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肃听了常无忧的, 将献城附近的传送阵换了个更远的地方。
常无忧谨慎惯了,总觉得光换地方还不够,她还让曲肃把传送阵拆分了路线, 中间有中转的点。
原本一个传送阵就能到的,现在得转运三次。
确实麻烦了, 但也确实安全了不少。
并且, 做好计划后,他们为了保险起见, 近期都没有送货, 若是急缺,就让曲肃放在储物戒指里拿过去。
当然这不是长久的办法,曲肃并不能一直送货送下去,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修行。
在与献城保持距离的这段时间里,常无忧还去寻了另两个新地方, 悄咪咪与那里的一些店铺取得了联系。
现在他们已经能送货到三个城了。
后山的产量也就刚好能匹配三个城的需求,暂时不需要再去找新的客户。
一切都算稳妥,只有君深, 是个极危险的定时炸弹。
常无忧在院中,拿着何染霜的针, 皱着眉头觉得很是为难。
她将针孔在自己手指上比比划划,下不去手。
阿肃啊, 她犹犹豫豫问:听说十指连心,是不是扎手指特别疼啊?曲肃的灵脉之前受过很重的伤, 那种疼痛如蚁蚀骨,筋骨似乎在破碎中一次次重生, 那样的疼痛他都能忍, 从不表露分毫。
但现在, 他却真心实意心疼着她即将扎下去的小小针孔。
是会有些疼。
曲肃认真想着:我们用不着那些典籍,不然别开了吧。
常无忧摇头:还是要的。
她也知道扎个手指罢了,一点小伤而已。
她也受过罪,从家里逃出来时,身上也有伤。
千里奔波,寻找舅舅的时候,更是时常受罪。
但现在,她被曲肃他们纵容着,已然意识到自己被爱着了。
被爱着,便可以明目张胆地娇气一点。
何染霜替她想办法:我觉得食指应该比其他手指好一些。
常无忧将针尖轻轻点在食指上,有些下不去手,于是将针递给了何染霜:染霜来吧。
何染霜指向曲肃:大师兄来。
曲肃拿着针,同样犹豫不决。
她是个凡人,他们真心地疼惜、呵护她,全然忘记这点伤,对凡人也不会有半点损伤。
侯朴看着教主和师兄师姐,长叹一口气,觉得他们魔教要完。
侯朴看不下去了,走向前去,抢过师兄手里的针:我来!他手快,当即扎入常无忧的食指上,红色立刻涌出。
果真疼,常无忧已经好久没受过伤了,早就忘记了疼痛的感觉,这一下,脸上的五官都缩了起来,像是一个皱皱巴巴的苹果。
她没时间骂侯朴,立刻忍着痛招呼曲肃:快拿出来。
曲肃眼疾手快,将典籍阁拿出来,放在她手下,正正好接住她的那滴血。
血滴入典籍阁的时候,微光亮起,和何染霜那时候不同,这点微光并未消散,而是慢慢扩大。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在光中扩展,成了一栋小楼。
这栋楼那么熟悉,常无忧愣愣地看着它,手垂在身边,已经忘记了还在疼痛的伤口。
何染霜轻轻走过去,用自己的灵气温和将她的伤口痊愈。
常无忧现在已经察觉不到何染霜的动作了,她只是痴痴地盯着这栋小楼,恍惚间已经置身于自家的小院。
无忧,大姐又骂我了。
二哥时常这样抱怨。
虽然总是在背地里偷偷骂大姐凶悍,但大姐要是说了什么事情,二哥仍然任劳任怨去做,从不敢置喙半句。
母亲和父亲大部分时候都在照顾孩子们,但有些时候,母亲也和父亲一起,在开花的树下小声说笑交谈。
风吹过之时,花瓣便会随风而落,沾在母亲的肩头上。
父亲笑容温柔,轻轻将母亲肩头的花瓣捻下。
常无忧走进了小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家的东西回来了,但她家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她走过书架中间,手轻轻抚过书脊,前面有个小案子,上面放着一杯清茶和咬了一口的点心。
那是她那天吃了一半的东西,满心以为自己一会儿就能回来。
这里隔绝了时光,似乎每个人都还站在原处。
母亲仍然笑盈盈坐在屋中,大姐也立在开花的树下,父亲在轻声教导孩子的剑法。
只是,他们都在别处,不在此方。
常无忧在典籍阁中呆了许久,曲肃他们没去扰她。
等到下午时,她才出来,出来时面色已经平静下来。
将典籍阁收起来吧。
她吩咐曲肃:这里的书我都记下了,其实没什么用了。
曲肃点了点头,何染霜御剑带她飞出一段距离,典籍阁失了她的气息,便自动收起了。
曲肃再次将它放进了戒指里,以后等她想家时再打开。
何染霜带着常无忧御剑走了段距离便回来了,正要落地的时候,忽然后山附近有了巨大的声响。
何染霜一惊:这是怎么了?山崩了吗?院中,秋以他们也惊慌地走出来,相互询问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常无忧却惊喜起来:快下山。
他们直奔后山杜荆的火药处,火药处周围站了一大圈人。
大家都不敢走近,隔着段距离遥遥望着。
