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很喜欢面前的这道元宝虾。
有些甜, 很鲜。
她吃完了最后一个虾,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那边的楼梯上有了声音。
常无忧明明听到了脚步声,但她保持姿态, 绝不扭头看一下。
直到来人上了楼,站在他们不远处:各位仙友, 我是道德门的掌门, 仙号明德。
若门下有不敬之处,还请海涵。
明德说完了这两句, 常无忧才转了头。
是个中年的蓝袍修者, 面白留着须,看上去还算儒雅,看不出之前是个混混的样子。
明德身后还跟着一个修行者。
常无忧开了口:我们只是途径此处,没想到……她顿了顿,冷言冷语:仙友的手下不怎么懂事啊。
明德没想到这伙人里, 领头的竟然是最小的这个。
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万千想法。
不知这位是掌门的女儿,还是年少修行?明德偷偷查探, 却查探不到常无忧身上修行的气息。
他有些心惊,若真的是年少修行, 不知是用灵器遮掩了身上气息,还是境界太高。
不管是凡人, 还是境界高,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毕竟, 灵器难得。
是凡人的话,也地位不俗。
他只能更恭敬:是我们不对了。
话音刚落, 他就拿出腰间的剑, 不待身边人有反应, 将一剑过去。
一剑后,之前领头想拽何染霜的人,就倒在了地上。
死了?常无忧有些惊住了,她是想让之前的人得到惩罚,但她万万没想到,明德竟对自己的人这么狠。
死去的那人并不无辜,不知之前糟践过多少女子了。
常无忧迅速平静心情,她随意摆了摆手:这次便算了。
明德舒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来:敢问仙友来处?常无忧刚想按照之前的说法来,说他们是祁连派的。
可是,她一抬头,看到了明德身上戴着玉佩,头上金冠,身上穿的是锦袍。
话出口,就变了:我是无忧派的。
明德睁眼说瞎话:久仰久仰。
曲肃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
明德姿态更低:仙友明日可愿来门下小酌几杯佳酿?他搞不清常无忧的年纪,不知道她是本就这么大,还是修行了成了个童颜老妖精。
所以,他又补了一句:茶也可以。
常无忧点了点头:好。
他们说定时间后,明德便带人就离开了,离开时还贴心地把自己手下的尸体带走了。
常无忧他们也准备下楼。
曲肃拿着银子,就要去找掌柜的付饭钱。
但柜台内外,店小二和掌柜的,瑟瑟发抖。
刚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这几位客人是仙长,现在知道了,怎么敢收钱?曲肃把银子递给掌柜的。
但掌柜的脸上挤出笑来:不用了,仙长能在这儿吃上一顿,是我们的荣幸。
侯朴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杜荆拦住了。
都不容易。
杜荆只说了这一句,就走了。
曲肃将银子往柜台上一放,便离开了。
他们一共要了两间房。
常无忧和何染霜住一个单间,曲肃他们三个住套间。
这会儿,他们都到了常无忧房中说事。
为何这么说?曲肃问她。
不是说好的,自称祁连派吗。
常无忧摇头:本应该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你们看到了吗,她说:那个明德是掌门,可是身上没有一点灵器。
他身上虽然看起来华贵,但配饰和衣服,都是凡间的。
他和他身后的两人,连个储物戒指都没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靠山?祁连派说到底,现在也有了些名声。
若他听说过,明日里他可能会装腔作势,我瞎编一个门派,他没听说过,说不定会把我们当作和他们一样没名没势的小门派。
明日里,他应该不会提防我们。
何染霜听明白了:教主意思是,明日里,他想和我们结盟?常无忧点头:对,他许是这个意思。
一个没名没姓的小门派,自然是想扩大势力的,又没资格攀附上大门派,只能搞结盟了。
她问曲肃:他们今日来的人,是何境界?曲肃答:那个掌门是褪凡,他身后两个,一个褪凡,另一个筑基。
常无忧托着腮,忽然开了口: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开始在城里张狂起来了。
因为没有长进。
她说:阿肃说了那时候他的仇人是筑基。
百日筑基。
想必,阿肃刚寻到梓城,那明德就褪凡了。
我和阿肃还未相识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是褪凡。
