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九章

2025-03-22 07:40:23

一行人只在客栈待了一日, 次日天将明便启程出发。

叶嘉将老妇人安置在后头的一两马车中,由两个护卫照料着。

这老妇人约莫是感觉到叶嘉等人对她没有恶意,人表现得格外的安静。

只要不碰她怀里的骨灰坛, 她基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马车一路疾行,走得都是官道儿, 一路上走得十分顺利。

此行去于阗本就不远,他们到达于阗城内时刚好天擦黑。

于阗城要比东乡镇繁华许多,这个时辰街道上还有不少商户是开着门的。

许是遇上特殊节日,到处悬挂着红色的灯笼。

年轻的男女穿着新衣嬉戏玩闹, 走街串巷。

周憬琛掀了车窗帘子看了,马车在城南的一间客栈门前停下。

定了四间屋子,稍作安顿, 护卫便去城内请大夫来一趟。

于阗城内医馆不少,请大夫也不算难事。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老大夫背着个药箱走得很快, 进了屋就径自去到床边给老妇人耗了脉。

许久,他才收起手摇了摇头道:这妇人气血两亏,根骨薄弱, 又受了重创,肝气郁结, 癔症难治。

这个年岁, 她怕是没有几年了。

本还想多说些什么,只是扭头看了叶嘉跟周憬琛两人的样貌。

这两人光是站在一旁就足以叫人觉得容色惊人,根本不像是老妇人的子女。

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叶嘉看出了老大夫的心思, 只淡淡一笑道:大夫且给开了药便是。

老大夫点点头, 只给开了些安神补身的药。

意识到并非是老妇人的子女, 他也没有开太贵的药物。

叶嘉既然都给老妇人请了大夫, 也没有纠结那一点看病钱。

把药方给了护卫, 叫护卫送老大夫出去并顺势抓药,再请客栈的后厨给煎好了送来。

叶嘉拍了拍衣裳下摆,正准备回自己屋去。

扭头见周憬琛还站在老妇人的屋子里不知在看什么,顿时有些奇怪:相公,你在这里做什么?今日不忙啊?周憬琛目光从老妇人脖子上的挂坠上挪开,冷凝的目光在落到叶嘉脸上的时候又渐渐柔和下来。

他弯着眼角轻轻地道:嗯。

今日是上巳节,嘉娘不是没带衣服来?走吧,今夜的于阗城内会十分热闹。

收拾收拾,咱们去逛集会。

晚膳也在集市上用吧。

她是经常换洗衣裳的,小衣裳一日一换,外衫天冷了也会四五日换一回。

这些小习惯到了古代也没办法改变。

周憬琛对叶嘉的习惯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得出她这两日没衣裳换难受。

夜里街道上的成衣铺子也开门?叶嘉果然眼睛一亮,她立即就来劲儿了。

自然。

叶嘉快步走过来,顺势瞥了一眼床上的老妇人。

奇怪,周憬琛到底在看什么?上下地扫视了老妇人,扫到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忽地怔了一下。

叶嘉回过头来看周憬琛,四目相对之间,周憬琛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把人抱在了怀里。

周憬琛看着叶嘉怀疑的样子就笑起来:你这小娘子太敏锐,什么都满不了你。

……那是什么?怎么就敏锐,她不过是多看了一眼。

不知道。

周憬琛只是仓促之下瞧着眼熟,他也不敢确定。

毕竟那是个有些疯魔的老妇人,男子靠得近些她便会大喊大叫。

周憬琛一个男子不好伸手去人家脖子上抢,有点眼熟。

叶嘉又回头看了一眼,推了推周憬琛揽着她的胳膊:你松开我,我过去看看。

周憬琛松开了胳膊,叶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

凑得近了,老妇人有些瑟缩地往床里头缩。

但约莫是先前叶嘉从胖厨子手里救过她的缘故,对叶嘉没有表现得太排斥。

叶嘉不清楚她如今听不听得懂人话,思索了片刻,试探地问她:老太太,你脖子上的东西能摘下来给我瞧瞧么?老妇人双目浑浊,眼神呆滞又混沌。

也不晓得听没听见,盯着地上一条缝一动不动。

叶嘉于是又问了一遍,老妇人才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她的嘴里又开始念叨起诗句来。

她能念不少的诗,每一首都是情诗。

叶嘉皱起了眉头看向周憬琛,周憬琛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先出去逛吧。

也行,叶嘉点点头。

刚准备起身,那老妇人的手却抓住了叶嘉的胳膊。

嗯?老妇人歪着脑袋盯着叶嘉,不知道再看什么,忽然伸手摸了摸叶嘉的脸。

叶嘉眨了眨眼睛坐着没动,那老妇人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抬眸看向了周憬琛。

周憬琛人就站在不远处,一身飘逸的长袍,乌发用一根红木簪子半挽,神情清冷疏离。

窗外的光照着他身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白辉。

她在那一瞬间不知道将周憬琛看成了谁,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周憬琛的面前。

一只手抱着骨灰坛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她嘴里发出惊喜的叫声:惗卿,惗卿,你过来接我啦?惗卿?周憬琛站着没动,那老妇人却像个小姑娘一样绕着他高兴地转圈。

叶嘉低头看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骨灰坛。

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不小心碰到骨灰坛,发出嘭地一声轻响。

轻微的声响也叫老妇人吓了一跳,她立即松开了手。

又缩回了床上,嘴里飞快地念叨了起来: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两人面面相窥,叶嘉盯着骨灰坛看了许久,有些不忍心。

老妇人的模样有点像阿尔兹海默症,但是她不确定古时候有这种病症。

听她反复念情诗,这骨灰坛里装的该不会是她的老伴儿吧?把人重新扶上床,叶嘉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相公,你说她会不会不是乞丐,只是走丢了?嗯?周憬琛不知在琢磨什么,听到这话回过神。

就是这个老妇人,会不会不是乞丐?古时候有钱读书的人很少,更遑论女子识字。

一个能背出这么长串诗句的人,不敢说一定识字,但肯定曾经接触过文学修养很高的人。

正常逻辑来说,这么大年纪的人不大可能抱着骨灰坛四处乱走,大概率是得了老年痴呆意外走丢。

周憬琛扬起一边眉头:是与不是,咱们不可能一路带着她。

额……找人是多难的一桩事,后世信息那般发达,丢了一个孩子都要找上十年二十年,还大概率找不到。

如今这个时代信息阻滞,自然更是大海捞针,不忙的话去府衙走一趟,叫府衙帮着找一下。

百姓走丢这事儿归府衙管吧?于阗是个大城池,是有府衙的。

去报案也不难,只是这个时辰点肯定是不行。

周憬琛淡淡一笑道:自然,不过不着急。

天色完全黑沉下来,街道上却依旧人声鼎沸。

年轻的男女手提花灯在街道上穿梭,两边摆着无数的小摊儿。

摊贩们吆喝着招揽客人。

猜字谜的、吹糖人的、画糖画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不过是相隔数百里的路程,竟然差别这么大。

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叶嘉整日里忙碌,已经许久没有歇息玩乐过,一时间竟然有些兴奋。

她如今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听人说话也觉得热闹。

周憬琛在她身边护着,两人一边走就一边引得路人频频回首看他俩。

叶嘉逛了许久,心里就不自觉地惦记起周憬琛所说的囤粮囤物资的事情。

不过大晚上的粮店关了,所以干脆先把这事儿放一边,就站在一处耍猴儿的摊子前面看起了热闹。

那耍猴儿的一手拿着铜锣一手拎着锣锤,铛铛铛地敲。

四周人时不时地随着猴子翻转,跳火圈而鼓掌欢呼。

叶嘉看得起劲儿,刚想说什么发现身侧的周憬琛不知所踪。

她心里一惊,踮起脚尖四处地找人。

但是苦于身高不够,人又吵闹,垫着脚尖也找不着周憬琛。

叶嘉有些着急,心道周憬琛这家伙怎么乱走。

要是被拐子拐走那可就好笑了。

心里嘀咕着,她感觉一双手从她腋下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肋骨,然后她就这么被人给举了起来。

突兀的动作把叶嘉吓了一跳,她顿时跟只受惊的大鹅似的,扑棱着手脚扭头就想张嘴喊。

然而身后那人将四周人隔开,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她才意识到掐着她的肋骨的狗东西是周憬琛。

呼吸喷在叶嘉的后脑勺,那人还很贴心地问她:……如今能看见了么?还要要不要再高一点?叶嘉:……见叶嘉不说话,周憬琛以为她还看不见。

瞥了一眼旁边坐在亲爹脖子上的小孩儿,建议道:……若不然你也坐我的肩膀上?四周的目光看过来,叶嘉脸滕地一下红了个透。

信不信等你老了残废了,我不给你推出去晒太阳!叶嘉恨不得将后牙槽都给咬碎。

周憬琛猝不及防的有点想笑。

将举着的叶嘉放下来,他一只手抬起,宽大的袖子完全将叶嘉的身影罩在里面。

就这么低头怔怔地看着白眼瞪他的叶嘉。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威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周憬琛才语带笑意地说了一句:不推我出去晒太阳啊?叶嘉:……你若是得了跟那老太太一样的病,我一准丢了你。

……你这小娘子怎么心眼子这么坏?周憬琛似乎有些委屈,但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小声质问她:我让你坐我肩膀上还错了么?叶嘉理他才有鬼,白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周憬琛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翘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叶嘉也不是生气,就是周憬琛总是爱从小处儿惹她。

看她红脸就高兴。

说实在的,一个现代人还没有这人放得开也确实是有些窘。

叶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站在原地叉腰回过头。

周憬琛不知何时从哪儿弄来了两盏灯,一只手提一只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去河边放花灯吧,周憬琛抓着她的一只手,将其中一只花灯放她的手里,除秽。

叶嘉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灯,做的还挺栩栩如生的:不是说要买衣裳么?我叫旁人去买了,回去就有得换。

周憬琛拉着她的手,走吧。

难得遇上上巳节,去祈福能祛秽,亦能为来年祈来好运。

叶嘉一想也是,做生意确实是讲究一个玄□□气的。

放花灯的小河边聚集了很多人,不长的河岸早已站了最里面的位置。

有年轻的男女祈求姻缘的,有年轻的妇人祈求男嗣的,也有人祈求健康的。

叶嘉没什么特殊的祈求,但难得过一个轻松的节日,她也应景地放了花灯许了愿。

周憬琛蹲在她身边看着她嘀咕,本来还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

叶嘉闭着眼睛,嘀嘀咕咕的:请神保佑我财源滚滚,一生无病无灾,遇事逢凶化吉。

青春不老,吃嘛嘛香,桃花旺盛,美男多多……一通拜佛求神许愿车轱辘话说完,叶嘉睁开了眼睛。

正对面灯火幽幽,火光在人脸上影影绰绰。

周憬琛笑容幽幽的:许好了?许好了。

叶嘉点头。

嗯。

周憬琛点了点头,那你让开吧,到我了。

叶嘉一愣,没想到周憬琛也喜欢掺和这种活动。

不过想着周憬琛也拿了一盏花灯,应景么,也确实走一趟形式。

于是蹲着就往旁边挪了几步,周憬琛蹲到她刚才的位置。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学着叶嘉的神态闭上眼睛:请神保佑吾妻嘉娘的愿望不成。

