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肃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从那边走来,看常无忧这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他一进门,就听到她在絮絮叨叨, 嘴里还不干不净。
不一会儿,曲肃就听见她就把清云门的亲戚问候了个遍。
曲肃皱着眉, 觉得她这样不好。
无忧, 他出口阻拦她: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这样说话。
常无忧瞅着他:我是姑娘, 所以不能说?那你是小伙子, 你说。
曲肃也不想说。
他一向话不多,觉得动口不如动手。
不该活的,杀了就好。
但常无忧很明显在生气。
曲肃审时度势,理智地觉得如果他不帮她骂的话,她可能会骂他。
于是, 曲肃只能开了口,帮她骂人。
他做过几年的乞儿,见识比常无忧更足一些。
相关的词汇量也更广, 骂起人来其实比常无忧解气得多。
何染霜进门时,就听到她那个向来稳重端方、极有威严的师兄, 正在出口成章,而教主点着头, 似乎对师兄颇为认可。
何染霜门开了一半,现在左右为难。
常无忧气已经消了一些, 看到何染霜,立刻招呼:染霜来。
曲肃闭了嘴, 不看师妹一眼, 假装无事发生。
何染霜走进来, 同样装作若无其事。
染霜,后日我们就行动。
常无忧已经想好了。
我们那天先呆着这里,查探一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个历练法。
我估摸着,应该是境界高些的弟子,带着境界低的,不会有长老陪同。
毕竟,前些年,他们遇见杜荆和阿竹时,也没有长老陪同。
然后,我们看他们是怎么出行的,应该是分了队。
到时候,让荆哥认下他的仇人。
我想着,若当真那几个在不同的队里,到时候阿肃自己就可以去跟上一队,染霜和阿朴一起。
曲肃点头。
金丹期也有两个阶段,一是虚丹期,这时候内丹还未成形,只在胸腹间一团旋转的灵气。
下一阶段,才是实丹期,开始在丹田处凝成一颗内丹,内丹凝成之时,就金丹大成,进入元婴期。
曲肃很有信心,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灵气非常磅礴,辅以太常剑法和噬天禁术,实丹之下,他没有对手。
常无忧有些担心,怕那五人会分成五队,到时候许是有些麻烦。
但这是最糟的情况,大概不会发生。
但她想着以后,嘴里也说出来:等染霜也金丹就好了。
两个金丹,就稳妥多了。
染霜应该也快了。
常无忧说:毕竟资质那么好,练的又是进益快的魔功。
何染霜柔顺地低了头:是。
但她心里有些慌。
因为,她功力进展很快,但仍然没有看到金丹的影子。
何染霜知道禁锢自己的东西,道理她都懂,但她仍然没有彻底地放过自己。
之后,他们又叫了侯朴过来,一起商定了计划。
杜荆也过来了。
囡囡睡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些时间。
清云门这样的门派里,一定是有弟子的命灯的。
所以,他们一定要注意时间,最好能将这几人在同一时间杀死,杀死后就逃跑,不留半点痕迹。
何染霜轻声和侯朴说:师弟,这次若真是来不及,许是得用下你的功法。
何染霜说得,自然不是侯朴体修的法子,而是他一直羞于提及的神女梦灵书。
侯朴不怎么愿意:再说吧。
常无忧严肃看着他:命重要!侯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之后的两天里,曲肃去了城外,练了剑法。
何染霜和侯朴也一起,商议了怎么做。
他们严正以待,终于到了第三天。
常无忧按照衙门的规定,把临街的窗关好。
但是杜荆站在窗边,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他紧张得心怦怦跳,虽然过了几年时间,但心中仇怨并没有减少,只是被深藏而已。
现在,终于到了时候,街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些衙门的人恭敬跪在路边。