常无忧走进去,大声喊:荆哥!荆哥!在火药处的后面,是一大片密林,密林和房子中间是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上现在还漫着灰尘,常无忧看不清里面。
何染霜用了净符后,灰尘终于落地,常无忧也看到了空地上的场景。
空地上有一个大坑,旁边杜荆和楼探星还茫然地站在坑边。
地上没有血迹,常无忧心一松,大声喊:荆哥!探星!但两个人无知无觉,没有回头,直到常无忧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才有了反应。
无忧啊!杜荆的嗓门极大,嚎得常无忧耳朵疼。
常无忧明白了,这是巨大的声音把耳朵震耳鸣了,这会儿他们两许是连路都走不稳了她和何染霜一起,将杜荆和楼探星搀扶进了房中休息。
常无忧细心扒拉着他们两个的耳朵,确定里面没有损伤。
过了好一会儿,杜荆才缓过来,情绪虽然激动,但声音已经小了一些。
他整个人都非常亢奋:无忧,我们……可能成功了。
楼探星精神更不正常,满脸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恍恍惚惚地点头:成功了……看那个大坑的深度和面积,他们是真的成功了。
常无忧心里生出了欢喜:成功了。
她知道会成功,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成功。
常无忧总是担心,担心万一君深或者修仙那些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便会攻来。
若真的麻烦来了,常无忧和曲肃他们几个,可以逃跑,可以迎战,但后山的百姓怎么办?仙魔若是打起来,凡人只能被裹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现在好了,到时候直接触发香蕉的阵法,将后山这一大块土地,直接传送去安全的地方,之后他们有产业,也有武器,总归能活下去。
这样子,她将他们带来,也不算是对不起他们了。
常无忧将杜荆看作哥哥,所以并不隐瞒,等杜荆和楼探星耳朵彻底缓过来,她便将魔教现在的情况说给他们听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平稳就好了,但既然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了,也瞒不了太久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们送走了。
她看得洒脱:若是我们好好过了这难关,就去把你们接过来。
若是没有去找你们,就是我们日子也不好过,你们自个儿过日子就行。
杜荆懂她的意思,若真到了那时候,无忧他们何止是不好过,到时候打不过,修仙门派对他们可没有什么仁慈之心。
杜荆长叹一声。
常无忧安排了之后的事情:既然荆哥已经搞明白了□□,之后就开始多做一些备用吧。
她说了一些用法,可以埋在土地,有人踩在地面就会炸开,也可以搞引线,或者投掷。
若是炼铁处那里能做出强度大的铁管的话,还可以考虑将雷放进进去,这样投掷的距离更远。
之后,若是后山当真被送走,他们也能有自保之力。
这几种法子,有些是杜荆没想到的。
这一下子便开拓了他的思路,楼探星在一侧边听边记。
常无忧最后叮嘱他们:别和后山其他人说起此事。
楼探星抬头,有些不明白。
常无忧告诉他:我会给你们把后路安排好,他们知道也无用,徒增不开心罢了。
现在就尽量让他们高兴点过吧。
忧患已经产生,但她宁愿自己和曲肃他们把一切处理好,也要留给百姓一段短暂的安宁日子。
等常无忧和何染霜离开后,杜荆和楼探星也陷入了沉默。
如果最后还是会回到之前的样子,没有了魔教,没有了教主,那他们做了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几年的好日子,就像是一场美梦。
楼探星不想有梦醒的一天。
杜荆终于开了口:探星。
他语气非常严肃,楼探星抬头看他:师父。
杜荆看着前方,眼神坚定:无忧他们为了我们做了很多,我们也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楼探星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药粉,还有铁罐,这都是他们日夜不眠的成果。
楼探星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些勇气来。
他们和之前并不一样了,他们现在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面对屠刀也有自己的武器。
即使是蝼蚁,他们也有尖利的牙齿。
就算撼动不了大树,成群的蚂蚁也能在树上用细小的牙齿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