叶嘉:……等等,我眼睛不好没听清楚,你把你刚才祈福的话再说一遍。

神听见就行了。

周憬琛弹了弹衣裳下摆站起身,斜昵着叶嘉,再说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走吧。

……是谁刚开始来的时候说能祈来好运的?!放完花灯,叶嘉就有点逛不动了。

拽着周憬琛回去。

周憬琛任由她拽着,两人穿过喧闹的闹市,正要走出集市。

黑灯瞎火的不小心把路边一个卖头绳的小摊贩的簸箕给踢了。

地上立马传来一阵哎哟,吓得叶嘉赶紧低头。

就见地上一个慌张的老太太赶紧把散落一地的东西给收到簸箕里去。

那里竟然坐着一个卖头绳的老太太。

叶嘉踹倒的簸箕里头摆了许多颜色的彩带,各种样式的。

叶嘉有些过意不去,赶紧蹲下身帮老妇人理那乱了的缎带头绳。

周憬琛也过来蹲下,帮忙捡绳子。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方才没瞧见。

走得急就没注意,叶嘉实在不好意思:不如我买两根头绳吧。

瞧你编的挺好看,给我家相公也买一根。

这年头的东西全是纯手工的,这每一根彩带都是手编的。

她蹲下来,挑了两根红色的绳子。

至少一丈长的红绳,两端有那种像古琴轸穗的流苏。

还别说,这模样别有一番韵味。

老妇人在这边摆了好久的摊儿,还是第一个人买。

顿时有些高兴:十文钱一根。

叶嘉当下掏了一小锭银子塞给她。

老妇人一捏银子就有些着急,她身上没有多少钱找不开。

不要紧,你拿着吧。

叶嘉倒不是散财童子,只是自己走路不看,踹人家摊子东西在先,有意弥补。

再说如今家里也不缺那点钱了,叶嘉这时候倒是不会抠搜。

东西塞到老妇人手里,叶嘉就拉着周憬琛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果然衣裳鞋子头饰甚至胭脂水粉都有。

袄子都是丝绸的,袄子也是缎面的。

不晓得周憬琛打哪儿弄来的东西,但还别说选得挺好看。

暂且先准备了两套,一洗一换。

周憬琛也有新的衣裳,明日咱们得去拜访外祖了。

叶嘉正在试穿衣裳合不合身呢,顿时吃惊了:外祖在于阗城内?而且这么赶么?不赶。

周憬琛笑道,我早早给外祖父去过信,外祖父外祖母都想见你。

叶嘉:……什么时候?成亲之前。

叶嘉:……果然这厮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不管如何,成了亲,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

叶嘉也不是什么怯场的性子,当世大儒什么的她一个后世高材生不至于见一面都觉得忐忑。

再说余氏那等好性子,买猪看圈,余家人的教养应当不会差。

明日要钥匙,自然就不耽搁了。

叶嘉将衣裳折好了放回去,提灯去隔壁看了眼老妇人。

老妇人已经睡着,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正常多了。

叶嘉给她盖了被子,又看到老妇人脖子上的挂坠。

灯下凑得近,叶嘉才看清楚这是个令牌。

看令牌上的纹路,好像是兽纹。

叶嘉直接从她脖子上拿下来,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没找到文字或者图案之类的标识。

就正面上雕刻着一点像虎豹的兽纹。

周憬琛看这个东西好几次,总不能这是个什么号令凭证吧?就跟电视剧里的门牌令牌一个道理?叶嘉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大半夜冷不丁瞥见骨灰坛,真的十分渗人。

叶嘉拿着东西就回了自己的屋。

周憬琛正在灯下皱眉看信。

已经让人送了热水过来,水桶冒着白汽。

叶嘉将手里的灯搁到窗边的案几上,等着伙计出去,叶嘉才将那东西拿到周憬琛面前:相公,你是认得这个东西么?你怎么拿了?叶嘉眨了眨眼睛:不能拿?倒也不是。

周憬琛神情严肃,接过来看了许久才开了口:这其实是安西都护府的虎符。

叶嘉:!!!!!真的假的?!你不会看错吗相公?没错。

周憬琛手指摩挲着令牌的符文,淡声道,安西都护府虎符三个月前失窃,如今都护府内正乱作一团呢。

这次我们过来除了要见外祖,就是为了虎符而来。

听着有点魔幻,她运气总不能这么好吧?随便捡一个乞丐就带着虎符?听说安西大都护乔远道正在通缉一年过甲子的老妇人,因其盗走乔家重宝,悬赏白银万两。

周憬琛不疾不徐道,不过乔远道通缉此人时附加了一条,不得伤其性命,不可搜身且妥善安置。

叶嘉扬起了眉头,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你别告诉我,你早就认出这个妇人?也不算很早。

周憬琛笑了。

叶嘉:……她就说怪不得,周憬琛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带上老妇人。

那相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把这老妇人送回乔家吗?悬赏白银万两,还要求不得伤其性命。

身份也不难猜,这老妇人是乔家什么人?安西大都护的亲人?亲娘还是什么?不算亲娘,周憬琛拉着叶嘉去内室,堂而皇之地把手伸向叶嘉的腰带,但身份有些特殊。

叶嘉‘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腰带已经被人解开了。

周憬琛这厮已经替她脱了外衣,正准备伸手向她的中衣。

叶嘉一把按住他,抬眼瞪他:明日还有事!而且,五年不能养孩子!周憬琛笑脸僵了一瞬,看向叶嘉的眼神变得可怜巴巴。

他已经快半年没碰媳妇儿了,事情太多没机会,如今人在一块还不能叫他尝尝味儿么?我带了药丸。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摘掉塞子往手心倒出来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叶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丢到嘴里吃下去。

你吃的啥!叶嘉气急,不是说不能吃吗!你身体好了吗就又乱吃药!没事,周憬琛直接解开了她衣裳,抱着人往浴桶里去,偶尔吃个一两回不要紧。

这个药丸我特意找人做的,比先前吃的汤药损害小。

损害小也是有损害,周允安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给你折腾残了你才晓得怕!不是说这人清心寡欲么?这就叫清心寡欲?!怕什么?怕为夫残了以后,你将来不推我出屋子晒太阳?叶嘉:你!呜呜呜呜……说着话,他眼疾手快地扯掉了叶嘉脖子上的红绳,将人给压到了浴桶壁上……说好不闹,结果还是叫他得逞了两次才终于舍得松手。

那桶水几乎全漫到地上去,等叶嘉软瘫地被人从浴桶里抱起来,里头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

叶嘉累得翻白眼都懒得翻了,身体往床里一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周憬琛潦草地披了件中衣便下去重新收拾了一番,回来时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

清心寡欲?笑话,他这辈子靠美色装可怜才诓骗来的妻,凭什么清心寡欲?作者有话说:我们允安不是泰迪!不是泰迪!不是泰迪!原谅一个两辈子才娶妻的老光棍吧!感谢在2022-07-15 01:35:26~2022-07-16 02: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够珍惜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筝 20瓶;古泉莲儿 18瓶;小圆hhhh 16瓶;amu小盆友、叮当、哈哈哈哈哈哈、茉莉花茶煮、阿娮 10瓶;25884256、林林的重莲 5瓶;齐齐桃花、小月半妞 2瓶;我必长命百岁、jenny、38041997、玦缘、淡淡清茶香、回南天、长翅膀的瓶子、南木、欧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翌日一早, 两人便携礼整装去余家。

余家在于阗城的城北,马车过去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功夫。

辰时出发,抵达余家院子时才巳时刚过。

余家的院子里坐着一个老头儿, 正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仰脸晒太阳。

那老头儿穿着布衣,但身上自有一股逍遥自在的气度。

那股岁月不败的清俊姿容, 一看就很像余氏。

听见门口有马车动静,那老头儿也只是稍稍睁开眼睛往这边瞥来一眼。

等看清楚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顿时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人坐在椅子上没动,仰头往身后喊了一声。

屋里头立即走出来一个妇人, 看得出年纪不小,但一举一动文雅而矜持。

那老妇人也没管坐着的老头儿就匆匆地走过来,开了门看到周憬琛立即露出了喜色:允安来了!说完又立即看向了旁边的叶嘉。

今日天色正好, 阳光明媚。

叶嘉身上这套湘妃色的衣裳在阳光之下,将她的容色给衬托得仿佛盛开的花。

说是叫人去买, 其实衣裳是周憬琛亲自挑的。

他永远记得有一个盛夏的午后,叶嘉一身湘妃色点燃了他的双眼。

此时他牵着叶嘉走过来,余老太太颇有些惊艳。

周憬琛筹备成亲之前便已经给余家老两口来过信, 他们早知周憬琛在当地娶了妻。

做好准备是个温顺的乡下姑娘,倒是没想到相貌如此明艳。

且一举一动虽不像世家姑娘, 但落落大方。

余老太太当下就心生好感:这便是嘉儿吧?叶嘉的闺名余老太太早在信中看过, 此时自然而然地叫出口。

是我,外祖母。

叶嘉只被程风叫过这么腻歪的名儿,如今从余老太太的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亲昵的意味。

叶嘉莫名的有些脸热, 乖巧地见了礼。

余老太太笑眯眯地握着叶嘉的手左看右看, 这才高兴地拉着叶嘉进了屋。

余家的院子虽说相较于往日的府邸是有些小, 但比起一般百姓的院子也体面许多。

屋舍多, 院子也宽敞。

家中或许是有人懂得养花草,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

安西都护府的气候比北庭都护府要好许多,兼之于阗在偏西南的位置,余家的院子里不少花草养得都很不错。

院子外头的这点动静,屋里很快出来几个人。

都是余家的小孩儿。

说起来,余家虽被流放安西都护府,虽说被抄没了家产,但其实没受多少苦。

毕竟余家这一家子人名声太盛,余老太爷乃先帝太傅且不说,余家大舅更是桃李满天下的当世大儒。

别看余家得罪了新皇被流放,燕京诸多世家落井下石。

但由于余家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威望,新皇根本不敢杀人。

他们这一路从燕京过来受到不少人明里暗里的照顾,自然是没有什么折损的。

这几个孩子是余家的曾孙辈儿,不得不说,余家真是一家子美人。

从老到小就没有长得难看的。

不知是周憬琛的性子冷淡,还是孩子年岁太小与周憬琛见面不多,余家几个孩子一见到周憬琛就往旁边躲。

叶嘉不由地暗暗给周憬琛使了眼色,示意他看孩子被他吓得。

周憬琛弯了弯眼角笑起来,他确实不大讨孩子喜欢。

说着话,他倒是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已经许久没见过余家人了,说实话此时周憬琛的心中也有些波动的。

上辈子孑然一身,他怀着一腔怒火与满腹的恨意走到后来,自然是连余家人也不在的。

如今能再次见到已逝的亲人,亲眼看到外祖父外祖母建在,乃今生莫大的幸事。

这辈子亲人在世又有美妻在侧,周憬琛的性情都柔软了许多。

几个孩子被他揉了脑袋都有些受宠若惊。

一个个垂下了脑袋,小脸脸颊都有些羞红了。

叶嘉眨了眨眼,小孩子们倒是很喜欢叶嘉,凑过来乖巧地行礼叫舅母。

叶嘉来之前也不晓得余家有小孩儿,没准备见面礼的,反倒是周憬琛替她给了。

余老太太给一一介绍这些孩子的名字和家族排行。

叶嘉别的不好就是记性好,对这名字一扫就记住了。

都进来坐,都进来坐。

余老太太心里高兴,她原先就不喜欢顾明熙。

瞧着顾家那个姑娘就是个碰不得的瓷花瓶,拎不清还颇有些娇蛮,半点配不上自家外孙。

但外孙龙飞凤孙,婚姻大事轮不到她外祖母做主,天家金口玉言她心里不满意嘴上也不敢驳斥。

此时看着叶嘉清明的双目她就觉得高兴,余老太太私心里最喜欢有条不紊心性坚强的女子。

周憬琛借着扶住叶嘉胳膊的姿势很小声嘀咕了一嘴:五年后,我也有。

叶嘉无语:……几个人在院子前头围着说话,后头椅子上坐着的余老太爷就是不起身,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一个劲儿地给老太太使眼色。

