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染霜哭了一场, 常无忧也劝了她一场。
这一场后,何染霜看似好了一些,重又变成了温柔模样。
但常无忧知道, 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还在,没办法修复。
何染霜好些之后, 常无忧帮她梳了头发。
之后, 何染霜去练功了。
但常无忧坐在屋中沉思,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屋里, 张子吉身周的灵气罩被撤下。
他不明所以:师父, 我刚听到二师姑来找教主,你就把我周围的声音遮住了。
他好奇地问:她们说什么了啊?曲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徒弟挺糟心,和三师弟有些像,没什么眼色。
他指尖弹出一道灵气, 打在张子吉的手上:打坐。
张子吉捂着手,委委屈屈重新开始打坐了。
到了饭时,曲肃将常无忧送去了后山, 和百姓一起吃。
他顺路带回了一份饭菜,给自己不省心的小徒弟。
后山现在已经不吃大锅饭了, 各家吃各家的。
常无忧这次去了张圆家,她想去看看他家里生活如何。
张圆和妻子非常高兴, 特意将给妻子炖的用来下奶的鱼汤,盛了一份给常无忧。
常无忧看了眼锅里, 确定他们还够,才放心喝了。
张圆看她动作, 知道她担心, 不禁笑起来:吃得一点都不缺。
粮食是按每家人口数量发的, 他家的小婴儿也算了个人,得了不少粮食,很是足够。
养殖的鸡鸭,也都可以吃了。
鱼更是充裕,只是不太方便捕捞而已。
听说鱼塘快挖好了。
张圆的妻子小声说。
张圆点头:是啊。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来到这里后,还没帮上什么忙,倒是受了不少照应。
张圆想了想:等我炼体了,以后后山的体力活我来做。
常无忧点了点头:是得用着你。
等常无忧喝了汤,张圆妻子终于开口问了:子吉怎么样?很好,就是对修行特别上心,每天打坐时间特别久,可能有些辛苦。
张圆妻子放了心:那就好,辛苦不算什么。
她说起儿子之前:他其实一直记得生父,能有这个机会,是好事,不然他这辈子总是想不开。
她想得很开:修行了,那就不是凡人,以后我们管不了多少,只能劳烦教主和各位大人了。
张圆安静听着妻子说哥哥和侄子的故事。
孩子醒了,他抱起孩子,轻声哄着,不让孩子吵了妻子和教主说话。
饭后,常无忧便离开了。
他们家生活挺好,她就放心了。
之后,她又去了老阿奶那里。
一进门,她都有些呆住了。
原来白白嫩嫩的囡囡,现在变黑了不少,还壮实了。
一眼看上去,和后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阿爷阿奶确实养得不错。
常无忧夸赞。
老阿奶佯装生气:好什么啊。
她轻轻拍了拍囡囡的屁股:这小东西,可吵闹呢。
囡囡正乖乖蹲在地上揪院子里的野草,觉得自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平白被奶奶拍了,有些委屈,大声叫了:坏奶奶!小丫头跑到爷爷那里,委屈巴巴趴在爷爷腿上,悄咪咪看这边。
阿爷心疼地抱着她,抚着她的头安慰。
看来,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也不错。
常无忧得了阿奶刚烙好的两张饼,便出来了。
她走到了河边,看到了杜荆还有侯氏两兄弟。
杜荆穿着短打衣服,身上沾了泥土。
侯充也是一个模样,侯朴样子更凄惨些,全身都湿了。
但成果也非常显著,鱼塘已经初具模样了,规模很大,几乎能停船。
这么大啊。
常无忧叹道:都快能当个码头了。
杜荆笑她:哪能当码头啊,我们是打算养藕,养鱼,放鸭子……一个鱼塘,有多种功能,不能浪费。
侯充说起来他们挖出的红色石头:确实是铁矿,要是能炼铁的话,许是能做农具。
但常无忧想做的,并不只是农具。
现在鱼塘的工作已经在收尾了,侯朴又下了趟水,休整了一下。
之后,后山的人捕捞些鱼放进去,等有了鱼苗,再种些藕,便算是稳妥了。
忙完之后,他们一同去了田大婶家。
侯充和侯朴之前就和田大婶家是邻居,现在,他们时常去那里蹭饭。
杜荆和侯充的粮食份额,直接拨到了田大婶家里。
到了门口,侯朴扯着嗓子喊:田婶!田婶!我身上脏,得回去换了,你给我拿个碗盛点吃的给我,我带走!田大婶慌里慌张端来了一碗菜,又转头说要回去拿两个馒头。
但常无忧拦了,说自己这儿有两张阿奶给的饼,够侯朴吃了。
侯朴御剑,带着常无忧回了山上。
御剑时,侯朴身上确实沾着泥水。
常无忧离他有些距离:阿朴,你能不能好好练练清净符?练了就不用来回换衣裳了。
侯朴假装没听见。
他不太擅长画符,每次一听这个,就像个被老师骂的学生一样,蔫头耷脑不说话。
到了山上后,曲肃已经带着吃完饭的张子吉在打坐了。
何染霜又去了林子里练功。
侯朴不好意思打扰师兄,只能自己去洗漱,之后开始吃起了东西。
常无忧看着他这样没心没肺的傻子样,就有些忧愁。
若是染霜也是个傻子也好了。
傻子多快乐啊,从不让自己不开心。
但是教里有两个傻子,也确实难办。
溜达了这一趟,常无忧的郁结散了不少,开始思考怎么能让何染霜好一些。
等到了晚上临睡时,她仍然一筹莫展。
何染霜今日在外面呆了很久,尝试了新的招式。
她进了屋,和常无忧说完今日的进展后,常无忧也说了自己今日去了后山,见大家都好。
何染霜点了点头:后山当然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全天下最好的地儿了。
囡囡呢,还娇气吗?常无忧笑起来,和她描述囡囡那个小猴子样,听得何染霜也笑起来。
她们一同睡了。
只是,在睡梦中,常无忧迷迷糊糊的,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一下子惊醒,趁着月光看了一眼何染霜,觉得这法子也许能用。
