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试着推了下, 见推不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左右咬破的是他的舌头, 又不是自己的,待会儿疼的也不是她。
她试着回应谢无度, 二人亲得难舍难分, 舌尖咬破的那点血在津涎交换之间, 被吞咽殆尽。
谢无度缓缓退出谢慈的唇齿之间,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阖着眸子,静默不语。
谢慈亦没好到哪里去, 呼吸乱得不成样子,手指紧紧揪着谢无度的衣领。
谢无度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 睁开眼, 想到方才她吞下了自己的血,眸色微动,热血微涌。
仿佛是某种契约与羁绊, 再难以磨灭。
谢慈靠在他肩上, 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似的。
她道:我累了, 想回家。
那便回家。
不想坐马车,要你背我。
谢慈笑吟吟开口,眸中闪过一丝兴致。
谢无度二话没说,蹲下来,将背留给她。
谢慈跳上他的后背, 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回家咯。
谢无度背着她往武宁王府的方向去, 谢慈伏在他背上,想起先前的那些摊贩,支使常宁:你去瞧瞧先前街上那些摊贩们可还在,若还有没卖完的,你全买下,叫他们回家去吧。
常宁应了声,去了。
谢慈抬头看向头顶又大又圆的月亮,好像一轮玉盘,但瞧不见月上的嫦娥。
她低头,拍了拍谢无度的肩,道:驾!谢无度无奈地笑了笑,将人托得更稳了些,快步回府。
月光皎皎,一视同仁地洒向整个大地,天涯共此时。
在这一刻,不论富贵或者是贫穷,所望见的月亮都是同样的圆满。
哪怕是在皇城,也是望着这同一个月亮。
弘景帝坐在窗前,举着杯盏,对着这月亮有些感慨。
月亮总是如此,不管人间悲喜,兀自亮着。
幼时他生活凄惨,那时候望见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圆,这样的亮。
而如今他成了皇帝,这月亮依旧如此圆如此亮。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但生在皇家,却始终不可能有真正的团圆。
就说今夜,中秋夜宴,皇后身体不适,那些女人们似乎只是为了争宠。
这团圆饭可一点都没意思。
最后,弘景帝留下了恭亲王,在夜宴后小酌。
弘景帝说完这些,又说起宣麟侯意图谋反之事,这皇位当真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么?为何人人都处心积虑地想要呢。
恭亲王听完弘景帝的感慨后笑道:圣上这位置总是有许多人觊觎的,没办法。
弘景帝笑问恭亲王:王兄也想要么?恭亲王笑着摇头:臣可不想要,臣更爱游历山水,不爱这些重担子。
恭亲王回答得滴水不漏,心中却有些惊骇,拿不定主意,打量着弘景帝。
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自己么?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可自己明明隐藏得很好,并未露出过任何马脚,就连那谢无度也不曾发觉。
只见弘景帝傻呵呵地乐着,似乎是喝多了:王兄可真是豁达的人。
恭亲王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圣上也不必忧心,毕竟圣上有敛之辅佐。
若有谢无度在,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得想个法子将他支出盛安。
可弘景帝一向信任他……听到敛之二字,弘景帝又笑了笑,是啊,这些年多亏了敛之。
恭亲王状似不经意道:敛之这孩子的确是肱股之臣,只是圣上,敛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作为,万一哪天有了不臣之心,岂非……是臣多言了,敛之忠心耿耿,怎会有不臣之心呢?弘景帝皱了皱眉,想到谢无度,他其实也常觉得,倘若这皇帝是敛之来当,或许比他当得要好得多。
但敛之对他一向忠心耿耿,怎会有不臣之心呢?王兄想多了。
弘景帝挥了挥手,仰头饮尽杯中酒。
恭亲王笑着,也陪着喝了一杯。
他本也只是想要种下一些怀疑的种子,弘景帝性格软弱,犹豫不决,只需要一点点的怀疑就够了。
-司马卓死了,与宣麟侯有关,有宣麟侯与司马卓的信件往来为证。
此乃通敌之罪,弘景帝大怒,命人将宣麟侯韩德起下了狱,抄了家。
但北齐五皇子死在大燕,此事还需要向北齐赔罪。
北齐使团得知北齐五皇子死了,当即去信回了北齐,使团当即便撤回北齐,两国关系转瞬之间便紧张起来。
弘景帝心中又不安起来,当即将宣麟侯绑了,送去北齐,并命人向北齐皇帝赔礼道歉。
北齐那边并未表明态度,但气氛仍旧紧张。
恭亲王趁此契机,向北齐皇帝去信一封,信中说,弘景帝于议和之事并不大赞同,请北齐皇帝助自己一臂之力,倘若自己夺权,日后必定与北齐修百年合盟,且许以丰厚奖励。
信中更说,不愿与北齐修好之事,主要是大燕的武宁王一手促成,而恭亲王本人却认为两国修好,功在百姓。
北齐皇帝收到信后,犹豫不决。
如今的北齐亦分做两派,主战与主和派争论不休。
大燕恭亲王说,只需要北齐佯装起兵,而后给大燕皇帝带话,请求武宁王前去北齐谈判即可。
可这恭亲王能不能成事并不好说,若是能成事,以他给出的条件自然好,但倘若恭亲王事败,北齐起兵,大燕皇帝不愿议和,两国又要征战。
北齐皇帝叹了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尚要考虑考虑。
两国气氛紧张,但到底没有打起来,盛安城中气氛总的还算祥和而安宁的。
武宁王府中,谢慈在花圃中转了一圈,见那些花长势喜人,甚是开心。
距离上回谢无度求娶之事已经有好几日,谢无度一直未问起,她便也一直考虑着听闻司马卓身死,北齐使团撤回,谢慈想着,恐怕是因着此事,谢无度这些日子才一直忙碌着,早出晚归。
她弯腰拨弄藤蔓,想着在这样的时刻,的确也不适合提起个人的儿女情长。
竹时在门口禀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小姐。
谢慈嗯了声,洗了洗手,预备出门。
她今日约了田杏桃去清风楼喝茶。
抵达清风楼时,谢慈踩着脚凳下马车时,便听见堂中有人在议论北齐之事。
我看哪,是要打仗了。
……谢慈抿唇,上楼,推开雅间的门,田杏桃已经到了,见她进来,起来迎接。
慈慈,你来啦。
田杏桃拉着她手坐下,取出自己做的糕点,见她面色有异,似乎不大高兴。
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谢慈摇头,叹气:也没人惹我,只是想到司马卓那个恶心玩意儿了。
我真是不喜欢他,可他就这么死了,搞得人心惶惶。
提起司马卓,田杏桃也皱眉,她方才也听见了楼下那些人的传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他也算是死有余辜……田杏桃小声说悄悄话。
谢慈点头,这倒是。
只是她觉得有些巧合,司马卓那日去找她,没找到,也没与谢无度的人马遇上,后来竟便被宣麟侯设计杀害。
或许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二人就着茶吃了会儿小点心,正赶上有新人成婚,从清风楼楼下经过,谢慈与田杏桃也看了看热闹。
谢慈瞧着那新婚的仪仗过去,忽地想起谢无度的话,做他的妻子……她一时走神,回神时瞧见田杏桃似乎在遐想些什么:慈慈日后若穿上嫁衣,定然能美绝全盛安吧。
谢慈道了声:什么呀。
就算她真答应谢无度,也没这么快,嫁娶之事总得准备许久吧。
她低头饮茶。
二人喝完茶后,去逛街,逛了逛胭脂首饰铺子,挑了些东西。
从那儿出来,正巧遇上谢无度要回去。
阿慈。
他停下马车,对田杏桃微微颔首,田姑娘。
田杏桃了然,当即自觉道:那你回去吧慈慈,我也回家啦。
谢慈没说话,慢吞吞地踏上马车,田杏桃分明瞧见谢慈上马车时,谢无度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再然后,帘栊落下,瞧不见了。
谢无度顺势一带,便将人带到腿上,问道:阿慈可考虑好了?谢慈抬眸,有些意外,还以为他暂时不会提起此事。
于谢无度而言,什么事都没有谢慈重要。
谢慈微低眸子,故意道:考虑过了,我觉得不成。
谢无度捏了捏她腰,看出了她的反话,那可不行,你已经答应与我白头偕老了。
谁答应与你白头偕老了!谢慈撇嘴,我可告诉你,做我谢慈的夫君,条件很多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30 22:01:01~2022-12-30 23: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19137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1、第七十一说来听听。
谢慈上下唇一抿, 似乎在认真思忖。
女子长至适婚之龄,总归会听人提起所谓婚事,尽管谢慈并不憧憬嫁做人妇, 甚至有些抗拒,但也曾在偶尔的时刻想过, 倘若她要嫁人, 那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首先, 他不能纳妾。
她那时想, 她可是尊贵的郡主, 她的阿娘是大燕尊贵的玉章长公主,阿兄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武宁王, 她的舅舅是弘景帝,她这样的身份, 眼睛里是容不下沙子的。
娶了她, 那这后宅里便不能再有旁的女子,否则,她宁愿和离。
如今那些身份都化作泡影, 可她的想法仍旧是一样的。
娶了她谢慈, 便不能再有旁的女子了。
然后,他得万事都让着我、哄着我、以我为先。
她自幼没受过什么委屈, 若是成婚后嫁到旁人家中,也不可能受委屈的。
若是要让她受委屈,那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嫁的。
即便是婆母与她发生争执,她的夫君也须得站在她这边,哄着她、让着她、为她撑腰才成。
她自知这一条或许有些苛刻, 寻常男子大抵做不到。
毕竟孝道很重要, 可若要娶她谢慈, 那也不能是寻常男子。
更何况,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普通情况下,她定然也不可能与婆母闹得不可开交,那定然是对方的问题。
既然如此,她的夫君站在她这边也无可厚非嘛。
再然后,他不能长得太丑,得长得俊俏,否则配不上我。
日后若是一道出门,我更想听见人家说我们是一对璧人,而非摇头扼腕叹息,说不般配。
也不能太穷,得有足够的财力,不然就得让我降低我的生活品质,那不行的。
若是太穷,那也是要让她跟着受苦。
更不能是草包一个,什么也不会,那也配不上我。
再怎么说,要会写点文章,或者是功名傍身,懂些为官之道。
不能太瘦弱,我不喜欢弱不禁风的书生,太没安全感了。
最好再懂些琴棋书画,衣服不能穿得太丑,不能不讲究……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从前想过的那些条件,光是说一遍,都说得口干舌燥。
谢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搁下茶杯,心想这些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多。
若是将这些都写下来,恐怕得好几页。
她看向谢无度,眨了眨眼。
谢无度若有所思地点头,笑道:阿慈,难道这些条件不是为我量身定做。
谢慈一时无话,这些条件曾经她的确都比对过谢无度,那时候她还只拿他当做兄长,心里想着,她日后嫁的郎君,总得像她兄长这般。
再不济,也不能差他太多。
如今,倒是……谢慈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无度轻轻捏着她手背,唤她的名:阿慈。
谢慈轻嗯了声,并未抬头,看着手背上匀称的长指,感受到他柔软的指腹在手背上轻轻摩挲。
又听见他说:下个月初三,是个吉利日子。
下个月?谢慈皱眉,终于抬眸,望进谢无度眼眸。
这么着急?会不会太快了?谢慈道,如今已经要到八月下旬,距离九月初不过十几日,这样仓促的时间,哪里能成一桩婚事?她虽没成婚过,却也见过旁人成婚,那可是要提早一年两年便开始预备着成婚要用的东西,哪里能十几日便弄好了?等等,谢慈忽地反应过来,他又在给自己挖坑跳,我……还没考虑好呢。
谢无度将她手背捧到跟前,落下一道虔诚的吻,我不符合阿慈的条件吗?谢慈沉吟片刻,未曾答话。