但老太太看见了当没看见,拉着叶嘉说个不停。

许久还不见老太太把人领到他跟前来,老爷子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余老太太直接当着外加的面儿翻了个白眼,转头领着人往那边去:嘉儿啊,这是你外祖父。

叶嘉差点被老太太这一个白眼给翻愣住。

不得不说,老太太这个表现叫叶嘉放松了许多。

余家人好似不是那等拘谨严肃的家风。

外祖父的性子只有外祖母能治。

耳侧飘来一句话,仿佛风声。

心里想归想,叶嘉跟周憬琛一道走到余老爷子跟前,乖巧地叫了人。

余老爷子目光在叶嘉身上转了一下,应了一声。

他见叶嘉眉目清正,虽面容明艳却半点不会轻浮。

站在一处身姿如男子一般笔挺,气度稳且沉静,丝毫不露瑟缩之色。

顿时心中十分满意。

老爷子便捋了捋胡子:你小子素来是个眼睛毒辣的。

说着,他抬手在腰间摸了一个玉佩,扯下来就递给了叶嘉。

老爷子的手才一动,一屋子的目光就都看过来。

就连周憬琛的目光也闪烁了一瞬,似乎玉佩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叶嘉眨了眨眼睛,正准备去接的手顿了一顿,几分犹豫。

余老太太握着叶嘉的手,让她收下:外祖父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

她话都这么说,叶嘉自然就没有再拒绝。

一行人进了屋,余老爷子就立即将周憬琛叫到了内屋去。

叶嘉跟几个舅母坐在一块,被一群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包围,颇有些窘迫。

怪不得余家生不出难看的孩子,不说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舅母都是一个顶一个的俊俏。

余家风气也是真的好,亲人之间十分和睦,几个舅母都性情和善。

他们先是拉着叶嘉问了些家中情形,之后便问了叶嘉好些余氏的事儿。

说起来,余氏一辈子是蜜罐里泡大的。

在闺中有父母兄嫂疼爱,到夫家相公子嗣纵容。

一辈子没吃过苦,结果一出事就是世上大悲。

她们做嫂子的都担心余氏一个柔弱女子撑不住。

失去了景王这个依靠,余氏的儿女夭折得就只剩周憬琛一根独苗,是个人都要活不下去。

娘没事,娘心性坚韧着呢。

她们问的细,叶嘉自然也回答得细。

听说叶嘉带着余氏捣鼓起了胭脂水粉,预备开胭脂水粉铺子,几个舅母才真正放心下来。

大舅母弯着眼睛笑起来:你娘年幼时就喜欢捣鼓这些脂粉,偏生她还捣鼓得有模有样。

好些年不见她碰这些,如今有了你在身边照应着,确实是活得更自在了。

叶嘉笑笑:娘性子本就豁达,我没做什么。

给余家来信的,自然不仅仅是周憬琛,余氏也写过。

当初叶嘉跟周憬琛重新成婚,余氏就给娘家写过信。

信里恨不得把叶嘉夸成一朵花,几个舅母信里有数的。

叶嘉被舅母拉着,周憬琛在屋里与余老太爷的气氛便没有那么轻松了。

周憬琛在北庭都护府做的事情,余家虽说不清楚,但余老太爷却能猜得到。

自己这个外孙子骨子里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景王府阖府被灭这个仇,他是说什么都不可能不报。

既如此,周憬琛在北庭就不可能老实,总归是要有小动作的。

余老太爷素来对于朝廷是没有太多敬畏之心的,正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贼小子余老太爷根本就没把他放眼里。

但他却不愿周憬琛为了报仇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祖孙俩面对面坐着,周憬琛不紧不慢地提起水壶为老爷子斟了一杯茶。

安静的书房里,袅袅茶香氤氲得一老一少眉眼模糊,周憬琛淡淡道:外祖父,孙儿是您教出来的。

正是因为你是老夫亲自教出来的,老夫才不放心!余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道:你这孩子心硬自负,也十分下得去手。

说到这个,余老爷子便忘不了幼年时候的周憬琛。

这小子的心性打小就异于常人,淡漠且对人命看得很淡。

哪怕面上装得再彬彬有礼,骨子里是天生的狠辣。

余老爷子永远记得不到周憬琛六岁的年纪曾被掳走,他一个孩子,能在一夕之间杀光了十多个绑匪安然无恙地回来。

回府后亲手处死了自幼照顾他的贴身乳母一家子,是一分一毫都没犹豫。

无论乳母如何哭求又有何等复杂的隐情。

取人性命犹如杀鸡,余老爷子总是担心他会走上歪路。

景王府遭遇让余老爷子总是担心他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拿天下为祭,嗜杀成性之事。

周憬琛笑笑没再说话,上辈子他确实被人骂嗜杀成性,天生歹毒。

他确实杀了不少人,也从不辩解。

笑笑笑!光知道笑!余老爷子却被他这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给气得不轻。

许久之后,老爷子还是叹息了一口气:……这世上聪慧的人如过江之鲫,英年早逝的也不在少数,累及全家的也不是没有。

老夫也并非劝你放下家仇,只是民为本。

大燕如今内忧外患,最是要稳定时局。

如今朝廷倒行逆施,多行不义必自毙。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且耐心等着便是。

周憬琛的心中从来没有‘等’之一字,他想要的只会一击必中。

外祖父认为以当今行事,大燕还能撑到几时?外祖又如何断定,我若起势便是不义?周憬琛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但一字一句却锋芒毕露,伤口只有在溃败之前搁出腐肉,方能有愈合的机会。

越早结束荒唐,才能越早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这个骂名你背得起么?余老爷子斥道,一旦失败,千古的骂名你要如何背?外祖又何以觉得一定会是骂名?兴许是开创一个新王朝。

你倒是自负!周憬琛弯了弯嘴角,孙儿并非是自负,只是在陈述事实。

祖孙俩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凝滞。

今日也没有非跟老爷子争执,再说老爷子爱民如子,这般也是好意相劝。

周憬琛笑了笑,转身将书架上的棋盘拿下来:外祖父,许久未曾下过棋,不如对弈一局?余老爷子看着他固执的样子,知他定然不会听话。

叹了口气,摆上吧,看你小子棋艺可精进了。

两人这一下棋就下到了傍晚。

倒不是说一局迟迟不见分晓,而是老爷子技不如人,屡败屡战。

自打第一局猝不及防地输给周憬琛后,老爷子坚称自己乃一时走神,不然绝不会输。

并以长辈的身份要求周憬琛陪他下,一直下到他赢为止。

两人在余家待到天擦黑才离开,临行前,余老爷子黑着脸给了周憬琛一枚印章:这幅做派干什么?你特意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这东西而来?自然也是来看外祖和舅舅的。

可别,老爷子根本不吃他这套,走走走,你赶紧走。

周憬琛笑了笑,与叶嘉一道上到马车。

没多久,叶嘉就靠着车厢壁睡着了。

虽说余家的舅母嫂子都是十分和气的性子,但并不熟悉的陪同一天也是真的累人。

叶嘉睡着睡着,周憬琛起身过去将她揽到怀里。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客栈走,夕阳的余晖泛着金红色。

将马车的影子拉得修长。

才走到客栈门口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周憬琛掀开一边的车帘子看出去,街上有一队穿着薄甲的卫兵匆匆经过。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兵卒们各个手里拿着画像,拉着街道上的人便粗声粗气地问。

周憬琛晃醒了叶嘉,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护卫去后院停车,他们才走到客栈门口就见一个穿着军官戎服的年轻男子小跑过来。

那人先是被两夫妻的模样给晃了一下眼,似乎是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男女。

呆愣许久才回过神。

顿了顿,他才拿出画像来问夫妻俩是何人,从何处来,可曾见过画像中的人。

周憬琛将叶嘉揽到身后,则拿他那一套早已编好的说辞应对。

那戎服男子目光落到周憬琛的身上锐利入针,眼神略带审视。

正要说什么,旁边叶嘉伸头瞥了一眼画像。

不得不说,古时候的画像是真的很难与真人对上。

扁平的五官和面相特别考验一个人的空间思维。

叶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画上是谁,除了能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

忆起周憬琛曾说过的话,叶嘉立即就猜出了这群人在找谁。

那戎服男子瞧见叶嘉好奇,对叶嘉说话的口气就缓和许多:你再瞧瞧,可认得?周憬琛的眉头拧起来。

叶嘉没注意,只眸光闪了闪,摇头道:瞧不出来,好似不大认识。

有人曾见过你二人从外地带着一个神智并不清醒的老妇人,还曾请过大夫,可有这么一回事?那男子收回隐晦地落到叶嘉脸上的目光,重重咳嗽一声撇开视线又道,此人乃盗窃要犯,犯下大罪,乃大都护指明要的人。

若是你二人偶遇此人,可千万莫藏私。

说着,他重点强调了一句:否则上头震怒,你二人惹火上身,得不偿失。

作者有话说:作者君太困了,脑子不清醒,写的都删了,明天补呜呜呜◉ 第一百零一章虽说话是如此, 但那戎服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年轻男女的样貌气度看着就不像一般人。

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做事的人其实最有眼色,看菜下碟是基本。

被周憬琛冷冽地扫视一眼,那戎服男子便知情识趣地退后了几步, 不敢再靠得叶嘉太近。

与此同时,周憬琛的身后立即就有几个护卫围上来。

四五个护卫人高马大, 腰间都是挂着佩刀。

每个人走路脚步落地很轻,显然各个都是会武之人。

那戎服男子忌惮这无声的威胁便又退开两步,说话态度也变得和善了起来。

我们并未见过画像上的人。

叶嘉弯了弯嘴角,不若你去旁处问问。

我夫妻二人此行是来于阗探亲的, 请大夫乃是家中有亲眷生病,与你们寻人并无干系。

虽说不清楚老妇人是什么身份,但能把虎符当挂坠挂在脖子上的人必定不可能简单。

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以抓捕盗贼为名四处搜。

出于谨慎, 叶嘉暂时没打算将老妇人交出来。

周憬琛是秘密出行,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自然更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再说,她的这番话也不算说谎,毕竟照着这个画像来看的话, 是确实不像。

那戎服男子不知信了没有,目光在周憬琛的身上落了落。

而后客气地点点头, 手一挥, 带着人离开。

他们人一走,街道上的行人才敢走动。

客栈的伙计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他方才也听到叶嘉的话。

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道:客人,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今儿个玄字三号房的老太太白日里忽然跑出去, 怎么拉也拉不住。

