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九章

2025-03-22 07:40:05

后山侯充果然烧出来了一套造型奇特的陶器, 形态各异,世上绝无仅有。

常无忧叫了曲肃,一同去了云瘴之境中。

毕竟之前刚见过面没多久, 所以这次她没有扰前辈,而是在外面唤了一声前辈, 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 书生就从虚空中落下。

他端起地上的大盒子,打开盖子, 看着里面的东西, 忽然笑了出来。

里面有姿态可爱的陶器,还有刚做好的鱼和丸子,除此之外,还有些洗干净的水果,将盒子摆得满满当当。

都不值钱, 但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些欢喜。

明明只是个没什么钱的小魔教,没什么好东西,还眼巴巴地念着他。

他什么都不缺, 这些礼物也不珍贵,但就像是孝顺家中长辈一样, 还算精心。

他将东西拿起来,嘴角噙着一点笑, 再度消失在空气中。

常无忧和曲肃回到了后山,他们站在后山不远处的林子里, 隔着些距离,他们能看到里面炊烟袅袅, 也能看到砖窑附近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孩子们笑闹着玩水, 浣衣的人在说说笑笑。

真好啊, 她轻声说:是不是感觉日子都有希望了?是啊,曲肃沉默看着,和她一样觉得以后一切都会好。

以后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和师弟师妹身体都会很好。

但也有他担心的东西。

曲肃微微扭头,看向常无忧。

常无忧正兴致勃勃看着前方的炊烟,没注意到曲肃的视线,自然也没注意到他视线里的一抹茫然来。

她怎么办?曲肃默默想着。

她活不了那么久,曲肃不敢想她不在的世界。

虽然那也是几十年后,但他一想到这事会发生,就心头宛若刀割。

等玻璃做的更好一些,就该出去卖东西了。

常无忧毫无察觉地和曲肃说着之后的安排。

但生意怎么做,还得好好想想。

后山里有不少开过铺子的人,但也只是开个小铺子罢了。

若是要把后山的东西卖出去,那就不是一个小铺子的问题了,那是完整的一条供应链,需要从长计议。

常无忧认真思索着,曲肃收回视线,顺着她的思路一起思考,但他这方面不如她,只能听她的想法。

他们两个在这里看了片刻,就回了山上。

到了山上,即将各自回房时,常无忧问了他一句:阿肃现在什么境界了?实丹。

他答话。

实丹凝成,就是元婴了。

元婴期将实丹从内击破,就可以化神。

听起来容易,但步步都艰难。

但常无忧夸赞他:很好,阿肃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曲肃听了她这句夸奖,忍不住挺直了后背,矜持地点了点头:放心。

常无忧回房后,曲肃站在院里,忽然生出了一些担忧来。

晚上,何染霜修炼回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是怎么了?她走过去:师兄在等人?曲肃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问了:师妹……现在境界如何?何染霜如实回答:实丹。

曲肃听了这回答,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何染霜没等到他第二句,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自那夜之后,曲肃更加努力起来,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

何染霜明了,师兄终究还是师兄,从不认输,也绝不落后。

侯朴被吃屎的高压逼迫,再加上曲肃和何染霜的帮助,在过年之前,他终于金丹了。

那一天,他扬眉吐气。

之前,他和张子吉、洛秋以一样,都是褪凡,虽然嘴上没说,其实是觉得有些丢人。

离多年还有七天时间,何染霜问:要不要去置办些东西?常无忧摇了摇头:我想做些别的事情。

曲肃有了察觉,紧紧盯着她。

常无忧终于开了口:我不想,让舅舅高高兴兴过这个年了。

既然已经到了时候,何必多等。

她上午说了要去找舅舅,中午安顿好张子吉和洛秋以,下午便出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无忧报仇,等不了一天。

他们直接出发,到了太常山上。

这里曾经是常无忧的家。

这些年里,她都想来,但又不敢来,生怕自己看了,就想起来已经逝去的家人。

今天,她终于敢来看看了。

她让曲肃落在山腰,然后,她一步步走上山。

每个台阶都熟悉。

以前,姐姐会陪我玩,我们从山腰跑回家里,看谁跑得快。

她絮絮叨叨,说着过去的故事。

这个石头,她指了指阶梯边:是第二百阶的标志,父亲给我们放的。

看到这块石头,就知道快到家了。

她一步步向上走,熟悉到闭着眼都能走到家中。

常无忧的脚步终于停下时,她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了空荡荡的一片。

这是我家。

她这么说着,眼睛里却落下泪来。

这里只有一片废墟。

她走近废墟里,指着空气和他们介绍:这是我家的正房。

她转身:这里是我和姐姐住的小院……她说得认真,曲肃却心酸起来。

隔着这么久的时空,路过了那么多的血腥,他们终于齐聚在她的家中。

常无忧落了泪,闭上眼,缓了缓情绪,终于蹲下来,在地上寻了寻。

但这里已经有人搜寻过了,她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只找到几片碎瓷。

她将碎瓷握在手中,将自己扎得有些疼痛。

常无忧站起身,脸上再次平静下来:走吧。

她义无反顾,再次离开了家。

再次来到舅舅所在的祁连,山上竟然更热闹了一些。

这份热闹,和太常山上那份寂寥,对比鲜明。

他们在山下的小镇里吃了顿饭,又住了间房,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常无忧没心情说话,静静看着窗外。

