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的事情已经商议妥当, 常无忧和楼会长说好了第一批的数量和价格,但她还没有同意对归云山庄动手。
楼会长并不着急,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多年, 他不急这片刻。
常无忧和曲肃临行前,楼会长带着妻子给他们送行。
曲肃操纵传送阵已经非常厉害了, 手指一点便能做到。
微光亮起时, 常无忧挥手和楼会长夫妻告别。
两人消失在院中时,楼会长的妻子扭头看向丈夫, 想说些什么, 但嘴唇微张,又闭上了。
她不敢问,怕自己抱了希望,又会失望。
看起来体面,但其实几十年来, 她这一家人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时常梦中惊醒, 每一日都提心吊胆。
苦点也行,累点也罢, 她不想再担负那么大的责任了,她只希望儿子也能回到身边, 一家人团团圆圆就好。
但她不敢问丈夫,生怕丈夫和她一样, 抱了希望,又破灭。
夫妻两人在院中站了片刻, 便相互搀扶了手臂, 慢慢走进了内院里。
曲肃带着常无忧回了他们的无忧山中, 他们落在院门前,曲肃问她:这事做不做?常无忧定住脚步,凝神思考:该做。
但我们还不能做。
归云山庄比不得祁连,但不管大小,总归是一个门派。
祁连之事,我们已经引起了修仙人的注意,若是再对归云山庄动手,许是会惹麻烦。
曲肃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又觉得没什么要紧。
我们已经三个金丹了,他缓缓开口:子吉和小蚯蚓都是褪凡,香叶还在筑基,但也快了。
香蕉和囡囡现在还用不上,但我们现在不算弱了。
那个归云山庄,不过一个金丹罢了。
曲肃微微低头看常无忧:我们打得过。
确实打得过,但常无忧仍然不敢。
她牵挂得太多,不愿出一点问题,好日子来之不易。
常无忧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让我再想想。
曲肃不喜欢看凡人受苦,他很想对归云山庄动手。
但有人比他更急。
很快就到了第一次送货的时间,曲肃和侯朴一起去了献城外,毕竟是第一次,他们需得陪着才稳妥。
曲肃和侯朴负责传送阵,陈奇观带着一些小伙子,赶着驴车,车上装满了货物。
这是他们第一次往外卖东西,每个人都很激动。
从传送阵里出来后,陈奇观带着人兴致勃勃往前赶路,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出来过了,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有了入世的感觉。
但进了城后,他们走了小路,直接往楼会长的家里去,这一路上人不多,他们也衣着普通,并不引人注意。
只是,他们总想多看看周围,这一看,就看到了路边冷清的小店里挂着的字幅。
那些原本还笑嘻嘻的小伙子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中间,有人是侯朴老家来的,受过钱大人的苦;也有些是洛秋以的故乡来的,当时日子也不好过;更是有些是祁连山下来的。
他们经历过,很是明白这里的处境。
这一瞬间,他们就觉得外面其实没什么好的,虽然只是刚出门,但他们已经有些想念自己的后山了。
曲肃和侯朴走在最后,两个人商量着传送阵的问题:师兄,教主真的不让我们用灵石将传送阵支起来吗?曲肃也有些无奈:她不同意,说不安全。
她说宁愿每次都画阵法,也不能为了省事用灵石撑起阵法。
侯朴非常不乐意:那多麻烦啊……他嘟嘟囔囔的,又不敢大声说。
曲肃看了他一眼:不过她也说了,子吉他们几个画阵法的手法还生疏,以后让他们几个小的轮流来,就当练习了,用不着我们和染霜。
侯朴当即没了别的意见:教主说得对。
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教主小心周全些是好事。
曲肃看了他一眼,真心实意觉得很多时候无忧骂他不是无忧的问题。
这是第一次交易,所以曲肃和侯朴陪着,之后便让后山的人自己来了。
常无忧没跟来,现在用不到她,她在后山看杜荆调试硝石的比例。
有些进展了。
杜荆挠了挠头:但不大。
能燃烧起来,但威力并不强。
常无忧帮不了他,只能给他些精神上的支持:慢慢来,迟早能做出来的。
杜荆心态还行:我知道,你这是把答案给我们了,只是过程得我们自己来。
但最难的,就是过程。
杜荆挺需要帮手的,但侯充要忙别的,有个老伯之前是做匠人的,但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做不了精细活。
还有些年轻人对杜荆的活感兴趣,但那些年轻人性子有些急躁,杜荆这里一坐一整天,拿着小木棍一点点加粉末,还总是失败。
大多数年轻人都熬不住,宁愿去侯充那里帮忙干活。
现在,仍然只有杜荆孤零零的一个人。
行,我帮你寻寻帮手。
常无忧满口答应,但出了门,她有些犯愁。
能和杜荆、侯充一样,懂这些东西、又愿意做的,可能确实有些难找。
她皱眉想事,正好站在路边。
路上时常有人走过,大家都忙忙碌碌的,走过她身边时,都会问声好:教主好,教主最近可忙?她只能抬头应声:你也好,最近都挺忙啊。
常无忧只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被问候了十几次。
她接连回答了自己挺忙、吃了饭、不累、在等人、长高了等十几个问题,思绪被完全打乱。