他当然符合,在谢慈心里,谢无度是这世上最好最优秀的郎君,配得上这世上最好最漂亮的姑娘。
谢无度继续道:我不会纳妾,只会有阿慈一人。
从前是,日后自然也是如此。
事事都会让着阿慈、哄着阿慈、以阿慈为先……谢慈抬眸,与他相望,迟疑道:但下个月初三,太快了……太仓促,我可不要仓促的婚典……她完全没有准备,就譬如说嫁衣,这十几日怎么赶制得出来?三媒六聘,走这流程都来不及吧?谢无度道:都是小事,阿慈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慈狐疑地打量他。
马车悠悠行驶,稳稳停在武宁王府前,谢慈扶着谢无度的胳膊下了马车,往府门里走。
待迈进无双阁院门,谢慈倏地停住脚步,保持着左腿跨过院门的姿势,心突突跳个不停,回头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负手而立,站在她身侧,神色如常,剑眉微低,轻笑着示意她往前走。
无双阁从院门到正厅大门的一路上,摆放着好些半人高的大箱子,谢慈沿着那些大箱子往正厅走,那些大箱子绵延至正厅廊下,连廊下都堆满了。
她不过出门与田杏桃吃茶逛个街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半时辰,他那会儿人都还在忙,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谢慈心始终浮在喉口,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停在正厅大门口,扫视了一圈,视线缓缓收回,落在眼前的大箱子上,心里隐约有所猜想。
箱子没有落锁,谢慈低垂着眸子,抬手打开身前的一个,是些金银珠宝。
她合上箱子,问谢无度:这是什么意思?谢无度含笑道:聘礼。
谢慈吸了口气,侧过身说话:哪有人先送聘礼的?跟在一旁伺候的常宁适时递上一则书,谢无度拿过,再递给谢慈。
谢慈打开,微睁大了眼,竟是合婚书。
上面是他们二人的八字庚帖,请人合过,乃大吉。
谢慈看着那道生辰八字,仍是从前她一直过的生辰,沮丧道:可……这又不是我的生辰八字,这大吉二字未免不够真实。
没人知道她是何时出生,她的生辰八字为何,自然也就无法知晓是否真是大吉。
谢无度道:不论是什么,都是大吉。
哪怕它是大凶,也只有一个答案,便是大吉。
谢慈将合婚书搁下,跨进房中,再次眼前一亮。
房中置着个衣架子,衣架上撑着一身大红的嫁衣。
谢慈快步走近,伸手碰触嫁衣,奢华华贵,大气张扬,一眼惊艳的好看,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她回身看向谢无度,心绪起伏不定。
谢无度上前几步,停在她身前,沉声唤她:阿慈,于你而言是几个月,于我,却是漫长的年岁光阴。
他是蓄谋已久,且志在必得。
他苦心织造的温柔网,不容许她能逃脱。
他在她身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她便是属于他的。
谢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她被谢无度这一句话震惊到,从前他已经说过,但她未曾也未敢细想。
此刻追溯起来,想到十五载光阴里谢无度在她人生里扮演的角色,他们有那样长的回忆,感慨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瞳孔震颤着,被谢无度拥住。
阿慈。
他再次唤她的名,温柔而深情,谢慈被他抱得紧紧的,听见他的心跳声,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很期待你穿上这身嫁衣,成为我的新娘。
温柔而深情的嗓音之下,是他不曾对她表露过的偏执占有。
谢慈鸦羽似的长睫微抖,她是喜欢眼前这个人的,这个人也很值得喜欢,成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她慢慢抬手,绕过他窄腰,轻轻搭在他腰侧,是回应。
-萧清漪从上回谢无度来过之后,心中已经做过准备,但仍没想到,他会这样急。
短短十几日,怎么可能?萧清漪蹙眉看向谢无度,不由嘲弄道:你这样着急,是怕谢慈知晓你的真实面目么?谢无度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勾了勾唇,阿娘为何总要以恶意揣测我呢?难道阿娘当年嫁给阿爹时,不曾满心欢喜,急不可待么?儿子也不过如此。
萧清漪轻哼了声,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你既然已经备好一切,又何需找我?谢无度慢慢喝茶:阿娘毕竟是儿子的阿娘,阿慈也曾唤您一声阿娘,此言差矣。
萧清漪打量着谢无度,他行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要她同意,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堵住世人的嘴。
你想如何?婚房自是在王府,婚典亦在王府,毕竟阿慈不喜欢长公主府,会勾起一些伤心事。
到时候只需要阿娘移步去王府参加儿子的婚典,受儿子与阿慈的礼即可。
想来阿娘不会拒绝吧?谢无度偏头看向萧清漪,指尖轻敲着桌面。
这些日子,萧清漪将谢迎幸拘在府中,不让她出门,怕出现什么意外,哪怕谢无度发过誓,她也没这么信得过他。
好。
萧清漪应下。
谢无度又道:待我们成婚后,阿娘也该着手收拾离开盛安了吧?时间紧急,阿娘可得加紧些。
萧清漪脸色变了变,不悦地看向谢无度:我自会准备,不必你操心。
阿娘还未与圣上说过此事吧?到时候倘若圣上不舍,强留阿娘可怎么好?萧清漪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我会与圣上说,不必担心。
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担心担心,万一还未到下月初三,北齐便要与我大燕开战,你这婚事还能不能成下去。
他也真敢做,杀了司马卓,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还能这样没事人一般在这儿准备婚典。
有何可担心的?北齐难不成下月初三还能打到盛安城外?谢无度泰然自若。
萧清漪移开视线,心情复杂,下逐客令:还没别的事吗?我累了,有些头疼,要休息了。
谢无度站起身告辞:那儿子便不叨扰阿娘了,阿娘保重身子,可别缺席。
萧清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嘲弄地笑,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是否因为她前世造孽太多,此生才有如此冤仇。
旁人家的儿子不论有没有出息,总不会像个仇人。
她扶住自己额角,心下想着,离开了盛安也好,从此两不相见。
她就当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儿子,只有幸儿一个女儿,她们母女二人,过一些安静祥和的日子。
如今大燕繁荣昌盛,她是长公主,到哪里都会有荣华富贵,没人敢苛待她。
她选了汝州,那是谢临的故乡。
听谢临说过,那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想来她能与幸儿一道去体验体验当年谢临生活过的地方。
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2023年都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感谢在2022-12-30 23:42:44~2022-12-31 21: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kk 28瓶;番薯的番、枼墨婧蘺 5瓶;谢景行他媳妇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第七十二那件嫁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搁在那儿, 鲜红如火,实在很难不惹谢慈注意。
她本身就喜欢红色的衣裙,亦喜欢漂亮的衣裳, 那身嫁衣就算撇开嫁衣这个身份,也是一件十分漂亮的衣裳。
它就放在那儿, 谢慈看得心痒痒。
她不禁想, 谢无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她的嫁衣的呢?他的蓄谋已久是多久?一点也没让她察觉。
她又想, 谢无度如何知晓她的尺寸呢?但这似乎也不难, 他平日也有送过她衣裳, 从前她便告知过他自己的尺寸,他亦能从兰时她们知晓。
但这年纪的姑娘家尚在发育, 尺寸这东西也是一天一个变,当时的尺寸与现在的尺寸自然也不见得相同, 不是么?她有时候都惊讶于自己的尺寸变化。
故而那嫁衣是何时所制, 不见得合身。
谢慈撑着下巴,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嫁衣上瞥去。
竹时有话便说:小姐都瞧了一天了,是不是想试试?谢慈仿佛被戳穿心思, 当即反驳:谁说我想试?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竹时哦了声, 不知信了没有,又说:这身嫁衣倒是好看, 小姐穿上一定好看。
其实小姐试试也无妨,倘若不合身,还能趁早叫裁缝改改。
这话倒对,谢慈觑向那嫁衣,犹豫道:那你将它取来, 我试试。
竹时当即点头, 取来嫁衣, 伺候谢慈换上。
嫁衣上手工缝制了九百九十九颗珍珠,雍容华贵,因此重量不轻,穿起来也颇为费劲。
除了嫁衣,还有凤冠霞帔与配套的鞋子,谢慈原本只想试试衣裳,可花了不少时间换上衣裳后,又觉得不如也试试凤冠霞帔好了,便换上了一整套。
衣裳倒是合身,谢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由竹时托着裙摆,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会不合身?前些日子谢无度才拿她尺寸命人改过一回。
嫁衣换上之后,谢慈看着镜中人,不由得联想到一些婚典的画面。
女子的婚典是一生中至为重要的场面,她希望自己是漂漂亮亮的,牵着夫君的手,步入婚姻。
她想到自己牵着谢无度的手,给萧清漪鞠躬……宾客云集,艳羡至极。
想到这里,便又想到萧清漪。
她当真会同意吗?当日她甚至不惜欺骗自己,都要把自己送走,来阻止这件事,如今……可谢无度说了,她会同意的。
谢慈自然相信谢无度所说的,他向她许过的承诺,基本上都会实现。
谢慈的心情很复杂,她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方面,有欢喜。
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个人符合她全部的条件,也定然不会待她很差,该欢喜。
但是另一方面,谢慈又觉得这好像一场梦。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一夜之间,她的阿娘不是她的,她变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一夜之间,她认为的兄长又向她表明情意。
如今,她更是要与兄长成婚了。
除去这些感慨,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她即将转变身份,从少女变作一个妇人,成为谢无度的妻。
她天真而无忧无虑的生活骤然大大厦倾塌,也从没想过要如何才能做好一个人的妻子。
即便谢无度什么也没说,但谢慈仍觉得,那似乎意味着她必须承担起一些责任。
她咬住红润的下唇,露出迷茫的眼神。
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近,谢慈转头,撞进谢无度眼帘。
谢无度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与痴迷,他将谢慈从头到脚一番打量,唇角扬起,夸她:我的阿慈真美。
谢慈听了这话,又转了一圈,向他展示,你的福气。
谢无度点头应和:是我的福气。
他上前一步,拥住她,呢喃她的名字。
慈,她的出现,仿佛就是上天对他的慈悲。
竹时知情识趣,放下裙摆,默默从一旁退下去,将这天地交还给他们。
谢慈亦慢慢抱住谢无度,嗅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不安的心慢慢安下来。
她想,这可是谢无度,她在这世上最最信任的人,她应当无需不安。