第二日,常无忧鬼鬼祟祟叫了曲肃。
这事侯朴不知情,肯定要瞒着。
曲肃将张子吉安顿好之后,便跟她出来了。
路上,曲肃听了常无忧的想法,觉得可以一试。
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
常无忧也知道,心病这东西,其实治疗方法很难定。
就算没用,不能让她破了心障,但应该能让她心里舒坦一些。
常无忧老气横秋地叹气:我是你们教主,也算是师父,我不去为你们做些事情,就没人为你们做了。
她这副样子,很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家长了一样。
曲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只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又长个子了。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找到了想找的人。
看了一会儿,常无忧问曲肃:你觉得是否可行?曲肃点了头:应该有点用。
他们两个商议妥当后,就回去找何染霜了。
何染霜正在林子里,练自己的新招式,曲肃和常无忧出现在山崖上。
染霜,跟我们出去一趟吧。
何染霜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
现在已经临近午时了,何染霜不知道要跟着教主和师兄去做什么,许是去吃饭?她想着,去吃饭的话,不带三师弟不好吧?三师弟知道了,许是要闹的。
但又一想,师弟这种憨货,定是发现不了。
更何况,也没带子吉,应该不是去吃饭。
何染霜琢磨吃饭琢磨了一路,因此,曲肃的传送阵刚到地方,何染霜抬头看到了一个炊饼铺。
她脱口而出:就吃这个?常无忧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饿了。
若你饿了,常无忧委婉说:待会吃,我们想带你见个人。
曲肃施了符,将三人的身形遮住,然后他们走到了炊饼店后的胡同里。
走过胡同后,又是一条街。
他们没有穿过街,曲肃带她们升空,站在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这是做什么?何染霜想着,教主不是说来见人吗?在屋顶上见什么人?她心里正想着,忽然看到了屋子有人走出,到了院子里。
一个老人走到了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书。
老人年纪颇大了,走到门口,老人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转头,对着屋里唤:莲莲!一个女子应了声:爹,怎么了?她快步走出来:爹,可是落东西了?她爹看了她一眼:刚刚我觉得落东西了,但又一想,又许是没落。
女子笑起来,撒娇似的责备:怎么就糊涂了。
她爹满脸的笑:爹是有些糊涂了。
那我去书院了。
老人走出院门,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终于离开了。
何染霜抿着嘴,目不转睛看着院子里的景象。
莲莲站在院子里,目送爹离开。
她娘从屋里出来:莲莲,有人提亲呢,你看这家的儿郎怎么样?莲莲立刻摇头:我还不想嫁呢!她娘立刻改了口:我莲莲愿意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
然后,母女两个进了厨房,亲亲热热商量起了晚上做些什么给爹吃。
这一家,多么熟悉啊。
和何染霜之前几乎一样的幸福安乐。
常无忧没说话,让她认真看。
他们能听到那对母女在厨房里说什么。
她们聊了一会儿饭食,又说起来女子帮她爹抄的书很有用。
片刻后,那娘小声说:你别怪你爹糊涂。
莲莲摇头:怎么会……她娘轻声说:我们只是怕,怕你又不见了而已。
莲莲偎在母亲怀里:女儿在呢。
娘紧紧抱着莲莲,怀抱那么紧,娘的手却那么柔软。
这是她的宝贝,是她最美好、最纯洁的宝贝。
你能好端端回来,我宁愿下辈子投胎当牛做马,换你平安……盼我女儿,这辈子没有一点阴影,盼我女儿,这辈子只有平安和乐。
何染霜平静地看着,眼睛里慢慢有了湿痕,但她的眉目却舒展起来。
她和你很像。
常无忧只说了这句,再没有其他。
是,何染霜轻声答:我和她很像。
那时候,在道德门里,何染霜就觉得她们很像。
莲莲比何染霜多了个累赘囡囡。
莲莲也没有失去父母。
莲莲就像是另一个何染霜,一个父母还在的何染霜。
常无忧想告诉何染霜,如果你的父母还在,他们也会像莲莲的父母对待莲莲一样对待你。
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多大年纪,你都是父母最美好、最纯洁的宝贝。
你开心地、好好地活着,就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
何染霜满脸的泪,脸上却带了笑。
我想去看看我的爹娘。
她终于开了口。
他们三个立刻出发,到了余上镇的郊外。
常无忧和曲肃没有走近。
他们看着何染霜走到了墓碑处,跪了下来。
何染霜磕了几个头,然后她看着父母亲的墓碑,颤抖着伸出手。
父亲,母亲……她声音都在发颤,有些怕,又有些期待。
她的手终于触到了墓碑上。
我不脏,我是你们的染霜。
她轻声说着,探身抱住了父母的墓碑。
墓碑上生长出的小花被轻轻吹动,柔软地触到了她的脸颊。
青草微动,亲昵地沾在她的衣服上。
曲肃伸手,感受了一些微风和波动。
片刻后,他笑起来。
无忧,他轻声说:你的法子确实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