我和阿肃离开一年后,他还是褪凡。
一年年的,一个混混,能有多大的耐心去打坐练功。
所以,还不如享乐。
褪凡,在梓城为非作歹,够用了。
明德的现状,几乎就是现在修仙界的现状了。
人活着,总得有点寄托。
自己在修仙路上没有长进,只能找乐子了。
先前魔修在的时候,修仙的这些人还有些追求,能去和魔修斗一斗。
现在,只能在凡人面前逞威风了。
常无忧摇了摇头,叹道:不论功法,光说做的事,我竟看不出我们谁是魔教,谁是正派了。
她站起来,郑重说:明日,我们替天行道。
说完了这话,她又觉得这话说得太装模作样。
算了,这天太黑了,可不配我们替它行道。
明日,给阿肃报仇。
她重新又说了一次。
然后,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明日的战术。
道德门人数可能多一些,不止修仙者,还有打手。
曲肃、何染霜和侯朴都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出一点闪失。
因为怕出问题,常无忧和杜荆便不去了。
那边人多手杂,曲肃和何染霜的护体罩练得还不够好,若是给常无忧和杜荆用了护体罩,便会分散一些注意力。
明日对手可能会比较多,分心就不够安全了。
商量好后,曲肃他们三个便要回自己房间了。
何染霜还没关上她们的房门,常无忧看到曲肃在他们房门前低了头,似乎捡起来什么东西。
常无忧大声问他:捡到什么啦?不会是捡到钱了吧?她开着玩笑,但是曲肃向她抬起了手,果真是几锭银子。
常无忧的笑僵在了脸上。
客栈的掌柜的,是真的怕了。
不止将他们的房钱、饭钱都还回来,还多了这么多。
这钱曲肃没去还给掌柜的。
若是还了,可能掌柜的今晚都睡不着了。
常无忧躺在床上,扭头问何染霜:住店、吃饭花钱,这不是应当的吗?何染霜躺在她身侧,点了点头:是啊。
还有很多事情都是应当的。
比如人命应该是一样重的。
比如,若是无仇无怨,就不该去扰了别人的生活,更不该夺了他人性命。
但这些应当的事情,现在却极为罕见。
就像她身边的染霜,什么都没做错过,却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常无忧闭上眼,思考一些事情。
凡人难道,真的在修仙者面前,就应该如同蝼蚁一般?她辗转不能眠。
何染霜呼吸平静,不知是睡了,还是进了识海。
常无忧睁开了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来。
月光朦胧,她看着自己的手。
凡人的手。
没什么力量。
操纵不了灵气。
没有反抗之力。
但她还是想用这样的手,去做一些小小的改变。
第二日,常无忧和杜荆等在客栈里。
曲肃在房间里画了一圈护身符,临行前,他一再叮嘱,让常无忧和杜荆不要出去。
这是头一次,他们和曲肃分开。
杜荆有些不安,在护身符围成的圈里频频走动。
常无忧坐在凳子上,看他焦躁不安。
她心态很好,觉得不会有问题。
她和染霜说了,若是有问题,就当即带着师兄师弟传送逃走。
就算侯朴犯傻气,或者曲肃血气上头,总还有个染霜带着他们有个活路。
常无忧不觉得逃走这事丢人,能有条命在,才能说以后。
也没多久,忽然房中气息波动。
杜荆一下子蹦到常无忧身前护着她。
是何染霜。
何染霜急匆匆的:教主,师兄杀疯了!常无忧当即跟着何染霜进了传送阵里,杜荆也快步跟上,到了道德门里。
常无忧一到,就有些愣住了。
曲肃舞着剑,与对面的人战在一起。
对面的人是道德门的掌门明德,已经没什么气力,马上就要倒下。
常无忧问何染霜:怎么了?她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但何染霜急急说:刚开始我也没看出什么,但师兄杀死了几个人。
我就喊他,师兄,别杀死,你还得用。
但他不应我!何染霜几乎要哭出来:我看他眼睛,他好像看不到我了一样。
我和阿朴叫他师兄,他也不应!所以才急着把常无忧叫过来。
更何况,这个道德门里的修行者和打手,已经全都躺在了地上。
若是曲肃将掌门明德打倒后,这里就只剩下被掳来的凡人了。
若是曲肃还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样子,他的剑就要到凡人身上了。
常无忧叫了他一生:阿肃!但曲肃没有回头。
明德已经半歪在地上,勉强抵抗。
常无忧慌张起来:阿肃!杜荆跟她一起叫着曲肃的名字。
曲肃一剑刺穿了明德的腹部,终于回头看了眼常无忧。
他手中的剑垂下,眼睛似乎有了些清明。
爹爹。
忽然,不远处的房里走出来一个孩童,踉跄着朝着明德走过去。
地上的明德微微睁开了眼睛:囡囡……明德用力将手抬起一点,吐着血的嘴中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来:逃啊……但囡囡只有一点点大,仍然执着地向明德走去。