谢无度几乎安排好了一切,谢慈什么也不需要做,诚然她也没这耐心去操心那些事。
她每日仍和从前一般,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吃喝玩乐。
日子一日日往前,流水一般消逝,从指尖,从窗外的花藤上,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谢无度与谢慈的婚典邀请了很多人,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他们不敢不来。
萧清漪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弘景帝也只好同意。
连弘景帝都要参加,他们便更不可能不参加了。
听闻此事,萧泠音很是不悦。
在得知谢慈竟与谢无度有一腿的时候,萧泠音首先是震惊,而后是不耻,她认为谢慈不应当做出这样的事。
可理智上,她也明白,谢慈既然不是谢无度的亲妹妹,那他们在一起便没什么。
但萧泠音就是不悦,她认为谢慈不能嫁给谢无度。
萧泠音不愿意承认,谢慈若是嫁给谢无度,那么这辈子若她想嫁一个比谢慈身份更高的人,那几乎不可能。
甚至于,就算大家都心中不赞同,却都不得不备上大礼。
就连贤妃也是如此。
若是得知萧泠音不悦,谢慈应当会很高兴。
即便她上一次愿意好心提醒自己,她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冤仇也不可能就此消解。
不过谢慈没精力在意她的看法,虽说许多事不需要她主动操心,却需要她被动地参与其中,因此谢慈亦忙碌着。
九月初三这日,更是异常的忙碌。
谢慈早早地坐在了梳妆台前,被一群婆子丫鬟环伺,正替她梳妆。
新娘子的梳妆不同于平时,颇为麻烦,谢慈脑子还未曾清醒过来,已经被按在梳妆台前。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她们摆弄。
直到换上嫁衣,谢慈才觉得自己飘荡的意识微微回笼。
嬷嬷将大红盖头盖在她头上,托着她的手,送她出门。
她忐忑着,怕今日没人来参加她的婚典,直到听闻外边的热闹,这颗心才微微沉下些。
她的出嫁,是从无双阁至霁雪堂。
有人曾提议,让谢慈回长公主府住一日,被谢无度回绝了,谢慈也不愿回去。
走出无双阁,谢无度已经在门口等着。
他亦着一身大红,衬得越发俊俏,兰时她们跟在身后,都低下头,红了脸。
谢慈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的鞋子与下摆,但她能够想象出来。
谢无度伸出了手,谢慈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他手心里,被他重重握住。
手心相碰,热意相接,日后,阿慈便是他的阿慈了。
有婚书为证,宾客目睹,拜过高堂君主与天地。
谢无度喉结微动。
萧清漪坐在椅子上,望着这对新人,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她看着谢慈,及笄之年时,她也曾设想过有朝一日谢慈嫁出去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别过头,面上没什么波澜,受过他们的礼,笑了笑,没叫人瞧出太多勉强。
弘景帝坐在上首,虽没想过谢无度的妻子会是谢慈,但到底是大喜之日,他也跟着开心。
待礼毕,便至入洞房。
霁雪堂重新装点过,不是从前低调的模样,窗棂上贴着大红囍字,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龙凤花烛燃烧着。
谢慈缓步跟在谢无度身侧,从门廊下穿行,待过了今日,这王府日后便当真是她的家。
她再不必担心,日后若是身死,会成为孤魂野鬼。
有一个人,会始终为她守着。
她的来历不明,归途却明了。
作者有话说:成亲啦~要收尾啦,后面就慈宝发现哥哥是疯批,哥哥发疯(/_\)感谢在2022-12-31 21:52:52~2022-12-31 23:5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泊的云 50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第七十三两扇门上亦贴着大红囍字, 吱呀一声,谢慈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手心里传来些沉稳的力道, 耳畔有他低声嘱咐:小心,有台阶。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 手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传来, 谢慈稳稳跨过门槛, 由他扶着, 迈进他们的新房。
谢无度一路牵着她跨进寝间, 行至床侧。
婚典还未结束,新郎官仍得去招待宾客。
谢无度摩、挲着她手背, 轻声道:委屈阿慈先坐会儿,若是饿了, 让她们给你备些糕点填填肚子。
谢慈嗯了声, 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骤然消失,再然后,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朝门外去。
门轻轻碰撞一声, 昭示着被人合上。
谢慈坐在床边, 耳畔渐渐安静下来,前院的热闹依稀能闻得几分, 隔了几层院墙,已然听不分明。
笙乐声喜庆,混着些许喧闹的说话声,朦朦胧胧的,房间里安静非常, 仿佛独立于外边的天地, 甚至能听见花烛燃烧时发出的声响。
谢慈静静听着, 忽地觉得今日的霁雪堂与平日不大相同,平日里略显冷清的地方,今日仿佛填满了喜庆的气息。
但陈设上只多添了几件喜庆的物件,并未大刀阔斧地改,方几上的花盆里改栽了红色花植,窗下供着的小炉中染的依旧是他素来喜欢的冷雪。
若说变,或许变化更多的是她的心境。
头上的首饰重量十足,压得她脖子痛,谢慈坐得久了,实在不舒服,又只能从那窄窄的盖头缝隙里窥见一寸天地,她索性把盖头扯了,打量起今日的霁雪堂。
待环顾一圈,如此想道。
她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忽地又觉得此刻极为不真实。
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境,等某一天睁开眼,她仍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永宁郡主。
但这想法只是一瞬间,谢慈回过神来,低声地笑。
她能摸到自己身上的喜服,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谢无度方才握住她手的温度,龙凤花烛燃烧着,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全部。
她嫁给了谢无度,成为了他的妻。
日光逐渐退去,朦胧的夜色入侵,长影立在门前,按着眉心顿了顿。
谢无度喝了些酒,微醺醉意,推开门,快步往卧房里去。
他大抵猜得ЅℰℕᏇᎯℕ到,这样漫长而无趣的等待于她而言难挨,因此见人歪着身子靠着枕头呼吸安稳地睡着,也不算意外。
谢慈早先还能有些耐心等着,后来渐渐没了耐心,又实在饿着,便叫她们弄了些吃的填了填肚子。
这府里谢无度最大,没人管她规矩不规矩,帮着操办婚事的嬷嬷倒是想提醒几句,但拦不住,索性也不管了。
待吃过些东西,谢慈命她们退下去,房间里复又安静下来。
她将盖头重新戴上,坐回床边。
昨夜她并未睡好,说不上忧或者惧,亦或者二者都有,总之一颗心沉沉浮浮地飘着,落不到实处,便没个安稳觉。
一大早上又被她们拎起来摆弄,她困得很,方才吃了些东西,精神便更困倦,因而渐渐眼皮沉下来,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
谢无度放轻了步子,缓缓走近床边,在一旁坐下,借着烛光打量谢慈。
沉重的凤冠固定在头上,令她寻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总有些别扭。
盖头遮住她半截脸颊,露出鼻尖与丹唇,谢无度伸手,将她盖头掀开,瞥见她皱着的眉头。
他抬头,抚平她的眉心,指腹沿着她眉心往下,擦过鼻尖,落到她唇上。
大红的唇彩沾到他指腹上,谢无度抬手,将指腹上的唇彩舔去。
她今日上了浓重的妆,那些浓墨重彩仿佛将她稚气盖去,转而给她增添上几分女人的风情与妩媚。
从今日起,她名正言顺地属于他。
生与他同衾,死与他同陵。
谢无度眸光近乎痴迷,在此刻,像那佛像下虔诚的信众,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又一番,才落下一声极轻的喟叹。
他俯身吻上那鲜红的双唇,舌轻而易举地探入她牙关当中,搅乱一池春水。
谢慈做了个奇怪的不大舒服的梦,她睁眼醒来,意识还有些恍惚,随即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异样。
谢无度的脸在眼前放大,她脸色绯红,伸手意欲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推在柔软的被衾上。
她下意识想说话,但语不成声,断续发出几个声响:你……唔……她的舌被卷着,动弹不得,甜津混合着唇彩微微发苦的味道,尽数被他吞入肚中。
直到他缓缓退出,谢慈大口喘气,仿佛濒死的鱼。
她眼中一汪春水,瞪向谢无度,正欲撑起身来,却被谢无度按住。
他的头埋在她颈间,柔声唤她名字:阿慈。
谢慈停了起身的动作,应了一声:嗯?他却喊个没停,似乎只是没意义地重复她的名字,谢慈应了几声后没了耐心,正欲开口,却被他再次堵住唇舌,狂风暴雨一般侵袭而来。
亲近之际,谢无度一向比平日里霸道些。
她精致奢华的嫁衣被揉乱,吻亦不曾断过,长臂从她后背收紧,几乎要将她揉碎。
他一声声地唤她:阿慈。
谢慈情动不已,无力回应,只有乱糟糟的呼吸。
谢无度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低声失笑,长指从她后背上划过,嶙峋的蝴蝶骨,不堪一握的细腰,到柔软小腿肚。
谢慈被他握着小腿肚,拉近,按进自己身体。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一些亲密接触,她亦明白他在动情。
她娇娇的嗓音轻哼,人还慵懒着,依偎在他怀中。
拨来那些碍事的云雾,得见真颜,谢慈心跳得快了些,不由瞥了眼自己小臂,慌张起来。
她伸手横在他们之间,吞咽两声,临头想退却。
谢无度却不容她退却,他仍旧唤她的名字,阿慈……你是我的了。
他将话音送进她耳朵,紧跟着用潮热的唇舌包裹嗅她的耳垂,谢慈仿佛被摁下动弹不得的开关,揪着他衣领,眸中水雾一层深过一层。
轻而易举。
谢慈霎时觉得思绪僵住,仿佛一分为二,她泪珠滑落。
谢无度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情绪,她声音带着哭腔,骂他。
谢无度……你……混蛋……他不辩驳,抬起她的下巴,轻吮她的唇。
被衾中铺陈花生、枣子之类,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吉祥兆头。
谢慈闭着眼,感觉到后背被那些东西硌着,头脑昏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的流程似乎漏了什么,合卺酒还没喝。
谢无度将她抱起,谢慈懵了懵,问他做什么。
他道:合卺酒。
话罢,他松了手。
顷刻间,谢慈只觉得自己重心一落。
她心一惊,赶紧伸手圈住他脖子,但下落那一瞬,仍叫她吓得心惊。
谢无度抱她走动到桌边,几步之遥,长得仿佛百年。
他绕过她的臂弯,将酒杯送到嘴边,而后迫不及待地吻她。
合卺酒终是补上,叫她永生难忘。
-日上三竿,谢慈才缓缓睁眼。
她全身都酸痛,没有力气,锦被都拿不住,从身前跌落。
偏头撞进谢无度的眼眸,他竟还在。
弘景帝念他新婚,特许假期。
他仿佛欣赏一幅不得了的画作,神色自豪,在她雪肩上落下一吻,而后才伺候她起身。
兰时她们进来时,谢慈已经换上中衣,她不至于太过羞赧。
但房中浓烈的旖旎气息实在让人脸红心跳,尽管她们未经人事,也明白这气息从何而来。
兰时红着脸,低头将房中的窗户敞开,清风灌进来。
竹时将浸湿的方巾递给谢慈,谢慈伸手接过时,都觉得胳膊发酸,她强撑着,没露出什么异样,洗漱过后,命她们传早膳。
她扶着妆台,一个趔趄。
她冷冷地瞪向始作俑者,谢无度走近,将她拦腰抱起,从卧房抱去花厅用早膳。
谢慈靠在他怀中,低头埋怨:丢死人了,她们会笑我的。
谢无度笑说:谁敢笑话你?谢慈轻哼了声,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怪他。
新婚第二日,新妇要向婆母敬茶。
