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大早就准备出发了。
侯充留在后山, 继续处理事情。
杜荆跟着他们一起出发。
马车和驴车也留给了后山的百姓。
没必要隐藏他们修行者的身份了。
若是遇到境界低的,自然不必隐藏。
若是遇到金丹之上的,也藏不住。
常无忧提前想好了:若是有人询问, 就假装是祁连的人。
她坚定去冒充是舅舅门派的人。
何染霜长得太好,常无忧害怕惹了麻烦, 于是让她戴了面纱。
临行前, 曲肃在后山周围留下自己的灵气痕迹,保证在他们外出期间, 这里不出意外。
曲肃忙好了, 他们准备出发时,后山的人都来送他们。
有的孩子还小,和常无忧熟了一些,便大着胆子开口问:教主姐姐,去做什么?常无忧想了想, 不知道该告诉他,自己去杀人,还是说自己去买糖。
最后,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让孩子活得太天真。
乱世无天真。
她严肃地开了口:我们去报仇, 要杀人的。
那孩子满脸兴奋,挥了挥手臂:那教主姐姐一定要多杀几个人!常无忧……她万万没想到, 现在的孩子已经这么看得开了。
她觉得不太好,于是又说:报完仇, 我给你们买糖。
他们用了传送阵,消失在大家眼里。
常无忧他们不见后, 陈奇观挥了挥手:大家好好干啊!他热情洋溢:还得再建些房子, 大家都能住得宽敞些, 地里也不能闲着。
大人们去忙了,我们也得忙起来!后山喜气盈盈地忙碌起来。
常无忧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距离太远的话,传送阵便不能那么精确。
于是,他们先从山中传送出去,然后御剑飞行一段。
终于到了梓城外,他们往城中走去。
一别多年,常无忧心中感慨。
当时出走时,像是丧家之犬,现在也算是有点小小的成绩了。
但临近城边时,他们却发现了一些不同来。
城门口,原来只有两个年老的衙门卫兵,闲闲散散地坐着,并不管事,大家来去随意。
但现在,门口竟然围上了栅栏,还有几个壮汉守在门口,对进出的人都严加审查。
常无忧不知道这些人是在查什么,她怕惹事,于是不敢从城门进去。
他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御剑从城墙进去。
进了城后,曲肃一直话不多。
他对这里应该感触更深一些。
毕竟,他在这里讨饭,讨了近两年。
常无忧慢行几步,走在了后面,让曲肃走在最前。
曲肃目光径直向前,应该是有目标的。
他们跟在曲肃身后,常无忧忽然觉得这路熟悉起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前面拐角之后,应该是有个包子摊的。
但他们拐了角,只有干干净净一片,没有包子摊。
那卖包子的老板呢?常无忧想着,是不是挣钱了,所以回家做别的营生了。
但不只是包子摊,还有些摊位也没了,整个城,都有有些萧条了。
包子摊后面的糖铺还在。
常无忧走过去,买了几样糖,等老板给她包糖的时候,常无忧问:老板,之前这儿的那个包子摊呢?糖铺的老板看了常无忧一眼:早没了。
这话听着吓人。
卖包子的老板当年对曲肃,是有些关心的。
肉包子比素包子贵。
常无忧那时看得清清楚楚,曲肃给老板收拾了桌椅后,老板给他的,都是肉包。
她还记得,老板曾问过曲肃,愿不愿意给他姐姐家当儿子。
在曲肃艰难的那两年了,卖包子的老板,也许是他不多的温暖了。
常无忧有些担心卖包子的老板,于是又问了一些。
糖铺的老板看她不像是什么恶人,也就一点点说了。
他出不起租金了。
刚开始,他还偷偷卖,但是后来,被踢断了一条腿,只能回去了。
买完糖后,常无忧让何染霜、杜荆和侯朴,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她和曲肃去了糖铺老板说的地方。
他们绕过了一条曲折的小胡同,终于到了一扇门前。
这就是包子铺老板的家里了。
门严严实实关着,曲肃轻轻敲了门。
门里有人应声:谁啊?曲肃不知怎么答。
他该说什么,说是阿肃,还是说是故人?他正纠结的时候,门开了条小缝。
一个女子谨慎地探出半个头来,观察门外。
女子身后有一深一浅的走路声。
片刻后,一个男人开了门,和女子并排站在门前。
确实是包子摊老板。
常无忧和曲肃临行时,他还年轻。
但现在已经有了些微老态。
包子摊老板盯着曲肃,不敢相信。
门前站着的青年穿着白衣,清俊又贵气,他不敢认,但眉目间,似乎还有些小时候的样子。
阿肃?他试探着问。
曲肃眉目舒展,忽然笑了起来:王老板,是我。
他以为王老板也许不记得自己了,所以不敢在敲门时说自己是阿肃。
但这一眼,王老板就认出自己来。
还是有人惦记他的,曲肃心里有些酸涩。
王老板又看了眼常无忧,脱口而出:这孩子这几年没怎么长啊。
这事怪不得常无忧,她不解释,只笑。
王老板忍不住盯着曲肃,没想到当年的小乞儿,竟然长成了这般的好模样。
他将曲肃和常无忧迎进家里,曲肃将手里买来的点心和卤肉都给了那女子。
那女子推脱一番,还是接下了。
坐在屋里,王老板先问了曲肃这几年的情况。