大家伙儿怕老太太有什么事, 就给她送回屋去。

拉扯的时候磕磕碰碰的, 也不晓得有没有事……撞到哪儿了么?也没有撞到,估计脑袋磕到一点……伙计顿时有些支支吾吾的。

叶嘉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只先一步进去看看。

周憬琛目送叶嘉的背影进屋,转头看向不远处匆忙离开的官兵,眼眸幽沉。

大人。

跟来的五个人,说是护卫,其实也是他手下衷心的战将。

这次周憬琛出门不便于带太多人,所以挑选的都是武艺十分高超的人。

他们与其说是充当下人,其实是暗地里帮周憬琛打探消息和做一些不能抬到台面上的事。

周憬琛点点头,先进去吧,回屋里再说。

余老爷子临行前给的那枚印章,其实是天下书屋的印章。

余家乃四百年的世家,虽说明面上的财物都被朝廷抄没,但有些东西并非是抄没就能拿走的。

比如说名望,比如说敬重。

这天下书屋在大燕境内开设已有几百多年,从余家五代以前便创办了,如今已有三十多家分店。

每一个天下书局的掌柜都是余家走出去的人,遵守着余家的规则做事,乃是各个地域读书人最推崇的地方。

缘由有许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天下书屋拥有非常庞大的藏书。

虽只是拓本,但也十分珍贵。

且各地的天下书局都会遵守余家的要求为当地的寒门学子提供便利。

读书人惜书爱书便能免费借阅天下书局的藏书。

书局还专门为当地有天赋且勤奋的学子提供抄书赚钱的路子。

这些事别看着小,但坚持这么多年便已经成了威望。

再说,古时候的书籍乃十分珍贵之物。

古籍只被权贵私人收藏,许多孤本更是绝无仅有,寒门学子受出身门第或者经济的限制根本接触不到。

天下书局将读书的权利赠予读书人,乃是极为慷慨且功在千秋的事。

天下书局做了百年,在大燕乃至前朝都算独一份,可见天下书局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余家被抄之前,余家将天下书局转到了暗处。

如今天下书局明面上早已四分五裂,但私下里还是余家的。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规矩,天下书屋认信物不认人。

余家人来也不认。

现在这个信物给了周憬琛和叶嘉。

是的,天下书局两个信物,一个印章,一个玉佩。

印章在周憬琛手上,玉佩就是老爷子腰间挂的那个,见叶嘉的时候没见面礼,顺手拽下来给了叶嘉。

叶嘉如今还不知自己兜里那个玉佩是什么,正疾步往老妇人住的那间屋子去。

屋子门是关着的,屋内屋外静悄悄的。

也不知那老妇人是睡熟了还是怎么,叶嘉推开门里头也安静。

难道睡了?老妇人身子不好,底子很虚,老大夫只给开了安神的药。

只要喝上一贴都要睡上许久。

叶嘉心里正嘀咕着,人已经走进屋里。

抬眸看到一个老太太安静地坐在窗边盯着窗外看。

身上衣裳穿得齐齐整整的,听见耳后有动静便扭过头来。

她额头上一个老大的包,那眼神那模样竟然像个正常人。

窗户是开着的,树木被夕阳的余晖拉得影子老长。

风一吹,草木的味道被送入屋中。

叶嘉一愣,站在原地没动:老太太你,清醒了……嗯,清醒了,我这病是一阵一阵的。

那老妇人抚了抚还阵痛的额头,看着叶嘉走近了竟然弯起嘴角笑起来:孩子,听说是你做主将我带到镇上来看大夫的。

老婆子姓杨,多谢你救了老婆子的命。

老婆子年纪大,得了疯病。

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孩子你好心给老婆子请大夫,真是有劳你了。

哪里,叶嘉这才确定人是真清醒了,顿时便也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老妇人笑了笑,叶嘉于是便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叶嘉来的仓促,此时身上还穿着去余家做客时的衣裳。

衣裳料子跟首饰都是周憬琛叫人送来的,都是安西都护府没有的东西。

两人坐下,老妇人的目光在叶嘉的身上落了落便扭过头去。

一双眼睛恍惚地盯着窗外。

怀中抱着那个骨灰坛,一只手正在摩挲地擦拭着。

明明面无表情,她的一举一动却显出了十分的落寞与悲痛。

叶嘉自打先前发现她抱着的什么东西以后就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故事。

年老失独,不外乎于此。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叶嘉扭头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神志清醒的时候,看起来很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气质。

虽说此时打破人家的思绪不大礼貌,但难得老妇人是清醒的,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翕了翕嘴,叶嘉单手拄唇咳嗽了一声,将老妇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说起来,当初会带上她是叶嘉的一时心软,她怕一个年老的乞丐在荒郊野岭被饿死,捎带来繁华之地还能乞讨到一些吃食。

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发现她脖子上挂的虎符……虽说出于某种目的,叶嘉他们才决定把人给留下来。

但老太太毕竟不是亲人,叶嘉不可能之后一直带着她,总归是要送人离开的。

思索了片刻,叶嘉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接问出来:老太太是安西都护府什么人?嗯?叶嘉这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老太太似乎没想到叶嘉会这么问,顿了顿,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然后经常能摸到一根绳的,此时摸了个空。

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不见了。

叶嘉见状眼神微微一闪,没有说话。

老妇人到是没有立即怀疑叶嘉,只放下了骨灰坛起身去床上找。

她心道叶嘉穿得这样富贵,不像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那东西黑乎乎的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铜牌。

当初她只草草地用个绳子穿起来戴在身上,看起来潦草。

一直带着也没有人偷拿。

便也下意识地觉得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拿。

此时她在床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时,忽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叶嘉能猜到安西都护府极有可能是认出了虎符。

那,认出了肯定会拿走……老妇人顿时脸色变得惊慌了起来,她扭过头看向叶嘉:我脖子上挂的那个令牌……是我拿的。

叶嘉很坦率的承认了,我吩咐人给你洗漱时从你脖子上取下来的。

老太能告知我你的身份么?话都直白说出来,杨老太也不用编理由狡辩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佝偻着腰肢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叶嘉。

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十分貌美。

这么年轻却认识虎符,身份估计也不简单。

极有可能也是将门中人。

毕竟这世上认识虎符的人实在少数。

她犹豫许久,问叶嘉道:你到底是何人?我是一介商人,与外子前来安西都护府做买卖。

叶嘉的眼神闪了闪,换了一种说法道:之所以会猜测老太与安西都护府的关系,实在是一路上太多人拿着你的画像在找人。

安西大都护发出通缉令,重金悬赏盗取都护府重宝的老妇人。

杨老太,你脖子上的那块东西是都护府丢失的重宝?说着话,叶嘉将从周憬琛那里拿来的假的令牌啪嗒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杨老太看到令牌,见叶嘉没有私吞,再一听她的话就相信了。

她两手攥在一起,紧绷的肩膀顿时就放松下来。

见叶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弯了弯眼角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腿又走回了窗边坐下来。

叶嘉表现得坦诚,她便也不想隐瞒。

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我乃前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的夫人。

说着,低头看向虎符:如今的大都护乃我乔家义子,此物乃我亡夫的随身物品。

……义子?叶嘉倒是愣了愣。

正是,杨老太扯了扯嘴角,眉宇之中的郁色更浓郁了,我与亡夫此生无儿无女。

叶嘉心中微微一惊,皱起了眉头。

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一职居然父子相承,这大燕的官职又不是世袭制度,怎会父子连任?这里头定然是有猫腻的,逻辑不对。

事实上,大燕律例和主法,除了王爵的爵位能够世袭传承,官职从来都是朝廷和尚书省来进行任免。

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若是更替,必定是由朝廷重新指派一名都护来接任。

安西都护府就古怪了,前任大都护去世,大都护的夫人带着虎符流落民间,却由养子堂而皇之的继位。

如今这个义子不仅霸占了府邸,并且以大都护府失窃的名义通缉义母,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叶嘉不由深思起来。

若当真是这般,那是不是代表如今的大都护其实名不正言不顺,且手头也没有虎符?事实上,虎符这东西虽说是个死物,在军中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号令千军的重要信物。

这东西就跟皇帝的玉玺似的,一个当皇帝的人没有玉玺到手的权利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当将领若没有虎符也指挥不了千军万马,成不了事。

怪不得悬赏老妇人附加那些奇怪的要求:不可伤人,不可搜身。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今的安西大都护是个扯大皮的。

换言之,只需要有把柄戳破大都护来路不正,就能轻易将这个人给拉下马。

……周憬琛特地来此地是为了这桩事么?她正琢磨呢,耳边忽然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老妇人将假的虎符挂回了脖子上塞衣服里藏好,不知何时坐到了叶嘉的对面。

叶嘉抬起头,见她指着外面的一个人问道:孩子,那俊俏的后生是你相公么?嗯?叶嘉闻言,抬眸看向她正在看的地方。

那地方站着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乌发垂肩,白袍猎猎。

余晖为他披了一层金光,更显得风度翩翩。

逆光站着模糊了五官,只看得清一双清冽明亮的眼睛和弯起的嘴角。

不是旁人,正是周憬琛。

那厮正在树下与人说话,声音低到听不见。

察觉到目光扭过身,见是叶嘉在看他,弯起了眼角笑容如云雨初霁。

叶嘉心倏地一动,垂下眼帘道:嗯,是我相公。

她这般略有几分拘谨的举动,惹得旁边的老妇人轻轻一笑。

老妇人似乎对小夫妻的感情十分感兴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笑容也变得温暖起来。

东西拿回来她就仿佛心安了,此时兴致勃勃地观察年轻人。

她盯了叶嘉许久,不由地称赞起叶嘉的样貌来。

没有见过比你模样生得更俊的姑娘家了。

老妇人喟叹了一口气,不过转瞬又夸起了周憬琛,你相公的样貌也是罕见的俊美。

你二人也算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叶嘉被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便谦虚了几句。

她则又笑着问叶嘉:你俩成亲几年了?啊?话题转的太快且有点涉及隐私了,叶嘉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她其实不太习惯跟人闲话家常。

不过看老妇人的年纪,叶嘉她还是回了话,刚成亲不久,一年不到的时日。

怪不得感情如此和睦,出远门都要带着一起走,真好啊……这话冷不丁地给叶嘉说红了脸。

周憬琛非把她带着一起走,倒也并非全是为了乔装打扮。

说起来,他们俩这一路也没有多做乔装打扮,仿佛就是过来探亲的。

……和睦么?叶嘉看了一眼还在冲她笑的周憬琛,撇了撇嘴。

好吧,其实挺和睦的。

周憬琛这家伙都没跟她红过脸,从来都是让着她的。

年少时候的情意最是真挚动人,遇上了便是一辈子的福气。

老妇人却连声地感慨了多句两人十分相配以后,忽然又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睛,嗓音听着也有些哽咽。

她清醒时候哭跟糊涂的时候哭不一样,无声无息的眼泪顺着面颊的沟壑和褶皱缓缓地淌下来。

虽不算狼狈,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悲痛。

叶嘉忙从衣兜里扯出了帕子递给她。

老妇人却摆摆手,盯着不远处的周憬琛眼神不自觉地悠远。

她不知透过周憬琛在看谁,笑着笑着便哽咽道:我与我相公成亲五十多年,从未有过你与你相公这般和睦的时候。

如今人死灯灭,回忆起来竟然全是我欺他辱他时候狰狞的模样……叶嘉:……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杨老太却好似一瞬间又陷入了魔障,盯着不远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她的神志又有些迷糊了,嘴里仿佛吟叹一般念起来,换了一首词: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①。

佛说人生三大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年老失独,人生悲苦事。

叶嘉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并非那般不通情理之人,此时追着问便有些太不讲人情味。