用过早膳后,要去长公主府向萧清漪敬茶。
从霁雪堂出府的那段路,谢慈脚不沾地,被谢无度抱着上了马车。
她靠着柔软的枕头,想到方才府门口几道目光,气不过又踢了谢无度一脚。
可惜她实在没力气,踢人不痛不痒,反而像调情似的。
谢无度握住她手,只勾唇笑。
他心情大好。
到长公主府门口,谢慈坚持要自己走下去,强撑着发软的腿,一步步迈上台阶。
谢无度伸手扶住她,落在外人眼中,是夫妻恩爱,也叫人唏嘘。
长公主府中的这些人伺候了多年,都认识谢慈与谢无度,谁也没想过,这两个人有朝一日能成夫妻。
穿过曲折回廊,到了沧渺院。
萧清漪早早就在等着,没什么表情。
她是过来人,尽管谢慈努力伪装,也瞒不过她。
萧清漪一眼便知他们昨夜估摸着没怎么睡,她别过眼,没说话。
身边伺候的人将茶送上,谢慈亦沉默着,将茶递上,低声说了一句:母亲请用茶。
萧清漪没说什么,仿佛只在走一个漠不关己的流程,待走完了,当即送客。
临走前,谢慈回头望了眼沧渺院大门,低声道:她一点都不高兴。
如今她又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阿娘了,谢慈却觉得叫不出口。
她想起从前萧清漪唤谢无度,也总是一口一个他。
她高兴与否不重要,咱们高兴就成了。
谢无度揽过她腰,将头靠在她肩上。
作者有话说:莫得二更鸟。
感谢在2022-12-31 23:52:59~2023-01-02 23: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音 50瓶;呜呼拉呼 6瓶;阿宁 3瓶;6019137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第七十四这倒也是。
谢慈一向不是爱苦恼的人, 更不是喜欢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者事而苦恼的人,她愿意为之操心的,从来只有自己人。
如今萧清漪再也够不上她能称为自己人的行列了, 萧清漪如何想,自然也与她关系不大。
谢无度将整个脑袋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下巴戳着她肩膀, 谢慈不大舒服, 耸了耸肩。
谢无度便顺势将唇挪近, 凑到她脖子处。
他的气息喷洒在谢慈脖子, 谢慈伸手抚上那处,忽地意识到他昨晚在这儿留了印子。
方才估摸着萧清漪看见了, 一路上那些人也都看见了。
谢慈脸色倏地泛红,抿嘴瞪他。
昨晚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尽管从前他也霸道, 但从没像昨晚这个霸道过。
不论她怎么撒娇,他都不愿放过她,强硬得很, 还一面净哄着她, 一面却狠狠欺负。
他好像化身狼,要把她吃干抹净。
倘若不是知道他是人, 她真要疑心他是什么妖精化身。
谢无度听了她的话轻声失笑,吻在那处红痕上,露出坚硬的牙齿,轻轻啃咬,似乎在照应她的话。
谢慈嘶了声, 拍开他的手, 抱怨着掩嘴打了个哈欠。
她困得很, 昨夜天将明时才睡着,今日虽起得晚,也未能补全这觉。
从长公主府回来的马车上,谢慈连连打哈欠,好容易等回到王府,便径直回了无双阁睡觉。
谢无度今日告假,不需要处理什么公事,自然寸步不离跟着谢慈。
谢慈嫌他,将人拦在门外。
你会闹我。
她又打哈欠,眸中含雾。
我不闹你。
他信誓旦旦保证,我守着你。
谢慈沉默片刻,还是妥协,那你得保证,不然你就是猪。
他笑着点头。
她侧身让开路,谢无度跟进来,谢慈眼皮沉沉,打着哈欠,脚步虚浮地往寝间里走。
手才沾到被衾,便忍不住栽倒下去,滚进柔软的床帐之间。
她闭着眼,鞋还未脱,试着蹬了蹬,没能蹬掉,有些愠怒。
她不想再起身将鞋脱下,歪头,瞧见跟着过来的谢无度。
还未待她开口,谢无度已然躬身,捏住她脚踝,动作温柔地替她脱下鞋袜,将她双腿放入被衾中。
谢慈打了个滚,往里翻滚,闭着眼伸手去解衣带。
要敬茶,自然不能穿得太过随意,可这些正式的衣裳并不适合这么躺着。
她翻了个身,俯身趴在柔软被衾上,因着新婚,无双阁中的被衾也换了新的,从前是牡丹花绣,今日却是鸳鸯戏水。
谢慈脸颊贴在鸳鸯戏水的绣样上,感觉到有些硌人,往旁边挪了挪,半截腰挡住一只鸳鸯。
她别过胳膊,试图去拆解衣带,手上绵软无力,浪费时间又一事无成。
她有些生气了,放下手,睁开迷糊的眼,连喊兰时她们进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抬腿,轻轻蹭了蹭旁边的谢无度。
事实上,她是想踢他一脚,带了些泄愤的私心。
倘若他昨晚收敛一点,她又何至于这样困倦?但没什么力气,轻飘飘地踢一脚,倒像在蹭他。
蹭罢了,便一副坦然等待着人伺候的模样。
谢无度眸中笑意渐深,伸手解开她的衣带,将她的胳膊从衣裳中拿出来。
谢慈头脑昏昏,任由他动作,只偶尔配合地抬抬手脚。
褪去一切束缚后,舒适感袭来。
她睁开眼,含糊地说:小时候你也这么给我穿过衣裳。
谢慈还记得,那时候谢无度把她的衣裳穿反了,她自己也不会弄这些,就这么跑到阿娘跟前去。
那日阿娘要进宫,她也跟着,就这么狼狈又好笑地出现,见了皇后娘娘与几位后妃,还有几位表哥。
他们都笑起来,还说她天真无邪,甚是可爱。
她知道自己被夸了,笑盈盈地偷偷告诉阿娘,这是哥哥给她穿的,哥哥是大笨蛋。
可阿娘似乎不怎么高兴。
后来,阿娘让人把她的衣服换回来,她便跟着那些孩子们一道去玩。
不知怎么,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谢慈很喜欢那只兔子,萧泠音也喜欢,两个人为了只兔子大打出手,最后谢慈赢了,带着兔子回了家。
她不知怎么想起这些事来,忽然觉得有趣。
那时候她们不过五六岁,还未懂事,实在稚气。
谢慈偏过头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无度躺下:哥哥,陪我躺会儿。
谢无度听话地在她身侧躺下,谢慈抬起头来,靠在他胸口,抱住他,她睫羽渐渐垂落,实在撑不住了,沉沉睡去。
临睡去之前,忽地想起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后来怎么样了?她不记得了。
-武宁王成婚后第二日,玉章长公主向圣上请求离开盛安,前往汝州。
她道,自己与驸马情谊甚笃,驸马过世后心中一直想念,因此想去驸马曾生活过的地方长住,以排相思。
弘景帝意欲挽留:皇姐怎的如此突然?敛之才刚成婚,你便要走?正是因为他们成婚,她才要走。
但这话萧清漪不能说,她只说自己思念驸马,去意已决。
弘景帝见状,只得同意。
皇姐与驸马的情意,令人羡慕。
既然皇姐意已决,朕也只能忍痛成全。
汝州离盛安颇有些距离,日后若是朕思念皇姐,恐怕也不能时时相见。
圣上已经成长了,不再是当年需要皇姐扶持的小孩子了。
萧清漪从城墙上望去,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有几分感慨。
是啊。
弘景帝亦被勾起回忆,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什么事都不会,全仰仗皇姐与驸马。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他似乎仍没什么长进。
它想起如今悬而未决的大燕与北齐之间的关系,下意识想求助于萧清漪,但转念之后又想,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孩子,不能再依赖于皇姐。
那皇姐打算何时启程?朕亲自去送送皇姐。
萧清漪道:五日之后。
弘景帝意外:这么快?皇姐当真待驸马情深义重。
此事在盛安城中激起不小浪花,毕竟不管官员还是百姓,都对玉章长公主当年的事迹有所耳闻。
驸马逝去多年,长公主守着这荣华富贵,却从未变心,仍记着驸马,此等深情多么令人艳羡。
一时间城中都在传颂这份情意。
听闻这消息时,谢慈有些诧异。
她以为萧清漪是不想看见她与谢无度,所以才这样急着离开。
谢慈轻哼了声,小声道:我们还不想见她呢。
谢无度挑起珠帘,正听见这一句,问:什么?谢慈摇头,不想提起让他不高兴的事。
她认为萧清漪总是不爱谢无度,谢无度定然不喜欢萧清漪。
但谢无度对萧清漪其实谈不上不喜欢,或许从前有些怨怼,但后来基本上处于一种淡漠的状态。
只要萧清漪不做什么,她就像一个陌生人。
世上所有除谢慈之外的人,于谢无度而言,都是陌生人。
他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仅有的那点情感也由谢慈而起,自然紧紧缠绕着谢慈,分不出更多给旁人。
他的方寸天地,还未能延伸挖掘至更深的境界,用以讨论,所谓的正确的爱应当是什么样子。
昨日谢慈想到那只在幼年记忆中匆匆擦肩的兔子,不知为何,怎么也记不起来那只兔子最后怎么样了。
她却偏偏被勾起了些兴致,想要知道那只兔子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她只好求助于谢无度:你还记得吗?以前有一次,我在宫中捡到一只兔子,萧泠音还想跟我抢,没抢过。
我把它带回了家,后来它去哪儿了?你还记得吗?她靠在谢无度肩上撒娇,莹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里面是清澈的,没有任何的杂质,只有满腔的喜欢。
谢无度微微仰头,亲吻她的睫羽,谢慈莹润的眼睛不得不闭上。
她感觉到湿漉漉的柔软,贴在她眼皮上,睫羽被压过,不由得翘唇角。
他的唇从她鼻尖擦过,落到唇上,一番交缠。
她七荤八素地失神,片刻后,却还记得那只兔子。
你帮我想想嘛,那只兔子。
她揪着他的袖口轻轻摇晃,撒娇。
谢无度却在想别的,在萧清漪和自己身边长大的阿慈,为什么一点也没长歪呢?我也不记得了。
他答她的话。
谢慈不大相信,狐疑地看他,仍跌进他怀里,你肯定记得。
谢无度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只好随口扯谎:好像是走丢了。
哦。
她算不上失望,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的执着消退,没再问起兔子,说起些别的琐碎的事,还是以前。
谢无度安静地听着,偶尔应答两句,其实在一心二用。
他记得那只兔子,她从宫里抱回来之后,很喜欢那只兔子,甚至于……超过喜欢他了。
她原本很黏人,那段时间却减少了很多来找他的时间,他觉得意外,同时感觉到很不习惯。
然后,谢无度发现了那只兔子。
它被她宝贝地抱在怀里,满心欢喜。
谢无度简单而残忍地想,如果兔子消失的话,她就会重新黏他。
兔子没有走丢,只是被他杀死,以一种颇为残忍的方式。
他那时感觉到一种快感。
后来她发现兔子不见了,伤心难过很久,让人到处找。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让谢无度想到那只惨死的兔子,忽然生出了一点愧疚之心。
兔子消失之后,谢慈重新开始黏他,一切仿佛回到从前。
如果这一切放到今天,他不会再选择把兔子杀掉。
正如她出事那几次,他愤怒之际,曾想把她身边那些婢女都杀了,因为她们失职。
但他没有,他已经会站在谢慈的角度考虑一些事情,她对她们有情感,所以会难过。
而不论是对兔子,还是对婢女,那些她给出去的情感,都与给他的不同,他不必担心。
谢慈正絮絮叨叨说着,忽地被身边的人亲了亲脸颊。
她眨了眨眼,意思是,他怎么忽然这么做?谢无度笑道:只是忽然想亲你。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1-02 23:20:10~2023-01-04 04:3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4822598、暮色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覃想暴富 53瓶;阿白 8瓶;山蒜 5瓶;23185991 3瓶;60191378、谢景行他媳妇、落、54388091、暮色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第七十五谢慈顿了顿, 后知后觉地挽住他胳膊,整个人歪倒在他怀中,笑盈盈的。
她被打岔, 忘了之前要说些什么,索性不再说下去, 手指从他胳膊上往下滑到手腕处, 对他手腕上的骨节起了兴致。
男子的骨节似乎比女子的大一些, 她捏着谢无度的骨节, 往前摆出自己的手, 与他手腕排在一处。
果然你的要粗一些。
她喃喃道。
过了中秋,日光变得缓和, 比之夏日里的毒辣与张扬,收敛许多, 仿佛耀眼的金色褪了色。
不止日光褪了色, 连庭院中的树叶也褪了色,葱茏的绿色慢慢泛着黄,有些已经全黄了, 有些还勉强支撑着一点绿色。
花圃也换了种风格, 秋日的花开得并不张扬。
谢慈闭上眼,手指从谢无度手腕滑到指尖, 分开,与他相扣。