常无忧身心俱疲,只能往后退,尽量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发呆。
但她没想到,这没大人的地方,就有小孩。
常无忧刚绕过房子,拐了个弯,就和一群小孩子迎面碰上。
乌泱泱一群小孩,把她惊呆了,她慌忙想退后,但小朋友们脸上已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教主是不是来和我们玩的?领头的孩子问起来。
常无忧还没说话,里面就有个胖乎乎的小黑丫头做了解答:对!小黑丫头信誓旦旦:我师父说了,教主很好,一定是陪我们玩的。
她有些骄傲,觉得自己懂得多。
囡囡非常坚定,直接把常无忧的退路堵死。
常无忧大可以不管这些孩子,但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囡囡话也说出去了,常无忧只能留下来。
我们在玩抓修仙人的游戏。
一个孩子介绍:两个人演修仙人,其余人去抓。
常无忧面色复杂,不管什么时代,孩子们的游戏都是换汤不换药。
可她好累,她不想跑,于是常无忧提出另一个游戏:玩捉迷藏吧。
孩子们没意见,教主说什么都行。
但后山孩子们的捉迷藏也不太一样,常无忧记得自己小时候玩过,找人的那个被叫做鬼。
可这里的孩子们把找人的叫修仙鬼……常无忧无话可说。
她争取到了躲藏的角色,等那边的修仙鬼开始数数,她立刻跑起来。
刚刚的路上,她记得有个空荡荡的木屋,她直接跑过去。
但到了门口,她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了别的孩子。
里面的孩子兴奋地唤她:教主过来!常无忧退了两步:我再换个地方。
她又换了个地方,结果也有人藏着。
她觉得那是顶好的位置,满心以为能瞒住所有人,没想到孩子们也觉得好,竟都藏了人。
她发起狠来,一定要藏得最好,不能让他们找到。
她一抬头,看到了一处屋外在树上晾着的衣服,是张圆家。
张圆力气很大,那晾衣绳颇粗,常无忧抬头看了看,听到身后数数字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做了决定,从树上爬上去,脚踩树干,将身体挂在张圆妻子的裙子和树中间。
孩子们个子矮,裙子遮挡她的身体,没人能看得到她。
常无忧有些累,但强烈的胜负欲促使她一动不动。
但孩子们忘性大,刚开始还找了会儿,找到了所有的孩子,再过了会儿,他们就全忘了,又跑去玩别的游戏了。
可是没人通知常无忧游戏已经结束了。
她顽强地趴在绳子上,坚决不认输。
常无忧有自己的坚持,她是教主,她不能输。
她得让孩子们看看,成熟且优秀的大人,捉迷藏都是最厉害的。
她腿都有些麻了,但她不敢动,周围一片静默,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动。
常无忧看着树叶缝隙中的天,陷入了一片放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下面有了声音:……无忧?她脖子有些僵硬,只能微微低头:你回来了?曲肃震惊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常无忧想了想,觉得对曲肃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实话实说:我在捉迷藏。
曲肃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和谁?和我们后山的小孩。
曲肃扭头看了眼旁边,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孩子们都在浅滩里玩水……曲肃看了看她站的位置,伸出手来:下来吧?常无忧不放心:孩子们呢?曲肃面不改色:还在找你,你赢了。
常无忧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抓着他的手准备下来,腿有些麻了,但脸上颇为自得:我们大人,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更好一些……曲肃认真听着:嗯。
等她艰难从树上下来,曲肃就要带着她回山上了,常无忧还想去和孩子们说两句捉迷藏获胜感言,最好延伸到人生道理,但曲肃拦住了她:楼家那边有些事情。
大事要紧,她当即跟着曲肃回了。
曲肃这也不是完全找借口来阻拦她,而是真的有事。
这次,楼探阳下山了。
常无忧立刻转身看着曲肃:哦?楼探阳在归云山庄中修仙,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
曲肃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今天的场景:境界不高,但……很厉害。
常无忧不明白:厉害在哪里?曲肃正视常无忧:他说,我们把归云山庄除了,他能保证不给我们惹事上身。
他说归云山庄和外交流不多,但庄主还算是几个相识,其中有些关系好,自然也有关系不好的。
楼探阳说,我们去把归云山庄全杀了,也把他打成重伤。
他可以重伤着去庄主的友人门派中,说是另一门派由于旧怨动的手。
到时候,他再来个死无对证,我们便可以毫无牵扯,一干二净。
常无忧直直看着曲肃,半响轻声答:是挺厉害……楼会长的儿女都出彩,虽然楼探阳离家多年,但不忘家中教导,不忘百姓疾苦。
虽然手段有些狠辣,但只狠辣在自己身上,算不上什么恶人。
她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