,真没意思。

对啦,就是那位田姑娘。

我今日与她成为朋友了,我很高兴。

她老是夸我,夸我漂亮,还夸我配得上天下最好的郎君,还夸我们……般配。

般配二字及时停住,反正就是夸我好多。

谢慈绕着自己的青丝,桃花面上紧跟着浮现一丝惆怅,不过原来交朋友好麻烦。

我请她吃饭,给她送一堆的首饰,她说她不收,因为我身份尊贵,她若是收了,旁人会以为她是图我的富贵才与我做朋友。

谢无度复垂下眼,闭目养神:如此说来,那位田姑娘倒是位品行端正的人。

谢慈嗯哼了声,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能与她做朋友?语气听起来颇为骄傲,仿佛已经将田杏桃划进她的阵营。

她松开手上的青丝,将眉宇间的惆怅扫清,又道:今日在清风楼,还碰上一个面丑心更丑的男人,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若是他,绝不会娶我这样的女子。

真是笑掉大牙了,也不照照镜子,谁会瞧得上他?谢无度揉了揉眉心,嗯了声。

这些日子,先前的贪污营私一事有所进展,他正着人跟进。

除此之外,立储之事也沸沸扬扬,各色势力明争暗斗,谢无度都看在眼里,但谁也没打算帮。

今日他的人还发现了贤妃的小动作,贤妃上回曾说要帮他做媒,被他拒绝,没想到这回竟是将主意打到了阿慈身上。

谢无度在心中冷笑,方才他回来,便收到了昌瑞伯府的请帖,好一个击鞠赛,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以为,她母家那些人,能入得了阿慈的眼?阿慈自幼在他身边长大,怎么可能看得上旁人?论长相,谢无度已经是天下第一流,论旁的,自然也是。

谢慈视线一瞥,瞥见谢无度手边的请帖,有些眼熟,很快想起那是昌瑞伯府递来的击鞠赛的请帖,道:阿兄要去那赴那什么击鞠赛的约么?谢无度抬眸,倒是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了。

谢慈听他这意思,有些意外,随后睁大眼睛惊喜道:我本打算回绝的,不过若是阿兄要去,我便也去。

到时候,便坐在亭子里给你加油助威!看你大杀四方!反正坐在亭子里也晒不着。

谢无度勾唇,他倒要去赴一赴这约,到时候,便将那些姓梁的不姓梁的通通比下去,让阿慈更瞧不上他们。

也让阿慈看看,他身为一个男人,比那些觊觎她的男人都要优秀。

只有他谢无度,与谢慈才最为般配。

作者有话说:慈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看不上那个秃子,也看不上你的两个宝贝表哥。

感谢在2022-12-04 22:50:53~2022-12-05 22:4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elcey、好大一碗面 6瓶;日安 5瓶;万万 4瓶;抹茶茶、VVVioletta、半糖主义、60191378、Nana、妗桸莀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第三十二夏日里天气炎热, 梁家办这击鞠赛本是为了谢慈,自然不可能怠慢了她,梁家人派人暗地里调查过一番谢慈的喜好, 知道她不喜晒太阳,因而特意挑了个不那么热的日子。

击鞠赛在辰时开始, 卯正一刻, 谢慈已经到了击鞠场。

所谓击鞠, 又叫打马球, 是人骑在马上, 以手杖击打草场上的鞠球,入得对方球门一次, 便得一筹。

击鞠须得学会骑马,击鞠场也不是随意谁都能进来, 因而平头百姓们是不会的, 只有那些世家贵族、官宦人家才会学。

在击鞠场上,不分男女,都可上场。

谢慈自然也会, 只是她甚少参与这些。

若问起谢慈击鞠水平如何, 还真没几人知晓。

今日这击鞠赛邀请了众多宾客,其中好些人谢慈都不认得。

她下了马车还没来, 撑着宽大的伞,一步步朝观鞠亭去。

或许先前还有人不认识她是谁,但瞧得她那宽敞的伞,与身后跟着的一堆丫鬟婆子,再加上这令人看痴的美貌, 也认出来了。

不由有人多看了几眼, 谢慈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 径直走进观鞠亭中。

虽说邀请的宾客众多,但这样的活动,一向是早早安排好了位置,以家世背景为划分。

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自然该是皇后娘娘,但今日皇后娘娘又没来,长公主亦不在,年轻些的姑娘们之中,以谢慈的身价,自然是坐在最中心的那个观鞠亭。

昌瑞伯府的世子夫人邵氏,正是今日主办之人,自然也坐在中间位置的观鞠亭中。

邵氏得了夫君与婆母吩咐,心里揣着今日的图谋,一脸欢欣地迎上来:谢姑娘来了,快,请入座吧。

谢慈来得不早不晚,观鞠亭中已经有不少人在。

见邵氏这样热烈地迎接她,众人心中想,无非是借着武宁王的光。

想到武宁王,众人又心思各异。

听闻今日武宁王也应了约,只是事务繁忙,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武宁王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又尚未婚配,更何况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纵然有些不好的名声在外,也挡不住那些想要嫁入高门的年轻姑娘们的心。

今日不少女眷便是冲着谢无度来的。

谢无度还未现身,谢慈出现了,她们难免多看谢慈几眼。

皆在想,听闻武宁王待这位妹妹极好,宠溺无度,谁不羡慕?若是再深想一分,他待妹妹都如此,倘若能嫁给他为妻,日后岂不是既有泼天富贵,又有无尽宠爱?这些眼神明晃晃地写着野心与贪图,谢慈皱眉,心里不甚舒服。

她们全在觊觎她阿兄。

可她们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他才看不上她们这些庸脂俗粉呢,便叫她们痴心妄想做做白日梦吧。

谢慈在心中轻嗤了声,面上不显,看向邵氏,多谢世子夫人。

邵氏笑了笑,摇头,没多说别的,只招呼下人让她们送谢慈爱吃的水果糕点上来。

下人们不敢怠慢,很快送上东西来,又是果盘、又是糕点、又是茶水,甚至还有怕她热了,给她准备的团扇,略显殷勤。

若只是略显殷勤便也罢了,谢慈看向果盘与糕点,不由蹙眉,那些里面全是她爱吃的口味。

她的口味虽没怎么遮掩过,但她与邵氏素来没有交情,与昌瑞伯府更没有交情,这邵氏必然是差人打听过她的喜好。

她如此讨好,难不成有何图谋?谢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见邵氏从丫鬟手中端来一碗酥山,听闻姑娘喜欢吃酥山,妾身特意备了些。

谢慈接过碗,礼貌道谢,心里却疑虑起来。

邵氏能图谋些什么?从前若说她身上若有什么贪图的,还说得过去,如今她只有谢无度一个靠山,那所图自然只能是谢无度了。

她握着银勺的柄,舀了一勺酥山,送进嘴里,冰冰凉凉,很是解暑,那清凉沁入心脾,叫人一个激灵。

谢慈忽地福至心灵,她记得,昌瑞伯府这一辈有几个还未婚配的女儿,其中有一位,是世子的嫡亲妹妹,年十六,清丽可人,知书达理。

上回贤妃还起过说媒的心思,被谢无度拒绝了。

这邵氏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妹妹在拉拢讨好她,谢慈又品了口酥山,眼神在观鞠亭中逡巡一圈,果真找到了那位梁家姑娘。

让她猜着了吧!不过想讨好她接近谢无度,哼哼,她们的如意算盘只能落空了。

她对嫂子的要求可高得很,那位梁姑娘虽然也还行,但若是要配谢无度,差得远呢。

谢慈撇嘴,捏着银勺的柄,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都已经是第三回了,他们怎么一门心思盯着谢无度的婚事。

如他所说,还真是烦人。

不过……谢无度今岁二十二,若是寻常郎君,的确该成家立室,指不定孩子都有了。

谢慈托住下巴,有些发愁。

他一直没表露过对谁家姑娘有什么意思,也不见对谁多亲近一分,就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别说通房丫头,他身边连个熟悉些的丫头都没有……他甚至能坦然地用手给她做那种事,事后毫无芥蒂。

谢慈眼睛骤然睁大,心里冒出个骇人的念头!谢无度他不会有……龙阳之癖吧?这想法一旦冒出来,便牵出藤般,将一切串联起来。

他身边没有女人,自幼又和长公主不亲近,指不定是因为长公主待他太过冷淡,让他心里有阴影,于是不再喜欢女子…………合情合理。

她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震得一呛,冰冰凉凉的酥山呛进喉管,火辣辣地带着清凉。

邵氏被她吓了一跳,赶忙替她拍背递水:姑娘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谢慈摆摆手,兰时递上帕子,她接过,擦去嘴角的水渍,没什么,不小心呛着了。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心里却如翻山倒海一般。

心里还在不停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强行将这念头压下去,命令自己不许再想。

正在这时,萧泠音到了。

萧泠音是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也该坐在最中间的观鞠亭。

萧泠音早在途中就看见了谢慈,她步履匆匆,迈进观鞠亭,瞪了眼谢慈,大咧咧在谢慈身侧坐下,唤邵氏:表嫂。

有她在,谢慈今天休想染指她表哥!萧泠音看了眼一旁的果盘,给谢慈准备的,全是谢慈爱吃的,她心里有些怒气,便伸手将果盘吃了个干净。

谢慈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就算处处要很她比,也不用这么幼稚吧?抢她吃的?还是她并不想吃的。

谢慈抿唇,懒得理她。

萧泠音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盯着谢慈。

谢慈被她的目光看得受不了,转头刺她:你老看我做什么?我今天太漂亮了,光彩夺目,令你移不开眼?萧泠音:?!萧泠音:你做梦吧,说胡话了还。

谢慈皱眉:那你从进来便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萧泠音: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只是在看你那边的风景。

谢慈看向自己身侧,只有空空如也的观鞠亭。

萧泠音:……萧泠音: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大热天出来晒太阳的么?怎么今日会来参加击鞠?谢慈挑眉:我坐在这儿看,又不会晒着,为何不能来?她语句微缓,从萧泠音话里品出了什么,萧泠音这话的意思像是不希望她来似的。

萧泠音不希望她来,是不是因为觉得她来了,肯定会坏他们梁家的好事?谢慈更笃定他们今日想要促成谢无度与梁姑娘的事了。

这么紧张,怕不是要使些下作手段?谢慈顿时有些紧张,打量起萧泠音来。

萧泠音被她看得心虚,转过头去,拿过旁边的水果狂吃。

谢慈觉得她奇奇怪怪,心里疑惑,好在这时谢慈抬头,远远看见田杏桃过来。

她站起身,朝田杏桃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田杏桃很快走来,梨涡浅笑唤了声:慈慈。

谢慈让她坐在自己身侧,一旁的萧泠音瞪大双眼,慈慈?什么东西?她叫你什么?萧泠音瞪大眼睛在田杏桃身上打量,又看谢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谢慈居然还能有人交好?谢慈道:看什么?你都能有朋友,我为何不能有?萧泠音:……什么叫她都能有朋友?!你!我。

我知道我今日好看,不需要你特地告诉我。

萧泠音深吸一口气,忍住自己的脾气,她先忍了,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呢。

她愤愤转过身去,不再看谢慈她们。

田杏桃忐忑坐在谢慈身侧,有些不好意思:我坐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合规矩?谢慈说:哪里不合规矩?你是我的朋友,坐在我身边,合情合理,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田杏桃笑了笑,那好吧。

那日谢慈送了首饰给田杏桃之后,第二日她便带着自己新做的糕点来王府找谢慈,二人感情日渐更深。

杏桃,你手可真巧,做的糕点真好吃。

我拿给我阿兄吃了,他也觉得好吃。

其实不难的。

……她们二人完全无视自己,萧泠音有些恼怒,听着她们的对话,又觉得惊奇,谢慈竟然能跟人谈起这些话题?这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谢慈吗?萧泠音偏头觑谢慈,正好对上谢慈视线,谢慈朝她挑眉,挑衅地一笑。

萧泠音收回视线,这才是谢慈嘛。

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终于到辰时。

邵氏出了观鞠亭,安排起今日的击鞠赛。

因击鞠之风一直流行,因而不少世家贵族家中都会养些击鞠队,闲时用以观看,或者像今日这样的场合,让他们给客人们表演一场。

先是昌瑞伯府上养的马球队,与另一家府上养的马球队打一场,热热场子。

那些养着的马球队实力不俗,看得人热血沸腾,连声喝彩。

谢慈与田杏桃看得起兴,精彩之处,谢慈更是拍手叫好。

萧泠音心道不好,因为昌瑞伯府的马球队里,除了那些人,还有她两位表哥也在。

梁家的意思,是让那些人都让她那两位表哥出风头,让谢慈注意到他们。

她看向谢慈,谢慈看得正高兴,该不会真瞧上她那两位表哥了吧?一场酣畅淋漓的击鞠赛结束,谢慈看得高兴,便命人打赏马球队的队员。

这也是大燕的传统,可以给马球队的队员赏赐,因此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达官显贵们养的马球队。

谢慈方才看见有两人发挥得极其出色,便着重命兰时多给那二人些赏赐。

萧泠音心一沉,那两人正是她那两位表哥。

萧泠音看向谢慈,问道:谢慈,我似乎都没见你打过马球,你该不会是不会打吧?谢慈看萧泠音,知道她又想与自己比较一番,只是没兴趣搭理她:怎么?你就这么想赢我?萧泠音切了声,你怕了?谢慈好笑,你若是与我比晒太阳,你肯定从小赢到大。

萧泠音面上一赧,有些不悦:你就说你敢不敢比吧?谢慈只轻笑一声,看了眼外头,这会儿太阳还不算晒,她回头看萧泠音道:若要和我比,总得赌点什么,不然与你比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你想赌什么?萧泠音击鞠技艺尚可,因为弘景帝也爱看击鞠,宫中便有马球队,萧泠音与他们请教过些。

而谢慈,这么些年以来,每回有什么击鞠赛击鞠会的,都只躲在观鞠亭中,萧泠音不认为谢慈能比自己强。

谢慈思忖片刻,道:输的人,洗一个月的马,如何?萧泠音说:那这马,你洗定了。

谢慈切了声,很是不屑,回头看田杏桃,问:杏桃,要不要一起来玩?田杏桃摆手,她在击鞠上不怎么会,怕拖累谢慈。

谢慈将她拉起来,不会的,你便当做玩一玩。

接下来本也是他们亲自上场击鞠,既然谢慈想参加,邵氏求之不得,当即前去安排。

一行人换上击鞠服,骑马入场。

她们两队人,一队着绿色,萧泠音在,另一队着红色,谢慈在,各自入了场。

萧泠音放下狠话:你等着瞧吧。

谢慈应她的话:我等着瞧你洗一个月的马。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萧泠音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料到谢慈深藏不漏,身手矫捷,几次截过她们的球,骑着马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谢慈在的红队已经拿下三筹。

萧泠音有些急,她本意是让谢慈丢丑,可现下给她出尽风头。

心中想起这么多年来的输,有些愤恨,手上动作便有些着急,更是怨怼起自己的队友。

你们会不会击鞠啊?那些人也都是贵家小姐,或许身世不如萧泠音,但也都是被宠大的,哪里能听她的抱怨。

霎时间便更失了军心,叫谢慈长驱直入,三筹变作七筹。

眼看着时间到了,这一局怎么也是输,萧泠音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索性连球杆都丢了,径直骑着马下了场。

谢慈看着她的背影,喊道:洗一个月的马,我可会派人来监督的。

她眉目灵动,在阳光之下,宛如一朵盛放的玫瑰,令人移不开眼。

方才她在场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潇洒飒爽,已然俘获了不少人的芳心。

谢慈一头香汗,虽不舒服,可看着萧泠音的垂头丧气,又觉得十分舒爽。

她翻身下马,换了身衣裳回到击鞠亭,才发现谢无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阿兄!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慈惊喜道,在谢无度身侧坐下。