她阖着眸子,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放下的豪言壮语:只有一点喜欢他。
只有一点吗?怎么可能呢,她谢慈怎么会嫁给一个只有一点喜欢的人呢,她要嫁, 定然要嫁给一个十分喜欢的人。
一分不成, 五分也不成, 一定得十分。
她正想着,忽地感觉到腰上传来的力道,再有一瞬,她已经与谢无度二人双双跌进美人榻中。
窗牖敞着,清风徐来,谢慈趴在他胸口,撑起身来,小声告诉他:我现在比之前更喜欢你一点了。
她才不会说,她有十分喜欢谢无度。
谢慈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谢无度的,明明她一开始很排斥的。
不能怪她心性不坚定,只能怪谢无度太了解她了,他完全明白她的喜好,自然也明白如何拿捏她。
倘若是换了旁人来坠这温柔乡,也没人能抵抗吧。
谢慈说罢,低下头,靠在他心口位置。
耳朵贴着他的心,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的伤,应当好全了吧?她想起那道伤,仿佛是她沦陷的开端。
这问题问得也呆呆的,谢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前两日才见过他的伤,自是已经好全了,只留下一道明显的疤痕。
她在混沌之间,似乎想摸一摸那道疤,但手很快被他抓住,压在被衾上,坠入无边情^欲。
谢无度没答她的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将自己的衣领扯下来些,露出精壮的胸口。
谢慈啧了声,瞪他一眼,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但瞧着眼前壮士的胸口,谢慈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抚碰上去。
他的胸口带着热意,一对比,衬得她指尖发凉似的。
谢慈指腹按在他那道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令她忍不住来回抚摸。
她想起那时候的凶险,他却连眼都未曾眨一下,径直护在她身前。
就好像,他根本没考虑过要不要替她挡,完全是下意识的。
可是,人的本性应当是趋利避害,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躲避才是。
倘若他们换位处之,她能做到这样义无反顾吗?谢慈觉得自己大概不能。
这样一想,他们之间,终究是谢无度情意更深。
谢慈指腹在他伤疤上来回轻抚,失神想着。
她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煽风点火,而自己却无知无觉。
眼神的人呼吸渐重,手掌从她后腰滑落,洞房花烛夜他没克制,弄得她休养了两三天。
但已经过去两三日了,应当也休养好了吧。
腿侧被轻轻^捏了下,让谢慈的思绪回神,谢无度的手已经停在危险位置,似乎没退却的余地。
她羞红了脸,尽管明白这是闺中情趣,仍然不大习惯。
青天白日。
她嘟囔。
谢无度没回答,吻已然落在她耳垂。
湿漉漉的柔软包裹住耳垂,谢慈软下腰,已经要支撑不住,但还是坚持挣扎:兰时她们就在外头,随时会进来的。
谢无度道:阿慈可以叫她们别进来。
那岂不是她们就猜到我们要干点什么?谢慈眉微皱,不肯这样做。
谢无度声音愈发低:那便不说。
谢慈还欲说些什么,已没机会。
她额头抵在他心口,在他喉结上咬下重重一口,听得他一声轻哼。
她还未缓过劲,谢无度已经有所动作。
谢慈贴在他胸前,高低起伏皆随着他,仿然有种划船的乐趣。
船渐渐行到水深处,水声晃荡,清风吹过,泛起阵阵涟漪。
她终于发现,窗未关,美人榻就置在窗下,正对着庭中花圃。
倘若有人走近,岂非一览无余?回寝间。
她声音紧绷着,吓得不行。
太荒唐了,再怎么说,她也随先生读过几年圣贤书。
怎么能干这么荒唐的事呢?可若要论荒唐,难道不是他更荒唐么?他读的圣贤书更多,还是诸多先生的得意门生。
谢慈沉声道:不知道你把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她话音刚落,谢无度忽地抱她起身。
谢慈松了口气,一口气才叹到喉口,又沉沉地坠下去。
谢无度抱她行至窗边,而非往寝间去。
他将谢慈放在窗台上,背对着庭中的花圃,远远地瞧见了丹时领着一群小丫鬟走来,手中正捧着布匹衣料。
谢慈有些急,你放我下去!她瞧不见那面的场景,心慌慌地跳着。
谢无度感受到她的紧张,故意逗她:丹时过来了。
谢慈呼吸一滞,怎么办呀?你别动,别叫她们瞧出来。
谢无度低笑了声,将她圈在怀中,俨然只是小夫妻闲情雅致,坐在窗边看风景。
丹时领着人走近,福身行礼:王妃,新到了一批布料,王妃可要瞧瞧?谢慈分不出心管那些,只叫她放库房里去。
丹时应了声,领着人走了。
待人走远了,她伸手在谢无度胳膊上掐了下,都叫你别动了!若是传出去,我杀了你,再自杀。
她气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方才唇都要咬破了,才没表露出什么异样。
谢无度轻声失笑:我们府里的东西,怎么会传得出去?那被她们知道,也很羞人。
不会有人知晓。
他哄她,俯身吻她。
阿慈……我的阿慈……谢无度喃喃低语,与她亲密无间。
她额头一层薄汗,脱力地靠在他怀中,还衔着船浆。
此时此刻,他才觉得,他完全拥有了她。
-街边大树又掉落一片叶子,似乎已经是第二十片落叶。
谢慈收回视线,低头浅抿茶水,田杏桃陪在一边,明白她为什么走神。
今日玉章长公主将要动身离开盛安,前往汝州。
玉章长公主在民间也有几分名气,因而不少人前来围观相送,就在城门口。
城门口离她们所在的雅茗轩并不远,今日谢慈特意选在雅茗轩而非清风楼,想来也是因为玉章长公主。
从她们这雅间推开窗,便能瞧见城门口的情况。
人头攒动,遮住了萧清漪的马车,今日弘景帝也在,百姓们为一睹圣颜,更是热闹。
渐渐地,热闹散去。
谢慈抬眸,再望向城门口,已经没有马车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未曾多说。
玉章长公主离京后数日,从北齐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信,是北齐皇帝亲手所书。
信上说,北齐与大燕修好的决心毋庸置疑,为了两国百姓,也应当修好,不再起战乱。
因此,此番五皇子在大燕身亡之事,北齐可以不予追究,但大燕必须答应与北齐修百年之好,百年之间,不得再起战火。
且听闻大燕武宁王年少有为,是大燕皇帝的肱股之臣,特意点名要谢无度带人前往北齐都城,订立两国和平的盟约,以表大燕的诚意。
弘景帝认为此举不错,意欲答应。
朝堂上,同意此事的人也占上风,只有少数主战派的臣子还在坚持,说若是给北齐百年休养生息之机,恐有一日饿狼反咬,到那时必然是祸端。
这话被反驳,难道北齐休养生息,大燕便不会变强么?他们的担心太过多余,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更为重要的事。
主战派的人吵不过,只好求助于武宁王。
毕竟武宁王曾在朝上放下豪言,但令他们失望的是,武宁王也同意了与北齐订立和平盟约。
因为谢慈听闻此事后,道,还是答应吧,毕竟即便北齐休养生息数十年反咬,那也能让边境的百姓们过上数十年的安稳日子,而大燕也会在此数十年中发展壮大。
这是他们的闺房夜话,令谢无度动容的,是谢慈后面说的那一句:战乱让百姓们流离失所,就譬如说当年我若是未阴差阳错进了长公主府,或许早已成了某处孤魂野鬼,更说不准早早投胎。
他对战乱或者是旁人的流离失所水深火热没多少感触,可若是想象成他的阿慈,他仿佛便能共情,真切地感知到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是怎样的苦楚。
他读过许多年的圣贤书,并未真正读懂仁义礼智信。
侃侃而谈,或是明面上的礼义,他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但真切的含义,仍是半知半解,需要从老师身上汲取。
阿慈便是他的老师,身体力行地教导。
想到此处,谢无度忽地笑了。
书房的灯烛轻晃,他附在她耳畔,唤了声:慈夫子。
谢慈不明所以,只觉得他这话语落地,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更污秽了几分。
什么夫子……哪有这样对夫子的学生?秋夜生凉,桌案透着股冷意,她好像不经意扬手打翻了一旁的笔墨,点点墨汁飞溅,沾湿了他们的衣裳。
她想到他唤的那声夫子,娇俏道:你对夫子不敬,我要拿戒尺打你手心。
作者有话说:突然play了起来。
感谢在2023-01-04 04:38:58~2023-01-04 23: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女巫 15瓶;阿白 5瓶;Nine 4瓶;落、河灯度孤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第七十六桌案上原本满满当当, 因谢慈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被占去大半地方,只余下两边角落, 堆积着文书与纸页。
谢慈这话说罢,谢无度便笑了声, 将自己腰带解下, 送进她手心里。
道:戒尺暂时没有, 慈夫子便暂且将就用这个吧。
怎么还装上瘾了?谢慈蹙眉, 正这时, 谢无度抓着她小腿肚,将她往桌案边沿拖了拖, 便离他更近,他顺势进得更深。
谢慈赧然, 将手中的腰带攥了攥, 当真轻抽在他背上。
腰带与衣料摩擦,发出些微声响,在这寂寂长夜格外清晰。
谢慈觉得自己当真是跟他学坏了, 这种事怎么能在书房?但她竟也没有多么抗拒。
小腿挂在桌案边沿微微晃荡, 她攥着他的腰带,时不时抽他一下, 仿佛当真在惩罚他亵渎夫子。
但这显然不是惩罚,因为谢无度笑意未曾收敛过。
你怎么这样奇怪?她低声呢喃,好像很喜欢她这样对待他似的。
不免又想起先前他说过的一些话,什么她的狗之类的……这些话于男子而言,应当是难以接受的吧, 毕竟在大燕, 一向奉行男尊女卑。
怎么他仿佛接受良好, 甚至还乐在其中似的。
她趁着间隙问他,谢无度答她:正因为旁人接受不得,所以阿慈只能是我的。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咬她耳垂。
谢慈背脊发麻,昏昏沉沉地想,这话好像不对吧,怎么说得好像她爱这样对待人似的……她可没有。
分明是他自己……当然也没有不喜欢……她抽他,他不觉得疼,谢慈先觉得手疼了。
没用多大的力气打他,主要是用了太大的力气攥着那腰带,她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只好抓紧那腰带。
谢慈扔了腰带,摊开手心,谢无度便托住她手心,吻落在她泛红的手心上。
好了。
他道,后退一步出来。
谢慈抬起发酸的腿踹了他一下,有些怨怼的意味。
谢无度笑意更深,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将她打横抱起,抱你回寝间。
夜里风冷,他将她拢得紧紧的,不让她吹到风。
谢慈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温暖的位置,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谢慈慵懒开口:谢无度。
他应了一声在。
她喜欢听他说在,小时候她就爱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名字,忘了是怎么养成的习惯,很没大没小。
就连萧清漪听见她这么叫,都皱了眉头,但谢无度却不在意,她也就这么叫下来了。
谢无度,谢无度,谢无度……他那时候不爱回话,谢慈不高兴,说我叫你你应该要回答我,她再叫,他就回嗯。
她还不高兴,说你不许嗯,你得说在,他就说在。
谢无度。
在。
阿兄。
在。
……谢慈偏头听见他的心跳声,风声似乎越发喧嚣,她声音越发低沉:无度。
她想啊,毕竟他们都成婚了,世上至亲夫妻。
总不能她还连名带姓叫他吧,叫阿兄也奇怪。
她省去了姓氏,果然亲密许多,只是也不大好意思大声喊。
谢无度脚步微顿,似乎没听清,问:阿慈方才说什么?你明明听见了,不要装听不见。
谢慈不满噘嘴。
谢无度笑了声,好,听见了。
谢慈手指勾住他胸前衣襟,微微打转,又道:敛之。
依旧声音不大。
谢无度还是装听不见:什么?谢慈瞪他,声音大了些:谢敛之!在。
他笑。
谢慈哼哼两声,沉默下来,咬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低低唤了声:夫君。
夫人。
他回她,听得真切。