她于是起身去提了一壶茶水过来。

斟了一杯茶推到杨老太的桌前。

杨老太自顾自地念叨,叶嘉怕她又要迷糊抓紧问了她的情况,问起她家中是否还有牵挂之人么?子女或者亲眷?没有了,如今都没有了。

一个人不剩,一个也不剩。

老妇人说着话,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另一只手起皱的手指:任性到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唉,少不更事时不知珍惜,人去后方知余恨悠长。

早知有这样一日,我便也不会那般对他……叶嘉挠了挠脸颊,心情有些复杂。

她倒也没劝解,未经他人苦,莫胡言乱语乱劝人。

指不定哪句无意之间的话就会很伤人。

叶嘉觉得以此时的老妇人精神状态已经承受不住刺激了。

她便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

四下里安安静静的,须臾,连哭声都没了。

等再抬头看,老妇人的眼皮垂落下来,脸贴在骨灰坛外壁上已经睡着了。

虽说许多事情没问不出个所以然,但叶嘉大致能猜出来怎么回事。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于是叫来两个护卫将杨老太给扶上了床。

叶嘉吹灭了灯火,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回头出来关上了门。

此时天色已晚,天地间渐渐被夜色笼罩。

天边晚归的鸦雀呱呱地叫着,叶嘉从老妇人的屋里出来后便回了自己住处。

周憬琛人不在屋内,桌的茶壶下面压了一封信。

叶嘉扬了扬眉,拆了信件看。

信件只交代了周憬琛这几日有事要赶去龟兹一趟,至少三日后才会归。

让叶嘉若是得空且在镇子上看也看商铺,也可物色物色铺子做正经买卖。

信中言明他在城内留了人,且拿着玉佩去天下书局便有人会替她做事。

玉佩?叶嘉才想起来余老爷子给了她一个玉佩做见面礼。

今日拿的时候,余家其他人的面色有些奇怪。

叶嘉猜测这是个什么贵重物品,背后所代表的价值肯定远超玉佩本身的价值。

屋里掌了灯,灯火氤氲的屋里亮堂堂的。

叶嘉坐在桌前拿灯火照着玉佩看,发现玉佩的里面竟然刻有四个大字,天下书局的标识。

她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

拿了两盏灯过来,对着照,确实是有。

自己在玉佩的里面,不透光看不清。

天下书局?什么?老爷子给了我几家店铺?心里嘀咕着,叶嘉叫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周憬琛虽说没有具体交代去龟兹做什么,但经过与杨老太的一番话,叶嘉隐约能猜到点他的目的。

毕竟大都护府就在龟兹。

用了些饭食叶嘉也累了,跑了一天,她于是叫了水沐浴更衣,躺倒睡觉。

周憬琛不知在忙些什么事,三四日过去了一点消息没有。

叶嘉身边留了两个护卫负责她的安危。

叶嘉倒也不慌,于阗本就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

她人在城内,又有护卫贴身跟随,根本不用担心有人骚扰。

叶嘉这几日也没闲着,她还真的就四处看,寻找适合设置粮仓的地方。

以及思索囤粮最好的方式。

她手里握着的资产虽说不是特别多,但叶嘉特别的敢做。

她此次过来带了五千两银子在身上。

粮仓和铺子不是大头,大头是能够产粮的良田和会种植的人。

她花钱从来不会束手束脚,毕竟钱财堆在家里落灰,能流动的钱财她都乐得去投入市场。

这几日,叶嘉找了个挺厉害的牙人,跟着牙人四处看仓库和商铺。

于阗城是地处安西都护府最南边的大城池,东西方向来说,又是较为中段的位置。

换句话说,这个位置跟东乡镇其实很像,但在细节上又有本质的区别。

就是比东乡镇更安稳,不用担心北边会有突厥偷袭。

气候也更温暖,适宜种植。

叶嘉最终打算先搁置一下商铺的事情,而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一座山头下面的百亩田地。

后世的于阗玉就是和田玉。

换言之,这里盛产和田玉。

但是山料玉矿不是那么好买的,真有,运气落到叶嘉头上的几率很小。

叶嘉更看重的,是于阗乃丝绸之路上一个重地。

西域的宝马、宝石、瓜果大部分从这里运送去中原,且此地通往北边乃是塔克拉玛干沙漠。

沙漠中必然会有仙人掌。

仙人掌的话,是不是能养殖胭脂虫?除此之外,此地乃瓜果之乡。

因为天然的气候和光照,盛产各种品质优良的瓜果。

若是能自己种植,也能更有效地囤积粮食。

百亩田地花了将近千两银子。

叶嘉打算寻一个靠谱的人在这边稳定长期的收购粮食。

良田那边再找合适的人看管。

至于其他物资,安西都护府只会比北庭更方便寻得。

除此之外,这百亩田也能分一部分出来种花。

正好余氏的胭脂研究成,家中也是需要花田的。

叶嘉的野心熊熊燃烧,每日都忙得四处乱窜。

转眼就十多日过去,她都忘了自己是跟周憬琛一起来的。

要不是某天睡到半夜,被人捏着鼻子给弄醒,叶嘉都忘了她相公还在龟兹。

挣扎地睁开眼睛,叶嘉下意识地从枕头下面摸匕首。

然后一气呵成地挥刀劈出去。

周憬琛一手接住,游刃有余地将人给按在了床上。

叶嘉终于看清楚,这人一身黑地站在床边看着她,不知何时回来的。

幽幽地目光落到她身上,周憬琛真的气到笑:嘉娘最近好忙啊?是不是再晚些回来,你就该忘了你相公姓甚名谁?啊?叶嘉当然忙,搞钱嘛这不是!她不仅要买田地买铺子,还得物色能人帮她做事,事情多可不就顾不上别的,相公,你怎么又半夜回来?怎么又?我难道不该回来?周憬琛这几日虽说人在龟兹,但一直密切关注叶嘉的状况。

他出于私心把叶嘉给弄出来,自然是担心她的安危。

结果这小娘子忙得不亦乐乎,根本就跟在家一样没心没肺!没说不该啊。

那你感慨我怎么又回来了?我是说你半夜回来。

叶嘉无语,别擅自省略关键的两个字,容易造成歧义。

周憬琛哼了一声。

将匕首还给叶嘉。

叶嘉收起来放枕头下面,此时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她刚想说既然回来就先去梳洗一下吧,结果凑近了他眉头就皱起来。

周憬琛人表面看着没什么异样,但叶嘉鼻子尖,立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怎么回事?又受伤了?一点小伤。

周憬琛一边说着一边脱掉衣裳,衣裳扯开了,里头的中衣红了一大片。

他半点不在意,只轻声跟叶嘉道:嘉娘你是不是带了药?我找不着,你且帮我找一下。

叶嘉:你何时受的伤?怎么不及时处理……她带的药也不多。

就几瓶金疮药和一瓶红花油。

说起来,当初叶嘉会带这些并非给自己用的,就是知道周憬琛会受伤。

以防万一,结果这厮还真就大半夜地受伤跑回来找她。

叶嘉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取了药过来时他已经洗漱好,赤着上半身站在灯下。

昨日。

昨日受的伤你不好好处理,拖到今日让我给你上药?叶嘉木着一张脸给他擦拭伤口,上药的过程手都没收力气,给他按得哎呦地一声叫唤。

叶嘉一声不吭地把药装回去,斜眼看着他。

周憬琛看着她的脸色,拉住她袖子:不高兴了?被拽住了胳膊也走不开,叶嘉不说话。

不搭理我?叶嘉垂眸看着他的脸,面上染着疲惫。

眼睛里也布满血丝,身上还有伤。

叶嘉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心境,只脱口而出一句话:周允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会死?嗯?这话说的突然,周憬琛一愣。

你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死,才会有恃无恐。

莫要总为了些莫名其妙的苦肉计折腾自己,你觉得无所谓。

全然不知,流血过多也是会死的。

叶嘉其实以前并不在乎他受不受伤,但如今的心态渐渐有些变化。

她看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的模样会生气,她胸口就是一股怒火在烧。

灯火在微风下摇曳,火光照着两个人。

周憬琛右肋骨下的箭伤只剩下一个疤,消了许多。

看得出他是用了去疤痕的药,尽力让伤口显得不那么狰狞。

胳膊上也有刀伤,后背也有。

周憬琛抿起了嘴角,看着叶嘉:嘉娘……你不用总是试探我,我若不在乎你,你就是流血死了我也不会关心。

叶嘉盯着人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收拾了莫名其妙的酸涩,周允安,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

周憬琛愣住,顿了顿,他低下头轻轻一笑:……你这小娘子怎么跟旁人不一样?对,她白眼道,我不吃苦肉计那一套。

……周憬琛垂下的眼帘,那你吃哪一套?美人计。

周憬琛:……叶嘉看着他安静地坐在床边,乌发不知何时散下来。

她走过去,抬手手指作梳子梳理他披散在身上的头发。

抱着他的肩头,低头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周憬琛垂落的眼睫扑簌簌地颤抖着,叶嘉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转身就走:你眼睛里都是血丝,丑死了。

睡一觉吧。

叶嘉的那番话听着随意,周憬琛的心中却仿佛裂了蜜罐,泛起了甜。

许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刚被揉过的头发,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就是因为你这小娘子只吃美人计才叫人担忧,对我的喜欢太肤浅了。

作者有话说:这可难倒了人啊……作者君昨晚写着写着写睡着了,抱歉呜呜呜呜……感谢在2022-07-17 04:04:20~2022-07-18 19: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蓬 30瓶;serane 20瓶;枫木、snipertang、128的小蘋果、satou、58066654 10瓶;梵心 8瓶;Lsabel 7瓶;喵叽、Σ狮仔柒柒 6瓶;瞌睡虫、pammaz、ice11、皮蛋皮蛋皮、笑笑啊 5瓶;38104484 2瓶;欧澜、虫虫、笨笨跳跳、暖意柔柔、长翅膀的瓶子、果实累累、jenny、土豆妈妈、世界第一初恋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一百零二章周憬琛回来的次日, 于阗城内又多了许多搜查的卫兵,此时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人。

不知这与周憬琛去龟兹走这一趟是不是有关系,叶嘉这几日出门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良田的契书拿到手还得去官府备案, 叶嘉琢磨着又买了两个商铺。

就在城南街上靠柳巷的位置。

既然打算卖胭脂水粉,铺子的位置自然得好好选, 做买卖的掌柜也得安排好。

于阗离东乡镇有些距离,叶嘉是试着在于阗觅掌柜的。

不过人牙子带来的人叶嘉看了许多,并不是很满意。

若是做胭脂水粉生意,挑选掌柜必须对胭脂水粉有比较深的了解。

叶嘉更偏向于相貌好且本身品味就更好些的人。

最好是对妆容和色彩有见地的女子。

不过考虑到古时候的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少, 叶嘉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了。