谢无度微笑:你上场的时候。

他目睹他的玫瑰如何盛放,如何惹眼。

谢无度目光有意无意从手边那堆纸页上扫过,谢慈也注意到了这堆东西,问是什么。

谢无度只笑,谢慈伸手拿过来,皱眉。

那是方才谢慈去换衣裳时,一些郎君给她送来的夸赞的诗词。

谢慈失笑,还未看完,便又有几位郎君朝谢慈所在的观鞠亭而来。

谢无度眸色微沉,抬手取过一旁的茶水,浅抿了口。

这回来的几位郎君,其中二位便是梁家的。

谢姑娘,方才姑娘在击鞠场上的英姿,实在令人佩服。

谢慈认出了其中一位,诶?我记得你,你打得很好。

那位被认出来的郎君面露喜色,谢姑娘好眼力。

……听着他们一言一语,谢无度手中杯盏握得更紧。

谢慈听着他们的夸赞,心里高兴,但还是道:过奖了,其实我击鞠的技艺,不及我阿兄十一。

几位郎君齐齐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起身,微微颔首,算是招呼,本王许久不曾击鞠,今日有些手痒,不知几位可愿陪本王过过瘾?那几位郎君他们本就是仰慕谢慈,自然不能驳他的面子,便应下了。

至于梁家那两位,他们本来的打算,是靠着谢慈讨好谢无度。

如今谢无度直接上场,他们更不可能驳他面子。

梁家郎君还犹豫要不要让一让谢无度,待击鞠开始,发觉自己完全想多了。

他们根本赶不上谢无度,只能看着他一骑绝尘。

谢慈坐在观鞠亭里,看着旁人连他马蹄下的灰尘都追不上,一脸骄傲。

全场的目光都聚在谢无度身上,先前那些本就抱了别的心思的姑娘们,此刻更是芳心荡漾。

谢慈目光在观鞠亭中转了一圈,心中既骄傲,又莫名有些不高兴。

罢了,左右谢无度也不会喜欢她们。

谢慈又想起被她忘却的那个念头,稍稍一顿。

谢无度只打了一局便下了场,他道:多谢诸位今日陪本王过把瘾。

哪里的话,王爷英姿,我等叹服。

谢无度回到观鞠亭,谢慈站起身来,将心头的念头再度压下去,笑意盎然,阿兄真厉害。

谢无度坐下,问:比方才你夸的那位梁家郎君还要厉害么?这是自然。

他怎么可能比得上你?谢慈毫不犹豫,坚定无比。

谢无度扬唇一笑。

今日先是得见谢慈如此飒爽的伸手,后又目睹武宁王的英姿,便衬得后来的那些都没什么意思。

临走之前,那两位梁家郎君与旁的郎君一道过来找谢慈献殷勤。

谢无度看着他们,谢慈嘴角带着笑,似乎也很高兴。

谢慈是高兴,高兴的是,那日有人说她日后肯定嫁不出去,可今日便有一堆人围着她献殷勤,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欢与仰慕之情。

她若是想嫁,想娶她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但谢慈也不喜欢他们,应付完他们,又与田杏桃告别,回身上马车,谢无度已经在马车里坐着。

谢慈看了眼谢无度,被压下去的那念头复冒出来。

她在谢无度对面坐下,垂下眼,心中纠结。

她情绪藏不住,谢无度一眼便看出。

怎么了?她该不会真对其中某位动了心吧……谢无度眸色流转,他认为这不可能,但……又隐隐担心。

谢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抬头,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须得诚实地回答我。

谢无度嗯了声:你问吧。

谢慈语速渐快:你……是不是有龙阳之癖?谢无度皱眉,一时有些好笑,所以她纠结的东西,便是这个?为何会这么想?谢无度反问。

她一点不知晓,那日他多克制,才忍住没接住她送上来的吻。

谢慈垂下头,道:就是……很多事情,你看,你身边这么些年未见有女子,你与长公主感情不好……等等。

哎呀,反正你先回答我,有没有吧?谢无度看着她低垂的头,有一瞬想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心思,但又迟疑。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之息里,马车行驶过朱雀大街,忽然有破空之声响起,谢无度眸色一凛,拉着谢慈往旁边一躲,那支箭钉入谢慈方才所坐之处的车厢壁上,将车厢壁穿透。

谢慈惊魂未定,被谢无度护在身下,……怎么了?谢无度沉声唤常宁与青阑,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马嘶鸣之声,紧跟着,马车天翻地覆,眼看着要撞向旁边的商铺。

谢无度抱着谢慈,从车上一跃而下,落在旁边的地上。

谢慈被谢无度抱在怀里,还未明白发生何事,又闻得一阵刀光剑影,箭羽如雨般投来,同时有人持刀剑冲上来。

谢无度随行的侍卫都武功高强,倒还能支撑应付,只是也分不出手照顾谢无度,谢无度既要应付那些人,又要护住谢慈。

谢慈吓得心脏猛跳,紧紧揪着谢无度的袖子,又担心他受伤。

一阵漫长又短暂的时间之后,那群歹人尽数被制服,常宁与青阑二人赶紧上前,王爷。

谢无度放开谢慈,沉声道:好了,无事了。

谢慈自他怀中出来,一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眼帘里映入一抹鲜红。

一支箭钉入谢无度的左肩,鲜血淋漓,渗透了周遭的衣袍。

快,快请大夫。

谢慈声音都颤抖起来,吓得不轻。

后来都不知道怎么回的王府,一颗心始终飘着,直到身在霁雪堂里,才恍然梦醒似的。

霁雪堂里婢女们进进出出,捧着血红色的铜盆出去,谢慈只敢匆匆瞥一眼,便别过头。

她在外间坐着,站着,焦急地等待着。

大夫正在里间诊治,不知是什么情况。

谢慈只记得那淋漓的血,触目惊心。

她等得不安,索性进了里间来查看情况。

谢无度上身袒露着,大夫正要将他伤口中的箭头取出,旁边好些染血的细布。

谢慈心一惊,捂住嘴,紧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谢无度闭着眼,额上一层冷汗,手握成拳,显然很是难受。

谢慈心紧紧揪着,不敢走动,盯着大夫手上的动作。

谢无度知道谢慈进来了,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

躺若是从前,他会赶她出去,不然她看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

但今日他想让她留下来,亲眼目睹这一切。

因为他要做一件对谢慈来说,或许也是如此鲜血淋漓的事。

但她见过他的伤口,见过他隐忍不发的模样,想到这伤是为她而受……她便会不忍,不忍斩钉截铁。

那箭头被慢慢取出来,鲜血涌出来,大夫手脚麻利地上药。

谢慈一颗心慢慢落下,红了眼眶。

谢无度睁眼,与谢慈四目相对。

她眼眶红了,她要强,很少会哭,顶多也就是眼眶红一下。

上一回,从长公主府离开的时候,也只是红了眼眶。

大夫包扎好伤口,嘱咐:王者这伤不能碰水,平日里要注意休养。

王爷福大命大,若是这箭再往下三分,便有性命之忧了。

谢无度道谢:ЅℰℕᏇᎯℕ多谢大夫,常宁,送大夫出去。

常宁应了声,与青阑一道退下去。

兰时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只余下谢慈与谢无度。

房间里阒寂无声,只有他们俩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唤她:阿慈,过来。

谢慈乖顺地走近,在他身侧坐下,不敢看他的伤。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谢无度受这么重的伤。

是为了她,倘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会让自己伤到。

谢无度喉结微动,视线落在她手上,他缓缓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谢慈不明所以,也没抽出来,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温暖热意,源源不断。

心里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受了伤,所以手心才这么烫。

想到这儿,她发红的眼眶一润。

谢无度道: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慈宝:我这心是在这儿坐过山车吗?感谢在2022-12-05 22:45:43~2022-12-06 22: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十 9瓶;迎南斋、池迟。

5瓶;50820514、VVVioletta、冰糖葫芦、是穗岁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第三十三谢慈一愣, 回答她的问题?她问了什么问题?从在霁雪堂开始,她分明还未来得及与谢无度说些什么话,一股脑只剩下担心。

她因这突然的变故而思绪凝滞, 缓缓地在脑中转了一轮,也没想起来, 她到底问过什么问题?而谢无度此刻如此正经, 神色严肃, 又仿佛是要回答她一些极为重要的问题。

谢慈抬眸, 一双杏眼中的水雾还未消退, 懵懂地氤氲出惹人怜爱的气质。

她看着谢无度,眉头微微皱着, 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无度亦看着她,直直地望进她眼底, 仿佛要穿过她眼中那氤氲的雾气, 看进她的心。

谢无度道:我先前曾在皇后面前说,已有倾慕之人。

此话并非假话,是真的。

谢慈怔住, 眼神定定地看着谢无度。

他有倾慕之人?可是……她与谢无度如此熟悉, 对他的生活也算了解,他若是有倾慕之人……她为何不知道?他瞒得这样好吗?是……谁家姑娘?她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所以要如此正式地告诉她么?这位倾慕之人, 还真是……备受重视……只是……谢慈眸色微转,不禁想这人有可能是谁?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交好的姑娘……谢慈呼吸都放缓了,忍不住思索他的这话。

她急切想知道这个答案,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抗拒感。

大抵是因为谢无度待她太好,也从来只待她一个人好, 此刻忽然要冒出一个可能抢走这一切的人, 谢慈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谢无度却话头一转:上一回, 你说没有谁家兄妹会如此。

他忽转的话锋让谢慈本就凝滞住的脑子再次停止转动,怎么一下子又说到这件事了?脑中似乎有万千思绪,但谢慈又迟愣地抓不住任何一点头绪。

他到底在说什么?她问过这些吗?谢慈懵懂地从头开始梳理,今日应约前去看击鞠,昌瑞伯府的世子夫人邵氏百般讨好,她便以为,他们梁家想要打谢无度婚事的主意。

而后,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谢无度这些年始终没有与女子亲近过,她以为谢无度不喜欢女子……她思绪一顿,掀眼看向面前人,在马车上她是问过谢无度,是否有龙阳之癖?他迟疑了,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忽然遇到刺客受了伤。

这话题也便就此打住。

现下他要回答的,是这个问题是么?谢慈茫茫然地想,他……是不是要说,他果真喜欢男子……所以他有倾慕之人,却没有亲近的女子,她也无从知晓,甚至于他能坦然地面对她。

谢慈睁大了眼睛,吞咽了两声。

是……谁家郎君?因为我待你并非兄妹之情,阿慈,我的倾慕之人,便是你。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半晌的沉默。

谢慈猛地瞪大眼睛,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疑心是自己方才听错了话。

他说什么?他说……谢慈呼吸停滞,瞳孔震颤,看向谢无度。

他倾慕的人……是她?不……可是……谢慈重新呼吸,难以接受,她目光飘荡向四周,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因为她的手被谢无度紧紧握着,她的手心贴着他的手心,温暖热意不停传来,告诉她,这不是梦,是现实。

可是……他们是兄妹……谢慈朱唇微启:……我们是兄妹。

谢无度语气里带了些强硬:我们不是。

你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么?血缘……又是血缘……萧清漪选择了血缘上她的亲女儿,而抛弃了她这个做了十五年母女的女儿。

而现在,谢无度又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纵然没有,可我从来只拿你当我阿兄。

谢慈深吸一口气,有些着急,为什么一定要变成这样?她在失去了阿娘之后,又要再失去阿兄了。

她不想,亦不愿接受。

难道没有血缘,过去的十五年他们就不是兄妹了吗?谢慈好不容易退去潮气的双眸再次涌上漫天水雾,手心里的热意像火焰,灼烧着她。

她意欲抽出手,被谢无度紧紧拉住。

谢无度道:你可以从现在起,不把我当做你的哥哥,而是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谢无度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甚少有这样强硬的时候,谢慈看着他,只觉得完全无法接受。

她再次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谢无度毕竟是男人,力气比她大得多,他若是不想让她抽出手,她根本抽不出来。

谢慈看他,带了些委屈的神色。

谢无度就知道会这样,心软了片刻,他软下态度,也松了手上力气,倒显得比谢慈还要楚楚可怜:阿慈,我身上有伤。

谢慈眸色微颤,看向他左肩处,脑中回忆起他伤口鲜血淋漓的模样,手上动作微顿。

她看着谢无度,他待自己自然很好,从小到大都是,可是……他现在突然这么说……她心里很乱,乱糟糟的,像山崩地裂了似的。

谢慈别过头,终究是一狠心将手抽了出来,而后转身就走。

临走时,听见身后传来谢无度闷哼了声,似乎是伤口疼了。

她脚步一顿,克制着回头的欲望,而后步履匆匆跨出门槛,离开了霁雪堂。

正是午时,日头最热烈的时候,谢慈脑子里一片空白,从霁雪堂出来。

兰时她们在门外候着,见她如此情形,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

小姐?谢慈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一个劲儿往前走,顶着毒辣辣的日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也不想停下来,只想离开这儿,逃避这一切。

兰时她们在后面追着,赶忙拿了伞过来替她撑着。

谢慈没看她们,一个劲儿往前走,在偌大的王府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直到最后走累了,才最终停在一处水榭前。

她进了水榭之中,抓着柱子停下来,看向面前池塘中的水,水波粼粼,映着阳光,如梦似幻。

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幕,走神。

兰时她们看着,心里担心不已,不知道方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小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姐这是怎么了?谢慈不答,恍然从梦中惊醒似的,看了眼兰时,又摇头。

她垂下眼,那纷乱的思绪一点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乱了。

这一日,短短一个上午,她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

一颗心沉沉浮浮,好像没有着落。

她还以为谢无度喜欢男人,结果谢无度竟然喜欢她?谢慈倚着栏杆,往后躺下去,意识渐渐涣散,竟是晕了过去。

兰时她们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回无双阁躺着,又急忙请了大夫来。

好在谢慈只是晒了太久,中了暑气,没什么大碍。

大夫开了个解暑的方子,便走了。

谢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悠悠转醒。

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房间里熟悉的金丝芙蓉绸帐,内心又是一阵百转千回。

她疑心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梦见谢无度与她表明情意。

她实在想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首要条件便是先要能骗过自己。

谢慈撑起身,缓缓靠着身后的圆枕发呆。

谢无度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么会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倘若他是在得知她并非亲生之后,对她有的情意,那未免也太快了些?可若不是……她停住思考,不愿想下去。

她不想把谢无度想得太坏,太不堪。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对谢无度是兄妹之情。

她从来拿他当哥哥,接受不了旁的。

谢慈心里忽然有些怨气,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她不知所措,无法面对。

如果他不说出来,他们完全可以做一辈子好兄妹。

她又一顿,是么?真的能么?上一回他们之间那样亲近,她尴尬了好一阵子,才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继续面对谢无度。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现下又被谢无度打碎了。

谢慈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

她抱住自己膝盖,心烦意乱。

谢无度说,让她从现在起不要把他当做哥哥,而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嘛?亲情和爱情,当然不是一样的啊,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转换了。

他怎么说得这么轻巧?在她发愣之际,兰时推门进来,见谢慈已经醒来,有些惊喜:小姐醒了?方才大夫开了张清热解暑的方子,奴婢已经熬了汤,小姐先将这汤喝了,奴婢再命厨房传膳。

谢慈摇头,她毫无胃口,根本不想喝,你放下吧,我待会儿有胃口就喝。

兰时应了声,一脸担心,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问。

上次见谢慈这样魂不守舍,还是谢迎幸出现那一次。

王爷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慈摇头,她不想说。

她掀开锦被,再次躺下去,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兰时哎了声,退出寝间。

出了门,竹时在门口守着,有些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兰时摇头:小姐不肯说。

竹时叹气:方才见小姐跟丢了魂似的……兰时摇摇头,说:小姐连解暑汤都不肯喝,也不想吃饭,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竹时皱眉:这怎么行?要不要告诉王爷?兰时也皱眉,猜测恐怕小姐现下如此,就是和王爷有关。

但是王爷待小姐的好,她们自幼看在眼里的,绝不掺虚的。

二人犹豫了会儿,还是去霁雪堂禀了声。

谢无度坐在榻上,听完她们的禀报,沉了沉眸: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有这反应,谢无度不算太意外。