疏影横斜,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打转,踏着树影,终于从书房回到寝间。
兰时她们还未歇下,在门口候着,谢无度将谢慈放在榻上,命她们备水沐浴。
谢慈脸色微红,道:这样她们就知晓……谢无度微弓着身,比她视线低一些,道:知晓如何?阿慈与我如今是正经夫妻,有些闺中事,夫妻恩爱,岂非寻常?寻常是寻常……但寻常夫妻不会玩出这么多花样来……谢慈轻咳了声,她也的确需要沐浴,方才出了些汗,也黏糊糊的,并不舒适。
这样就寝是睡不着的。
她转移话题:你喜欢哪个?谢无度愣了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指方才她唤的那些称呼,他真诚道:都喜欢。
谢慈犯了难,都喜欢……那她平时唤什么比较好呢?阿兄也喜欢,哥哥也喜欢。
他忽地又说,无度哥哥也可以,敛之哥哥也成。
谢慈轻皱鼻梁,表示自己的语塞,但还是低声地开口:无度哥哥。
在。
敛之哥哥。
在。
夫君哥哥。
她眼中有狡黠笑意。
谢无度眸色变得柔软,俯身堵住她唇,又是一道缠绵的吻。
他缓缓退出,拨弄她纤长的睫羽,喃喃:我的阿慈。
-以武宁王为首的大燕使团,不日便将离京,出发前往北齐都城。
他们才刚成婚没多久,谢无度便要出远门,起初谢慈自然有些舍不得。
但转念一想,他从前也会有离家的时候,长的时候五六个月,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的日子又不是绕着谢无度转,他不在便转不动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难舍。
更何况这一趟,他们一行人皆是骑马赶路,快的话只要两个月便能回来。
两个月而已,她可以找杏桃玩,与杏桃一道逛盛安城的胭脂首饰铺子,再一起去听听百花园的戏,便差不多到了他回来的时候。
如今是九月中,他回来时才十一月中,还早呢。
这么一想,谢慈那些离愁别绪便消散不少。
她潇洒得很,反观谢无度,满是不舍。
真想将阿慈一起带上。
谢慈觑向他:别闹。
谢无度叹气:可此行我们是骑马,轻装上阵。
若带上阿慈,势必要阿慈受苦。
谢慈掩嘴失笑:才两月,很快的。
谢无度一双含情目微眯,靠在她肩头长吁短叹,就好像她是什么负心汉似的……无度哥哥,别这样,你快去快回,我也会想你的。
她耐不住,还是哄他。
谢无度轻勾住她下巴,与她缠吻在一处,好,若没什么变故,我定然尽早回来。
好,我在家里等你。
谢慈勾住他脖子,笑盈盈道。
使团出城那日,谢慈前来城门口送他。
早去早回。
她道。
好。
谢无度答。
他有正事在身,不便与她多说,交代了几句,便挥手告别,夹了夹马腹,与使团一道出了城门。
谢慈站在街上,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原本都不怎么难过的,这会儿竟觉得一阵心酸。
待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谢慈才由人护送着回王府。
怕她出事,谢无度留了青阑保护她,不止青阑,还留下不少自己亲近的人保护她。
谢慈先前出过两回事,如今他不在,自然更为谨慎。
她可不想等不到他回来,她便出了什么事。
回到王府,谢慈从马车上下来,瞧着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忽地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不顺眼极了。
檐下的灯笼,脚下的地砖,路边的花草树木,都穿上一层清冷的衣。
她不由叹气,躬身坐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地,让兰时她们推着。
她想起那日在这里,她荡得很高很高,远远地瞧见了谢无度过来,有意捉弄他,她从秋千上跳下来,要他接住,他稳稳地接住自己。
谢慈抬眸,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视一圈,从前他走时,她虽也不舍得,但也从没像今次一般,心里空了一块。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也知道才两个月,其实不久,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他才刚走,她就已经这样难以忍受。
这就是亲情和爱情的不同之处么?谢慈心想。
谢慈在王府中待不下去,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在这盛安城也只与田杏桃交好,便打算去找田杏桃玩,谁料差人去问,得知赵氏娘家母亲病重,赵氏带着田杏桃回了娘家看望老人,没个把月回不来。
谢慈顿时头耷拉得更低,这下好了,杏桃也不在,她连找个人玩打发时间都不成了。
她只好自己去逛逛铺子,买些东西,可她有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已经很多,逛来逛去,只觉得没意思。
尤其是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她一个人不论躺在霁雪堂的床上,还是躺在无双阁的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这床太空,可她与谢无度共枕而眠的日子,不过这十几日。
谢慈枕着自己胳膊,翻了个身,叹息不止。
这日谢慈从布庄出来,往清风楼去的路上,遇见了从前对她示好过的梁清远。
她对梁清远的印象其实不深,只记得他的马球打得还不错。
至于那日在一品居的渊源,谢慈更记得后来马车上与谢无度的纠缠。
梁清远与几位读书人在书肆前面讨论诗词,谢慈起初只觉得梁清远有些眼熟,因而挑起帘子多瞧了眼。
那几位读书人识得武宁王府的马车,他们曾将谢慈捧上第一美人的宝座,见她驻足,不免受宠若惊,哪怕她已经成婚,可得美人青睐总归让人高兴。
他们高兴道:见过王妃。
谢慈应了声,问他们在聊什么,他们大方地说了方才在讨论的诗词,正是梁清远的新作。
谢慈对诗词不大感兴趣,看向梁清远:梁公子才华横溢。
几人拿胳膊肘撞梁清远,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梁清远却仿似避祸一般,匆匆离去。
谢慈看着梁清远的背影皱眉,喃喃自语:他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难道我很可怕么?谢慈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最后反省的结果是,跟她没什么关系,肯定是梁清远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自是不知,那日梁清远向谢慈示好之后,接二连三地遭祸,诸多手笔皆出自武宁王一人之手。
那时梁清远还以为,武宁王护妹心切,后来武宁王与谢慈在一起的消息传出,他才恍然大悟。
梁清远实在是怕了,他还想要出人头地,惜命得很。
谢慈撇嘴,却由梁清远想到梁家,梁家便想到贤妃,贤妃再想到萧泠音。
她正无聊得紧,于是眼前一亮,命兰时她们去查探查探萧泠音的踪迹。
不得不说,有个死对头也挺好的,就像现在,谢慈觉得太过无聊的时候,还能找找死对头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1-04 23:32:46~2023-01-06 05: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灼 50瓶;24823653 10瓶;莉莉丝梦游仙境、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第七十七于谢慈而言翻天覆地的这一个多月, 于萧泠音而言亦是如此。
她自身倒是还没什么变化,只是身边的人都有了很大变化。
谢慈成婚了,嫁给了谢无度, 排场盛大,令人艳羡, 早先还人人反对, 后来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 渐渐反对的人都少了许多, 反而有更多人说他们登对。
尽管谢慈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于处处不对付, 可她忽然之间从少女变作人妇,仍然令萧泠音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危机感。
就好像她的某个时代正要过去, 与她同处一时代的人纷纷转身步入新的身份与天地, 而她自己却还没着落。
尽管萧泠音并不想要早早嫁人,她只是害怕自己称为鹤立鸡群的那个。
谢慈成婚后没几日,五公主也被指了婚, 是五公主的母妃求来的。
对方是位四品官之子, 家世门第都算不得上佳,但很清白, 长相一般,但性子不错。
五公主很满意,几次相见,皆是一脸娇羞。
萧泠音调侃过她几句。
自从被指婚后,五公主便时常与那人约着见面, 不与那人见面的时候, 也不怎么爱出来。
故而萧泠音失去了一个伙伴, 而六公主又性子沉闷,与萧泠音说不上什么话。
后来认识的谢迎幸,也随长公主搬家。
转目之间,萧泠音骤然觉得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难道她一定要人陪着吗?这么想着,这日萧泠音便一个人出宫逛玩。
她的确可以一个人出来逛玩,只是颇没意思,一个人逛首饰铺子,瞧上哪一个,想问问旁人都没得问,身边的婢女又只会一个劲儿夸她。
萧泠音兴致缺缺地从首饰铺子出来,逛了一圈,没挑到什么特别中意的。
没挑到便罢了,怎么还会遇上谢慈?谢慈还是那副老样子,目中无人,高傲自大,梳着妇人发髻,好像变了些,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萧泠音一看见她便觉得郁闷,只当没看见,招呼都不想打,掉了头,却被谢慈拦住去路。
哎,四公主这是要哪儿呢?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萧泠音往后退了一步,琢磨着她的意图:你想干嘛?谢慈笑道:一起喝杯茶?萧泠音没动,眉头紧皱,狐疑打量。
谢慈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觉得许久未见四公主,想请四公主喝杯茶叙叙旧。
萧泠音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你我之间,有旧可叙吗?谢慈静默片刻,如实说:好吧,其实我只是觉得无聊。
萧泠音:……萧泠音翻了个白眼,她这尊贵的公主殿下,一向是端庄大方,甚少翻白眼,只有面对谢慈的时候。
她就知道谢慈没这么好心,谢慈竟然是在拿自己做消遣,打发时间。
本公主忙得很,没时间陪你胡闹。
萧泠音轻哼一声。
谢慈哦了声,又问:当真不喝么?萧泠音都已经迈出一条腿要走,听她这一问,动作顿住。
坦白说,她也有些无趣,与谢慈喝一杯茶,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毕竟她们俩肯定不可能平静地喝茶,拌嘴吵架免不了,说不定还能打一架。
她改了主意,转过头,一脸高傲: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本公主,本公主便给你个面子。
走吧,去哪儿喝茶。
坐在清风楼谢慈常来的雅间里,萧泠音环顾一圈,觉得很不自在,她道:你那个小跟班呢?怎么不与她一起喝茶,反而要找我喝茶?谢慈知道她口中的小跟班是指田杏桃,纠正道:她不是我的小跟班,是我的朋友。
她外祖家中有事,不在京中。
萧泠音哦了声,难怪,她正想开口嗤笑谢慈没朋友,唯一的朋友不在便如此灰头土脸。
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似乎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索性将话咽下。
只说:本公主可是喝惯了好茶的人,这里的茶不会太次吧?谢慈反问:我喝的茶会比你差?萧泠音:……她抿唇,怎么看谢慈怎么不顺眼。
谢慈怎么成婚了,也还是这么刻薄嚣张?转而想到她嫁的人是谢无度,又觉得也寻常。
即便她如此刻薄嚣张,也有许多男人喜欢。
不知道他们喜欢你什么,难不成只是浅薄的皮囊?萧泠音小声道。
谢慈却听得一清二楚:或许吧,但你连浅薄的皮囊都没有。
我有丰富的内涵。
是吗?谢慈挑眉,轻蔑地审视萧泠音,眼神像在说:内在?萧泠音被她的眼神气到,讥讽道:那些喜欢你的男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此番武宁王出使北齐,可别也出什么事?谢慈听她提及谢无度,还是咒话,沉下脸色:闭上你的乌鸦嘴。
萧泠音当时气到,说话没过脑子,待说完了自己也意识到不妥。