打算放宽一些,偏向于找也找文雅有书生气的人。

她始终认为做买卖更看中第一印象,长得好谈吐文雅的人也能更叫客人心生好感。

叶嘉忙碌了快小半个月, 最终挑中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姓曹,曹月如。

是中原人, 因特殊缘故如今在于阗定居。

家中相公是读书人,身体病弱到无法出门走动,只能由妇人扛起生计。

这妇人本身对胭脂水粉也十分了解, 为人也算能言善道。

叶嘉考虑过十来个人选后最终才选中了她。

不过人虽定下来,胭脂水粉暂时没有成品。

等她赶回东乡镇以后才能做好安排。

不过在此之前, 叶嘉趁着这段时日也找了工匠来将铺子重新修缮。

她这边忙得热火朝天, 都是商铺和招人,根本没别的举动。

叶嘉是不知道,她这厢选好了人就连歇息了好几日, 歇息这几日就是拉着周憬琛去买衣裳料子。

于阗城内的丝绸很多, 大多数是中原江南那边要押送去西域的丝绸。

品种多, 其中上等的料子有不少, 叶嘉闲下来这几日正好没事做就四处逛逛。

想着自己没几套穿得出来的丝绸, 干脆找买料子准备带回去给余氏叶四妹他们。

正好周憬琛的衣裳也很少,随身换的也就两三套,便给他多买了些。

这厮肤白貌美,穿什么色儿都好看,什么款式都能驾驭。

叶嘉本来不过是兴之所至,后来就买得有些上头,干脆各种料子各种款式都给他来一套。

周憬琛自然是欣然接受。

这段时日好似忽然之间也好似不忙了,便由着叶嘉给他搭配。

说起来,也得亏他一张脸能撑得住日日花枝招展的衣裳,每换一套都有换一个人的感觉。

叶嘉愣是给他纵容出游戏换装的乐子来。

两夫妻近些日子形影不离的,周憬琛大多时候不说话,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叶嘉给买。

旁人不知内情的从旁看着,那就是叶嘉在为这男子一掷千金。

尤其是周憬琛这一副俊俏模样加上年轻健硕的体格,就仿佛一个合格的软饭小白脸。

暗中盯着的人没从中看出什么异常,反倒看出了一肚子酸水来。

心中对这花里胡哨的小白脸周憬琛十分不屑。

不屑的同时又藏不住羡慕和嫉妒:呸,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些呗!周憬琛是不晓得自己叫旁人酸得咬牙,等了快小半个月。

龟兹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大都护府失窃,丢失的便是虎符的传言一经传出便瞬间在龟兹城内炸开了锅。

城内有异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冒头对准如今的大都护,想方设法把人拉下马。

事实上,大都护一职本就是朝廷官职,根本没有子承父业世袭一说。

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想不通过朝廷的任命把控安西都护府,自然都默契地将消息给瞒得死死的。

刨除其他,就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黄口小儿的乔家的义子。

但乔家义子声称手握老都护的虎符,并得到老都护府的一众心腹拥护,死死把住安西都护府的兵权。

这才叫一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既然虎符失窃,乔家养子的依仗就做不得准,这般自然就有人起异心。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若是能够一飞冲天,谁也不乐意屈居人下。

一时间半真半假的消息满天飞,各种传言都有。

龟兹城内的形势被搅和得仿佛一锅汤。

叶嘉虽说不知道周憬琛在等什么,她都耐着性子做自己的事情。

某日傍晚,叶嘉才从商铺回来便在客栈的门前撞上了一老一中年两个人。

两人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仿佛早就在门前等着叶嘉似的。

叶嘉这厢一下马车,他们俩便迎了上来。

两人自称是乔家的老仆,是杨老太的贴身仆从。

他们自称从北边官道上一个客栈里打听来的消息,绕了些路才找到于阗的,听说杨老太被一个样貌十分出众的商贾夫妇给带走。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抹眼泪:夫人自打大人一去,一夜之间便疯了。

其中那中年妇人好似感慨一般地道:往日从未见夫人如此在意过大人,大人去了她也没有太多的举动。

她忽然抱着大人的骨灰坛跑出去,就是我等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料想到。

府中刚巧又遇上了别的事,乱成一锅粥。

我等无能,没看住人,等发现时夫人已经不知所踪……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叶嘉审视了许久,看向了周憬琛。

周憬琛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叶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跟我来吧。

两人面面相窥,顿时大喜:多谢好心人。

在客栈住了大半个月,杨老太只有那一次是清醒的,后来就都浑浑噩噩地没有神志。

不过即便如此,因着有人照看,杨老太倒也没有弄得如之前那么狼狈。

叶嘉带着一老一中年到了杨老太的屋子,两人一看到床上抱着骨灰坛的杨老太便红了眼睛,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尤其是那中年妇人看着杨老太瘦得麻杆一把头发全白的样子嚎啕大哭:夫人,夫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般,大人若是泉下有知,必定都不能闭眼啊!他们老夫人往日是多爱美的一个人?衣裳首饰样样精美,衣食住行,小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乱。

明明先前还是一头乌发,这才几个月就全白了。

如今听不懂人话,嘴里念念有词的。

弄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当真是叫自幼便照顾她的贴身仆从痛到了心坎里。

你们先谈一谈吧。

叶嘉把人带到便回了自己屋,周憬琛端坐在窗边,正在闲适地煮茶。

见到叶嘉进来抬手招了招,叶嘉坐过去便叹了口气。

小炉子上袅袅的水汽氤氲了眉眼,叶嘉耷拉着眼睛有些感伤的样子。

周憬琛抬眸看着她弯唇笑了笑,取了一个小杯盏反过来,他一手扶袖一手拿帕子包住茶壶的柄端起来,慢条斯理地给叶嘉斟了一杯茶。

这一手斟茶煮茶的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又赏心悦目。

尝尝看。

叶嘉抬眸看着他,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神情顿时一怔。

她虽说平常甚少饮茶,其实并不懂品茶。

但不得不说,周憬琛这一弄确实好喝了许多。

如牛饮水的粗人都能尝出一些雅意来。

不过……叶嘉不由地翻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憬琛最近一举一动都莫名地风骚了许多。

嘉娘在想什么?周憬琛毫不避讳叶嘉的打量,笑起来,这么看着我?没,垂下眼帘,叶嘉一口将茶饮尽,我只是有些好奇乔家的事。

方才听那两个仆人的意思,杨老太跟前大都护之间似乎并非我以为的那般和睦。

周憬琛却点点头:嗯,确实是。

什么意思?他忽然这么肯定,叶嘉来了兴致,你知道什么麽?知道一点。

周憬琛又为叶嘉添了一杯,茶香萦绕,他方启唇不疾不徐地开口:前大都护与其夫人之间的事情其实也不算秘密。

说起来,这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强求来的一对怨偶。

嗯??说说,说说。

叶嘉本来也就有些好奇,被他这么一说变成了非知道不可。

她眼睛噌地一下就这么亮起来,忽地灼灼盯着对面对面煮茶的人看。

周憬琛还是头一回从她这得到如此专注的注视,一时间端茶的手都愣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看着叶嘉这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周憬琛倒也没有故意卖关子,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前大都护乔惗卿也是流放犯官之后。

杨家乃是龟兹的大户,祖上也出过官,在当地也算是家大业大。

但奈何子嗣凋零,到杨老太父亲那一代只得一个女儿……杨老太年轻时候有一意中人,乃龟兹一富家子弟。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算是情谊深厚。

只不过事与愿违,不能成婚。

杨家只有一女,杨父必然是不能容忍女儿外嫁断杨家的香火的。

杨老太从小便被定下了此生只能招赘这一条路,守住万千家产和杨家香火。

周憬琛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杨老太自是不能接受。

她这人性情刚烈,时至成年抵死不从。

奈何她看中之人却没有她的坚定决心,这边求娶不成便另择良配,舍了她。

这样啊……叶嘉眨了眨眼睛,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负气之下另择他人?选的这个便是乔惗卿?倒也不是,周憬琛古怪地看了一眼叶嘉,顿了顿,才仿佛斟酌片刻才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话:杨家只有一女,杨老太年轻时候被娇养得性情十分骄纵。

周憬琛素来是点到为止,从未用极端的词形容过谁,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十分骄纵’来形容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正常来说,不是你若无心我便休么?周憬琛抚了抚衣袖,笑了笑。

似乎不想恶语形容一个年过半百之人,只尽量含蓄地一句话带过道:总之,杨老太即便被父亲压制着与乔惗卿成了婚,心中却一直没有放下过旧事。

与乔惗卿成婚五十多年里,直到乔惗卿身死命陨之前都只惦记着旧人和旧事。

叶嘉顿时喉咙里一梗,顿了顿,问道:……什么叫一直惦记着旧人旧事?周憬琛见她神情一瞬间变得复杂,顿时忍不住笑。

旁人的事情他不好说的太难听,只点了一句:嘉娘以为为何两人成婚五十多年,膝下并无一子半女呢?……总不能拿别人的夫婿当自己的夫婿,拿旁人的子孙当自家子孙吧?周憬琛没想到叶嘉一猜就猜到了全部,诧异地抬起眼帘。

猜对了?!叶嘉一看他这诧异的神色,喉咙一哽,心里跟吃了脏东西一样哽住了。

周憬琛没说话,只重新斟了一杯茶:喝点茶水,消消火。

消什么火?她又没生气。

话虽这么说,但叶嘉还是抓起茶杯一杯饮尽。

她抓了抓头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回想杨老太为亡夫疯魔的模样感观就有些奇怪了。

不能说恶心吧,但至少是没有没那么感动了:……就算这般,他们的这桩婚事是靠什么坚持五十多年的?正常来说不是该早就分道扬镳?哦也对,杨家家大势大,这婚事也和离不了。

并非,周憬琛看着她摇了摇头,乔惗卿当初与杨老太成婚,并不是入赘。

那怎么还能撑五十多年?男子不是都是吃不得亏的么?叶嘉这句话说的随意,却一句话点破实质。

周憬琛脸上笑容一窒。

顿了顿,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着叶嘉的眼神颇有些幽怨:……那也分人,嘉娘你莫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叶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要么就是乔惗卿忌惮杨家不敢对杨老太如何,要么就是乔惗卿本人有隐情……话说到这,叶嘉撇了撇嘴,到也再没继续说。

有道是死者为大,她并非是当事人,根本不知内情。

这般在一旁肆意揣测已死之人确实有些不大厚道。

不过这般也并非叶嘉看不起男子的情谊,而是时下男尊女卑,女子属于从属地位,男子薄情寡义早已司空见惯。

若说有何隐情,即便乔惗卿并非是杨家招来的。

而是他年少时偶遇杨老太,一见倾心。

周憬琛本不愿多谈旁人家事,但叶嘉这对女子的误解让他颇有些被威胁的紧迫感。

说起来,乔惗卿与杨老太之间的旧事其实也不算是隐蔽,稍稍打听一番便能打听清楚。

杨老太乃是龟兹出了名的糊涂人,众所周知的草包美人。

龟兹人如今骂那等不守妇道又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子,都是拿杨老太来作比的。

周憬琛三言两语的概括,叶嘉不由无语:……她名声差到这般地步么?嗯。

年轻时候,杨老太仗着夫婿疼爱,杨家家大势大,拿着乔家的东西肆意地贴补意中人一家。

如今两人膝下养着的义子乔正渊就是杨老太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男子,张叶雨的孩子。