曲肃低头看那边的小女孩。
他轻声唤:二宝?二宝死了。
他平静告诉自己。
然后,曲肃拿着剑向小孩走过去。
常无忧被他惊住。
就算明德有大罪孽,但稚子何辜?这个小囡囡走路都不稳!常无忧跑过去,站到曲肃面前。
她拼命和曲肃说话:阿肃,阿肃!她说:阿肃,你已经报仇了。
但曲肃绕过她,仍然坚定向囡囡走去。
常无忧无法,只能抱住他,想拦住他。
曲肃低头,声音没有起伏:我妹妹,只有一岁多,被砍碎了。
他指了指前面毫无知觉、摇摇晃晃一心找爹爹的女孩。
她无辜。
我的妹妹又有何辜?他这样一说,常无忧就想到了自己的幼弟。
那么小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她咽下眼中的泪,仍然坚定抱着曲肃。
这个杀戒,不能开。
开了,以后不知道曲肃会变成什么样。
阿肃,不能这么干,她努力和他讲道理:这孩子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
曲肃微微扭头:可是,他们杀了我的妹妹啊。
常无忧抬头,看到了曲肃茫茫然的眼睛。
阿肃,他们正派不是人。
常无忧温声细语:我们魔教,不做正派的事。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曲肃又向前几步,终于慢慢停住,不再向前。
对,他恍恍惚惚重复:我们魔教,不做正派的事。
他忽然清明起来,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情。
曲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剑,心里的桎梏正在慢慢消散,一些气流正在他的胸腹中旋转。
他恍然,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明德还没死透。
曲肃走过去,将手掌放在他头顶,运转了功法。
片刻后,何染霜笑起来。
侯朴叹了口气,小声嘀嘀咕咕:我还觉得,说不定我能先金丹呢……常无忧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金丹与心境有关。
但她觉得,曲肃能够金丹,不是因为他杀了仇人,而是因为他放过了囡囡。
魔功确实比仙法进益更快。
常无忧的爹算是天资较好的,仍然用了十余年才到金丹。
她对何染霜充满信心,觉得不久后她手下又能多一个金丹。
但现在,并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么多。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曲肃把躺在院子里还没死透的修行者,都吸收了功力。
还有些凡人打手,只是被侯朴打晕了,等待之后的处理。
现在,侯朴拿了绳索,将这些凡人打手绑了起来。
常无忧觉得,这些作过孽的凡人,应该交给衙门处理。
如果他们全都自己处置了,衙门的威严仍然是没有的。
如果让衙门处置了这些凡人打手,说不定能重塑起权威来,以后将这座城重新管起来,恢复正常的生活。
道德门的地盘很大,里面有不少奴仆。
现在,那些人站在角落里,面目呆滞,万万没想到,压迫了自己那么久的人,竟然就这样死去。
他们没有一点准备,片刻后才缓过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常无忧看了他们一眼,皱眉等着,等他们安静下来。
片刻后,哭声小了一些。
走吧,常无忧说:你们自由了,回家吧。
但那些人不敢起来,惶恐地看着她。
常无忧大概知道他们的想法。
怕了吧。
她现在心里还有事,没心情去安慰他们。
于是,她做出一副恶行恶相来:走不走!她挥了挥手: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这话若是曲肃来说,那些人许是会信,刚刚曲肃的样子当真如凶神一般。
但这话是常无忧说的,她面目柔善,胳膊挥舞无力。
更何况,刚刚所有人都看到她拦住了曲肃,不让他杀了无辜的囡囡。
地上跪的人并不怕她,但他们终于缓过来了,相互搀扶着起了身,对她道谢。
有些人跑向了门外,流着泪,欢喜回家。
常无忧松了口气,她看向地上那个小囡囡,有些发愁。
这个小东西,可怎么办呢?囡囡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境地。
她也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只看到自己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以为是爹在和自己玩,笑嘻嘻还是想走过来。
