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章

2025-03-22 07:40:05

楼探阳不好出来, 曲肃为了能遇到,现在后山每次送货,他都跟去。

就这样坚持了几个月, 曲肃终于见到了楼探阳。

为了节省时间,曲肃将事情简短说明白。

楼探阳听完之后, 沉默片刻问:你们教主……不用我的命?他试着说服曲肃: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够稳妥, 不如我之前说得那个,我死前认凶, 才不会有任何遗漏, 死人说的话才不会有人怀疑。

曲肃摇头,他看得出来楼探阳虽然外貌温和,但心里有些极端。

曲肃劝说他:要是能活着,还是活着得好。

楼探阳摇了摇头:要我来说,你们教主有些心慈手软了。

他还没见过那个教主, 听父亲说,是个姑娘。

楼探阳是真的觉得她有些良善了,他看惯了心机和残酷, 并不讨厌这样的善良,甚至觉得有些新奇。

先按你们的法子来吧, 楼探阳让了步:要是不成再另说。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其实, 我也想去看看你们的那个好地方。

曲肃微微笑起来:那就去,我带你去后山, 陈叔他们会喜欢你的,还会叫你去他们家吃饭。

若是你愿意陪孩子们玩, 他们就会缠磨你很久, 让你陪他们捡石头。

若是不想被孩子们盯上, 就得装得冷酷些。

孩子们从不扰我,但时常想和无忧玩。

曲肃说的都是后山的小事,但楼探阳紧绷了十几年的心,却被这样的小事触动了。

他们把事情说定,曲肃便离开了。

楼探阳独自回了山中,走在路上时,周围还是令他厌烦厌恶的一切。

小时候,父亲和他说,以后要延续家中训诫,伺候讨好归云山庄,为百姓谋生。

他早慧,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志向,以后要和父亲、和祖父一样,当好人,做好事。

归云山庄在他心里,便是如狼似虎一般的地方。

结果有一日,他便被留在了山庄里,成了他一直憎恶的人。

父亲对他的教导,和山庄里师父与师兄的说法,完全不同。

他那时还年幼,几乎在心中生出两个自己。

师父说他资质很好,但他却卡在了褪凡中期,不能寸进。

虽然山庄里,大多数师兄弟都是褪凡,他这样并不奇怪。

但楼探阳自己很明白,其实,他可以有进步的,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楼探阳走过了山门,前面随时可能遇到师兄弟了,所以,他在脸上挂上了和之前无异的谦逊笑容。

山庄里曲廊通幽,桐树绿茵,树下放着玉琴和织金的蒲团。

楼探阳知道,这都是父亲送来的。

父亲送自家和百姓的钱来供养这里。

楼探阳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家中还要好。

他应该满足的,他应该听从师兄的话,安心享受就是了。

但他做不到。

就算现在修仙了,楼探阳仍然觉得,他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他看到这些的奢侈,想到的不是如何享受,而是如果献城百姓能有这些,该多好。

他沉浸在和父母一起的那些年里,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曲肃回了山中,和常无忧说了楼探阳的反应。

他既然答应了,就会照做,只是希望紧要关头他别生出其他想法就好。

常无忧细细思索着,怎么布局。

香蕉的阵法怎么样了?她问。

曲肃回答:学了一些了,能画出来,只是灵力还不够,没办法发动。

常无忧点头:用罗天阵法,让她画好,等那些人进了阵中,你再发动。

记得在阵法中留个生门,若她不会,就让她来找我。

你提前和楼探阳说好,让他沿着生门走出来。

至于剩下的人,就会被困在里面,无法逃脱,也无法向外界发送信息,自然就是死路一条。

你和染霜、阿朴盯着里面最厉害的几个,剩下的,就让子吉、秋以、香蕉和香叶去处理。

曲肃将香蕉叫了过来,香蕉每日都在认真学阵法,现在听闻有了自己的用处,非常兴奋。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阵法,在他们魔教里,除了教主,她算是对阵法最懂的人了,只是现在手法还不熟练。

教主,师父,罗天阵比较复杂,我需得提前去画。

常无忧点了点头,又将侯朴唤过来。

他们一同出发,按照常无忧的指引,到了一处悬崖边。

悬崖下,传说也是个秘境,但很多修仙人都去过了,里面并无异样。

常无忧指着崖下解释:据说,月满之时,秘境偶尔才会出现。

但我对比了很多资料,这是假的,这里其实就是普通的地方,但我们可以拿来利用。

阿朴陪着香蕉,在这里画阵,阿肃和染霜去楼探阳那里。

曲肃和何染霜全都穿上了白衣,常无忧特意让何染霜画了妆,艳丽得不可方物。

他们做好准备后,常无忧便目送曲肃和何染霜出门了。

应该没问题。

她盯着他们背影喃喃。

确实很顺利。

楼探阳在归云山庄这么多年,早就得了信任,他说想去山下树林走走,他的三师兄便愿意陪他来。

结果,他们两个没走多远,就感知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楼探阳向前一步,护在三师兄身前:谁?不远处,空气震荡中,慢慢显现了两个白色的身影。

一个面目冷清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但他身边美丽的白衣女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楼探阳轻声问师兄:师兄,我感觉不到他们的灵气……他的师兄一惊,他学艺不精,境界还不如自己的师弟。

明明对面的两人是凭空出现,却察觉不到灵气,那就一定比他们厉害得多。

三师兄不敢说话,楼探阳也没有开口。

对面的女子犹豫片刻开了口:那边的两个小子,这里是何处?女子开口时的姿态颇为倨傲,似乎说句话都是他们的荣幸一样。

楼探阳看了眼师兄,他的师兄小心翼翼开了口:回前辈,这里是献城,我们是归云山庄的人。

女子似乎转头对那个白衣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点了点头,随手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来。

