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
曲肃也没想到。
他很明白, 前辈不欠他们的,前辈也已经给了他们很多帮助。
虽然上次无忧受了重伤,让他悲痛之余, 思绪混乱,有些埋怨起前辈来。
但他清醒后, 心态平和了, 便很明白,这不是前辈该做的事情。
他们体谅前辈的立场, 于是没有和前辈说起过这次的难处, 更没有表达过想要前辈帮助的意思。
因此,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前辈竟然愿意相助。
修仙之人后退的时候,曲肃他们仍然站在空中,注视着他们。
直到修仙之人已经全部离开, 曲肃才松了口气。
他心中欢欣,难得地带上了笑意,将欢喜表露在外。
何染霜也心中轻松, 一扭头,却看到无忧站在空中一动不动。
何染霜有些担心她, 立刻奔过去,站在她身侧:教主?何染霜轻轻唤常无忧, 但常无忧没有反应。
何染霜心中一凛,立刻伸出手来, 将无忧的斗篷掀开,露出脸来。
她这才看到, 无忧微微仰着头, 闭着眼睛。
常无忧听到了何染霜的声音后, 立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抓得很紧,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即使害怕成这样,她仍然颤着声音解释:我无事。
她还是不敢睁眼:我只是凭空独自站在空中,实在害怕罢了。
常无忧不恐高,但她畏惧凭空无所依的状态,抓住了何染霜的手后,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一行人降落在了院子里。
杜荆还有些懵:……不用逃了?他做好了准备,却发现不用了?常无忧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不用了。
这是好事,却让她有些缓不过来。
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修仙之人的气息,仿佛刚刚的战斗根本不曾存在过。
但曲肃背后的伤口翻出的血肉,侯朴被血浸透的破烂衣裳,何染霜无力低垂着的左肩,还有香蕉和秋以发白的脸色和干枯的嘴唇,都让常无忧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他们又一次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头。
常无忧眼前有些恍惚,她最近太过劳累,心崩得很紧,现在却忽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撑不住了。
但她没时间歇息:立刻布阵法。
她吩咐曲肃和何染霜:你们两个在山脚下布上两层阵法,以防他们再次前来。
说着话时,常无忧又看到了曲肃和何染霜的伤,她略一迟疑:也没那么急,你们先养伤。
但曲肃摇了摇头:师妹去休息,我去做。
曲肃不待常无忧再说什么,便立刻下了山。
何染霜也没休息:我去帮师兄。
他们两个离开后,杜荆和王婶他们立刻走过来,去给侯朴和子吉清理身上的伤口。
侯朴和子吉伤得最重,王婶他们虽然疲乏,但这会儿为了胜利的消息狂喜,也不觉得疲累,去了院中打了水,就过来帮忙。
香蕉在地上坐了片刻,喝了口水,刚刚喘匀了气,便也下了山:我去帮师父和师姑。
没一会儿,秋以也下去了。
楼探阳和香叶也自去忙碌,他们还不能松懈。
原地只剩下侯朴和子吉,他们看其他人都去忙了,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也要去忙。
常无忧拦住他们:伤口还在流血,你们去干嘛?但他们两个实在坐不住,子吉实话实说:香蕉本来就有点看不起我,我要是还歇着,她就更看不起我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香蕉正好回来了,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子吉立刻住了嘴。
香蕉语气板板正正:你是我师兄,我有什么看不起你的。
这话没什么感情,但对于子吉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话了,他受宠若惊,当即就要起身去干活。
这次战中,子吉确实派上了大用场。
他们魔教女孩子多,楼探阳虽然辈分低,但年纪大,向来不掺和这几个小师兄小师姐的事情。
所以,子吉总是挨香蕉和秋以的骂。
子吉平日里吵不过香蕉,总是个委委屈屈的模样,但练功很认真,这次打斗中也是拼了命,一己之力拦住了好多人,甚至还分神照顾到了香蕉,帮她打落了致命一击。
就因为帮了香蕉,他自己身上又多了两个伤口。
香蕉之前一直不服他,觉得这个师兄有点窝囊,但今天却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了。
香蕉从戒指里拿出来两个丹药,一个给了子吉,一个给了侯朴。
秋以正在忙,她让我送过来的。
送完了丹药,香蕉又去忙了,侯朴和子吉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跟着她离开,去了山腰处布阵法。
常无忧看着他们现在虽然伤口未痊愈,但总算有了精神,她才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曲肃将后山的所有百姓全都传送了回来,大家担惊受怕了一场,没想到迎来了这个结局。
很多人喜极而泣,也有人抱着家人抱头痛哭。
楼探月拉着弟弟的手,忍着没有哭。
张圆的妻子抱着他,悄悄将泪抹干,不让丈夫看见。