明德已经咽气了,但即使已经死去,明德的眼睛仍然睁开,看着女儿的方向。
侯朴看了明德一眼,忽然有些感叹:明明是个人渣子,竟然还算是个好爹。
常无忧应声:当好人和当好父母,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明德死了,杜荆揪住囡囡的衣服,不让她前往。
囡囡回头,抓住了杜荆的裤子,她个子矮,杜荆的裤子被她拽得往下掉。
杜荆只能一手抓住囡囡,一手捂住自己的腰带。
囡囡走出来的那间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得很漂亮,但眼神有些发愣,堪堪二十岁的样子,郁郁寡欢中能看到书卷气。
常无忧看了那女子一眼,又看了囡囡一眼。
有些像。
常无忧开了口:她可是你的女儿?那女子盯着明德的尸体,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对。
她恍然明白明德已经死去,于是,她迅速摇了头:不是我女儿!她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她不是!女子整个人有些歇斯底里,把囡囡吓到了。
囡囡抱住了杜荆的腿,怯怯唤:娘……那女子听到这一声娘,愣了愣,捂着脸哭了起来。
何染霜一直跟在常无忧身后,看到这一幕,她叹了口气。
何染霜走上前去,将那女子揽在怀里。
何染霜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洗掉了,你还是干干净净一个人。
你没有错……何染霜这样说着,自己却流下泪来。
那个女子似乎察觉到一些什么,终于趴在了何染霜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常无忧皱着眉瞅着囡囡,不看她们。
何染霜将那个女子扶进了房里,房里先是哭声,之后哭声渐停。
片刻后,何染霜走了出来。
她好一些了,何染霜轻声说:也和我说了一些经历。
她原是梓城书院夫子的女儿。
那明德未修仙前,只是个混混而已。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那时候,她是梓城的才女,已被许配给县令之子,明德是个没本事、有了些年纪也没娶上妻的混子。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这辈子本应该只有这一面之缘而已。
但一朝全变了,她被掳来,给他生了个孩子。
她怎么可能爱这个孩子?常无忧听着那女子的人生。
地上的囡囡一无所知,玩着杜荆的裤子。
外面有些冷了,囡囡看了地上的爹一眼,抽了抽鼻子,然后乖乖地自己用杜荆的裤子擦了鼻涕。
杜荆长叹一声,没有阻拦。
这孩子怎么办?不多时,那女子再次从房子里出来了,她现在眉目都平静下来。
多谢几位大人。
女子对他们道了谢:我要回家了。
常无忧问她:孩子怎么办?女子摇头:这不是我的孩子。
她没有看囡囡一眼,已然做好了全部的心里准备。
女子脸上甚至有了些许笑意:我爹娘在等我回家,他们说过,不管经历了什么,我都是他们的女儿。
她再次作了揖,就要离开。
但她走过囡囡身边时,囡囡仰头,怯生生看向她:娘……女子脚下未停半步,也不曾回头看囡囡一眼。
她走到了门口时,终于回了首。
常无忧这才看到,她满脸都是泪。
若是大人不嫌,她说:还请大人把这个孽畜带走。
我见了她,都恨不得掐死。
她说了最后两句,便离开了。
囡囡看着娘离开,又看了看地上的爹,终于有些害怕起来。
但她被杜荆禁锢住,没办法去追娘,也不能去找爹。
只能低下头,装作看不见杜荆的脸,然后一把抱住杜荆的腿,假装自己有了依靠。
侯朴已经将那些凡人打手全绑好了。
曲肃也吸取好了功力,道德门的人全死了。
他们围在一起,看这个小东西。
怎么办?侯朴问,他挠了挠头,觉得非常难办。
她娘不要她了?杜荆轻声问,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想确定一下。
不要了。
常无忧说:这本来就是她人生中的意外。
她好端端地生活着,盼着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儿。
一朝被强迫,给自己憎恶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这个孩子,她爱不起来。
她若是带走了这孩子养大,那确实是母爱伟大。
但她一走了之,也说不得自私。
毕竟,她凭什么要伟大,凭什么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弥补一个不是自己酿下的过错。