他轻捻了捻指腹,无妨,一步步来。

-谢慈这一觉睡到夜里,房里没上灯,昏昏暗暗的,还带了些热意退去后的凉意。

她缓了缓神,才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抬眼,便见绸帐之外有道人影。

她认得那道身影,再熟悉不过。

听见绸帐内的动静,那道身影往前走了一步。

谢慈急忙躲回锦被里,背过身去,不想见他。

谢无度不容许她逃避,他掀开她的绸帐,将绸帐挽上金钩,在她床侧坐下。

谢慈感觉到身侧的位置陷下几分,听见他的声音。

阿慈。

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当做没听见,也不想回答他的任何话。

谢无度兀自说下去:兰时说,你没用午膳,还中了暑气。

现在可好些了?谢慈沉默不语,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说那些混账话,她才不会中暑气,更不会没胃口吃东西。

谢无度伸手,落在她柔顺的青丝上,谢慈猛地躲开,侧过头来,视线与他相望。

一瞬,又避开。

好烦。

一看见他就想起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又勾起那些本来快被她忘却的难堪回忆。

出去。

她瓮声瓮气开口,不想看到你。

谢无度自然没听她的,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她身侧。

光线昏沉,晦暗不明,院子里已经上了灯,灯光透过窗格,落进寝间,映出窗格的影子。

谢慈闷在被窝里,有些热,一身黏腻的汗往外发。

她忽地想起她今日击鞠还没来得及沐浴,便已经躺在这床褥里。

她皱眉,明日得把床褥换新的。

一旦记起自己还没沐浴,谢慈便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沐浴,洗去这一身的汗渍,再换身干净寝衣。

可偏偏谢无度坐在这儿不动,谢慈恼怒,声音大了些:你到底要干嘛?她低低地吼了声,本是有些委屈,这一吼,勾出了心底无尽的委屈。

谢慈将头埋得更深,陷进柔软的锦被里,温热的泪水无声地砸进锦被之中。

她没出声音,但肩膀在颤抖,谢无度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长叹一声,伸出手来,被谢慈拍开,能不能滚啊。

她声音带了些哑,尽管还和平时一般张扬的语气,却透露出无尽的脆弱和委屈,哽咽着。

谢慈并不坚强,她红眼睛的时候很多,但更不爱痛快地哭,因此每次受了委屈红了眼,便强行忍住,不让自己落眼泪。

她都要忘了自己上一次像这样哭出来是什么时候,眼前一旦落下,就像决堤的河流一般,再也刹不住车。

谢无度在一边听着,虽然心疼,却并不后悔。

为什么哭?他明知故问。

谢慈哭得更激烈,他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疯了……你喜欢我。

她吸了口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地控诉他。

我不能喜欢阿慈吗?阿慈这么漂亮温柔善良体贴,落落大方,善解人意……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呢?他一本正经地与她辩驳。

谢慈听他这一串话,又有些好笑,又停不下难过,虽然我很好,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喜欢我,但就是你不行。

他是她阿兄!最好的阿兄!她话音还未落地,他已经反驳:我现在不是。

如今全盛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我二人并非兄妹。

谢慈声音又大起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谢无度将她面前的锦被扯下来,露出她略显凌乱的脸,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谢无度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大概可以想象出来。

凉意一下子扑面而来,谢慈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柔弱:谢无度,你收回今天说的那些话吧,好不好?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出来的,阿慈。

谢慈撇嘴,她也知道,说出口的话不可能再收回了。

但是……可我只把你当做哥哥。

她有些哀怨。

谢无度道:你只是没试过把我当做一个可以与你谈婚论嫁的男子。

不一样的。

她急切地反驳。

阿慈讨厌我吗?他忽然发问。

谢慈怎么可能讨厌他?她讨厌谁都不可能讨厌谢无度的。

她沉默。

既然不讨厌,为何不能试一试呢?谢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他,有些愠怒,在锦被下踹了他一脚,下逐客令:现在立刻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谢无度这回当真站起了身,我已经命兰时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待会儿多少吃一些。

说罢,他便走了。

谢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闷闷的。

没过一会儿,兰时她们进来上灯,伺候她梳洗,房间里慢慢被灯光填满,谢慈呆呆在床上坐了会儿,想起自己方才哭过,背过身去,命兰时她们备热水沐浴。

热水很快备好,她们本要伺候她沐浴,被谢慈遣出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满室的灯烛轻晃。

谢慈在净室里出神站着,许久,才褪下衣裳,跨进浴池。

温热的水将她整个人包围,带着香味的花瓣浮在她手臂与胸前,平日里她很喜欢这香味,今日却忽然觉得这香味不那么好闻。

无非是因为她心里不够静,心里燥郁不安,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谢慈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

水下隔绝了一切动静,让她能够有片刻的安宁,不去想所有的烦心事。

只是脑中忽然冒出谢无度临走前的背影,他似乎摸了摸左边胸口。

谢慈心一顿,从水下浮出水面,他的伤还好吗?应该很痛的吧,她见大夫给他拔出伤口里的箭头时,他疼得一头冷汗,更是握紧了拳头。

后来即便上了药,也不能够止痛。

谢慈怕痛,将自己代入了下,仿佛连自己左边胸口都疼起来似的。

她抬手,捂住自己左边胸口,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叹气,又想起在霁雪堂的寝间里,谢无度抓着她手,与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倾慕之人是她。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像又回到他不忍她受罪因而与她过分亲近之后的那几天,不同的是,当时她只是隐隐地害怕,害怕他们之间会有何改变。

可现在,一切不再是隐约的,而变成了真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势必不可能再如从前。

她又想到那一天,谢无度抱着她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没有哪家兄妹会如此……我待你并非兄妹之情……谢慈悠长一声叹息,如浴池中的涟漪一般漾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慈在浴池里泡了许久,直到水凉了,才出来。

兰时她们进来替她擦干头发,谢慈才传了晚膳。

她暑气好转,比先前有了几分胃口,但也没吃太多,敷衍地吃了些,便叫人撤下去。

夏日的夜闷热难耐,谢慈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起很多事情。

她睡不好,第二日很早便起了,梳洗妆扮过后,随便吃了些早膳,匆匆地出了门。

她怕谢无度来寻她。

离了府门后,谢慈挑开帘栊,回头望了眼武宁王府四个大字,看见王府的门渐渐地远了。

熹微的晨光泛着些灰蓝色,街上的商铺大多都还没开,只稀稀拉拉有些商铺正在准备开门做生意。

街上的行人便更少了,马车也少,宽敞的街上,只有她这一辆马车行驶,清风拂来,带着无尽的寂寥滋味。

她深深地陷入了一种孤独和彷徨之中。

好像偌大一个盛安城,没有一处可去之处。

平日里一贯张扬娇纵的谢慈,竟然也会领略到这样的滋味。

谢慈放下帘栊,垂着眼眸,最终和车夫说,去找田杏桃。

田杏桃才刚醒来,忽然闻得谢慈到访,又惊又喜,赶忙请她进来。

田家宅子小,田杏桃住的屋子便更小,她领着谢慈进门,有些不好意思,慈慈,我们家有些小,你别介意。

你请坐吧。

谢慈撑着下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摇了摇头。

她明显兴致不高,田杏桃看出来了,给她倒了杯茶水,问道:你……是有什么什么不高兴的事么?倘若方便的话,可以与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分忧。

谢慈张了张嘴,又啧了声,垂下睫羽,不知道怎么说。

倘若有一个人,他……与你一起长大,你从来都把他当做哥哥,可是他忽然告诉你,他喜欢你。

你会怎么办?谢慈斟酌着开口。

田杏桃愣了愣,问:是……王爷吗?谢慈没想到她一下便猜了出来,努了努嘴,想反驳,又觉得似乎也没必要,她本就是为这事心烦,索性破罐子破摔,点了点头。

可是我真的从来都拿他当哥哥看的。

谢慈眉目微垂。

田杏桃思忖片刻后问:那……你讨厌他么?谢慈一愣:怎么你也这么问?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他呢?可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田杏桃摸了摸脖子:事情……有这么复杂吗?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06 22:34:29~2022-12-07 22: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消灭星星 20瓶;鸢、一轮下弦月 5瓶;swagu 4瓶;有星流过旷野去、好大一碗面 3瓶;悯人、呜呼拉呼、是想你呀! 2瓶;VVViolett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第三十四谢慈急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尽管我现在知道, 他不是我亲哥哥,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我从出生起,他便是我哥哥, 我从小就叫他哥哥,我从没有想过, 有一日, 会变成除了兄妹之外的关系。

你有哥哥吗?杏桃。

她前半句说得有些焦躁, 后半句声音又小下去, 视线茫然垂下, 最后落在眼前的小茶盏上。

田杏桃想了想,露出些茫然的神色, 她只有一个妹妹,并不能与谢慈感同身受。

不过无论如何, 她是谢慈的朋友, 理所当然会站在谢慈身边。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支持你的。

田杏桃道,倘若你现在不想与王爷见面, 可以来找我, 我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谢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她现在出现在这儿,可不就是为了不想见谢无度么?田杏桃看她神色郁郁,岔开话题:你出来得这样早,可用过早膳了么?若你不嫌弃,在我家用些吧。

谢慈出门前随意用了些早膳, 也没胃口, 便摇头:谢谢, 不过不用了。

我出门前已经用过早膳。

田杏桃哦了声,没再问,命婢女出去取早膳。

田杏桃父亲为官清廉,因此才得以有升迁机会,到了盛安来做官后,自然更是恪守职责,生怕有什么错处。

盛安城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大多都有家世背景,并不只靠俸禄生活,自然生活富裕。

而田家一家四口,皆只靠田杏桃父亲的俸禄生活,所以日子过得颇为紧巴巴。

田杏桃房中两个婢女,田杏桃的母亲赵氏身边有两个陪嫁的,还另外请了两个粗使婆子,做些洗衣烧柴煮饭之类的活。

田家所有仆役加起来,还没有谢慈无双阁中的一半,先前田家父母便听闻自家女儿与谢慈交好,他们听过谢慈的传闻,虽说有些忐忑,但见女儿高兴,也没多加干涉说什么。

今日赵氏骤然听得谢慈前来拜访,心中更为忐忑。

她听说这位谢姑娘一向娇生惯养,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只怕比宫中的娘娘们还要精细几分。

她们家中一切简朴,恐怕怠慢了谢姑娘,赵氏略略思忖后,便决定亲自下厨招待谢慈。

赵氏简单做了两道清粥小菜,配上一碟自己做的白面馒头,命人送去田杏桃房间。

田杏桃身边的婢女一个叫小菊,一个叫小梅。

小梅取来早膳,恭敬地放下后,退到一边。

赵氏做的一道菜是小粥豆腐,另一道菜是翡翠菜心,都颇为清淡。

赵氏厨艺不错,平日里田家若是逢年过节,赵氏便会亲自下厨做上几道菜庆祝。

但赵氏的手艺与那些专攻厨艺的大厨相比,自然是比不了的。

那两道菜端上来时,平平无奇。

田杏桃拿起筷子,看了眼谢慈,再次问道:要不……慈慈,你再吃点吧?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我阿娘手艺不错,你尝尝吧?她说着,将筷子递给谢慈。

盛情难却,谢慈不好拂她面子,只好道了声谢,接过筷子,看向那两道菜。

谢慈平日里用玉箸,用木筷子还有些不习惯。

她伸手夹过一筷子豆腐,送进嘴中,眼神微动。

这豆腐虽说没大厨做的那么细腻,但也挺好吃的。

你阿娘……手艺确实还不错。

谢慈由衷夸道,不过她确实没什么胃口,浅尝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田杏桃听她夸赞自己阿娘,笑眼弯弯,用起早膳,逢年过节,我阿娘会亲自下厨给我们做菜吃。

今日听闻你来,她也特意亲自下厨,怕怠慢你。

谢慈听得这话,有些讶然,道:自然不会。

我知晓你们是真心招待我,怎么会觉得怠慢?不过她阿娘之所以这么想,想也知道是外面那些关于她的传闻了。

若是换成旁人,她或许真会觉得怠慢。

听田杏桃说起她阿娘时的神色十分幸福,可见她们母女二人感情很好。

谢慈不由想起了萧清漪……曾经她与萧清漪关系也很好,从前萧清漪有时候也会亲自下厨给她做些糕点吃……谢慈走神,那些事,已经久远得好像上辈子了。

而现在,她一无所有。

又想起谢无度。

谢慈微不可闻地皱眉头,掩下眼神里的郁色,决定暂时逃避。

能逃避一时算得一时,她甚至天真地想,或许……她这样不情愿的态度让谢无度看在眼里,过几日,他会收回那些话,要与他做回兄妹。

尽管这想法很不现实很天真,但……谢慈叹气。

谢慈咬住下唇,期盼地看向田杏桃:杏桃,我有个不情之请。

田杏桃抬起头来:慈慈你说。

谢慈道: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两日?田杏桃先是一愣,她的闺房狭小,恐怕还没有谢慈的一个寝间大,谢慈这样精致的人,与她挤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恐怕会觉得不习惯吧……谢慈看她为难,道:若是你有难处,就当我没说。

没有,我是怕你觉得不习惯……若是你不介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你若要在我这儿住下,恐怕要与我挤一张床了。

应当还好吧。

谢慈露出个感激的笑容,看向田杏桃的闺房。

嗯……的确是挺小的,她的床……也挺小的,不过挤一挤,应当也没什么吧……比起回去面对谢无度,谢慈宁愿在这儿跟她挤一挤。

好呀。

田杏桃笑,她父亲虽说做官,但日子与平头百姓也没太大差距,从前在福州时,街里街坊的小姑娘们若是与人要好,也会去对方家中做客拜访,若得空,便留宿家中,窝在一块说些闺中话。

谢慈竟然愿意与她如此,田杏桃觉得很高兴。

谢慈去了田家的事,没可能瞒过谢无度。

他一早便收到消息,说她早早出了门。

她是在躲他,不愿见他。

谢无度执着黑子,落在棋盘上,让她先躲两日也无妨。

正好让她情绪冷静些,不至于那么抗拒。

谢无度甚至贴心地吩咐人将谢慈平日要用的东西打包送去了田家,有她的寝衣,这些日子喜欢的要穿的衣裳、爱戴的首饰,还有她平日里常用的胭脂、帕子……大小事物,十分仔细。

那些东西塞了满满一马车,田家人见着时,都有些惊讶。

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命人将东西都搬下来。

赵氏看着那些精致的玩意儿,再看了看自己简朴低调的宅子,忽然有些语塞,难怪这位谢姑娘皮肤这样细嫩……田杏桃的妹妹名唤田杏梨,今年不过七岁,看着这些东西,张大了嘴,拉着赵氏的袖子悄悄说话:阿娘,原来做美人要这么麻烦。

赵氏拍了拍她的头,只是笑了笑,很快领着田杏梨走开,让她们二人说话。

田杏桃看着那一堆堆的东西被搬下来,也有些吃惊,她努力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它们腾位置,兰时她们也去帮忙。

谢慈坐在一边,闷闷不乐。

她趴在桌上,心里想谢无度这算什么意思?她还未说要留下来,他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甚至贴心地给她送来了自己要用的东西。

还真是了解她啊……可他的确了解她,他明白她什么时候会生气,生气的时候会做什么。

他甚至比萧清漪更了解她,因为萧清漪尚且不能时时陪着她,可那时候谢无度却可以。

他清楚她的脾气性格,甚至清楚她每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对她好到这世上绝无仅有,谢慈相信,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谢无度那样对她好了。

他还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

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他却说,他喜欢她。

不是兄妹之情。

谢慈嘴角耷拉下来,兰时已经将东西都安置好,回来复命。

小姐,都安置好了。

嗯。

谢慈应了声,心里沉闷着,打不起精神,想起谢无度的伤,张嘴想问,又咽了下去。

应当没什么事吧,那日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休养,便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那些歹人是何来历?为何要在街上当众刺杀谢无度呢?谢慈不关心朝堂之事,下意识便想到萧羽风,难道是萧羽风的事暴露了,皇后那边的人做的?那若是一次不成,会不会还有第二次行刺?谢慈惴惴不安起来。