武宁王再怎么说也是代表大燕前去,若是出什么事,两国关系定然会发生变化。
可话已经说了,她也不能收回来,只好梗着脖子僵持着。
谢慈别开眼,对她话里的都字格外在意,问:你方才说,喜欢我的男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什么意思?萧泠音见她主动揭过,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嘛。
你看,萧羽风喜欢你,出了事,后来我表哥喜欢你,也倒霉了好一阵子,差点有性命之忧,再到司马卓,他也喜欢你,结果他也死了。
难怪那日梁清远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原来是因为这样?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谢慈撇嘴,再说了,那些人所谓的喜欢,根本也不是真心的喜欢,要么是为攀附权贵,要么是见色起意。
再说了,萧羽风与司马卓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没好下场说不定是上天的报应呢。
至于梁清远,那定然是他自己不走运罢了,还赖在她头上。
萧泠音又道:虽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武宁王出使北齐,北齐皇帝定然要好生招待他。
以武宁王的姿容气度,谁知道会不会被别人看上?上回内司马珊可不就是跟见了肉似的。
万一啊,到时候武宁王回来,还带回来几个美人……她故意膈应谢慈,男子三妻四妾在大燕很寻常,以谢无度的地位,指不定也会有三妻四妾,到时候谢慈肯定忍受不了。
他不会。
谢慈笃定道。
萧泠音切了声:男人不都一样,他先前与你浓情蜜意,因为你们方才新婚,可如今他离开你这么远,你又管不到,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他是他,别人是别人。
他反正不可能有别人。
谢慈的确被萧泠音这话膈应到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他说不会就不会吗?萧泠音见她被气到,更来劲。
谢慈阖上眸子,已经有些后悔找萧泠音喝这茶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嘛。
不过她此番目的是为了找萧泠音麻烦,怎么能让萧泠如此得意?谢慈也挑萧泠音心窝子扎,萧泠音最喜欢与她比较,她便故意挑萧泠音比不过的事情说。
半个时辰后,萧泠音掀了桌子,怒而离去,二人不欢而散。
这当真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从清风楼回去王府后,直到这日用过晚膳,沐浴完躺在床上,谢慈还在生气。
今日她与萧泠音的较量谈不上谁输谁赢,彼此扎了对方的心窝子,彼此都被对方气得半死。
夜色微凉,枕边空荡。
谢慈翻来覆去睡不着,望向头顶的绸帐,想到萧泠音今日所说的话:谢无度前往北齐,北齐皇帝不知会不会给他赐美人?北齐那些贵女会不会看他觉得欢喜?会不会都像那司马珊一般孟浪主动?她当时驳斥萧泠音语气坚定而坦然,其实心里也没这么笃定。
毕竟萧泠音说得对,男人嘛都那样,万一谢无度就背着她搞些花花肠子呢?如今天高皇帝远,她也不知道谢无度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他即便真与人有些暧昧苟且,回来后不告诉她,她又如何知晓?从前谢无度是洁身自好,身边没什么女人,但……那时候他还没得手,如今都将她娶到手了,说不定就生出二心来呢?谢慈越想越觉得不行,她猛地坐起身来,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她打算明日便收拾收拾,离开盛安去找谢无度。
她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自然不可能骑马赶路,要坐舒适的马车,也不能太快赶路。
以这个速度,她朝着谢无度回来的方向走,到时候正好能与他遇上。
到时候他刚才从北齐出来没多久,若是真有什么,定然来不及遮掩!当然,谢慈更愿意相信,他什么花花肠子也不会有,心里只有她一个。
毕竟她说过,她绝不容忍自己的夫君有他人。
若这是多想,她也能尽早见到谢无度,她看向这空旷的大床,天气越来越冷,被衾也越来越凉。
只她一个人躺着,仿佛怎么也暖不热似的。
谢慈轻微的一声叹息重重坠地,她下了决心,明日便收拾东西出发。
她慢慢躺回去,侧过身蜷曲着,将一旁谢无度的衣裳拢紧,抱在怀中,深深嗅了嗅。
她一向觉得谢无度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连他穿过的衣裳上也沾染他的味道,但如今随着他的离开,那味道仿佛也越来越淡了。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十分喜欢谢无度,都有十一分了。
她好想念他。
作者有话说:最近的更新时间飘忽不定,很抱歉。
因为临近年关,年年情绪状态非常差,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实在抱歉。
感谢在2023-01-06 05:46:02~2023-01-07 04: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朵拉大美女.? 30瓶;阿白 5瓶;zizichongya 2瓶;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第七十八谢慈说做便做, 她这一宿睡得不算安稳,早早醒了,梳洗装扮完, 便命兰时她们收拾东西。
这个浴桶,要带上。
到时候去驿站歇息, 万一他们的浴桶不舒服, 我会用不习惯。
这身衣裳也带上, 天气渐凉, 厚衣裳也得备着, 夜里更冷,更得备着。
这身衣裳新买的, 还未穿过,带上。
这套头面配方才那身衣裳刚好, 带上。
这双鞋子既舒适又好看, 说不定要走些路,正好合适,带上。
兰时与竹时她们按着谢慈的指示收拾着, 不知不觉东西便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
竹时看着那堆东西疑惑不已, 问道:王妃,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好端端忽然要收拾东西?谢慈笑意不曾敛, 虽还未出门,但仿佛已经想象出到时候谢无度见到她时的惊喜情景,道:出去走走,顺便给人送一个惊喜。
竹时懵着,未反应过来, 大咧咧道:王妃要给谁惊喜啊?难不成是田小姐?兰时稍稍一思索, 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拿胳膊肘捅了捅竹时,道:别问这么多,王妃出去走走也不错。
竹时一脸茫然,哦了声:也是,出去走走也不错,这段时间王爷正好不在。
谢慈只笑不语,也没多解释。
当日收拾好行李,已经近午时。
用过午膳后,谢慈便命她们将行李装上马车,自己亦上了另一辆马车,往出城的方向去。
离开时,街市热闹,一如往昔。
谢慈挑开帘栊,从马车中往外看,前两日她亦乘马车从这儿经过,彼时心情并不好,今日截然不同。
只因她要前往见自己喜欢的人,不再是盲目而空虚地等待,时间仿佛也因此变得充实而忙碌,充满了期盼。
北齐在大燕北境,从盛京离开后,谢慈一路往北。
她的行进速度如自己所料,十分慢吞吞,从盛安到下一座城池,便花了不少时日。
她一路过得舒适悠闲,好吃好喝,自然不知,她离开盛安后没几日,盛安城便出了大变故。
恭亲王谋逆,弘景帝被擒,盛安全城戒严,进出都难,里头飞不出一只鸟来,外头也进不去一只苍蝇。
因而外头还没人知晓消息。
-盛安城,皇宫之中。
弘景帝坐在房中,仍惊魂未定,这场变故来得突然,昨日夜里,他尚在睡梦之中,只依稀听得几声喧嚣风声,彼时还当是梦境中的场景,翻了个身。
没多久,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寝殿靠近。
他茫茫然坐起身,怨怼这脚步声吵醒了自己的安稳梦,沉下脸有些不悦,正欲发作自己的帝王之怒。
做皇帝这么些年,他虽没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帝王的架子早已经摆了十成十。
外头乱糟糟的,怎么回事?弘景帝质问的声音并未得到任何回复,寝殿的门被人推开,有拐杖轻敲在地砖上的声响,一声一声叩醒他惺忪的意识。
弘景帝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王兄?他狐疑地问一声,心里已经有一丝不好的念头,但仍不敢相信。
恭亲王手撑在拐杖上,不复往日里的和蔼可亲,一张脸严肃威严,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他睨一眼弘景帝,终于扯出一抹笑意,圣上可有什么吩咐?直到这一刻,弘景帝仍觉得这像一场梦。
他身边没一个人伺候,被关在寝殿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心里慌得很,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
他只好期盼着,或许敛之能收到消息,回来救他。
正想着,门被推开。
弘景帝心里一惊,有些害怕地看向门口,是恭亲王。
恭亲王手中拿着一道圣旨,缓缓走近,似乎推心置腹一般:十五弟,你不适合做皇帝。
弘景帝自己也知道,他看向那道空白圣旨,再抬头看向恭亲王。
恭亲王道:只要十五弟将这皇位让于我,我可保你性命无忧,如此一来,也对江山社稷和百姓更好。
他说的话,弘景帝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视线定在那道圣旨上。
盛安城变天的第五日,弘景帝禅位于恭亲王。
恭亲王称帝,改年号为建平,消息传向天下。
建平帝心中怨怼玉章长公主当年不曾考虑自己,因而在即位之后,命人追杀玉章长公主。
皇室众人,或被囚禁于皇宫,或逃散于民间。
谢慈得知这消息时,已经出发一个月余,快抵达大燕与北齐边境。
谢无度临走前给她留下些人手保护,她出门时并未全部带走,留了一半在盛安,这些人中有人向谢慈传信,谢慈这才得知盛安城的变故。
她心中大骇,一来没想到恭亲王韬光养晦,竟有如此实力。
二来,想到了谢无度。
谢无度一向被弘景帝倚重,如今弘景帝出事,新帝怎么可能放过他?原本出使北齐一事便有些不对劲,如今一想,更是蹊跷。
谢慈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并不愚蠢,她稍加思索,便猜测这些事恐怕都能串在一起。
司马卓之死,与北齐狼狈为奸,将谢无度诓骗去北齐,而后趁机发动宫变,让弘景帝禅位。
倘若如此,那谢无度只怕……凶多吉少。
谢慈手指掐在手心,深呼吸,不知道恭亲王与北齐皇帝到底达成什么协议,北齐皇帝会不会对谢无度不利?她心突突地跳,命他们赶紧往前赶路。
不会的,谢无度一向聪明,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们还约定过,他要早去早回,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谢慈在心里安慰自己,话一遍一遍重复,悬着的心却没能安下来一丁点。
赶路途中,没成想会遇上萧清漪。
萧清漪本是在汝州,被新帝的人马追杀,一路奔逃,眼看着要被追上。
她一路逃命,没忘护着谢迎幸,但她们乘马车,哪里有人家骑马的跑得快。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倘若被抓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萧清漪不时回头观望,握着谢迎幸小臂,低声安抚她情绪:幸儿,你别怕,没事的。
谢迎幸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做计量。
她想要荣华富贵,安稳生活,但比起那些,她更想要活着。
现下的情况是……她若是与萧清漪继续一起,势必要与她一起死。
谢迎幸不想死。
眼看着身后马蹄声将近,谢迎幸咬了咬牙,狠下心道:阿娘,你我母女一场,阿娘欠我良多,今日便一并偿还了吧。
萧清漪脸色一变,不知她这话何意时,被谢迎幸一把推下马车。
见萧清漪摔下马车,那些追兵们火速上前,将人围住,当然也没放过前面奔跑的马车。
萧清漪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一时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她待谢迎幸已经足够好,尽力地补偿她,但是在这样生死关头,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抛下,独善其身。