凭什么在余生里,带着一个随时提醒自己悲惨命运的孩子。
她也不是完全的不念着囡囡,常无忧叹道:你们没听到她最后一句吗?她说要我们把囡囡带走,她说她都恨不得掐死她。
她是娘,都恨不得掐死。
那城里其他人呢?囡囡若是留下,旁人怎么看她?那些因为她父亲,家中死了人的,怎么可能对她有好眼色。
曲肃现在神智清醒过来,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他想气气常无忧,于是轻飘飘开口:还不若杀了。
常无忧瞥了他一眼,给他让开位置。
来来,你来杀。
她心中正觉得难办,曲肃还来说风凉话。
气得常无忧指指着囡囡说:曲肃,你不杀了,你就是狗东西!曲肃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不敢再说话,默默认了狗东西这个名号。
只能带走了。
常无忧叹了口气。
先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人愿意收养的,要是找不到,就带回后山先养着,不行再找找。
杜荆成了看孩子的。
囡囡哭了会儿,便困了,杜荆只能抱着她。
道德门里只剩了他们几个,还有几个被绑起来的打手。
曲肃和何染霜去了房子里,找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带走。
粮仓和银库里的东西,他们只装走了一点。
毕竟,他们现在不缺粮食,也不缺钱。
而这些钱和粮食都是道德门从梓城抢走的,应该还给这里的人。
房子里的有些摆设,他们倒是装走了一些。
以后他们门派里,能用的着。
侯朴在院子里走了走,站在池塘边,然后,他走进水里。
水不深,刚到他膝盖。
侯朴深吸几口气,将袖子捋起来,呼哈一声,将湖石抬了起来。
曲肃走过来,将湖石收在戒指里。
池塘中的小亭子也不大,曲肃和侯朴合作。
曲肃用剑气,将亭子下面的支柱,整整齐齐削断。
然后侯朴将亭子抬起来,又收在了曲肃的戒指里。
侯朴干得热火朝天,大声问:我看着这墙不错,能不能挖了?常无忧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她心里有些累,觉得手里几个都是不省心的。
忙完后,已经是下午,太阳斜斜挂在山坡。
先将杜荆和囡囡送到了客栈,之后他们带着那些被绑起来的打手到了衙门。
衙门空落落的,里面都生了杂草。
去把他们找来。
何染霜守着常无忧,曲肃和侯朴出去,找到了县令和衙门的一些人。
县令穿着发皱的常服,瑟瑟跪在地上。
常无忧严肃告诉他:道德门被我们灭了。
县令不敢置信,抬头看她。
常无忧继续说:仙修,都被我们杀死,还有这几个凡人帮凶,你们自行审判。
我知你正直,未曾讨好过道德门,今后道德门不在,你当爱民如子、廉政清明。
明日,将这几人审判,然后带人去山上,将粮食和财物还给百姓。
常无忧只说了这些。
然后,她就要带着曲肃他们回客栈。
身后,是拼命在磕头的衙门中人: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常无忧没回头,一摆手:我们不是仙修。
晚上,他们又在客栈里睡了一夜。
第二日,他们坐在衙门对面的酒楼里,叫了一桌菜,看着衙门进行了审判。
初时,百姓们还怯怯,后来便壮起了胆子。
百姓们大声喊着:杀了他们啊!杀了啊!他们喊叫得撕心裂肺,似要把受过的罪都喊出来。
那几个打手死相颇惨烈,但发泄过后的梓城百姓,一扫往日郁郁,整座城都生动了一些。
常无忧他们几个又看了会儿,看县令公正地将粮食和钱还给了百姓,然后,他们就要离开了。
离开之前,曲肃又去了一趟街口。
包子摊支起来了,瘸腿的老板脸上带着笑,包子热气腾腾。
常无忧唤侯朴:阿朴,去买五个包子。
她一侧身,看到了杜荆肩头懵懵懂懂含着手指头的小丫头,于是又说:六个。
都要肉的。
侯朴高高兴兴去了,回来时,手里六个白嫩的大包子。
常无忧介绍:这就是你们师兄讨饭时,最喜欢的包子,大家尝尝啊。
曲肃也扮演生气的样子来,可是侯朴把包子递到了他嘴边。
曲肃只能张了口,手也接住了包子。
他吃了一口,当真介绍起来:那时候讨饭,我确实喜欢他家的包子……他们一边吃,一边往里走,准备走到胡同深处,就传送走。
包子铺的老板忙着,眼神不经意往前一看。
他不自觉开口:阿肃?但他揉了揉眼睛,那边已经没了人影。
王老板,怎么了?身后的客人看他发愣,问道。
王老板回过神来,想到了阿肃现在的样子,又想到了他身边的常无忧几年了仍然变化不大。
他手里动作停下,恍惚间又想到道德门昨日全部覆灭。
王老板看着那个胡同口发愣,片刻后轻声说:我可能看见真神仙了……作者有话说:曲肃:你看我像个神仙?不,其实我就是个狗东西(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