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变◎方晴一愣,她说道:我也是听顾乘风的姨妈说的,顾乘风找到当年见过小雨的人了。
方母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把铝饭盒往桌子上一搁,见过是怎么见过?在哪里见过?他们怎么找到那个人?一连串的追问下来,方晴从听到这个消息便惶惶地心霎时安定下来,仿佛拨开那一阵是迷雾见到太阳般豁然开朗。
她沉重而惶然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最后露出她一贯的笑,爹娘说得没错,是我太紧张了。
方晴反思了一下,一定是她整件事太在意,才会在听见陈善美说的时候,一时震惊与惊恐盖过了理智,导致她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深思事情的真实性。
方母皱着眉头,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看你的馊主意,在潞城干得好好的,非要调去南音岛,说什么更方便接近顾乘风,你现在倒是接近了,但老底都快被人家翻出来了。
方父心疼女儿,见状连忙抓住方母的手,女儿也是心疼弟弟,儿子去了那么苦的地方当知青,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弄得饭都吃不饱,你忍心看他这样?不忍心又能怎样?方晴这完全是与虎谋皮,要是哪天被顾乘风查出事情真相,知道拐走他妹妹的人是我们,你们有想过什么下场吗?方母越说越担忧,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查下去了。
其实现在方晴也后悔了,她原本以为用顾乘雨的关系,可以很轻易博得顾家的好感,甚至能得到好处。
没想到现实是顾家表面上看起来感激她,对待她也算客气,实际上不管是乔满月还是顾乘风,都没有真正地信任过她。
不对,连客气都不存在了,那天请乔满月帮忙,就已经快撕破脸皮了。
方晴想到那天的事情,心里就一阵怨气,她恨恨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吧,他们口口声声说在意顾乘雨,我都给他们提供那么多线索,请他们帮个忙都不肯,顾乘风一句话的事,说到底他们就是虚伪,其实他们心里根本不在意顾乘雨。
方母与方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
方晴这才想起没跟他们说那件事,当即就将乔满月那天说的话学给他们听。
方父听得气愤不已,阴着脸猛地拍了下桌子,这臭婆娘!心思太歹毒了,明知你弟弟过得那么苦,还能说出那样冷血的话,她配做救死扶伤的医生?配做军属?方母也是频频皱眉,跟方父一样生气,太恶毒了!活该她男人找不到妹妹。
他们此时说这话,完全不记得是谁让顾乘风找不到妹妹,完全没反思过到底谁更恶毒。
方晴听着他们的骂骂咧咧,心里也是赞同的,她认为方父方母说得不算没有道理,乔满月就是恶毒、冷血,就算顾乘雨不是她的亲妹妹,也是她男人的亲妹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跟顾乘雨有关系的她。
一通发泄,方家人心里的气顿时消散许多。
方父打开桌上的两个铝饭盒,看向方母,赶紧吃,吃完还要去上工。
纺织厂没有规定的休息时间,吃完饭就要继续干活儿了,也就方家离厂里比较近,可以回家吃饭。
方母点点头,起身去厨房拿一个干净的碗,从两个铝饭盒摊出来一碗,递给方晴,你也吃点吧,等下回到卫生站应该已经过饭点了。
方晴见状立马拒绝,你们自己吃吧,给了我哪里还够吃?我宿舍有炉子也有米,等回去自己随便做点就可以。
方父方母拗不过她,只好又将碗收回来。
方晴看着他们,想起方母刚才说的话,询问道:娘,你刚才说不能让他们继续查下去,是什么意思?方母也想起这个事儿,她又放下筷子,你去打听一下见过小雨的人是谁,再试探看看对方知道多少东西,剩下的不用你管,交给我和你爸。
方父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面色淡淡地点头,对,照你妈的去做就行。
方晴听得皱眉,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很不耐烦,她烦躁地看方父方母一眼,交给你们?怎么交给你们?你们以为现在还是二十年前?顾乘风现在已经是团长了,你们不要犯傻连累我。
你在说什么?方母瞪她一眼,我是你亲娘,怎么对你亲娘说话的?方晴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外面的人只知道你是我养母,我亲娘在哪里角落没有人知道。
方母被气得一噎,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眼睛瞪着方晴。
方晴不甘示弱地回瞪。
方父见状连忙阻止她们,行了,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你们是仇人呢,怎么一说话火药味就这么重呢。
方晴和方母收回眼神。
过了一会儿,方晴看向方父,你们别岔开话题,先说说你们有什么打算,我先说好,如果是要对顾家的人下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按照顾乘风现在的职位,要是他的家里人出事儿,罗师长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且乔满月也有个站长老师,她跟郭大娘的关系也很好。