曲肃和何染霜、侯朴商量今晚的行动。

她舅舅很厉害。

曲肃说:我能感受到,应该是快要元婴了。

金丹巅峰,曲肃觉得有些危险,但还算是有些把握。

也有其他金丹的气息。

何染霜轻轻开了口:逐个击破。

只能逐个击破了。

祁连派的灵器一定比他们多,所以他们要小心,防止那些人逃掉。

缚灵阵。

常无忧轻声说。

她家人当时就被困在这个阵法里,无法逃离,现在这个也要用到舅舅身上了。

只有阵法的发动者,才能解除。

但这个阵法,画起来有些麻烦,侯朴还没学会。

只能曲肃和何染霜去。

这个阵法难画,发动时周围会有光亮……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那时候母亲将她推出来时,她见到了缚灵阵的光。

围住了自家的院子,不怎么大的阵法,幽幽发着冷淡的光。

那段时间,只有舅舅来过他们家。

常无忧闭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没有了感情。

他家的人,不能逃走一个。

曲肃懂她的感受,没耽误时间,一商量好战法,他就和何染霜出了门。

祁连派人多,和那时的太常派已经截然不同。

人多,就灵气混杂,曲肃和何染霜将自己气息掩盖,便能很好地藏起来。

他们两个没有声息,围着祁连山腰,用了半夜的时间,布下了一个偌大的阵法。

夜深时,他们终于回来了,带着侯朴和常无忧进了山中。

常无忧身上被覆了曲肃的灵气罩,看着他们三个跃入了最大的院中。

祁连山顶是她舅舅家和一些门派里颇重要的人住所,再往下些,是弟子。

层层叠叠,凸显了地位的高低。

但舅舅许是安稳久了,没想过这样子,倒是方便了有杀心的人。

曲肃已经感知到这里的情况,他一挥手,侯朴便明白,独立留在原处,防止有人察觉后赶来,他不必打赢,只要能留住敌人多一会儿就行。

何染霜和曲肃一起,去了东侧的院中。

师妹,曲肃小声说:我们两个先打败一个金丹。

然后用我的功法。

曲肃功法渐臻,他学会了另一种用法,吸收了一人的功力,然后储存在体内,可以在一击中将这些功力全数攻出。

这一招,威力极大,但也有个坏处,就是对灵脉伤害很大。

但现在,他们有了云瘴前辈,受伤就受伤,疼就疼,只要还能活着,曲肃什么都不在乎。

为了给她报仇,他什么都愿意做。

何染霜看了他一些,有些心疼师兄,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做了。

前面有个屋子,里面就有个金丹,应该已经睡了。

曲肃悄悄近了屋,何染霜站在阴影中,防着外面发现。

曲肃在窗子附近,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其实,修行之人可以醒酒,但有些人还是喜欢喝醉的感受。

正好方便了曲肃,他从窗子跃进去,直奔床头而去。

但他刚走近一步,忽然愣住。

床上还有人,是个凡人。

金丹的气息浓烈,和酒味一道,将那凡人遮掩了。

那凡人已经醒了。

曲肃有些为难,他不想杀无辜凡人,正准备伸手弹出一道灵气,将那凡人打昏。

但用了灵气,就可能惊醒那个金丹,他略迟疑时,床帘动了,一个女人怯生生伸出头来看着他。

那女人的视线从曲肃脸上滑到了他的手上,最终停在了他手中的剑上。

女人愣了愣,忽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她轻轻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发生任何声音来。

帘子摆动时,趁着月光,曲肃看到她身上不着寸缕,胳膊上还有些伤痕。

曲肃收回视线,不看她,但心中有些明白了。

他不再管那女人,径直向前。

灵气和杀气逼近时,床上醉酒的金丹忽然有了反应,眼睛圆睁。

但曲肃反应极快,在那金丹即将开口的一瞬间,他将周身灵气包裹住那金丹的口鼻,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曲肃的剑气已到,狠狠刺入那金丹的喉中。

金丹身上有护身符,但曲肃的剑气极凶悍,用了拼死的力气,抓住这个先机,他的剑只略一停顿,便扎破了那金丹的防护。

堂堂一金丹,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便如同凡人一般,没了声息。

曲肃当即运转功法,吸收了那金丹的功力,等他吸收完,金丹已经死透了,瞳孔涣散,血水滴滴答答从从床上落下。

这一场屠戮,没有一点声音。

曲肃做完这些,便要出去,床上的女人呆呆愣愣看着这一幕,忽然捂紧了嘴,无声抽泣。

她没穿衣裳,曲肃不看她,用灵气挑起地上的一件衣裳,隔空飞过去披在她身上,然后他就要离开。

那女子披上了衣裳,跪在床上,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个头。

曲肃回头,看到了她眼中有泪。

他郑重做了个揖回礼,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