她的女儿,与她的儿子,都没有一个好人。
她抬头,看向那些追兵。
追兵们将她团团围住,萧清漪闭上眼,以为自己生命要结束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面目去见谢临。
但下一瞬,想象中的死亡并未来临。
有人远远投来一支箭,射在为首的那个追兵身上,他们一时间乱了阵脚。
正在此时,有马车疾驰而来,将他们冲散。
萧清漪分明看见马车上伸出一双手,从那双手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谢慈。
萧清漪抓住她的手,被她拉上马车,马车一路往前疾驰。
追兵们见状,反应过来,亦追上来。
萧清漪方才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身狼狈,此刻脸颊上还沾了些泥土。
她躲闪地避开谢慈的视线,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去找无度哥哥。
谢慈语气也有些急,呼吸还喘着。
萧清漪沉默着,有些难堪,她知道谢慈定然看见了她被谢迎幸舍弃的那一幕。
她曾经舍弃了谢慈,而如今她选择的那个人,又弃之敝履地将她舍弃,不知算不算报应。
这样的关头,谢慈可没有与她计较那点恩怨的心思。
她往后瞥了眼,那些人穷追不舍,她只带了百余人,倘若正面战斗,毫无胜算,只能想些别的法子脱身。
马车一路往前疾驰,那些人眼看着越追越近,必须尽快脱身。
待马车行驶入树林之后,谢慈想到上一次之事,拉着萧清漪趁机跳下马车,二人摔在树林之中,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谢慈痛得皱眉,但顾不上这许多,拉着萧清漪便往树林中走。
她道:若不快点脱身,等他们发现马车上没有人,定然会折返追杀。
她方才将兰时她们留下,此刻需与她们会合,尽快离开这里。
萧清漪被她拉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二人穿行过树林,与兰时她们会合,骑马往相反方向离开。
路上,萧清漪终于忍不住开口:多谢。
谢慈看着她的脸,嘲弄道:长公主一定很意外吧。
看,你选的那个人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而我却救了你。
萧清漪沉默良久,道了声:抱歉。
谢慈张了张嘴,原本还有许多怨怼的话要说,有很多为什么要问,但最终只是别过头,看向窗外。
她深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后转回头问萧清漪:长公主后悔吗?萧清漪苦笑着,点了点头。
谢慈道:那你还有药可救。
倘若你连这都不后悔,那只能说无可救药。
她轻哼了声,又道:你不止对不住我,也对不住无度哥哥。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1-07 04:17:28~2023-01-09 04:5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呼拉呼、soft亲爹 10瓶;阿白、小菊发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第七十九萧清漪听罢此话, 沉默不语,将头低得更下,她对不起谢无度么?她辛苦怀胎十月, 将他带到人世,亦不曾短他吃穿, 何曾对不起他?至于谢慈这话, 只说明她被谢无度欺瞒得滴水不漏。
她天真无邪, 对谢无度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见萧清漪不说话, 谢慈有些生气, 都这样了,她竟然还没有一丝悔改之意!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谢慈斥道, 他又不曾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从头到尾, 都是你对不住他。
你虽有生育之恩, 却未尽养育之责。
谢慈出生时,谢无度已经七八岁,那ЅℰℕᏇᎯℕ时候起, 他们之间的隔阂便已经深到难以修补。
谢慈不知道, 也想象不出来,不过七八年,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到底能因为什么惹萧清漪这般不喜?她真搞不懂。
可萧清漪并不知如何跟谢慈言说,她也曾试着当一个和蔼可亲的娘亲,爱护自己的孩子。
但谢无度不同。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而谢慈也早别过头, 不想再和她说话。
马车一路往前行驶, 不曾停下片刻,他们人不多,不敢对那些追兵掉以轻心。
恭亲王这些年对萧清漪的怨恨一点点积攒,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当年先帝身死,萧清漪从皇室子弟中选择了弘景帝,而非自己,他恨。
当时他分明也曾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可萧清漪不曾看他一眼,只说可惜他瘸了腿。
但无所谓,晚了十几二十年也一样,这皇位终究是他的。
他得了皇位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萧清漪抓回来,要她亲眼看看自己坐在这皇位上是多么合适。
新帝命令下达,到了汝州,却变了意味。
萧清漪携人迁居汝州时,汝州知州惊喜不已,前来拍马逢迎。
结果几次都只得萧清漪冷脸,甚至于被训斥了几番。
汝州知州心中记恨,听闻新帝下令捉拿玉章长公主,便添了一把火,命人追杀。
青阑先行探路,回禀谢慈:回王妃,属下查探过,前面不远处有座镇子,尚是安全之所。
身后的追兵也已经不见踪影,谢慈终于能喘口气,骑马不比坐马车舒服,她已经有些累。
一行人进了镇子后,谢慈翻身下马,看了眼身边的萧清漪,道:我要去找他,你自便吧。
萧清漪明白,她与谢慈之间的关系,她愿意如此已经令人意外,不可能奢求更多。
她道了声谢,将马交还给她们,而后转身,便打算离开。
谢慈看着萧清漪背影,她当时从马车上滚落下来时似乎伤到了腿,这会儿竟一瘸一拐地。
谢慈蹙眉,她记得,方才与萧清漪说话时,她手上似乎也伤了,她又独身一人……谢慈转过头,很想就这样让她离开。
但终究是心软。
她叹气,叫住萧清漪:等等。
谢慈拉着萧清漪留下,一边命青阑去找个落脚的地方,另一边则带着萧清漪去了医馆。
萧清漪与谢慈衣着富贵,医馆的大夫一眼瞧出她们身份不凡,但这镇子地处偏僻,与繁华不沾边,因而大夫只以为,她们是商户女眷。
谢慈按住萧清漪坐下,没心思说话,敷衍应了两声:是,大夫说得不错,还请大夫替她瞧瞧伤处。
见谢慈不愿交谈,大夫也未曾多问,替萧清漪诊治过后道:这位夫人腿骨有些许错位,还有些小擦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谢慈嗯了声,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赶紧给诊金。
从医馆出来后,一行人往青阑找的客栈落脚。
镇子偏僻,客栈中自然也没什么客人,小二热情地招待他们,谢慈心中焦急,没心思应付,兀自上了楼。
兰时扶着萧清漪上楼,安置在隔壁房间。
又拿来药,替萧清漪上药。
萧清漪比谢慈更懂得朝堂争斗之事,这恭亲王既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营势力,一朝造反,实在是小心谨慎至极,可见心思缜密。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放过谢无度?谢无度在北齐,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萧清漪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到谢迎幸的所作所为,几乎心如死灰。
她在这世上的唯一指望,只剩下一个女儿,可偏偏是这个女儿,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萧清漪上过药后,在客栈的房间躺下,勉强吃了几口饭。
谢慈亦是没心思用饭,哪怕今日奔波劳累了这么久,也没胃口吃东西。
她在担心谢无度。
她恨不得立刻就奔去找他,可是不行,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路程不会顺利。
更何况,他人还在北齐,若要出大燕边境,谈何容易?谢慈心中郁郁,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谢慈早早醒来,终于收拾好情绪,吃了些东西。
萧清漪还未醒,她命兰时去看她情况,兰时回来时脸色担忧,道:王妃,长公主她发起高热,情况不太好。
谢慈眉头一皱,上楼,踏进萧清漪的房间。
她面色潮红,仰面躺着,嘴巴紧抿,瞧着的确状态不好。
谢慈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烫手得很。
兰时,你快去请大夫。
兰时应了声,出去了。
谢慈又让竹时打来温水,将帕子浸湿,再拧干,置在萧清漪额上。
竹时道:王妃,奴婢来伺候长公主吧。
谢慈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来吧,也有些事情做,省得胡思乱想。
这话让竹时不太好继续劝,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王妃日日忧思,的确不能再忧思下去。
大夫很快便至,又开了些退热的药,竹时拿去厨房煎了,谢慈亲自喂萧清漪吃药。
萧清漪睁眼时,意识还朦胧,瞧见谢慈坐在床边照顾自己,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她甚至以为,还在很早以前。
直到谢慈开口:你醒了。
疏离的语气与态度将萧清漪从恍惚中拉回来,她眨了眨眼,从前谢慈一贯唤她阿娘,生病时见她醒来,语气惊喜万分。
现下终究是不同的。
你怎么……萧清漪嗓子疼着,声音喑哑。
谢慈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不然我一直会担心无度哥哥。
萧清漪默然,张嘴喝下谢慈喂来的药。
十五年朝夕相处,她何尝不知道谢慈心软又重感情。
多么讽刺。
她的亲生女儿,与她的假女儿。
萧清漪垂眸,安静地喝药。
谢慈亦未曾出声,房间内只有勺子碰撞药碗的声响。
良久,一碗药见了底,萧清漪自己擦了擦嘴角,而后斟酌着开口问:你……打算去哪儿找他?你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谢慈搁下药碗,打断她的话:北齐。
萧清漪微愣,看着谢慈坚定的神情,道:你不可能进得了北齐。
谢慈道:那又如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我一定要去找他。
你已经放弃他,我不能放弃他。
更何况,我相信他,他会好好的。
萧清漪从胸口长吐出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慈替她拍着背,待她舒缓过来,道:你不宜走动,我可以留几个人在此照顾你。
我明日便要出发,去找他。
萧清漪靠着枕头,生病使她虚弱无力,方才剧烈的咳嗽更是抽干了她的力气。
她垂下眼眸,半晌,听见谢慈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甚至于你都没有试着去了解他。
萧清漪想说,谢慈,不了解他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但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被谢慈扶着躺下,昏沉沉睡去。
萧清漪睡着后,谢慈回到自己房间。
她方才的话是认真的,她明日便要出发去找他。
但这日夜里,谢慈的计划被打乱。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1-09 04:56:54~2023-01-10 15:5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再来一块布朗尼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