一行白衣的修行者,走了过来。
他们态度倨傲,自顾自闲聊,并不在意那些衙役。
那些人终于走近了他们的下方。
第二个。
杜荆轻声说。
第四个。
片刻后,又来了一队修行者。
第一个。
之后,又有人来了。
第二个,第三个。
曲肃、何染霜和侯朴记下了那五人的脸。
曲肃衡量了一下:他们分散到了三队。
最高的,也只是褪凡后期。
只是,里面可能有人身份特殊,第一队,有一个金丹。
这不是好消息。
何染霜想了想:那我和师弟,去第二队和第三队。
确实只能这样。
曲肃没有逞强:我去第一队,若是来得及,就去找师弟师妹。
他们几个说定之后,曲肃当即把常无忧和杜荆送到了城外安全的地方。
囡囡还在睡,被杜荆抱走了。
只是片刻间,房里便没人了。
街上,清云门的金丹长老,忽然抬起了头。
弟子小心问:长老,可是有异样?长老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一些波动,但细细一查探,又没了。
他想着,许是自己太过于谨慎了,于是摇了摇头:无事。
清云门的人到了城外,几队便分道扬镳。
他们笑闹着,并不知道身后已经跟上了敌人。
曲肃心态平静,但有些难言的渴求。
他和常无忧承诺得很好,命重要,不行就逃。
但其实,他想杀了那个金丹。
若是能得了那人的功力,他应该能获得更大的进益吧。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其实,他的灵脉出了些问题。
他得脉和筑基都慢,但还算稳妥,只是中间微微伤了一点灵脉,有些隐隐作痛。
但境界越高,越有些问题了。
甚至,那晚,他杀明德时,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灵气,不止身体剧烈的疼痛,甚至还被灵气侵袭,险些失了神智。
但曲肃心态平静。
刚开始,无忧也没瞒过他。
本就是会死的。
曲肃只盼着,变得更加厉害,给她也报了仇。
何染霜和侯朴也跟在清云门弟子身后不远处。
这一队,最高的,只是褪凡而已。
何染霜和侯朴并不担心。
但他们不想把人直接杀死在在这里,最好能悄无声息抓走,抓到一个地方。
让师兄吸收过功力后,再一起杀死。
何染霜记得这叫什么,有害垃圾的循环利用。
何染霜看了一眼侯朴,小声唤他:阿朴。
侯朴知道她意思,但侯朴并不愿意。
何染霜严肃地看着他,侯朴有些怕。
他觉得,虽然师姐在教主面前,总是温柔又乖顺的样子,但其实,师姐心狠着呢。
侯朴只能同意了:……行吧。
前面是一片密林,正是杀人谋命好地方。
侯朴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神女梦灵书。
他手抬起,就要发力。
但他又转了头,谨慎地抬头:师姐,不能和别人说。
何染霜真是烦他磨磨唧唧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侯朴见好就收,他的手重重挥下。
他们前面那一队清云门的人,说说笑笑走在路上,忽然就看到身边漫起了一阵大雾……何染霜敛起生息,悄悄走进了雾中……另一边,曲肃跟了很久。
他很耐心。
曲肃小时候,就是一个耐心的孩子。
被屠村时,他一个人躺在米缸里,不发出一点生息。
他听到了惨叫声,也听到了哭泣声。
他流了泪,藏了整整一日。
曲肃找到了仇人,跟了他们一年半,盼着能有一天,自己有个机会。
只是,他没能等到这个渺茫的机会,但等来了更好的东西。
他善于等待,善于坚持,善于吃苦。
所以,他不做声,跟着前方的人,走了很久。
终于,在一个河边,那些人停下来休息。
曲肃知道,再往前十里,就有一座城了。
他要动手了。
常无忧和杜荆焦虑地站在城外。
她其实有些担心。
担心曲肃那晚在道德门的情况再次出现,也担心染霜和侯朴不敌。
杜荆心态还行:他们逃得快。
传送符是他们三个学的第一张符,画起来非常快。
也是。
常无忧想着,活下来肯定没问题。
但她还是慌,为了没那么紧张,她转移注意力,想说些其他的。
等染霜也金丹了,或者再等等,等到阿朴也金丹了,她说:我就想去问问我舅舅,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杜荆不回应她。