她担心谢无度受伤,谢慈抬头,看向兰时:方才是谁送那些东西过来的?兰时想了想,答道:青阑。

青阑……他有没有说什么?她其实想问,谢无度有没有交代青阑说些什么。

兰时摇头:没有啊,青阑将东西送到,便走了。

哦。

那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谢慈叹了声,让自己不再想这些,起身去找田杏桃。

田杏桃正从门外进来,谢慈拉住她道:不如咱们去街上逛逛吧?你陪我去散散心。

好。

田杏桃点头,跟着谢慈出门。

二人出了巷子,往盛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去。

这边有茶楼酒馆、胭脂首饰铺子,还有武馆、秦楼楚馆、戏园子……反正应有尽有,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弘景帝刚登基那几年,大燕还颇为动荡,宦官、外戚还有起义的反贼,都急需解决。

谢慈出生那一年,便有反贼一路攻打至盛安城,差一些便没守住,在动乱之间,才让谢慈阴差阳错进了谢家。

自那年平定反贼之后,大燕境内便一日日稳定下来,国力也跟着强盛,这些娱乐场所便也发展壮大。

你上回不是说来盛安城不久,好些地方想去却还未去过么,正好趁这两日,我带你去逛逛。

谢慈挑开马车的帘栊,望向百花园的大门。

百花园是盛安城最大的戏园子,这里有天下最好的伶人,最好看的戏,只是一座难求,光有钱还买不到入场的机会。

竹时取了脚凳来,谢慈踩着脚凳下马车,与田杏桃往百花园里走。

百花园门口的守卫认得谢慈,恭敬地迎她进去。

她从前在百花园有专门的雅座,与旁人不同的待遇。

伙计领着谢慈往她的雅座上去,雅座是个小包厢,四面用竹帘与轻纱隔开,外头人是瞧不见里头的情况的。

待戏开场时,将竹帘与轻纱卷起来,便能看得清楚明白戏台上的一切。

谢慈刚出事那会儿,或许还有人幸灾乐祸,但都过去这么久了,谁都知道武宁王继续护着她,那自然不可能怠慢她。

百花园今日的戏是沉香救母,还未开场,因此观戏台上的人还在聊天。

上雅座的途中,谢慈听见有几个人在议论谢无度被刺杀之事。

谢无度在街市上被刺杀,此事瞒不住,昨日之后很快传遍京城。

武宁王被人刺杀这事儿你们听说了么?听说了,听说还受了重伤,那些刺客们冲着要武宁王的命来的。

可不是嘛,我看哪,定然是武宁王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被仇家找上门来了。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听闻武宁王平日里手段狠辣,恐怕想要他命的人多了去了。

……谢慈脸色一沉,想要出声,想了想,又忍住了,加快了步子,进了自己的雅座。

她有些气愤地坐下,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话,不知他们在幸灾乐祸些什么,谢无度分明做了许多于民生有益的事,譬如说年初,他还去肃清了承州的营私贪腐之事。

可那些人,总爱说他的坏话。

谢慈不平。

田杏桃看她脸色,安慰道:慈慈,你别生气,人就是这样的啦,总爱说旁人的不是……若轮到自己被人议论,恐怕要处处辩驳。

谢慈嗯了声,重重叹口气,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像那些人口中传闻她自己。

但有些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田杏桃掩嘴笑道:慈慈,你与武宁王……感情真好。

谢慈一怔,解释:只是兄妹之情。

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田杏桃又没说什么,她反倒欲盖弥彰,像是心虚。

心虚……谢慈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来。

当日谢无度的说辞,便是,难不成她心虚么?她……心虚么?不。

谢慈在心中轻轻摇头,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心虚。

她只是难以接受。

可谢无度他怎么可以那样坦然……谢慈微微恍神,脑海中闪过些画面。

她眼神迷离,凑上去吻他的喉结、下巴,他虽偏头避开,可眼神却是炙热而压抑的。

她思绪回笼,心中一惊。

视线有些慌乱地落在面前的圆桌上,正巧有有伙计进来上茶水,谢慈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台上似乎好戏要开场,田杏桃有些好奇地去看,没注意到谢慈的异样。

谢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也将自己心里的惊压下去。

这一场戏演得出色,掌声如雷,田杏桃眼神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到离开时,看过这戏的人们都夸赞不绝,但谢慈一点没看进去。

散场的时候,人声鼎沸,往外涌去,谢慈恍然梦醒,跟着田杏桃一起往外走。

田杏桃全神贯注地看戏,兴高采烈与她讨论,谢慈笑了笑,虽说刚才的戏她一点没看进去,好在这出戏她曾看过几回,也能说得上来。

之后又去逛了些旁的地方,谢慈总时不时走神,田杏桃看在眼里,时不时开解劝慰。

谢慈笑了笑,说没什么。

夜里,谢慈沐浴过后,与田杏桃挤在她小小的床上,有些睡不着。

她闭上眼,总是心烦气躁,后来好不容易才睡着,自然而然做起梦来。

不知算美梦还是噩梦。

谢慈梦见谢无度那个炙热而压抑的眼神,梦见他阴沉的气质,与平日里她所见的完全不同,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她梦见在那日的马车上,她意识迷离,全凭本能地凑近他唇,而他未曾避开,却是回吻她。

像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扫荡过她牙关与唇舌,不给她留一分余地。

他将自己搂得紧紧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猎物。

画面一转,却变得十分凌乱。

一会儿是小时候,她和谢无度快乐地玩耍,一会儿又是萧清漪骂谢无度是疯子是怪物。

最后一幕,是一支箭向她射来,她不知为何,竟没动弹,眼睁睁看着,而倏地谢无度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挡下了那支箭,血淋淋的。

谢慈汗涔涔睁开眼。

她大口喘着气,坐起身来,身边的田杏桃睡熟了,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

好一会儿,谢慈才平静下来。

她又想起谢无度的伤,最后那一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明日回去看看吧。

她记得谢无度有小憩的习惯,趁那会儿去,问一问他伤势如何,便离开。

这样也不会与他见面。

打定主意后,谢慈觉得后背发过汗的地方透着冷意,她慢慢躺下去,闭上眼睛。

第二日,谢慈照计划,趁着用过午膳后不久,回了一趟武宁王府。

她交代他们不许声张,而后往霁雪堂去。

霁雪堂里安静着,谢无度应当在休息,谢慈叫住常宁,问他伤势。

常宁看了眼谢慈,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回小姐,王爷的伤势……情况不大好。

谢慈闻言面露担忧:怎么会不大好?大夫不是说没有大碍的吗?常宁道:大夫那日是这么说,可也不知道为何,昨日夜里,王爷忽然发起高热,折腾了一夜……大夫说,若是这高热退不下去,恐怕……他收了声,没继续说。

但谢慈明白未尽之意。

她本想悄悄来,再悄悄走。

听完常宁的话,哪里还能走?谢慈犹豫着,往霁雪堂正屋去。

霁雪堂中没人伺候,只谢无度一人。

她推开门,放缓了步子,见谢无度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似乎真是不大好。

她心立刻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揪着,在一旁坐下。

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她一面想,他昨天夜里高热,那时候她还在躲着他……一面又想,他说的那些话……谢慈垂眸,忽然对上一双清明的长眸。

她微微一滞,他怎么醒了?而且,哪里有半点像有性命之忧的样子?转瞬想到,他是不是联合常宁在骗她?她有些生气,站起身欲走,被谢无度拉住。

谢无度扣住她的手腕,很用力,谢慈甚至感觉到些微的痛感。

他声音却温柔笑着:阿慈担心我?谢慈意图挣脱他的手,还以为他不会松手,于是用了很大力气,没想到他已经松了力气,于是谢慈将他的手甩开好远。

谢无度嘶了声,谢慈心一凛,还是转过身要离开。

谢无度道:今日还未换药,我手受伤了,换不了药。

阿慈。

阿慈。

他一句调子比一句软,好像有无尽的委屈。

谢慈硬着心肠没回头,下一瞬听见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

她心一乱,回头,看见他身侧摔了的药瓶。

她走近,将药瓶拾起,妥协:我可不会给人上药。

虽这么说,还是将药瓶打开,又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乖巧地解下上身衣袍,露出自己左肩,谢慈将他伤口上的细布慢慢揭下,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迅速别过头,取来药瓶,将药粉洒在他伤处,又小心地替他包扎。

包扎到一半,谢慈忽然聪明起来,他伤的是左肩,顶多也就是左手不能动,为什么不能自己上药?谢慈睁大眼,怒而瞪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谢无度这回没拉她手腕,而是拉住她的指尖。

谢慈如被烫到一般抽回手,没能成功,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她心也被烫到,眼神委屈,努嘴看他:你说你喜欢我,可是距离你得知你我并非至亲兄妹,不过才三个月。

才三个月,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谢无度看着她的手背,白里透红,甚是好看,他视线沿着她手背往上,直到与她四目相对。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柔宠溺的兄长,而不是萧清漪所说的疯子,但是现在,他仿佛要变成一个罔顾人伦的疯子。

她不能接受。

谢无度道:我很早便知你我并非亲生。

谢慈怔住,定定看着他,很早是多早?你如何知道?十年前,我意外发现,你与阿娘的血不能相融。

他不可能说因为他总觉得她不像萧清漪生出来的女儿,所以特意验过亲。

谢慈完全呆住了。

他很早就知道,但一直没说。

她眸色颤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问:倘若你得知的,是假的呢?倘若,我真与你是至亲兄妹,你又当如何?谢无度道:没有这种倘若,现实如此。

谢无度怕她深究多想,转移话题,看向他们相握的手:此刻,我不是你的阿兄,是一个爱慕你的、追求你的、可以与你谈婚论嫁的男人,与我牵手,如何?作者有话说:哥哥:如果是真的,我可以做一辈子妹控。

感谢在2022-12-07 22:55:47~2022-12-08 22: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波板糖 66瓶;六月 5瓶;是想你呀!、观月歌帆 3瓶;紫堂樱、VVViolett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第三十五他这样强硬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成功将谢慈的注意力转移开,谢慈视线垂下,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牵手、握手, 一字之隔,但却截然不同。

牵手听来更为亲昵, 仿佛只存在于爱人之间。

而握手, 可以是朋友、亲人之间做的事。

想到这种不同, 谢慈睫羽微颤, 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谢无度预料到她的动作, 早在她将要抽出手之前,先一步收了力道, 甚至往前拉了一把。

谢慈毫无防备,重心不稳, 往前走了两步, 眼看着要跌进谢无度怀里,她忙不迭伸手撑在他们之间。

谢无度右手拉着她的右手,她便只剩下左手, 谢无度伤在左肩, 倘若她伸手相撑,势必要碰到他的伤口。

她伸出手后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但已经来不及缩回手,于是手心刚好落在他的伤口上。

她是重心不稳往前栽倒,因此全身的力气都在手掌上。

她手掌按在他胸口时,谢慈清楚听见谢无度闷哼了声。

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自身, 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他面色有些难受, 显然是疼着了。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谢慈解释, 想起这是他先动的手,又道,是你先拉我的,也是你自作自受。

谢无度看着她,眼眸含笑,嗯,是我先拉你,自作自受。

他平时也常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从前谢慈没觉得有什么,可不知为何,现下他用这样的语调与她说话,谢慈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像在调情似的。

这句话一在脑子里冒出来,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她们的手心贴在一起,有微微潮热的汗意从手心处传来,夏日炎炎,酷暑难耐,除却手心相贴,他们靠得也太近。

谢慈能感觉到谢无度的呼吸,听见他的呼吸声,甚至于感觉到他的体温。

但明明他们也没站得这样近……她不禁分神,想到他问的,感觉如何?倘若不把谢无度当做她阿兄看待,而是当做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郎君,他自然是极为优秀的。

英俊的五官,全盛安城的郎君没几个比他还要英俊的,一双凤眸多含情,鼻子挺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气宇轩昂……不止如此,他身材高大,却不显得过分魁梧,平日里长袍加身,行在路上仿佛能容纳无数的风,衣袂飘飘,看起来是斯文君子。

但若是褪下那外袍,却不会像那些文弱书生一般弱不禁风,而是有精壮的肌肉在。

除去外在,他的内在也极为优秀。

于文学上,他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精通博古,阅书无数;于才艺上,他又会弹一手好琴,棋艺也颇为高超;他还会击鞠,会骑马,会拉弓射箭,会舞刀弄剑……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长公主的嫡子,皇帝的外甥,当朝的武宁王。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极为有魅力的。

谢慈想到那日击鞠会上,那些姑娘们觊觎的眼光,谢无度的魅力由此可见了。

她从来不否认他的魅力,甚至觉得没有人配得上这样子优秀的他,那些女人配不上,她……与谢无度……田杏桃曾说,她和谢无度很般配。

那时候,她否认的是,她和谢无度是兄妹。

但现在谢无度说,不想与她做兄妹了,他喜欢她。

他不是她的兄长,而是一个爱慕她、追求她、能与她谈婚论嫁的男人。

倘若如此,与他牵手的感觉……谢慈心跳得有些快,一下一下的,毫无章法。

她连忙将思绪收回,可她怎么能完全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兄长,而当做一个陌生的郎君?不可能的。

她做不到。

就在她恍神之际,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渐渐松开。

谢慈一顿,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谢无度慢慢松开了握住她指尖的手,但未完全离开,指节相碰。

谢慈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她心也跟着他的动作沉浮不定。

她是要松一口气的,但那口气还未开始松,谢无度已然再次发起攻势。

他不过是改了个姿势,从单纯地牵住她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察觉到他的意图,谢慈下意识要合并手指,但怎么可能来得及,谢无度强势地分开她的纤纤玉指,挤进她手指与手指之间。

彼此的肌肤上都有些微微的汗意,潮热温湿,令人想起夏日里纳不到凉时的燥郁。

谢慈呼吸一滞,下意识抬头去看谢无度的眼睛。

他眼神里带了些浓墨重彩的情绪,是她看不明白的,或者说,是她不想亦不愿明白的。

他强硬得很,不给她一丝逃跑的机会。

谢慈露出一个哀求的眼神,想说,她不想这样子。

谢无度看得懂她眼神里的话,她有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

但是他不能答应。

他从不会让她受委屈,这也不是他给的委屈,而是——他的情意。

谢无度不可能退却分毫,他一定要用这样强硬的方式,让她看见、让她知晓,让她无法逃避,无法自欺欺人。

这样,她亦无法忘却。

谢无度道:阿慈,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我知道你暂时转换不了,我们可以慢慢来适应。

适应把他当做一个男人,而不是哥哥。

谢慈咬着下唇,垂下睫羽,也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手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步步攀升,谢慈无法忽视。

五根手指紧紧地贴在一起,手心压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的掌纹都嵌在一起。

谢慈看着他们相扣的手,这双手她曾经很熟悉。

这双手曾经抱过小小的她,给她梳头发,给她喂吃食…………也很陌生。

谢慈又想起那一天,这双手曾出入她身体,抚摸过她的腿侧,给予她无尽的陌生欢愉。

那些香艳的画面扑面而来。

心仿佛跳得更快,像在敲一面很响的鼓,敲出了十面埋伏的架势。

阿慈讨厌这种感觉吗?谢无度凑近她耳侧说话,近乎用气音,透着无尽的暧^昧旖旎。

谢无度的呼吸喷洒在她身侧,他的呼吸声像点燃枯草的火焰,火焰从她脸颊开始烧,一路烧到她后颈,白皙的肌肤上铺陈一片绯红。

谢慈再忍不下去,用了大力气推开他的手,立刻退开几步,呼吸急促,避开谢无度的视线。

我走了。

她匆匆地出了门,步履慌乱,踏出门槛时差点还跌了一跤,堪堪扶住门,这才没有摔倒。

谢慈窘迫不已,还听见谢无度在身后关切叮嘱:小心些,没摔着吧?她不想回答,一眼都不想看见他,气呼呼地走了。

她从霁雪堂出来时,面色绯红,又一脸的愠怒,兰时她们对视一眼,心道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与小姐这是大吵了一架么?还以为今日小姐担心王爷伤势回来看他,二人能和好如初呢……谢慈步子迈得极快,一路将兰时她们甩在身后,追都追不上。