杨老太当初一意孤行,一碗药绝了自己的子嗣,再以家中香火无人继承需要孩子,堂而皇之从意中人家中抱养庶子。

这里面的内情真是随便撵出来一点儿都是一笔烂账,杨老太的肆意妄为恶心了两家人。

叶嘉皱着眉头,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杨老太意中人的妻子是何种心情。

这般肆意妄为,两家自然会诸多龃龉。

青梅竹马一家子虽说受益匪浅,但时时受一个外人的干扰估计也没有好日子过。

乔家这边因着杨老太执意不给乔惗卿留后代,心甘情愿养别人的孩子,也算是害人害己。

……既然如此憎恶,早早和离不是更好?相互折磨五十多年,又是何必?人死了做出这般情深的姿态又有何用?叶嘉如今是半点感伤不起来。

谁知道,周憬琛从始至终对杨老太的行径不做评价,许是后知后觉吧。

叶嘉:……我可去你的后知后觉。

虽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叶嘉作为外人不需要太多情感投入。

知道内情以后,叶嘉对杨老太的感观便没有那么好了,她收起了多余的同情心:……乔惗卿无子嗣,只抱养了一个孩子在身边,只要尽心教养应该也算弥补了遗憾。

不过那个义子如何能堂而皇之地继承大都护的官职?这般行事未免有些太狂妄了。

狂妄自然是因为有恃无恐。

叶嘉一想也是。

叹了口气:边境的安宁何等重要,对边境要地管制如此松懈委实荒唐。

朝廷行事素来荒唐,这般也并非稀奇之事。

提起朝廷的人,周憬琛的神情便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

他垂下眼帘,挡住眼底锋利的幽光。

……叶嘉一想也是,大燕境内的荒唐事确实不少。

买卖官职,徇私舞弊,甚至连科举都能三年不开。

一个正二品大员身死的消息被瞒住,下面的人在朝廷不知不觉之中取而代之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么一想,叶嘉不由觉得恶心。

一个政府能把威信降到这个水准也真是有能耐:乔惗卿一死,杨老太便流落府外……乔惗卿虽爱重杨老太爱屋及乌地疼爱义子,却并非意味着乔家义子会心存感激。

周憬琛淡淡道。

以心换心这种事只发生在有良知的人身上,无良知的人如何奢求他们能念恩?叶嘉沉默了。

那那个虎符……自然不会还回去。

周憬琛理直气壮。

叶嘉一键他这态度,顿时翻了一对白眼给他:……不用还,我把你那个假的给她了。

周憬琛挑了挑眉,忽然笑起来:嘉娘是我的福星。

……天色渐晚,夜色降临,来寻人的乔家旧仆也安抚好了杨老太,特意过来感谢叶嘉与周憬琛。

他们也没有旁的东西做谢礼,只是给叶嘉送了一枚印章和一块令牌。

令牌自不必说,是叶嘉给杨老太的那个假的虎符。

这印章跟令牌一起给,那必然也是差不多的信物。

这个是杨家积累几代的祖业。

说话的人是那个中年妇人,她的母亲是杨老太的贴身丫鬟。

她也算是杨老太膝下养大的,虽说顶着仆从的名义,但在乔家那是被当做姑娘养大的。

这些年伺候在杨老太身边,是真心将人当自家长辈,我家主子如今的模样,这些东西拿在手中也是怀璧其罪。

这妇人好似还读过书,说话文绉绉的。

叶嘉瞥了一眼那个假的令牌,捏着这个杨家的印章觉得莫名有几分烫手。

虽说周憬琛总爱说她是个福星,叶嘉却觉得这个运气有点太过了。

哪有随便捡一个老妇人就捡了人家的祖业?她又不是什么天命之女。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把这些东西给她肯定是另有所图,叶嘉没作声,安静地等着。

果然,那中年妇人将东西呈上来后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等了片刻没见叶嘉有什么特殊的镖师,顿时就自顾自地哭起来:夫人,杨家名下的祖产遍布安西都护府各处。

商铺,田地,家仆,牲畜,都有。

我私自做主将杨家的祖业送到夫人的手中,是有一事相求。

还请夫人一定答应。

能在大都护府被当成姑娘养大的家仆,自然是特殊的。

因着杨老太一生无亲生子嗣。

虽说抱养了一个疼得如珠如宝,却也不妨碍她喜欢小姑娘。

中年妇人便是被杨老太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着养大的,从小与老太太亲近也跟随主子四处走动,自然也是有见识的。

那中年妇人一路打听过来,其实早就猜到这夫妻俩身份没那么简单。

他们如今这般也是没有办法想,病急乱投医。

心中挣扎了片刻便狠下心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中年妇人要讲的话比周憬琛说的更详细些。

事实上,乔家的事情确实如周憬琛所说。

杨老太年轻时候痴恋青梅竹马的富家公子,以至于那富家公子另娶也不罢手。

但这般,也并非全是我家夫人之过。

那妇人深吸一口气,道:那张叶雨时常给夫人递送幼时的两人私下互相赠送的物品,时常缅怀过去。

他这般痴缠,才致使我家夫人与过去割舍不下。

张家那老头子如今已经去世,中年夫人提到张家那个老头子还是会恨得牙痒痒的:张家虽说是富商之家,但张叶雨并不擅经营。

娶妻之后,一家子更是坐吃山空。

这么些年靠着厚脸皮在杨家庇护下活得逍遥自在,却背地里耻笑我家夫人恬不知耻……此事是我家夫人糊涂,糟了这般报应也怪不得旁人。

可那乔正渊呢!中年妇人提及旧事是涕泪横流,当真是恨不得泣血,那乔正渊吃我乔家的,用我乔家的,我家大人手把手教导他成才。

他竟然半分不顾念教养之恩,与张家沆瀣一气,趁着我家大人病重,毒杀大人。

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报!……这个印章忽然就烫手了起来。

叶嘉眨了眨眼睛,将印章啪嗒一声放到了桌子上,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小夫人,我知这般要求实属为难,但我等被赶出了乔府也是没了别的办法。

中年妇人知晓自己的要求十分的为难,但她也是有底气的,这个黑色的令牌是虎符,那个乔正渊擅自继承了大都护的位置,其实根本就没拿到虎符。

他如今霸占着大都护府不过是仗着外面人不知内情,仗着我们夫人得了癔症无法揭穿他。

只要你们,只要你能将这件事揭发,自有人会要他的命。

话音刚落,那中年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就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叶嘉一瞬间眯起了眼睛,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事实上,中年妇人不傻,叶嘉更不傻:若只是揭穿这件事,你二人不是一样也能做?又何需我来做?她虽贪财,却不会为财不要命。

杨家的祖业确实挺大吸引力,但如今的形势,谁知道这东西真正能落到手中的有多少。

那个乔正渊既然已经占了大都护府,难道还会放着杨家的祖业落到别人手中?中年妇人一个家仆,就算再得主家信任,也不可能会比义子更有话语权,他们被赶出乔府便能证明……那妇人身子猛地一僵,忽然不说话了。

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年纪不大,却并不好糊弄。

那妇人的身体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发颤。

叶嘉也没说话,淡淡地看着她。

中年妇人抿了抿唇,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说话,叶嘉自然也不会开口。

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

那中年妇人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许久许久之后,她才仿佛受不了僵持才终于承认了。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在地上,手指攥着裙摆,用力到手指青筋都吐出来。

斟酌地道:我手下是有杨家的商铺,听说过北庭都护府有一骁勇的战将,姓周。

家中娘子酷爱行商。

此夫妇二人十分好辨认,样貌极其出色。

嗯?叶嘉扬起一边眉头,歪着脑袋:……单凭这一点就能认出来?那也未免太草率了。

她虽说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十分恫吓。

那中年妇人终于知道叶嘉看似年轻,其实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顿时不敢再胡乱说话敷衍。

她低下头,面上显出几分挣扎。

片刻后,她吞了口口水才终于下定了决定:……其实并非,只是我等私下的猜测。

是有人告知我,周大人的身份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18 19:51:13~2022-07-19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田三岁 3个;小圆hhhh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吆喂~、好好学习,认真休息 20瓶;田三岁 18瓶;风筝、林夕言寺、指尖砂 10瓶;元老人物、delia、38663138、好饭我吃、lovejojo 5瓶;花满溪 3瓶;早日暴富、一杯柠檬红茶 2瓶;欧澜、世界第一初恋、天泉水自闲、火星上书荒的小芳、长翅膀的瓶子、微凉、淡淡清茶香、贪吃--------------/依一y?华/小懒猪、暖意柔柔、jenny、3810448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三章周憬琛的身份曝露了?叶嘉的眼神一瞬间锐利了起来:谁告诉你们的?锋利的眼神落到跪在地上的中年妇人身上。

那中年妇人吓了一跳, 似乎没想到看似温和的叶嘉居然也有这么凌厉的时候。

顿在地上好半晌,磕磕巴巴地开口:是一个姓柳的公子。

那位公子直言,只要我等奉上手里有的东西, 我乔家的仇一定得报……姓柳?叶嘉的眉头皱起来,她所认识的姓柳之人就一个, 柳沅。

柳这个姓氏其实并不少见……叶嘉不由地思索起来。

说起来,柳沅自打去岁被调去轮台以后就没有再没有过音讯。

叶嘉上回去轮台也没见到柳沅,不晓得这个柳姓公子是不是她以为的人。

不过周憬琛既然说了他们出行这一次的行踪要隐蔽,这般曝露就不由令人警惕起来。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晓我等的行踪?叶嘉严厉道, 那柳姓公子何等模样?中年妇人一见叶嘉这般冷冽,有些受到惊吓。

她慌忙地摆手解释说自己等人并无恶意,遇见柳姓公子不过是偶然。

姓柳的公子只是见他们可怜才出言相助, 并无曝露叶嘉一行人行踪的意思。

话虽如此,中年妇人也知自己的话不具有可信性, 嗫嚅道:小夫人,我等得知夫人一行的行踪并未擅自宣扬。

那柳姓公子也警告过我等,万万不可胡言乱语惹来麻烦。

我等已经走投无路, 自然知晓轻重,不会曝露你们的行踪。

这般坦言与你也是诚心诚意, 还请夫人不要动怒。

叶嘉倒不是说动怒, 只是这桩事可大可小。

周憬琛毕竟在做些不可搬到台面上的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并围追堵截,到时候可是要丧命的。

她皱着眉头, 顿时没有了与这两人闲话的心思。

只让他们待在屋中, 自己则回了屋里。

周憬琛人就在屋中, 正端坐在窗边看书煮茶。

这段时日是他难得的清闲, 这厮好似就干脆不出门了。

叶嘉走过去, 言简意赅地将中年妇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出别的意外,周憬琛听完却没有太意外的反应。

只伸手将叶嘉拉到身边来,说了三个字:是柳沅。

叶嘉一愣,眨了眨眼睛,立即意识到了这里头恐怕有周憬琛故意:你是故意要她们找上来的?嗯。

……话说相公,你这段时日在龟兹该不会忙的就是这些事吧?他不说,叶嘉还不敢大胆猜。

他这么一说,叶嘉倒是有些回过神来。

差不多。

这般也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

事先知晓了许多关键他做起事来才会事半功倍。

叶嘉看着他慢慢地输出一口气。

挠了挠脸颊,放松下来: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收下杨家的家业,帮杨老太赶走不肖子孙,给乔老都护报仇?自然。

事实上,周憬琛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拿下安西都护府。

一是安西都护府的位置至关重要,等闲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二来周憬琛也在打一个时间差。

趁着朝廷没反应过来之前做好一切部署,防止朝廷与突厥对北庭都护府两面夹击,方能置于不败之地。

安西都护府虽说兵力不如北庭强势,却也拥有十万驻兵。

这十万驻兵光凭人数就足够威慑,一旦发生冲突,对周憬琛正要做的事情是有极大阻碍的。

原本他没想过一举拿下,安西都护府地广人多,势力繁杂。

需要抽丝剥茧方能找到关键人物并且搅乱局势,趁机出手拿下。

谁知他娘子运道强势,半路上就捡了个关键人物。

要知道这疯疯癫癫的杨老太,他上辈子可是花了将近两年半才找到。

我等此行本就是为虎符而来,拿下乔正渊是必然。

周憬琛对叶嘉自然是不隐瞒的,本来要做的事能完成且顺道帮了一把杨家人,何乐而不为?叶嘉斜眼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叶嘉总有一种周憬琛早就知道的感觉。