王婶的丈夫死死牵着她的手,眼里不断落泪,她的女儿也抱着她。
王婶摸着女儿的头发,看着哭哭啼啼的丈夫,心满意足。
她一边抱怨丈夫哭什么啊,怎么磨磨唧唧的,一边对着女儿吹嘘自己的功绩:你娘我可是砸晕了好几个修仙的烂人!这些人完全成了英雄一般的人物,被众人簇拥着。
功业处的弟子们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三师兄,人太多了,挤在一起,他们挤来挤去,都没看到自己的师兄。
小弟子害怕起来,一手抱猫,一手抹眼睛:师兄呢……他哭哭啼啼的:师兄的果树还没结果子……他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只觉得果树是师兄最喜欢的,自然要陪着师兄。
所以他哽咽着说:砍了果树,给师兄做棺木吧……他话音还没落,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他捂着后脑勺一回头,就看到三师兄脸上一道一道的黑灰,气咻咻地站在他身后。
好啊,我就知道你想动我的果树!他完全不在意师弟说他可能死了,他介意师弟要砍他的树!三师兄越想越气,当即揪了揪小师弟怀里的猫尾巴。
猫睡着觉,有点嫌他烦,眼睛睁开一条缝,蔫蔫地把尾巴藏了起来,人的事,猫才不想管呢。
小师弟挨了打,却含着泪笑起来:师兄啊……师弟们拥过来,激动地想和师兄亲近。
三师兄平静地看着他们:师弟啊,虽然我还是不喜欢魔教,也恨楼探阳骗我。
但以后,我算是真正叛出修仙路了。
他仰头长叹:在魔教手下,当个凡人也不差。
师弟们看着他,明白以后他们真正成了后山的人。
常无忧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团聚,心里仍然在思索着之后的事宜。
首先,要把魔教有个化神这事定死。
但是曲肃他们,都在修仙门派面前露了长相,没办法假装。
那就只能让她自己来了……若是装褪凡、装金丹,对常无忧来说许是不易,毕竟她没办法伪造气息。
更何况,褪凡和金丹还算常见,很容易被看出差错来。
但装化神,比装褪凡简单。
因为没人知道化神应该是什么样子。
或者说,化神可以是任何模样。
只要她这个化神在,只要外人认定魔教有个化神,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魔教在这里,也不会轻举妄动,他们便能安稳一天。
她做好了这个决定,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她还得考虑眼前该做的事情。
护阵搞好了,可以防止修仙门派的偷袭,之后便是处理山中的打斗过的痕迹了。
雷阵几乎将整座山震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大坑和歪倒一地的树木,一些路都被堵住了。
常无忧想着,待会等曲肃他们布置好了阵法,就来收拾。
这事也不急,等他们修养好了再来也行。
但楼会长和陈奇观开了口:之后的事情,教主不要管了。
楼会长觉得有些惭愧:魔教大难的时候,我们安安稳稳,未能分担一点。
现在总得做些事情了。
山中很大,若是让后山百姓来收拾,不知要做多久。
常无忧迟疑着,其他的百姓也都叫嚷了起来:教主,我们来做!我们也不是废物!教主,让我们做些事情吧。
他们满脸的愧疚,眼睛里都是躲闪的期待,觉得自己对不起魔教一般,非常想做些有用的事情,减轻教主他们的压力。
常无忧只能松了口:行,那就劳烦各位了。
等曲肃他们布完了阵法,回了山中后,百姓们便出发去收拾残局了。
侯朴打了个哈欠:你们先弄着,我们得先睡一觉,等我们醒来,就去搞……他们确实疲惫极了,阵法布好之后,终于松了心神,身体和灵脉中的倦意全都扑面而来。
常无忧摆摆手:去睡吧,累了一场,该休息了。
他们各自进了自己屋里,没有精神多说话,一进门便倒在了床上。
常无忧重新思索了一番,确定不会有大问题,于是,她也进了屋,躺在了床上。
她原本还想着,到了床上还能接着想事,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毕竟今日的发展,谁都没预料到。
但她的头一落在枕上,便彻底没了意识。
很远的地方,修仙门派众人终于逃到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他们惊魂未定,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
日后……说话的人看了看寂融长老。
寂融长老心有余悸摆了摆手:此事从长计议。
那个魔教的化神,看样子不同于我们的度洵掌门。
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度洵总是闭关,很少管世事,但魔教这个化神,可是一副护崽的模样。
寂融一再叮嘱:以后离那里远着点,等度洵掌门出关了,自然会将他们全部消灭。
我们现在去,若是再惊扰了那个化神,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他们自己不敢去,但也怕其他人去了,给自己也惹来祸事。
比起除魔,他们更想要命。
寂融问身边的侍从:那里叫什么名字?以后昭告各位仙友,万不可靠近。
侍从略一迟疑:……大屁股山。
寂融面色不变:好,记住了,诸位仙友以后不可靠近那魔教山!但他们心中,对于那个只看到了身影的魔教化神尊者越发忌惮,一般人都会给自己的山头选个好听的名字,这位可真是什么都不忌讳……这样的狠人,法力高强,又疯疯癫癫,没什么能约束得住的,他们一定要保持好距离,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