小姐……小姐你慢点……等等我们啊。

谢慈气呼呼上了马车,脸上的红晕终于退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与不是兄长的谢无度牵手的感觉如何?乱糟糟的,她完全无法描述。

谢慈抬头望向马车顶,眼神颓然,她忽然觉得她一向认识的那个谢无度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从这种感觉里,谢慈也更确切地感觉到,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与谢无度,回不去从前了。

要么,是他们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便是她步步沦陷,接受谢无度不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的情人。

谢慈隐约觉得,这两个选择,实际上也只有一个选择。

她对车夫道:去田家。

低下头,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自己的手上,方才那种潮热的感觉挥之不去。

谢慈叹了声,做贼一般将自己的手藏进袖子里,袖口的牡丹替她遮掩,将一切藏好。

临出门前,她与田杏桃说过要回一趟武宁王府,她担心谢无度强势,要回去看一看。

田杏桃平日里不常出门,因此还在家中等着,见谢慈回来,便问:王爷可还好?谢慈嗯了声,但显然垂头丧气,兴致不高。

常宁那番话应当是骗她的,看谢无度的状态好得很,不像是有什么大事。

谢慈在一旁坐下,将头埋进自己手臂圈出的空间里。

既然没什么大碍,怎么慈慈你还是一脸垂头丧气?田杏桃在一旁关心。

谢慈摇头:没什么。

她偏头,枕着自己小臂,不想告诉田杏桃她和谢无度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不出口。

田杏桃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情绪。

赵氏正在厨房忙碌,做了两碗绿豆汤,命人送来。

田杏桃端过绿豆汤,将其中一碗送到谢慈跟前:尝尝我阿娘做的绿豆汤,清甜可口。

谢慈拿过木勺,搅了搅碗中的绿豆汤,冲田杏桃笑了笑:辛苦伯母了。

田杏桃摇头笑:我阿娘说了,若是慈慈你觉得好吃,她便觉得是荣幸,不辛苦。

绿豆汤这种夏日解暑小吃,谢慈往年也总爱吃,长公主府里的厨子自然手艺好,做的绿豆汤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会加上一些碎冰块,好解暑。

田家自然没有到能用上冰块的阶层,但这碗绿豆汤也十分清凉,谢慈有些好奇,便问田杏桃。

田杏桃想了想,说:院子里有口井,阿娘便是将绿豆汤在早上时便放进井水中,便能有清凉功效。

那口井很神奇的,冬暖夏凉。

谢慈听罢,莞尔一笑,没想到寻常人家也有这样的巧思可以纳凉解暑。

她舀了一勺绿豆汤,送入口中,虽没大厨做的那么细腻,但味道尚可,有种别样的风味。

谢慈笑着夸道:好吃的。

田杏桃也笑:好吃的话,你可以多吃一碗,不过也不能太多,女孩子不能吃太多生冷的。

她往年总是贪凉,会多吃冰镇绿豆汤,但里头添了冰块,吃多了总不好,谢无度也会拦着她。

又想起谢无度了。

谢慈一滞,转而又想起今日午后,在霁雪堂中与谢无度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的场景。

她似乎……也并没有特别排斥,只是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跳出来打架,一个说:谢慈,他与你并不是血缘至亲,他喜欢你这不是很好吗?皆大欢喜。

你可以永远拥有他。

另一个则反驳:谢慈,他虽不是你的血缘至亲,可你们毕竟做了十五年的兄妹,你当真能毫无芥蒂吗?更何况,旁人又会怎么想呢?她摇摇头,将两个小人儿都晃走,专心地品尝绿豆汤。

-常宁与谢慈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假话。

谢无度昨夜的确发热,夏日里受这种皮肉伤总是如此,气温太高,稍有不慎便会发热加重。

昨夜他们连夜请大夫来瞧,大夫说,倘若这热持续发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只不过今日晨起时,谢无度的高热已经退下,众人都松了口气。

谢慈已经走了许久,房间里却始终像残留着她的体温与幽香,谢无度对着闷热的空气无声勾唇,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记得那日被她檀口挤压的感觉,记得黏腻的水液淌满手心的感觉……回味无穷。

谢无度鬼使神差地低头,在手指间嗅闻,仿佛还能闻见些什么。

今日又多添一笔,曾扣紧她的双手,与她交换过汗液。

想起她躲闪的眼神,抗拒的态度,以及如雷的心跳,满面红霞,到最后几乎落荒而逃。

谢无度眸色渐深。

他要一步步攻略她的心防。

谢慈是属于他的,从她闯进他世界那一天便写下了这道命运。

谢无度放下手,恰逢青阑进来汇报情况,王爷,当日那些刺客全都毙命,并未留下一个活口,从他们身上也没搜查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王爷受伤这两日,属下去查探过,也并未见有谁特别可疑。

谢无度收起那些甜情蜜意,眸色冰冷。

当日那些歹人显然是冲着他而来,招式凌厉,是要他性命的。

如此狠辣,想必是对他恨之入骨了。

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不少,不论是从前他为了收拢皇权,而设计陷害那些人,而是后来他为了稳固朝堂,而不得不用了一些狠辣手段除去了一些人……那些人全都对他恨之入骨,但有这个能力在这盛安城里藏匿一批这样的刺客,事后又查不出一点踪迹,不像是那些人所为。

那些人,或许还有反击的机会,但不可能做到这样干净。

除非,他们与人合谋,或者根本是现在朝堂之上的某人。

他前段时间整肃承州,又牵扯到旁的东西,恐怕就是这些东西让叫有些人坐不住了,欲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谢无度冷笑了声,他倒觉得有些意思。

他不允许任何人撼动他的地位,他必须稳稳当当坐在这个位置上,足够强大,足够让阿慈无所顾忌,恣意而为。

承州地处偏僻,承州知州敢这样行事,除了因为地方偏僻一般不会惹人注意之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他在朝中有靠山。

那靠山护着他,让他能为所欲为。

但谢无度权力大,又深得皇帝信任,因此那人也保不下承州知州,只得让他做弃子。

原本谢无度不查出后面的事,恐怕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不过一个承州知州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但偏偏谢无度查出了允州之事。

谢无度低头摸了摸食指,梳理着这些线索。

允州与承州可不同。

承州地处偏僻,不够富庶,亦在军事战略上没什么重要的作用。

但承州却是繁华富庶之地,临海,是与海上诸国做生意的重要关口。

谢无度勾唇,这朝中之人愿意帮他们,想必他们也定然会知恩图报,送些好东西孝敬。

总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他吩咐青阑,便沿着这线索去查。

青阑应了声,退下去。

青阑走后没多久,常宁来禀,说是弘景帝特意前来探望。

谢无度受伤之事弘景帝昨日便听说了,特意准许他在家中安心休养,不必上朝。

今日更是特意出宫前来探望,还带了宫中的太医,以及好些补品。

谢无度当即要从床上下来行礼,被弘景帝拦住,敛之啊,你身子不便,不用行礼了。

弘景帝将人扶起,让他坐下,你的伤怎么样了?太医,来为武宁王诊治。

太医上前来,谢无度伸出手,让太医看,对弘景帝道:多谢圣上关怀,敛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太医看完后,给出与谢无度一样的回答,弘景帝这才放了心。

你没事就好了,若是你出什么事,朕可真是要哀痛万分。

敛之啊,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

弘景帝这话是由衷而言,他知道自己才能不够,若非有谢无度在,恐怕大燕也没有今日的繁华强盛。

谢无度垂眸道:能为圣上分忧,是敛之分内之事。

弘景帝摆了摆手,咱们舅甥二人,就不要说这些虚言了。

你受伤这些日子,你阿娘可曾来瞧过你?谢无度扯了扯嘴角:舅父关怀,不过阿娘未曾来过。

敛之不过是小伤,也不必劳烦阿娘了。

萧清漪不会来看他,但面子上还是送了好些补品来。

弘景帝与长公主感情亲厚,和谢无度关系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萧清漪一直与谢无度不亲近。

从前有谢慈在,还能缓和一二。

后来谢慈出了事,谢无度干脆便搬了出来,可见母子情分之凉薄。

想到谢慈,弘景帝笑了笑,他颇为喜欢谢慈,怎么今日不见小慈?她得知你受了伤,不是一贯比谁都紧张吗?听见谢慈名字,谢无度眸色柔软几分:她啊,与我吵了一架,生气了。

弘景帝大笑:那可有些麻烦,你定然做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了。

他是知道谢慈性子的。

谢无度淡淡一笑,没有再说。

弘景帝又问:幸儿也没来瞧过你?这几个月,萧清漪时常带谢迎幸入宫与皇帝见面。

谢迎幸温温柔柔,但很会说话,哄得弘景帝很高兴,弘景帝对谢迎幸也颇有好感。

谢无度眸色又冷下来:阿娘喜欢她,她便陪着阿娘就够了。

她即便来了,谢无度也不会让她进门。

她不来,倒算知情识趣。

弘景帝看着他,有些唏嘘。

敛之这孩子,自幼和皇姐不亲,总是性子疏离,从前还好,如今谢迎幸回来,与皇姐像一家人,把他排挤在外。

这种情形,令弘景帝想起自己年幼时被人厌恶被人欺辱,不由对谢无度多了些同情。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考虑找个体己人成家了。

有个人关心你,那日子可就温暖多了。

你上回与皇后说,你有心上人,此事可是真的?弘景帝问。

谢无度没否认:敛之确有心上人。

弘景帝面露喜色,追问:谁家姑娘?震下旨给你们赐婚,定然风风光光的。

谢无度笑着婉拒:多谢舅父的好意,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等过些日子,敛之自然会来求舅父赐婚的。

弘景帝听得笑容不止: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就拭目以待了。

他收了收笑容,又道:不止你,小慈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

她如今虽不再是朕的外甥女,可朕还是挺喜欢的,也想着能为她找个好人家。

谢无度眸色微沉:敛之代她多谢舅父好意,只是她年纪小,心性不定,还没有这打算,敛之也舍不得让她早早出嫁。

恐怕又是贤妃在搬弄是非,谢无度垂下略冷的眸子,这梁家与贤妃,恐怕是太闲了,没有事情做,整日盯着阿慈的婚事。

既然他们如此清闲,他可以帮他们找点事情做。

的确是贤妃今日与弘景帝顺嘴提起此事,弘景帝这才想起此事。

也是,她年纪还小,再留两年也可以。

不过她这回生你的气,都把受伤的你晾着不管了,恐怕是生了大气了,你可得费些功夫才能把人哄好咯。

谢无度淡淡一笑。

弘景帝在武宁王府没待太久,与谢无度又说了会儿话,而后便启程回宫。

谢无度送走弘景帝后,脸色立刻冷下来,马不停蹄命常宁去寻了些梁家的错处抛出去,不露痕迹送到兰台。

第二日,昌瑞伯府便被参了一本,母家出了事,自然要求到贤妃那儿,贤妃为此焦头烂额。

作者有话说:哥哥:╯^╰别来打扰我和慈宝谈恋爱。

看看预收叭QAQ《东宫盛宠》宝言四岁时被送到沈策身边,她从小就知道,她进宫是为了给太子沈策治病。

太子沈策出生时胎里不足,一直体弱多病。

十岁时,国师算得一卦,须得寻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进宫来与太子一起养着,太子方能大好。

选来选去,选到了宝言头上。

太子沈策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才德兼备,温润斯文。

宝言一直认为可惜,她盼着太子哥哥的病赶紧好,给他喂药,悉心照料,求神拜佛。

终于,她十六岁这一年,太子的病大好了。

这一年,双喜临门,宝言与相府的二公子两情相悦,二公子向莫家求娶宝言。

她满心欢喜,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嫁人。

没料到,成婚当日,她的花轿被人截下,宝言从盖头下抬起头来,却见到了那位光风霁月的君子。

他眸色阴沉,一点也不像君子了,莫宝言,你若敢嫁给他,孤便杀了他。

名义上,是宝言照顾沈策,可她怕黑,胆子小,连喂药都不会……沈策一手将人养大,结果孩子大了,要跟别人跑了。

沈策:小骗子,当年明明说要嫁给我的。

感谢在2022-12-08 22:56:06~2022-12-09 22: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心市民岩泉一 20瓶;观月ЅℰℕᏇᎯℕ歌帆 5瓶;是想你呀! 3瓶;60191378、VVVioletta、?我爱睡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第三十六长吉宫中, 贤妃撑着额角,正心烦气躁,她华贵长裙一侧散落一地的碎瓷片。

方才她因心烦, 将桌上的茶盏怒而拂落,摔了一地。

现下扫一眼这一地狼藉, 贤妃便更心烦。

今日上朝时, 听闻兰台参了昌瑞伯府一本, 说是昌瑞伯私下收受贿赂, 以权谋私, 侵占平民百姓的田产,甚至于打死了人。

原本这种事在朝中是见怪不怪, 发生得多,只要压下去, 也便无事, 寻常不会计较。

但前些日子武宁王才整肃了承州之案,承州之案正是因为那小小知县以权谋私,滥用职权强占民女, 致使人家家破人亡, 又给知州送礼行贿,让知州包庇自己, 这才闹得这么大。

承州之事还未过去多久,弘景帝原本是有些就此打住的意思,可也没完全忘记。

这事儿一抖落出来,那不就是赶着往枪口上撞吗?十成十地触圣上霉头。

弘景帝在朝堂勃然大怒,就差怒指着昌瑞伯的鼻子骂他了, 这样的态度, 处罚自然也不可能轻。

昌瑞伯府的人害怕, 便求到贤妃这里,让贤妃给弘景帝吹吹枕头风,过些日子能从轻处罚。

贤妃恼恨他们办事不牢靠,这样的把柄错处也能叫人拿住,现下这样的时机,任是谁吹枕头风都不好使。

可毕竟是自己母家,后妃与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贤妃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烦闷地命宫人进来收拾碎片,宫人知晓她现下正在发脾气,也不敢触她霉头,匆匆地收拾了一番便退下去。

正遇上萧泠音进来,小宫女低着头行礼:奴婢见过四公主。

那小宫女一副害怕的模样,让萧泠音更不爽快,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要这么害怕?萧泠音方才从宫外回来,正在气头上。

上回她与谢慈击鞠输了,赌注是洗一个月击鞠场的马。

洗马这样的腌臜差事,萧泠音何曾干过?她堂堂四公主,怎么能做这么下等的事?因此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前去洗马。

她想着装病躲一些日子,等过些时候,谢慈将这事忘了,她便再去一趟马场,将这事儿糊弄过去。

可就在刚才,谢慈竟然亲自进了宫来,说是听闻她生病,前来探望。

她来得猝不及防,萧泠音正好吃好喝在寝宫中倚着美人榻吃冰镇葡萄,骤然听见谢慈来,她慌了手脚,赶紧命人把东西都收起来,匆匆地往床榻上躲。

刚躲下,谢慈便已经闯进宫来,门口的宫人拦都拦不住。

萧泠音躲在金丝软被下,背对着谢慈躺着,时不时掩嘴咳嗽一声,表现自己的虚弱。

门口的宫人还在拦:谢小姐,我们公主这会儿身体不适,您不能进去。

宫人们也是难,从前谢慈是郡主时,便已经领会过她的性子,如今她不是郡主了,也还是如此横冲直撞,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里嘛。

但这话只能心里抱怨,毕竟……就算人家不把宫规放在眼里,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她们该拦的还是得拦着。

谢慈掀开珠帘,听见了萧泠音的咳嗽声,狐疑道:听闻四公主生病了,身体不适,可是感染了风寒?夏日里感染风寒可是难受至极,你我相识一场,我可不能看着你受这罪,因此特意请了太医来给四公主治病。

萧泠音躲在金丝软被下,有些着急,谢慈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竟然还带了太医来!什么为她看病,分明就是来看她笑话的!若是被拆穿,肯定被她嘲笑死。

萧泠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赶紧说:咳咳咳,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太医已经来给我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好好吃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谢慈怎么可能信这种话,她今日就是想起这事,特意来找茬的,哪儿能让萧泠音糊弄过去。