女子恭敬接过纸条,将纸条隔空送到楼探阳的三师兄手中。

算是有缘,让你们掌门三日后来这里拜访吧。

三师兄恍恍惚惚接下了那纸条,接住的一瞬,他感知到了那女子的境界,金丹……他更加惶恐,不知道能让金丹女修当侍女的,能是何等人物。

他再抬起头,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楼探阳小声问:师兄,这是怎么了?三师兄小心握住纸条,压抑住有些激动的语气:师弟,许是机缘到了!他们两个当即回了山庄里,求见了掌门。

两人站在厅里,掌门坐在椅上,听他们的汇报。

三师兄情绪激动,自个儿就将事情说了个彻底,楼探阳乖巧站在一边低着头,当个陪衬。

听完了徒弟的讲述,掌门将那纸条拿过来,他拿在手上,细细看了会儿,也发出了同样的喟叹:许是机缘到了。

楼探阳轻声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掌门看了他一眼:你啊,虽有资质,但太过愚笨。

楼探阳头低得更厉害,不敢应话的样子,他在山庄里时常都是这副恭敬样子,对谁都客气。

掌门不再看他,而是和其他长老说起来:那自然是贵人了。

三师兄颇为自得:就算我不知道境界,看他们姿态,也是极为厉害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三师兄嘟囔了一句。

掌门微微笑起来:你可知他们为何不说?因为他们根本不必说!他拿着那纸条,情绪激动起来:这上面的气息,可是化神!厅中一片寂静,万万没想到,若是化神,那确实不必说了,毕竟全天下只有一个。

若是有人自称是度洵的弟子,来邀他们,他们不一定会信。

但现在,化神的气息还在,他们自然要珍惜机会!虽然不知道度洵是怎么看上他们的,但尊者的意图,不可捉摸,也不敢捉摸。

但他们知道他们去这一趟,怎么都不吃亏。

楼探阳面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兴奋开口:这样的大好事,岂不是要告诉和我们交好的几个门派?掌门有些意动,能被化神尊者看上,怎么都是值得说一说的大好事。

楼探阳继续说: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想跟我们去,我们也不同意。

听了这话,掌门当即反应过来,斥责他:愚钝!这样的好事,自然不能告诉其他门派的任何人!掌门决定了,还是得等回来了,才能将这事说出去。

只是,不知见了尊者之后,是能获得提点,还是能和楚山搭上些关系?思量着的时候,掌门一点没耽搁,开始准备起三日后的会面。

礼物肯定要准备起来,掌门想了一整天,才决定好要带的人。

长老们自然是要去的,探阳和他的三师兄,是亲眼看到尊者的人,肯定也要去。

人越多,越显得恭敬。

掌门考量了很久,最终只将一些还没什么能力的弟子留下。

三日之期到得很快,归云山庄内充斥着一股欢乐的气氛,长老们还准备了一份厚礼。

到了时间后,他们便出发了,纸条上写的是申时,到崖边。

他们出发早一些,生怕尊者觉得他们不敬重。

到了崖边后,他们垂首恭敬等待着。

不远处的树林中,曲肃冷眼看着他们,常无忧站在他身侧。

他们两个身后是何染霜和侯朴。

再后面的位置,是张子吉、洛秋以,还有香蕉香叶。

曲肃将他们的气息严严遮住。

常无忧轻声问:哪个是楼探阳?曲肃告诉她:最后面那个蓝衣。

常无忧踮起脚尖,看得不清晰,但也能看到那个蓝衣青年弓着腰,看起去并不起眼,似乎对接下来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确实厉害。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们又等了片刻,终于暮光微沉,曲肃悄悄用自己灵气触发了阵眼。

阵法启动的那一刻,崖上的一群人便失去了踪迹。

可以了。

香蕉说。

去吧。

常无忧轻声对他们说。

侯朴和何染霜带着子吉、秋以,还有香蕉香叶一起消失在原地。

曲肃陪着常无忧,向前走了几步,他们等了片刻,蓝衣的青年终于出现了。

他的腰不再弓着,如竹般挺立。

他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糊里糊涂的男人。

师弟,师父呢?楼探阳身后的男人问。

楼探阳没理他,而是走到了曲肃身边,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楼探阳向常无忧问了好:教主。

常无忧盯着他:很好。

楼探阳身后的人越发糊涂了:师弟,这是谁啊?师父他们呢?楼探阳躬身对常无忧说:山庄内也不全是坏人,我这三师兄,只是脑子糊涂,从未做过坏人,从未伤过凡人,他罪不至死。

他那一向粗心的三师兄脸上慢慢露出有些了悟的神色,他震惊着,想开口,但曲肃伸出一指,三师兄便倒在了地上。

这个怎么处理,之后再说。

常无忧没多话:探阳去把山庄内剩下的人带来。

楼探阳点头,他满心欢喜,以后他不必再隐藏,可以堂堂正正当个好人。

带着这份欢喜,他回了门派中看到他回来,山庄内剩下的弟子们纷纷过来,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看他笑得灿烂,那些弟子觉得,一定是大好事,欢欣鼓舞等着他开口。

来吧,师父在等你们。

他温柔地开口,将剩下所有人带进了传送阵中。

微光闪过后,归云山庄中再无一人,只有两只飞来的鸟儿盘旋在上空,发出啁啾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