能怎么回事呢,他是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样伤人的事实,就让她舅舅亲口说出来吧。
但他们金丹之前,我们需得再去找些人,力量更大些。
还得把后山变得更好些。
满满的,好多事情要做。
她说着这些事,不自觉又问: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囡囡已经醒了,正在杜荆脚下玩蚂蚱。
忽然,囡囡眼前一亮,啊了一声。
她这一声刚出口,常无忧前方就有了一道亮光。
常无忧和杜荆的注意力被前方的亮光抓住,没人注意到囡囡那一点小声音。
教主!是何染霜的声音。
何染霜和侯朴带着三个人,出现在传送阵里。
他们绑着的人,已经被打晕。
何染霜和侯朴身上很干净,几乎没有一点伤痕,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这一看,常无忧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错,不错。
常无忧频频点头。
一看现在的样子,她就知道是侯朴出了手。
她们都知道侯朴不想提这事,所以常无忧也没有问。
他们一起又等了一会儿,可是曲肃一直没有回来。
常无忧有些担心:阿肃怎么还没回来?何染霜问:不然我和师弟去找找?他们正说着话,忽然,身周气息波动。
曲肃出现了。
他身后还带着三个人。
那三个人和曲肃,身上都有血,伤得都重,很明显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无事,他说:不必担心。
常无忧看了一眼,惊恐问:你把那个金丹带来了!她说过不要惹事,命重要,但他还是冲动了。
但时间紧急,那边可能已经和门派里说了情况,随时可能找过来。
没时间责备曲肃了。
常无忧当即下令:阿肃快些吸收了,然后处理了,我们得快点走了!那个金丹伤得最重,曲肃和金丹直接动了手,他身上的伤也都由那个金丹造成。
金丹断了支手,性命垂危。
曲肃从金丹开始,挨个吸收。
杜荆默默看着,阿竹在记忆中清晰了起来。
阿竹说:哥,以后我不嫁人,和哥过一辈子。
阿竹说:哥,我好好学刺绣,以后我养你。
阿竹说:哥,好好活着。
杜荆全身都颤抖。
他拿着刀,将地上已变成凡人的清云门的人,砍死在地上。
囡囡有些怕。
她见到的一直都是笑着的、温柔的杜荆。
现在疯了一样的杜荆,让她有些害怕。
囡囡情不自禁,往常无忧身边靠了靠。
常无忧揽住她,默不作声看着。
杜荆恶狠狠,每一刀,都是他对阿竹的歉意。
对不起,妹妹。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我甚至没能给你一个好看一些的棺木。
对不起……地上的人断了气,杜荆站起身,停了片刻。
转过身后,他又是那个温和的荆哥了。
我们走吧。
他笑着说。
然后他抱起囡囡,轻轻哼起歌来。
囡囡有些怕,在杜荆身上不敢动。
但片刻后,她意识到这还是他。
那个喂自己吃饭,给自己洗尿湿的裤子的人。
囡囡舒展了身体,小心翼翼将温热的小身体靠在他身上。
侯朴赶紧把几具尸体上的东西收好,然后便准备出发了。
他们没有说话。
这一趟,他们确实有些累了,曲肃带着他们回了山中。
对于他们的回归,后山的百姓都非常高兴,欢天喜地招呼他们。
陈叔还带着他们看开拓好的新土地,上面种满了庄稼和蔬果。
侯充话少,但也很高兴,看了一眼侯朴,确定弟弟没问题,他就拉着杜荆给他看自己搭建了一部分的水车。
老阿奶向常无忧摆手,孩子们也充满希望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来玩石头的游戏。
常无忧也摆了摆手:我乏了,休息好了再来!他们四个,往山上走去。
何染霜想御剑带常无忧,但常无忧走向了曲肃。
何染霜明白教主许是有事情要和师兄说,于是她和侯朴先回了山上。
曲肃御剑,常无忧站在他身前。
行至半山处时,常无忧忽然扭了头。
阿肃,她轻声问:是不是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