谢慈不必她开口招待,自顾自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话可不能说,来都来了,便让太医再给你治治,两个太医治,说不定好得更快呢。

兰时,快请太医进来,给四公主瞧瞧吧。

兰时应了声,将太医从外头请进来。

萧泠音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谢慈笑道:怎么?四公主,你不敢让太医瞧?是不是就说明你在装病,你不想承认你与我的赌约啊。

她语气里带了些嘲讽意味,萧泠音最经不起激,听她这么说,当即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脸色阴沉:你说够了没有?谢慈摇头:没说够啊。

她眸光将萧泠音上下一番打量,看她面色红润,哪里有一点像生病的样子?好歹那日谢无度骗她,脸色还是苍白的。

你既然与我立下赌约,怎么说话不算话?谢慈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她。

萧泠音咬牙切齿,翻身下床:去就去,谁怕谁啊!你等着,谢慈,我马上就去。

谢慈眸底闪过喜色,好啊,我等着。

萧泠音当即收拾东西,气鼓鼓去了马场。

但真到了马厩里,那些马的排泄物的味道熏得萧泠音皱眉,她苦着脸,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萧泠音看了眼那马,那马也看了眼她,萧泠音欲哭无泪。

她堂堂四公主,当真要洗这玩意儿吗?萧泠音拿着刷子,看了眼周遭,心里想糊弄过去,只说洗马,那沾点水随便刷一刷,也算洗了吧?她正预备偷懒,没成想一转头,又看见谢慈。

谢慈站在伞下阴凉处,拿雪帕捂着口鼻,站得离她三尺远,一脸嫌恶的模样,但仍旧指使她:你可别想偷懒,既然要洗马,就要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你只会给人家马场的人添麻烦。

萧泠音:……说得这么好听,换成她来洗试试?这么脏!这么臭!她都快要吐出来了!谢慈自然听得懂她眼神里说的抱怨,明艳笑容浮动,仿若芙蓉绽放:谁让你输了呢?若是我输了,我自然也只能乖乖洗马咯。

萧泠音低下头,心里快要抓狂了!谢慈,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我这辈子都比不过你。

萧泠音崩溃大喊。

谢慈道:你可别咒自己。

哼。

萧泠音妥协地拿着刷子,走近马侧,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谁说我这辈子都会输给你,你等着吧,日后,我定然比你嫁得好。

她就不信了,她堂堂四公主,身份尊贵,又有美貌,还嫁得不如谢慈。

谢慈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笑意却是一敛,脑中闪过谢无度牵住她的手,说,可以与你谈婚论嫁的男人时的场景。

她摇摇头,看向萧泠音:那你努力吧,我等着你日后嫁得比我好。

萧泠音忍着恶心,刷了好一会儿马,本以为谢慈会忍不住离开,可没想到等她抬头,谢慈竟然还在。

你……特意守着我干嘛?你这是瞧不起本公主吗?我已经说过我会认真洗马了。

谢慈摇头:也没有,就是我心情不大好,找点乐子。

萧泠音:……她继续愤愤转过头刷马,心里狂骂谢慈,她堂堂四公主,谢慈竟然将她当做一个乐子。

谢慈眸色微敛,她的确是心情不好,前日见过谢无度之后,她便一直心情纷繁复杂,静不下心来,今日来找完萧泠音的麻烦,这会儿倒是畅快了不少。

待萧泠音洗干净一匹马后,谢慈见天色不早,好心道:四公主,待会儿请你去一品居吃饭,如何?萧泠音头都没抬,冷冷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才不去呢。

说不定你要给我下毒,好毒死我。

谢慈撇嘴,她才不会干这么低劣的事呢,不去就不去呗,好心当成驴肝肺。

萧泠音从马场回来,一肚子气,跨进宫门,便和贤妃告状:母妃……贤妃正在气头上呢,见萧泠音弄成这个样子回来,冷下脸来训斥道:你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你可是四公主,怎么能这样灰头土脸?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萧泠音本是要诉苦,先被贤妃兜头盖脸一顿骂,委屈极了,也说不出诉苦的话了,一扭头就跑了。

贤妃看着她的背影,只是叹气,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萧泠音红着眼眶回了自己寝殿,命人备热水沐浴。

她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只觉得浑身的马粪味挥之不去,拼命地给自己冲洗。

又想起贤妃的话,有时候,萧泠音其实很羡慕谢慈。

她母妃虽说也爱她,可是有时候根本不会听她说话,甚至会在出什么事时先骂她。

但谢慈就不同了,从前长公主处处护着谢慈,不管谢慈做了什么,长公主永远不会像贤妃那样骂她,哪怕有时候说教,也只是嘴上教训,萧泠音看得出来。

所以谢慈被抖出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的时候,萧泠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现在谢慈跟她一样了。

可即便没有长公主,谢慈还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谢无度。

想起谢无度根本不认谢迎幸,反而对谢慈亲近备至,萧泠音竟然有种奇异的心里平衡感。

可是谢慈她为什么呢?她凭什么总是占着好东西呢?萧泠音咬唇,人不可能总是占着好东西,总有一天,她一定能赢过谢慈,将谢慈狠狠踩在脚底下。

一定。

-谢慈折腾完萧泠音,看萧泠音苦着脸一脸愤恨地离开,感觉自己的郁结也散了大半。

既然萧泠音不愿接受她的好心,她只好自己去一品居了。

本想约田杏桃一起来,不过田杏桃刚巧有些事情,来不了。

没料到今日一品居生意爆好,一桌位置都没有。

掌柜连连赔罪,让谢慈稍等片刻,等到有雅间位置,必然第一个告诉她。

谢慈正犹豫,预备起身离开时,忽地被人叫住:谢姑娘?!有些惊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谢慈抬头,对上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正是那一日谢慈见过的梁家郎君,梁清远。

梁清远并非梁家主家的孩子,而是旁支里的一位庶子,那日能被选中,是因为他长相英俊,去年又靠自己本事中了第,平日里在盛安城的文人圈子里小有才华,从而也有些名声。

自幼,梁清远与母亲寄人篱下,过得并不顺心,处处受人白眼。

梁清远立志要出人头地,拼出一番事业,不论用何手段。

不论用何手段的意思,便指,不论是靠自己科举中第,或者是娶一个对自己有助益的妻子。

梁清远看着楼下如明珠般耀眼的谢慈,微微一笑,笑容之下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谢慈如今便是这个对他有所助益的女子。

若他能得谢慈青眼,梁家会对他大加看重,便能愿意花费人脉为他铺路,并笼络他。

另一方面,武宁王看在谢慈的份上,定然也会给他些机会。

梁清远道:谢姑娘若不嫌弃,可来我们雅间凑合凑合,我等也才刚来,还未点菜。

谢慈看着梁清远,半晌终于想起他是谁,那天击鞠技艺还不错。

不过……她思索片刻后朝梁清远笑了笑,道:梁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确有那么一些介意,抱歉,我再等等。

梁清远口中说他们,便说明不止他一个人,与一群不认识的男子凑合一桌吃饭,谢慈不止有那么一些介意,她很介意。

当日萧羽风给她的阴影她可还没忘,一个认识十几年,甚至于唤表哥的男人都可能是禽兽,更遑论这种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纵然他们没什么恶意,谢慈也不会自在。

她宁愿再等一等。

梁清远被拂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维持着尴尬的笑容,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不远处有人吹了声口哨,嗤笑道:梁兄若真想做好事,为何不直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人家,还要假惺惺地邀请人家凑合?要姑娘家跟你凑合,谁知道梁兄打得什么主意?谢姑娘如此貌美,倘若真答应了梁兄,那岂不是日后又要教旁人说闲话?难不成这便是梁兄读的圣贤之书。

说话之人是刑部侍郎之子,沈良,盛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他这番话说出来,周遭人皆哄笑,梁清远脸上愈发挂不住,笑容快要僵住,怕谢慈多想,赶紧向谢慈赔罪。

谢姑娘……在下从未如此想过,在下考虑不周,差点污了姑娘名声,实在是罪该万死。

梁某给姑娘赔罪,若是姑娘不嫌弃,梁某愿将雅间让给姑娘,这顿饭的钱也算在梁某账上。

谢慈听着他们的话,不由皱眉,不必了。

她又不缺一顿饭的钱,只是这姓梁的郎君,谢慈原本对他印象尚可,今日这番,好印象是没了。

她抬腿欲走,才转过身,还未踏出一品居店门,撞见了谢迎幸往这儿走。

忽然觉得这盛安城这么小,竟在这一品居撞上这么多人。

谢迎幸与谢慈皆是脚步一顿,谢慈看她不顺眼,当即移开目光,果然听见谢迎幸的下一句:慈姐姐。

谢慈都想翻白眼,她真佩服谢迎幸的脸皮,分明与她撕破了脸,却还能一直装得这么镇定。

慈姐姐也来一品居吃饭?谢迎幸唇边笑意微微,温柔如水。

谢慈忽然就不想吃这顿饭了,只是正好这么巧,身后的小二来说:谢姑娘,有雅间了,谢姑娘请吧。

谢迎幸笑意更深:慈姐姐,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在这儿遇上,您应当不会介意,与妹妹挤一挤雅间吧?谢慈面不改色:不,我很介意。

这饭我不想吃了,让给你了。

她说罢,转身就走,一眼都没看谢迎幸。

马车就停在一品居旁的街边,谢慈上了马车,吓了一跳。

马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清逸轩昂,不是谢无度是谁?你怎么在这儿?谢慈问,看向他伤口。

谢无度今日着一身天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云纹样式,腰间宽边锦带上坠着白玉玉佩。

他不好好养伤,出来乱跑什么?想你了。

谢无度出口一句,让谢慈哑然无言。

她柳眉微皱,偏开头,咬住丹唇,一时无话可讲。

她每每想忘却此事,谢无度偏会强势地提醒她。

谢无度噙着笑,有伸手的动作,谢慈余光瞥见,连忙将手收入袖中,藏进红色的卷边绣中。

谢无度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勾了勾唇,只是伸手将自己衣摆上褶皱理了理。

从前阿慈从来不躲着我,每回见我回来,总是会热烈活泼地出来迎接。

如今阿慈一走,我待在王府中,总觉得空空荡荡,分外寂寥。

可又不知阿慈要躲我多久,只好出来找阿慈了。

甜言蜜语,从谢无度口中说出来的甜言蜜语,说给她的甜言蜜语。

谢慈深吸一口气,仍旧有些难以面对。

她沉默着,露出半边白玉一般的脖颈给他,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挂着的,是一弯月牙儿,月牙儿是白玉材质,泛着淡淡的光忙,月牙儿之上,是黄金做的一串小叶子,垂落在月牙儿四周,但只掩盖了月牙儿上方五分之一处,小巧可爱。

金玉搭配,又显出富贵气质。

谢无度忽然伸手,勾住她耳坠。

谢慈倏地一僵,而后感觉到谢无度的指腹捏住她耳垂,温热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后脊发麻。

他还在说话:上回在马车里,阿慈向我主动投怀送抱……我忍了许久……他语调沉缓,磁性嗓音一字一句,勾出谢慈的回忆。

她脸颊慢慢晕出一点绯红,伸手抓住他的手,慢慢从自己耳垂上拿远,瞪他一眼。

可惜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只更显得她整个人含羞带怯。

谢无度眸色微沉。

马车还未走,忽然有人说话,是方才的梁清远。

梁清远见谢慈离开,追出来赔罪。

谢姑娘,在下今日真非有意冒犯,他日必然登门谢罪。

谢慈一怔,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来添乱?没什么,不用了。

谢慈冷冷道。

马车外的梁清远听见她语调冷冷,以为她当真生气了,更要说一番长篇大论来打动她。

谢姑娘……谢慈听得头疼,她也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与这人不是一类人,不必有太多牵扯。

而谢无度,趁她走神之际,攥住她指尖,反客为主,将她玉手柔荑包裹进自己手心,更是分开她玉指,与她十指相扣。

谢慈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心跳不由快了些,听见梁清远还在那儿叽叽呱呱,她不禁有些恼怒: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梁清远听出了她的恼怒之意,心中一惊,找补得更多:谢姑娘千万莫要生气……他说话的间隙,谢无度抓着她的手到自己膝盖上,像把玩什么古董珍玩似的,小心仔细,又满怀爱意。

他指腹摩挲着她粉嫩的指甲盖,她喜红色,指甲上自然也染了红色,他轻轻碰着她指甲,一点点往下,指节、骨节……谢慈呼吸有些乱,又抽不出手,还得听外头那个人说话。

谢无度托住她的手,送到嘴边,牙齿轻咬住她食指。

牙齿的坚硬,双唇的柔软,以及嘴巴里传来的潮热之意,都让谢慈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谢无度,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愠怒地对马车外的梁清远说:你烦不烦人,能不能别说了,我不想听。

梁清远的喋喋不休终于停住,谢慈感觉到谢无度的舌尖从她指尖擦过,她心猛地一跳,闭上眼。

一瞬间万千思绪。

谢慈压低声音道:……你说过,你是追求我,那倘若我先瞧上了旁人,你会如何?谢无度抬眸,默然片刻,笑道:倘若那人可靠,我自然会祝福阿慈。

这是假话,如果真有那么一人,他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人。

谁也别想把谢慈从他身边抢走。

谢慈扯谎:好,我看上那个姓梁的了。

距离她最近的,只有这个梁清远。

谢无度眸色未变,好整以暇顺着她的话询问:姓梁的?他叫什么?谢慈怔了好几息,梁……清远。

名字不重要。

谢无度点头:名字是不重要,那阿慈瞧上他什么了?他……英俊。

她心跳得几乎无法思考,有些无法应对。

英俊?谢无度笑着重复她的话,意思仿佛在说,若论英俊,这整个盛安,有谁比得过他?谢无度又问:他脸上有没有痣?长在哪儿?谢慈迟滞地诈着眼,她连那人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答得上来?谢无度又问:那我脸上有没有痣?长在哪儿?作者有话说:表面上:祝福你。

实际上: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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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 他五官俊朗,皮肤亦没什么瑕疵,脸上自然是一颗痣也没有。

只有脖子上有一颗痣, 在左侧方,呼吸时会随着而动。

谢慈想着, 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脖子左侧, 那颗痣现下就随着他的轻笑而微微地起伏。

他的轻笑充满狎昵意味, 眼神紧紧盯在她身上, 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似的。

谢慈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 原本谢家的马车极为宽敞,此刻却让谢慈觉得逼仄难耐, 她呼吸不畅,心口像堵了一块棉花。

谢无度与她其实隔了些距离, 但无端地令她觉得像已经入侵了她的周遭。

谢无度抓着她的手, 让她碰触自己脖子上的痣,似乎在说:看,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他的脖子似乎总比手心温度热一些, 谢慈感觉到他呼吸时脖颈的动作, 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心跳。

太近了,贴在一起, 她又觉得从手心里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又有些乱。

她不知道外面的梁清远走了没有,只是本能地觉得和谢无度这样的亲近行为,不能让梁清远那些别人知晓。

外面有人。

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谢无度笑道:可我们又没做什么?阿慈怕什么?即便我们真做了什么, 又如何?谢慈哑口无言。

他真的这么丝毫不顾忌吗?皮囊没那么重要。

她强自镇定, 将话题扯回上一个, 试图狡辩。

谢无度不紧不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皮囊的确不那么重要。

但他总要有一些令阿慈瞧得上的地方,不是么?否则如何说服我,要我放开我的掌上明珠。

他一面说着,眼睛始终挂在她身上,从她眼眸往下打量逡巡,准确地来说,打量这个词用得并不合适。

打量应当是没什么激烈的感情色彩才对,可他满眼的柔情。

谢慈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夏日里本就炎热,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一片火海,从头到脚都热得不行。

这种热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许熟悉,是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说掌上明珠四个字的时候,特意咬得很重,更加令谢慈想到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谢慈快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了。