要对他们下手,方晴没那么大的信心可以逃得掉。
话音落下,方母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我们没想过要对顾家做什么,总之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是保护你,知道那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方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听你娘的。
方晴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终究没有是问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隐隐猜到,当年拐走顾乘雨之后,方父方母突然就进了纺织厂工作,方晴以前觉得是幸运,现在她可没有那么单纯了。
方晴想着,又看方父方母一眼,确实跟他们说的一样,有些事不知道要好些。
乔满月不知道方家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大队长回西塘生产队之后,乔满月向护士借了两条长凳,排排放在何婶子的病床前,她是真的累了,交代陈安有问题及时喊她,闭上眼睛一秒钟入睡。
何叔婆几个默契地没有再发出声音。
乔满月醒来已经午夜,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心里有点发愁,现在外面没有半点吃的,要怎么才能熬到天亮?小乔同志,你醒了吗?乔满月突然听见何叔婆小小声地喊她。
她愣了下,睁开眼睛,何叔婆果真站在她面前,因为熬夜而略有些憔悴的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笑容。
怎么了?乔满月的声音有些沙哑,说着她坐起来,伸手敲了下额头,太累了,脑袋感觉顿顿的转不动。
何叔婆见状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一杯温开水给她,又端过去一个装着馒头的碗,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再睡吧,不然再好的身体也会垮。
乔满月现在可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能倒下。
谢谢。
乔满月意外地看向那两个馒头。
她也是真的饿了,没有跟对方客气,抓过就往嘴巴里放。
何叔婆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心疼,慢点吃,如果不够我让柱子再去跟人换。
乔满月抬眼看向她,好奇地询问道:怎么换的?何叔婆笑,就是跟附近的人家换的,住在卫生站附近的人其实也知道,柱子根本不用开口,对方就拿着东西出来了。
乔满月恍然地点点头,又露出的矜持的微笑,那现在还能换吗?我想喝点粥。
何叔婆一愣,忙点头:当然可以。
倒是何柱子有些为难,现在太晚了,我担心附近的人家都已经睡下,没人跟咱们换。
陈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先去看看。
能换到最好,换不到乔同志也不会怪你。
说着看乔满月和何叔婆一眼,那我们就先走了。
乔满月最后自然是没有喝到粥的,如何柱子所说,附近的人都睡了,陈安二人走了一条街,也没看见有亮光的人家。
好在有两个馒头垫垫肚子,虽然没有吃饱,也不算特别难受。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何婶子情况突然变得很不好,低烧发展成高烧,打了退烧针都没有办法,只能依赖物理退烧。
何叔婆和何柱子按乔满月的指示,一通忙活到天亮。
乔同志,这要怎么办?阿凤的烧还没退下去。
何柱子向乔满月寻求帮助,熬了一夜的脸色憔悴难看,又因为难过,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
何叔婆眼睛直接红了,她记得乔满月说过不能发烧,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注意,之所以送来卫生站也是因为何婶子发烧,再看现在何婶子从低烧到高烧,何叔婆怎么能不难过不惶恐?乔满月看着她们,心里也很发愁,水舟公社卫生站医疗条件不好,何婶子的身体有许多检查不到的地方。
她想不想,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转去潞城吧。
潞城靠近南音岛,各方面的资源仅次于省城,转去潞城是最妥当的,省城离水舟公社太远了。
然而何叔婆和何柱子闻言变得满脸紧张而无措,对于他们来说,送到市里的卫生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何叔婆到现在这个五六十岁的年纪,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过,最远也就来一趟公社。
她抓着衣服搅动双手,不知所措地看向乔满月,乔同志,去潞城卫生站的话,是不是要花很多钱?话音落下,何柱子骤然发出一声呜咽。
崩溃了。
一个大男人捂着脸蹲在地下,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无助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