曲肃只说自己找到了亲戚,然后,他又问起王老板现在的情况。
哎,其实你走得不错。
王老板叹气:你走了一年左右吧,那些人就开始折腾了。
梓城外有座山,杀了曲肃全村的门派就在那山上。
叫道德门。
王老板忍不住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叫这个名的。
曲肃轻声说:仙修一向如此,不做人事。
王老板继续说:之前确实没什么事,只是隔三岔五来城里寻欢作乐。
赌场青楼本就不是正派人去的,道德门的人去那里,和我们无关。
偶尔他们酒醉了,砸个摊子,杀个人。
但当时,我们总觉得轮不到自己身上。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们开始更加张狂起来。
他们搜罗了城里的地痞,将城里管了起来。
衙门呢?常无忧问。
凡人也是有衙门和朝廷的,看着他们乱搞吗?衙门也都是凡人啊。
之前曾有个书院的大人,是县令的儿子,年轻气盛,去找了他们,但那位大人第二天就被挂在了衙门墙上,死透了。
自那以后,衙门就不敢管了,也管不了了。
所有的人家,所有的铺子,都要向他们交钱。
我原来的包子摊开在糖铺老板门前,只要给糖铺交一些租金就行。
后来啊,我还得向道德门交钱。
糖铺老板心善,不收我的钱了。
我每个月,向那道德门交了钱之后,堪堪够生活。
只是大家都交钱,日子都紧张,大家伙宁愿在家里做饭,省些开支了。
所有的铺子生意,都愈发不好了。
我不想交钱了,偷偷卖。
但是被发现了,被打断了腿。
王老板的妻子放好了东西,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夫君瘸着腿,还被押着游街。
她一想起那天,就要抹眼睛。
王老板轻声斥她:说那些做什么。
他生怕让曲肃听了难过,只说:幸亏你离开得早。
常无忧听了,只觉得这里梓城岂不是变得和协城差不多了。
这里有个道德门,协城原有个钱大人。
他们没停留太久,便离开了。
路上,曲肃开了口:我想早日动手。
早日动手,就少些人受罪。
常无忧懂他的心思。
但她得先搞明白这个道德门后面,还有没有什么靠山了?倒不是有靠山就不动手了,她劝曲肃:有靠山一个做法,没靠山又是另一个做法。
起码他们不能惹火烧身。
明日吧,她说:明日,我们去道德门内看一看。
只是,没等到明日,他们就遇到了事情。
常无忧和曲肃到了客栈里,和何染霜他们汇合。
之后,便要吃些东西了。
现在他们有钱,便没有走远,直接在客栈里吃了。
常无忧选了二楼。
他们五人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的景色。
饭菜上来后,常无忧招呼着大家吃饭:我和阿肃都在这里待过,但都没吃过这里的饭菜,大家尝尝。
那时候,她和曲肃都穷,待了那么久,谁都没有吃过这里的特色菜式。
吃饭了,何染霜自然是要把面纱除去的。
她夹了一口菜,觉得这里菜式和自己家完全不同。
她眼神向窗外一瞥,看到了几个壮汉,正愣愣地看着她。
何染霜非常厌恶这种眼神,她道了声:晦气。
便把自己这边的那扇窗关了。
但麻烦已经找上门。
那几个壮汉从正门上来了。
那几个壮汉穿着一样的衣裳,上了楼梯,直接到了常无忧这一桌。
他们开门见山,直接问何染霜:这位姑娘,可是愿意随我们走一趟。
这不是问句,他们当即就要伸手来拉人。
动作熟练,似乎经常做这种事情。
常无忧知道何染霜最烦这些事。
她当即叫了一声:阿肃!曲肃多年的怨气终于有了地方发泄。
他坐着没动,直接挥了筷子。
筷子尖灵气迸发,将几人重重击倒在地。
那几个人摔在地上,反应了过来,当即跪在地上:求仙长饶命!何染霜指尖微动,就要凝出箭簇来,将他们杀死。
常无忧拦住他们:不要动手。
杀了他们,就失了先机。
然后,常无忧开了口:我们等在这里。
这一句后,地上几人终于起了身,慌张往外逃。
常无忧他们安静吃饭。
过了会儿,曲肃微微闭目,轻轻开了口:有修行者来了。
待会,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何染霜已经放下了筷子,手中轻轻把玩无形的匕首。
侯朴赶紧扒饭,生怕待会影响自己发挥。
曲肃面色平静,但胸中惊涛骇浪。
他忽然想到了,被屠村的那一天。
那些很久前的回忆,重新出现在脑中。
自己的家人,邻家的孩子,都浸在了血中……他的妹妹,也才一岁有余,步子都走不稳。
妹妹被父母藏在柜子下的衣服里。
但妹妹年纪太小,发出了一些声音。
小小的身躯,被砍碎……曲肃深吸一口气,试图露出一点笑来。
但他实在做不出表情,只冷冷坐在原处,感受着不远处仇人的接近。
他的血,似乎都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侯朴(天真发问):师兄,听说你在这里呆过两年,一定很熟悉吧。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曲肃(表情复杂):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