他颇有才华,人也温柔体贴。

那你方才对他如此不耐烦?谢无度轻飘飘地反驳。

谢慈道:我对你不一样不耐烦。

我脾气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无度笑意更深:嗯。

他似乎没说什么,却又让谢慈觉得他说了很多。

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令谢慈恼怒,她总觉得谢无度这一句嗯的意思像是在说,那她岂不是也中意他?谢慈心烦意乱,想到自己的手还被谢无度抓着,再次试图抽出手,顾忌着外头的人,还得压着嗓音,谢无度!好在耳边一阵脚步声,梁清远似乎是走了。

谢慈心里松了口气,正要出声,却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女声。

是谢迎幸:慈姐姐。

谢慈更心烦,她怎么还阴魂不散呢?不是都把雅间让给她了吗?她还要上赶着来烦她。

干什么?她语气不耐烦极了,你有完没完了,谢迎幸。

谢慈一面说,一面瞪谢无度,让他把手放开。

如果被谢迎幸看见了……谢慈想到,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哪怕他们已经不是兄妹,可她与谢无度做了太久的兄妹。

那重身份的枷锁仿佛还牢牢地架在她脖子上。

谢迎幸原是见谢慈马车一直没动,梁清远停在马车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上一回击鞠会谢迎幸也去了,不过她不会骑马,因此并未上场,只在观鞠亭中远远看着。

她看见了谢慈的飒爽英姿,也看见了那些男人们对她的追捧,这位梁清远就是其中之一。

谢迎幸因此对谢慈的恨意又涌上心头,凭什么他们都围着谢慈转?倘若没有谢慈,那出尽风头的便该是她,而不是谢慈。

谢慈竟然还好意思问她,有完没完?她怎么可能有完?谢迎幸本以为,只要将谢慈赶出长公主府,她抢到阿娘的爱就够了。

可是她抢不到谢无度的爱,也抢不走谢慈的风光。

或许,她必须要将谢慈赶出盛安,才能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可要怎么才能将谢慈赶出盛安呢?谢迎幸想到萧羽风,萧羽风和谢慈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如果谢慈失去了贞洁与清白,她还能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明珠吗?答案必然是不能。

因为谢迎幸明白人性,她在尘世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早已经看透了人性。

人们总是喜欢捧着一个人,又爱看高处的人坠落。

可她没有证据,谢无度将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任何证据。

而萧羽风如今也已经痴痴傻傻,说的话自然也不可信。

谢迎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别想这些,她扯出一个笑容,说:慈姐姐,听闻兄长受伤,不知兄长的伤可好些了?谢慈冷声道:你若真是关心,大可以自己前去探望,何必假惺惺在这儿问我?你何必在我面前做戏,演兄妹情深?难道我是已经失去记忆,忘记了你的所作所为吗?她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谢迎幸身上了。

隔着一层帘栊,看不见谢迎幸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似乎没受任何影响:慈姐姐教训得对,从前是我不懂事,冒犯了慈姐姐。

至于兄长,我自然有这心,只是阿娘不准许,我总不能忤逆阿娘。

更何况,兄长他也不愿意见我。

我不愿让阿娘和兄长伤心,却又实在关心兄长的伤势,慈姐姐深得兄长喜爱,只好来问慈姐姐。

谢慈看了眼谢无度,她的手被谢无度紧紧抓住,外头谢迎幸将自己说得何其无辜,她心中气恼,便道:听见没有,你的好妹妹关心你伤势呢。

谢无度恍若未闻,捧起她指尖,啃咬。

指尖传来痛意,谢慈嘶了声,骂他:你属狗吗?她声音略大了些,谢迎幸也听见了。

乍一听,谢迎幸以为谢慈这是在骂她。

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将马车的帘栊吹拂动,露出马车内一角,谢迎幸一怔,望见了谢无度的半张脸。

谢迎幸怔住,原本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口。

谢无度伸出空余的一只手,将帘栊挑开大半,马车内的一切顷刻间一览无余,谢慈在他掀开帘栊之前,已然将他的手拉近,藏进自己繁复的衣裙之下。

心重重地跳动着,生怕谢迎幸看出一点端倪。

谢迎幸先是意外,随后又觉得没什么,谢无度与谢慈感情好,同乘马车也不算什么。

她曲膝福身:阿兄也在。

阿兄的伤可好些了?谢无度对谢迎幸毫无兴趣,但为了逗谢慈,故意与她说话: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竟主动问起自己,谢迎幸讶然,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高兴。

他前两次的态度冷酷拒人千里,令谢迎幸有些心灰意冷,或许他是回心转意了……幸儿来盛安这么久了,一直听闻一品居的菜好吃,但一直没机会尝尝,今日便和阿娘一起前来。

她约了萧清漪的,只是萧清漪还没来。

从她口中听见萧清漪,谢慈脸色变了变。

谢慈心想,早知道,她便不让出那包间给她,不该让她这样得意。

不,她或许今日看完萧泠音的笑话,便该直接回田家去,不该在这儿逗留。

如此一来,便不会遇上谢迎幸,也不会遇上谢无度,不必经受此刻的烦扰。

除了萧清漪,让谢慈在意的点还有谢无度的态度。

他虽算不上亲近,可竟然主动和谢迎幸说话。

谢慈听着他们的言语,心中那口气更是不顺,她屈指,在他手心里掐出一道印。

是为发泄自己的不满,也是警告他,谢迎幸说了,待会儿萧清漪可能也要来,他竟然还不放手!谢无度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小动作,眸底兜住一抹笑意。

才想罢,便听得一阵车轮转动之声,另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他们身旁不远处。

帘栊掀开,正是萧清漪的脸。

萧清漪眉皱着,看着谢慈与谢无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

萧清漪年轻时也算温婉美人,只是上了年纪之后,不知为何总透出些凌厉来。

她眼神淡淡从谢慈与谢无度身上一扫,未做停留,只看向谢迎幸:幸儿,走吧。

谢迎幸应了声,福身和谢无度告别,扶着萧清漪进了一品居。

在萧清漪的那一眼扫来的时候,谢慈心紧张到了极致。

她害怕萧清漪发现什么,但是萧清漪的眼神压根没有停留,径直地扫过去,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

她什么也没看出来,谢慈应该高兴,可是她并不高兴,不高兴极了。

原本是因为心里不高兴,才去找萧泠音麻烦,找完她麻烦,是挺高兴的,可现在,反倒比之前更不高兴了。

她以为这么久了,她对萧清漪应该已经无波无澜了。

萧清漪不要她,她也不要萧清漪。

但是不是这样的,谢慈想,她远没有萧清漪那么绝情,当真能做到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断就断。

她们走远了,谢慈终于忍不住将谢无度的手甩开,转过身去。

她视线垂着,落在自己繁复的衣裙上,刺绣的花纹是喜鹊,可她现在看着像乌鸦。

她冷下脸来,摆脸子给谢无度看:现在你高兴了。

谢无度看着她侧影,命人驾车,回武宁王府。

她靠着窗格,背影落寞。

谢无度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被她掐出来的月牙印,将手指收拢。

他伸出手,从后面将谢慈揽进怀中。

谢慈意欲挣扎,谢无度便做出可怜的姿态告诉她:我还有伤,别动。

谢慈傲娇道:那我便在你伤口上撞上一撞,要你这伤口开裂,疼死你。

她这么说着,却当真没有再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她阖上眸子,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想了想,又计较:不许跟谢迎幸说话。

不跟。

可你刚才就主动跟她说话了。

我错了。

谢慈想起什么,又道:现在你是我阿兄。

她睁开眼,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与她四目相对,态度强硬:现在我也不是你阿兄,阿慈。

谢慈咬着下唇,仍旧盯着他,希望他妥协。

但是他没有一丁点的退让和妥协,谢慈别过脸,要从他怀里起身,稍稍一动弹,谢无度的双臂便收得更紧,密不透风地把她禁锢在怀里。

阿慈,这世上不只有亲人的怀抱可以依靠,爱人也可以。

谢慈挣扎不开,胸膛起伏着,她心里有气,还没撒完,便偏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狠了,在谢无度手上留下一齐整的牙印。

谢无度一点没露出难受的神色,反而笑说:我咬了阿慈,阿慈也咬了我。

总算扯平了吧?谢慈瞪他,哪里能叫扯平?她咬他的手,是为发泄情绪,是怒气,而他呢?分明就是带了些亵玩的意味。

谢慈挣脱不开他的手,只好消停,妥协地靠了靠,缓和情绪。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行驶了很远,而后平稳地停下。

谢慈发愣,抬头看向外面,竟是停在武宁王府前。

她还不想回来住,当即要走,被谢无度拉住。

还没生够气吗?谢慈点头:对啊。

我还在生气。

谢无度伸出手,笑说:那我再让你咬一口?谢慈切了声:我又不是狗,天天想着咬别人。

她说着,站起身来,便要下马车离开,被谢无度抓住手,轻轻一带,便坐在谢无度腿上。

谢慈微微睁大眼睛,眼看着兰时她们要来扶她下马车,赶紧道:干嘛?!放开我。

谢无度道:日日住在旁人家里,哪有住在自己家里方便?阿慈,回来住吧。

谢慈沉默着,她知道住在田家是有些给人家添麻烦,可是如果回到武宁王府住,她势必要和谢无度靠得太近。

谢慈还没习惯这种转变。

谢无度将她小表情尽收眼底,进一步说:我伤口方才裂开流血了,你得给我上药。

你骗人。

谢慈下意识反驳,他总是拿他的伤来要挟她、欺骗她的心软。

谢无度当即去解自己衣带,谢慈吸了口气。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将自己左边衣领拉下来,露出一圈细布,白色细布上渗出红色的血迹,还真是伤口裂开了。

谢慈张了张嘴,眉头微微压下,你可以让常宁他们帮你。

这是请阿慈留下的借口。

他笑着,将自己的算计坦然地说给她听。

谢慈叹气,她既不绝情,也无法硬起心肠,只能妥协。

她觉得自己在谢无度面前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失神之际,忽地感觉到腿侧有一发硬的东西硌着自己。

谢慈先是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她不可置信看着谢无度,从他腿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差点踩空脚凳。

谢无度伸手将人扶住,谢慈站稳后立刻甩开他的手,迈进了武宁王府的大门。

他看着谢慈匆匆而去的背影,微敛长眸,唇角的笑意浮现。

谢无度将自己衣襟整理好,慢慢下了马车,回到王府。

谢慈步履匆匆,兰时她们在身后追着,也不知发生什么。

只好想到先前见到了谢迎幸与长公主这事上,在后头劝:小姐别生气。

倘若凑近看,便能看见她脸色潮红,不是单纯生气,倒更像是恼羞成怒。

谢慈回了无双阁中,她气冲冲地在美人榻上坐下,脑子里挥之不去刚才的触觉。

他……他……他!她往圆枕上一趴,脸红心跳。

是,他们的确再也当不成兄妹了。

她没办法再有任何侥幸心理,没办法再坦然地面对谢无度。

谢无度步步紧逼,不容她逃避。

-一品居的包间里,萧清漪与谢迎幸二人正母慈女孝地坐着,萧清漪给谢迎幸夹菜,谢迎幸也给萧清漪夹菜。

阿娘,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迎幸笑着,心里却还在想刚才的事。

谢无度的态度似乎是软和了些……她看向萧清漪,小心翼翼道:阿娘,方才我与慈姐姐和阿兄遇见,阿兄主动与我说话了。

萧清漪看着谢迎幸,她似乎对此很高兴。

萧清漪眼底隐隐有不悦,她不喜欢谢无度,也不一样谢迎幸和谢无度走得太近,更不喜欢她这种因为谢无度对她好一些便兴高采烈的姿态。

……你不必与他走得太近。

萧清漪叮嘱。

谢迎幸抬头,问:为何?阿娘,我不明白。

阿兄他如今得圣上倚重,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与阿兄关系好,自然……阿娘是长公主,不论如何,圣上都不会薄待我们。

萧清漪打断她的话,从前萧清漪便很讨厌谢慈与谢无度走得那么近。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觉得谢无度和当年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冷血无情不知悲喜的怪物疯子。

他永远也不会变好的,他的眼神,始终令萧清漪感到害怕。

见她情绪有异,谢迎幸不再说话,赶紧转移了话题:好,幸儿明白了。

阿娘别生气,吃菜。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今天阿娘看见谢慈时,眼神已经毫无波动。

想来她已经完全取代了谢慈在阿娘心里的位置,这是好事。

至于谢慈,谢迎幸暗暗拿紧了手中的筷子,如今谢慈过的生活根本不应该,她应该去过一过自己以前过的生活……那水深火热的,如同地狱一般的日子,才是谢慈该过的。

-谢慈从圆枕里抬起头来,打量无双阁四下。

她离开无双阁不过几日,不知为何,再回到这儿,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谢无度紧跟着追过来,带了他的药,往桌上一放,意思很明显,要她换药。

谢慈羞赧的情绪已经缓和过来,看着谢无度,只有些许尴尬。

她转头看向桌上的药瓶,嘟囔道:我可不会伺候人,你让我换药分明是在折磨你自己。

等会儿我要是弄疼你,可别怪我。

谢无度笑说:怎么会?我就喜欢阿慈弄疼我。

弄疼了他,他便皱眉,做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便要心疼。

多好。

他转头将兰时她们都遣出去:你们都下去吧。

是。

她们纷纷退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慈看着,顿时瞪大眼看向谢无度,警惕得很。

谢无度挑眉:你替我上药,总要袒胸露背,我不习惯她们看着。

这倒也是……他一向如此。

谢慈撇嘴,拿过药瓶,示意谢无度自己解开衣裳,露出伤口。

谢无度照做,解下自己衣带,露出自己受伤的左肩。

……谢慈看着他慢悠悠将衣裳褪到腰侧,完全地露出上半身来。

你右肩又没有受伤,你脱……这么干净干嘛?谢慈不自然地眨动眼睛,就他衣衫堆落的地方再往下看一眼,便是马车上硌着她的东西了。

她别开眼,视线飘忽不定。

谢无度坦然自若:美人计。

阿慈不是喜欢长得英俊的么?谢慈:……她纯粹就信口胡诌,他明知道自己在信口胡诌,还要拿出来揶揄她。

谢慈眼一横,不上了,你自己上吧。

她起身便要往外走,被谢无度抓住手腕拽回来,再一次扑进他怀里。

她怕碰到他伤口,有意地避开他的伤口,因此手便有些无处安放,从他精壮的胸膛上抚过。

她的额头也与他胸膛撞上,眼前便是他结实的胸膛,谢慈眼睛只需要往下瞥一眼……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骂他:谢无度,你就是在耍流氓。

倘若换了旁人如此对她,她早已经雷霆大怒,恐怕要把人狠狠教训一番才肯罢休。

可是他是谢无度,是这世上待她最最好的谢无度,不是旁人。

他身上的伤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

谢无度看着她的眼睛,道:阿慈,牵手的感觉你已然感受过了,不妨再感受一下拥抱。

他咄咄逼人,不给她任何一点后退的机会。

谢慈上下唇一抿,抗议:你不能总是这么逼我,你从前都不会这样的。

你以前说,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可你现在自己就在欺负我。

她苦着脸。

谢无度道:我自幼对你有求必应,从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但这件事上,我不能依你。

抱我。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0 22:50:30~2022-12-11 23: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想你呀! 17瓶;小菊发 9瓶;63475465 5瓶;景吾的小娇妻、VVViolett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第三十八正是午后, 天最热的时候。

灼灼日光自窗格投洒而入,有些刺眼,窗下是花架, 阳光映出花架的影子,微微的风吹得花架上的藤蔓摆动。

谢慈目光落在花架的影子上, 避而不看谢无度。

谢慈坐在谢无度腿上, 手腕被谢无度紧紧抓着, 进退不得。

她别过脸, 没看谢无度,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的流逝在焦灼的等待里总是显得或长或短, 总不准确,谢无度微沉的嗓音从她头顶响起:看来阿慈的确认为皮囊没那么重要, 这美人计都不奏效。

谢无度看着她长大, 甚至于她如今的性格里,不乏他暗里的放纵引导,他何尝不知道, 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但态度的强硬, 是堵死她后退的路,让她不得不正面面对他。

却也不能太过强硬,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她一向心软,外人只看见她那些尖锐锋利的刺,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碰触到她柔软的花瓣。

谢慈盯着地上的窗影,心中犹豫纠结,拿不定主意。

面对谢无度, 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知道明面上那是两个选择, 但实际上只会有一个。

因为谢慈舍不得与谢无度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她无法割舍谢无度,倘若要她舍弃谢无度,从此她于这广阔世间,便真是孤零零一个人。

既然她永远割舍不了,她便只能一步步妥协。

谢慈表面上张扬,实际上是一个软弱得不能再软弱的人。

谢无度故意让她去田家,故意让她与他分开几日,就是为了让她慢慢地接受,不再那么抗拒。

经过这么些日子,她的心早就不像刚知道那天的难以接受。

她盯着那些窗格的影子,想起小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抱过谢无度。

谢无度比她大七岁,她四岁的时候,谢无度已经十一岁,能够轻松地单手抱起她,她便会搂着谢无度的脖子,靠在他怀里。

那种满怀的拥抱亦曾有过,他若是出门几日,回来时,便会被谢慈扑个满怀。

谢慈拨开那些年幼的回忆,终是慢慢地伸手,绕过谢无度的腰侧,一寸寸收紧,直到手心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她坐在谢无度腿上时,比他高出一个头,要想能像小时候那样抱个满怀,她只能塌下腰,将头低下来,靠在他右边胸口。

这个位置,一抬眸便是他左边胸口处的伤口,似乎比在马车上时,渗出了更多的血。

细布从他胸口绕几圈,谢慈脸颊贴在他胸口的细布上,凹凸不平的触觉让她不大适应。

她这个位置听不见他的心跳声,那么耳朵里扑通扑通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视线里还有他的胸膛上的肌肉,谢慈莫名觉得羞赧,她面色绯红,为了减轻这种羞赧感,只好将自己的双眸闭上。

但适得其反。

闭上双眼之后,手心里的触觉便仿佛被放大十倍。

他平日里勤加锻炼,皮^肉紧实,摸起来的触觉……还挺不错的。

她心里冒出这念头,又觉得这想法太过疯狂,赶紧想些别的,将这念头压下去。

谢无度说,让她将他当做一个爱慕自己的郎君。

谢慈其实不太能具体地做到,因为她根本没有与任何除了谢无度以外的男子有过亲密接触,牵手、拥抱……这些全都没有。

换而言之,她十五岁的人生里,也只和谢无度牵过手、拥抱过。

她不知道和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拥抱应该是怎样的感觉。

倘若往周遭看,长公主自从谢临死后,便为他守节,再没有过其他男人。

弘景帝……弘景帝与几位得宠的后妃之间的相处,谢慈倒是见过几次。

但弘景帝是君,那些后妃们不可能肆无忌惮地与弘景帝在人前牵手拥抱,所以顶多也就是搂搂抱抱,而不可能像现下这样,实打实抱个满怀。

再往外圈看去,她曾叫过表哥的几位皇子,大皇子忠厚老实,谢慈没见过他和任何女子有过亲近行为。

至于二皇子,谢慈倒撞见过几次,但萧羽风多只为了自己取乐,像把女人当做一个玩物。

其他几位皇子,也没看到过。

再往外的话,谢慈想起田杏桃的爹娘,田家夫妇感情很好,谢慈在田家住的那几日,与田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他时,他都是一副文人的正经模样,与赵氏相敬如宾,但也不会有太多亲近的动作。

她胡思乱想着,试图感受出些什么。

哥哥妹妹之间的拥抱,和另一种到底有何分别呢?很快谢慈感受出来了。

因为谢无度他又有了些反应。

早两年,谢慈跟教习嬷嬷学过些,大约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

的确不同,她从前抱谢无度,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谢慈瞬间僵住,一丁点不敢动。

就这么恰好,她坐的位置,恰好在他腿间。

而他,也恰好正抵在她腿侧。

灼灼^热度,好似硬铁一般。

谢慈慌乱地松开手,有些恼怒:你!她要从他腿上跳下去,被谢无度搂住腰,不让她走。

他无奈地叹气,话音落在她耳侧,她耳垂本就敏^感,像被轻柔的羽毛拂挠,她后腰一软。

谢无度道:别乱动,小祖宗。

他听起来很难受,倒让谢慈有些不忍。

教习嬷嬷虽教过些,但毕竟是闺阁少女,也只教些皮毛,不会细说。

因此谢慈还以为,是她方才动作之间压着了他,让他疼了。

她天真地以为,这种事,就如同她磕着碰着一般,自然会觉得痛。

你还好吧?要不也上点药?她声音小了很多,羞赧不已。

谢无度嗯了声,有些想笑:不用了,坐会儿就好了。

谢慈哦了声,也是,他们男人总是比女子能忍耐些,大抵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她自觉理亏,便没再动弹,老实地坐着。

她看向谢无度,见谢无度闭着眼睛,喉结微微滚动,似乎还是很难受,不由皱眉。

他胸口的伤都还没好……谢慈垂眸,视线落在他左胸口的伤处,见细布上的红色血痕越发明显。

她一愣,发现他伤口正在流血。

谢慈惊道:谢无度,你伤口流血了。

她拍了拍他小臂,有些着急。

结果谢无度处变不惊,说:让它流吧,流一点血罢了。

这是什么话?流血就说明伤口又开裂了,会痛。

谢无度揽着她的头,将她抱紧,轻声地叹息。

她曾说他不重欲^念,但……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自从那天抱着她,让她疏解过几次之后,他时常梦见在夜里梦见那天的事。

梦当然会更加放肆而荒唐,是她决计想象不到的。

如今更是,她不过主动抱一抱他,他便已经无法自控。

谢慈任由他抱着,听见他在自己发梢上嗅闻。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窗影晃动着,不知又过去多久。

谢无度终于睁开眼,谢慈感觉到那道硌人的东西不再,谢无度也终于松开手,她从他腿上跳下来,拿过他的药瓶,我帮你上药。

他伤口本已经好了些,这会儿又流了不少血,谢慈将干净的帕子在玉盆中浸湿,拧干,擦去他伤口处的血迹。

雪白的帕子被血染红,又将盆中的清水染红,淡淡的血腥气在谢慈手边弥漫。

她眉头始终未曾松开,克制着自己的力气,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而后上药。

伺候人果然不是容易的事,谢慈将他伤口包扎好后,已经累出了一头的汗。

幕后主使可找到了?谢慈将帕子扔进盆中,懒得再清洗,待会儿让兰时她们来吧,正欲开口叫人进来,回头看了眼谢无度。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谢无度慢条斯理捞起自己的上衣,慢慢穿好。

谢慈见他穿戴整齐,这才唤兰时她们进来收拾残局。

谢无度答她的话:正在查。

谢慈闻言,脸色沉下来,那些歹人训练有素,当街行刺,行刺不成全部自尽,事情定然不简单。

她知道朝堂之事不简单,谢无度身居高位,定然牵扯到很多。

只是她没想到已经过去好些日子,谢无度竟然还没查到幕后主使,说明这事更不简单了。

若是查到,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谢慈语气有些凶狠,毕竟那日大夫说过,倘若那箭再偏一些,谢无度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她说完,忽地肚子里传来一声响声。

两个人都愣住了。

原本谢慈去一品居是为了吃饭,可饭没吃到,还受了气。

后来和谢无度在马车里纠缠,回到王府之后,又在无双阁中耽搁这么久,她确实腹中空空,已经很饿。

但也没想到,自己会饿成这样,肚子都叫起来。

谢无度笑意慢慢从脸上浮现:兰时,传膳吧。

谢慈狠狠瞪他一眼,他怎么还好意思笑的?要不是他,她何至于饿到现在?谢无度一点不恼,反而有几分欣喜的神色。

他自然欣喜,因为她今日妥协了。

她回了王府,甚至当真主动拥抱了他,这说明她正在一步步接受他。

兰时她们进来,将东西收拾好,又去后厨传膳布菜,手脚麻利,很快便弄好了一切。

后厨上菜的速度也极快,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

谢慈看着满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她拿起玉箸,也觉得有些久违。

王府里的厨子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谢慈满意地点头。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谢慈想起在田家时吃过的菜,抬眸与谢无度说:我在田家时,田家伯母做的菜也很好吃。

虽然不如咱们府里的手艺,但有种……家常的感觉。

她笑着说,有些感慨。

谢无度跟着笑了笑,给她夹菜:不是饿了么?多吃点。

谢慈一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方才肚子叫,又有些不高兴,她朝谢无度轻哼了声,低头吃饭。

-沐浴过后,谢慈躺在无双阁的床上,有些翻来覆去。

她知道自己回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当真要开始接受谢无度了,不再是哥哥,而是……一个男人。

她今日伸手抱他时,便已经做了决定。

只是……谢慈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拔步床上,望向头顶的绸帐。

她还有诸多的心事。

从前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谢慈又翻了个身,由仰面改为侧躺,灯烛早已熄灭,今夜没有月光,房间里黑漆漆的,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别再忧思,至少先睡好今夜的安稳觉。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1 23:15:54~2022-12-12 21: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xixixixixi 20瓶;彭彭、和音 10瓶;杠精退散、一轮下弦月 5瓶;河灯度孤、VVViolett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第三十九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 谢无度已经对刺客的背后之人有了些头绪。

那些刺客死得干净,没什么能继续找下去的。

还是从承州知州往盛安送的礼上查出来的。

承州知州蒋石早在承州时便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那时候他是迫于无奈, 比较武宁王在,又有圣上的便宜行事之权, 罪证确凿, 他自然不能抵赖。

可临了, 进了盛安城的刑部大牢, 蒋石忽然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没有人想死, 尤其是经历过富贵权势之后的人,更加不会想死。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 脏臭的气息铺天盖地,蒋石内心忽然恐慌起来, 他想活着。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位靠山, 他便在盛安,想必可以施以援手,给他一条活路。

但蒋石在被押回盛安之后, 弘景帝震怒, 很快便将他处死。

蒋石四月份便死了,死人不会说话。

蒋石曾经在狱中试图给他那位靠山送消息, 但显然失败了,并没有任何人出手救他。

从蒋石这些年给盛安送的礼上,谢无度发现,蒋石给他背后那位靠山送东西,从来不以真名。

这倒可以理解, 毕竟用了真实来历, 有可能被人察觉。

但能查到他送过礼, 自然也能顺藤摸瓜,再查到些蛛丝马迹。

他背后那人极为谨慎,也只有蛛丝马迹。

不过于谢无度而言,蛛丝马迹也已经够了。

那些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宣麟侯。

谢无度看着眼前的纸页,上面白纸黑字记录了那些线索最后的指向,宣麟侯韩德起。

他微眯了眯长眸,这位宣麟侯,在先帝时曾风生水起,但后来弘景帝即位,着手收复皇权,他也很识时务,将手中的权力都交了出来,从弘景帝那儿求得了一道免罪金牌,从此便成了个闲散贵族,成日里只逗鸟玩猫,甚少再干涉朝堂之事。

这结果还真叫谢无度意外。

宣麟侯如今明面上根本没有权力,是一介闲散贵族,可他若是收了蒋石的礼,保着蒋石不会出事,——便说明韩德起当年所说的将手中权力尽数交出,是假的,他根本没有尽数交出,背地里还有自己的势力。

而这势力,甚至这十几年来,未曾被弘景帝察觉,也未曾被谢无度察觉,瞒过了盛安众人的眼睛……不容小觑。

亦或者,是韩德起当年的确完全交出,只是后来这些年不甘寂寞,又重新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

不论是哪种,都不是好事,都威胁着弘景帝。

至于谢无度,他其实无所谓谁做皇帝。

只是弘景帝信任他,愿意给他足够的权力,他便觉得如今这局面不错。

倘若换一个人,或许也能让他做这权臣,但却不会如此信任他,更何况,改换天地总要经历些波折,太麻烦。

因此,谢无度暂时还不愿弘景帝有什么岔子。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事真是宣麟侯所为,他派人刺杀自己,更差点伤了谢慈,谢无度不会放过他。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外面那些人说得都对,他与谢临的确不像,谢临是清风朗月的君子,言行举止皆是君子风度。

可谢无度不是,他是小人。

说起谢临,谢无度思绪微顿。

他七岁时,谢临病逝。

在谢无度的记忆中,谢临多数时候缠绵病榻,病病殃殃的,但的确总是温和的,与萧清漪不同。

在谢临教导他时,不论他做什么,谢临甚少会情绪失控。

而萧清漪则不同,萧清漪很多时候都会失控。

说来,萧清漪与谢临,在外人看来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但在谢无度看来,却并不般配。

他甚至疑惑过,为何谢临那样的人,会对萧清漪用情至深。

到如今,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只需要藏得够好。

把自己不好的、恶毒的那些东西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便可以了。

正如他在谢慈面前,与不在谢慈面前时。

倘若谢慈知道他有怎样卑劣而残忍的灵魂,他想,她定然会选择离开他。

所以他从不在她面前表露过什么。

谢无度收起思绪,让常宁先下去,那些蛛丝马迹只能做猜测之用,倘若要用来指证,差得还太远。

不过如今他有了方向,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真是韩德起,总会有线索。

-谢慈回来无双阁已经有几日,这几日里,她与谢无度的相处还算和谐。

他们一起用早膳、用晚膳,谢慈也没再那么避着谢无度,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似的。

兰时她们都松了口气,对于谢慈与谢无度和好一事,都乐见其成。

但是她们不知道,早膳桌下,谢无度的手牵着谢慈的手。

谢慈暂时还不想让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

因此,在那日谢无度要牵她的手时,她下意识将谢无度的手拉下来,藏进桌子之下。

谢无度明白她的顾虑,并未强迫,只是……故意作弄她。

譬如说,她用膳时把她们遣出去,但谢无度偏偏要把她们留下来伺候。

兰时她们在旁边低头候着,桌子之下又有桌布阻隔,其实看不见什么。

但是谢慈显然很担心会被看见,她紧张得手心都会出汗。

正是辰初二刻,谢慈在房中坐着,听得常宁来请:小姐,王爷请您前去给他换药。

常宁有些不解,换药这种事,他们来就是了,但王爷嫌他们笨手笨脚,非要让请小姐来。

可……常宁觉得,在伺候人这件事上,明显小姐比他们还要更陌生,每一次小姐来换药时,总要折腾好久。

小姐自然不能叫笨手笨脚,可小姐又不会做这些事,让小姐来换药,真的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吗?常宁也只敢在心里这样说说,不敢明面上置喙什么。

谢慈哦了声,努努嘴,搁下手中的东西,随常宁前去霁雪堂。

谢无度在外间坐着,好整以暇等着她来,药瓶、细布、铜盆、帕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谢慈在榻上坐下,看了眼门外。

房门没关,她心虚,总觉得关上了门好像显得在告诉别人,他们在房间里做些什么似的。

不关门,没有谢无度的吩咐,外面的人也不会随意进来打扰。

谢慈反而安心些。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慈扭扭捏捏地靠近,谢无度伸手,主动抱住她。

让谢慈来帮他换药,之所以要折腾很久,是因为在开始换药之前,他们要先搂搂抱抱一番。

谢无度说,一次两次感受不出什么,可以慢慢来,让她慢慢适应。

谢慈抱着谢无度的腰,耳朵趴在他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仍旧比平时快许多。

哪怕已经好几次了,她也一点不能做到安之若素。

谢慈闭着眼,说:我只是将你当做一个爱慕我的、追求我的男子。

你也明白,你追求我,我不一定要答应的。

想娶我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呢。

谢无度轻笑了声:明白。

窗外有风,浮动庭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谢慈却被这风声吹得心有些急,她睁开眼,看向门外,门外空空如也,并无一人来。

她心又安定下来。

如此几次,谢慈渐渐放松了警惕。

直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起初还仍旧以为是外头的风声,直到后面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还有人说话之声。

她才恍然惊醒,是真有人过来。

今日有官员来霁雪堂找谢无度议事。

谢慈意识到这点,吓得不轻,赶紧要推开谢无度。

但谢无度没松手,她推不开。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谢慈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说:玩出了禁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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