那人不躲不避地任由叶嘉打量,含笑地将手中的书合起来。

三月中旬之后,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窗外的树木早已发了新芽,安西都护府真的比北庭暖和太多。

嫩黄的枝叶被阳光照着氤氲出朦胧的绿意,像流水一般流淌到周憬琛的白袍上。

他这人肤色极为白净,乌发如缎,唇色如朱墨晕染,与这淡淡的绿色营造出一股淡淡的剔透之感。

他常用的木簪子取下来,如今用的叶嘉买的那根红色的发带高束墨发。

发带的绳子连着两端的流苏垂落到胸前,为他清冷的容颜添了一抹妖艳之色。

……该不会你其实早就料准了一切,就等着那些人自己送上门吧?周憬琛终于是笑起来,也不隐瞒: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必要的时候采用一些手段是必须的。

叶嘉:……倒也是,他们如今面临的都已经是这样的形势,周憬琛作为主帅自然是心眼子多比不多强。

手段也不一定要光明正大,后世的伟人说得对。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才是好猫。

那杨家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安置?杨老太神志不清,印章到底能调动有多少产业也说不准。

拿了人家的家产,总得对人负责,叶嘉觉得这点良知得有:再来,以你先前所说的。

杨老太对义子那般信任疼爱,杨家的祖产恐怕早就被挪得不剩什么了吧?这几个人就劳烦嘉娘你多看顾了。

周憬琛站起身来走到叶嘉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回去坐下。

说起来,周憬琛的伤势最近已经好了许多。

这回他的伤看似严重,其实只伤到了皮肉,调养得好恢复得也快:乔正渊的人也在找这两人。

那个妇人是已故杨家老家主手底下出来的人。

也就是说她知道杨家有多少产业?叶嘉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

乔正渊的人还在找这两个人,至少证明一件事,这两人要么本身有些什么重要的秘密,要么就是掌握了什么叫乔正渊在意的东西。

想到杨家的印章是中年妇人交出来的,这个妇人在杨家地位怕是不一般。

周憬琛笑了笑,没再说话。

叶嘉这会儿也知道周憬琛的意思,回去就将印章收下了。

她收下这个东西就代表着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中年妇人顿时喜不自禁,跪在地上不停地给叶嘉磕头。

叶嘉到如今还有些不能适应别人动不动磕头,见状就让她赶紧起来。

那妇人抹了眼泪,诺诺地站起身。

乔家的事情你且放心,我既然答应便不会食言。

只是你几人身份特殊,不便留在此处。

若是不介意,在乔家之事得到解决之前,你二人带着杨老太先去别处避避风头。

既然乔正渊的人在找他们,那叶嘉自然是不能继续带着。

他们此行只随身带来几个护卫,一旦出了事上了自身那可得不偿失。

叶嘉这般安排,也正好切中了中年妇人的心思。

他们害怕乔正渊那白眼狼不讲人性会杀人灭口,其实早就想带着杨老太离开。

只是苦于手无缚鸡之力,势单力孤,根本不敢乱走。

我会派人送你们的。

叶嘉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若是无处可去,你们往北走,去北庭避一避。

叶嘉话说到这,后面他们要怎么办全看自己的打算。

叶嘉虽说好心,却也不喜欢当保姆。

杨老太已经有忠仆照顾,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

给指了一条明路,叶嘉也干脆把话说明:若是要走,奉劝你们尽早走。

拖长了只会夜长梦多。

我们明日便走。

中年妇人立即道,小夫人且放心,我等必会守口如瓶。

叶嘉点点头,事情交代清楚,后面要怎么安排就他们自便。

她弹了弹衣袖,起身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夜色已晚,四下里静寂无声。

客栈里一些歇息的早的客人早就熄了灯。

叶嘉提着灯笼回屋时,周憬琛已经洗漱好端坐在床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乌发被水浸湿,身上还散发着水汽。

凝眉沉吟了片刻,叶嘉忽然开了口:相公,粮仓的事情我已经敲定了,你大约需要多少粮食?周憬琛抬起头来,诧异了一瞬:这么快?!叶嘉忍不住翻了他一双白眼:我做事的效率还需要质疑么?……倒也是。

周憬琛笑起来。

摇曳的烛光照着屋里亮堂堂的,叶嘉走到了他身边,莫名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叶嘉死鱼眼:……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再乱吃药?周憬琛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敏,这点儿味道都能闻出来。

他也不尴尬,走下床来接过叶嘉手里的灯笼吹灭,放到桌子上。

叶嘉这一晚上跑来跑去的,也没用多少饭食。

桌子上放了些点心和吃食,是周憬琛刚叫后厨做了送过来,此时还散发着热气:陪我用点吃食吧,晚膳没见你用多少。

叶嘉确实有些饿了,看了他一眼,便也坐下来陪他一起用饭。

吃了三四只一指长的素馅儿饺子搭了一碗鸡汤,叶嘉便放下了碗筷没有再吃。

她这边啪嗒一下放下碗,对面周憬琛的眉头就皱起来。

说起来,叶嘉这段时日不知为何,食欲退减得厉害。

往日叶嘉虽说吃的也不多,但似碟子这般大的面还是能吃干净的。

叶嘉本人没注意到这事儿,周憬琛却早早注意到异常。

此时皱着眉头看向叶嘉,见她抬头时又舒展了眉头作出平常姿态。

他也放下了筷子,轻声问道:用够了么?嗯?叶嘉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问的什么时候才点点头,嗯,够了,不想吃了。

周憬琛抿起了嘴角,盯着叶嘉看了片刻,将她碗里剩下的几个饺子夹过来吃完。

见这小娘子半点不上心的模样,他又放下碗筷伸手摸了摸叶嘉的额头:嘉娘,你近来是怎么了?怎么胃口不好?胃口不好?叶嘉愣了一下,回想最近确实是吃的有些少。

估计是吃食胃口不合口味。

客栈的厨子做菜很是敷衍,哪怕周憬琛特意使了银子开小灶,味道也很是一般。

叶嘉往日在家吃的都是叶四妹做的饭菜,或者四妹没空,她亲自做。

总之,味道都是没的说的。

外面没有这个条件,吃的就挑剔了起来,总觉得吃了叫人肠胃难受,有些食欲不振。

周憬琛却没有接受这个理由,他盯着叶嘉,清隽的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看着我作甚?叶嘉被他严肃的神情给逗笑了,放心,我身体好得很。

周憬琛如今倒是想起来,上辈子嘉娘是不到十九岁就去了的……具体怎么死的他印象有些模糊,没有深究过自然是不清楚死因。

这辈子一切有了改变,嘉娘也并非‘叶氏’,但总叫人担心同样的命运会发生在叶嘉身上。

或许是真正在意的人总会叫人心中不安,连周憬琛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店中的伙计送了热水过来,叶嘉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垂眸沉思,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的人。

也没有管他就起身去后头沐浴了。

若是平常,周憬琛定然会凑过来逗弄一番,今日却有些安静。

叶嘉皱了皱眉头,回想自己最近身体有哪些不同寻常的改变。

好像除了吃的少一些,比以往要懒散一些,其他也没什么变化。

没胖没瘦,脸色也红润,身体健康得很。

这么一想,叶嘉就将心放回肚子里。

不过她洗漱好出来,周憬琛人已经不在屋内。

叶嘉擦拭着头发走到床边,床上也没有人。

奇怪?大晚上的又跑哪儿去?叶嘉嘀咕了一句就躺回床上。

等了片刻,头发垂在床沿边上都快晾干了,门外才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就听到门外周憬琛清冽的嗓音让什么人稍等片刻。

而后就是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沉稳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一道黑色的阴影从头上笼罩下来,叶嘉睁开眼睛,周憬琛立在床边。

嘉娘,醒一醒。

睁开眼睛,他手里拿着叶嘉的外衣,把躺着晾头发的叶嘉扶起来,刚才去请了大夫过来,你稍作收拾一下。

请大夫干嘛?叶嘉顺了顺头发坐起身,将周憬琛递来的衣服穿上,我没事。

不管有事没事,请大夫看一下更放心。

周憬琛在床沿边上坐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替叶嘉顺着垂落在肩头的头发。

叶嘉的头发已经晾的半干,但还有些冰凉的湿意在。

顺了几下,又帮叶嘉把衣裳的领子理得整齐,他才起身去了外厅。

片刻后,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跟着他进来。

那老大夫目光在叶嘉的脸上落了落,让叶嘉把手腕递过去,号脉。

中意讲究望闻问切,老大夫先是耗了脉,又叫叶嘉伸了舌头给他看。

许久,才捋着胡子开了口:莫慌,莫慌,你家娘子并非是病了,十之八.九是有孕了。

这话一出,惊到了两个人。

叶嘉本还有些意兴阑珊,听到这话瞬间瞪圆了眼睛。

周憬琛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立即就皱起了眉头:大夫你确信是有孕?你这后生这话说的!你这意思是怀疑老朽回春堂的金字招牌是么?老大夫本来笑眯眯的,周憬琛这一开口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胡子也不捋了,吹胡子瞪眼的瞅着周憬琛,气得不轻,若是一个有孕都号不出来,老朽还开什么医馆坐什么堂?并非质疑大夫的医术,只是……周憬琛着实没想到叶嘉可能是有孕。

一般来说,有孕不是应该胃口大开么?再说,他平常与叶嘉行房都是用了药的。

她如今脉象虽说还不显,是因着月份还浅。

老大夫哼了一声,再等上十天半月就该显出来了。

不可能啊,叶嘉震惊之后可算是回过神了,我与相公每回都用了避子药的,不会有子嗣。

老大夫倒是没想到这小夫妻是吃了汤药的,倒是愣了一下。

顿了顿,他才缓和了口气:避子汤药也是要分成分的,并非所有避子汤就是百试百灵的。

有些汤药效用强,一贴下去不仅能避子还能绝子。

有些汤药药性温和,只能起到阻碍的作用。

你二人若是用药,也得弄清楚是哪一种。

药性温和的吃了也防不住,尤其是你家相公看面相就是个那方面强势的……老大夫说着,眼睛还瞥向周憬琛的手指:你相公手指修长且匀称,身量高大且精瘦有力,这身量体格就非一般人,再加上如此年轻……那方面肯定是弱不了。

叶嘉:……周憬琛:……这一番话直接把叶嘉跟周憬琛两人给说红了脸。

手这玩意儿还有讲究的麽……嘴里不自觉的嘀咕,叶嘉眼睛不自觉地顺着老大夫的话看。

还别说,周憬琛的手确实很长,周憬琛的手原本是搭在叶嘉的肩膀上。

被她这么看着,莫名有种不该拿出来的窘迫。

老大夫看两人这般羞涩,倒是把那口气给吐出来。

他瞥了眼周憬琛,开口道:你们夫妻平常用的什么药,拿出来给我瞧瞧。

叶嘉挠了挠脸颊,周憬琛忙从怀里掏出了小瓷瓶。

这个小瓷瓶里的药丸是周憬琛后来去了一位伤害较大的药材后,叫人磨得避子药丸子。

他是找大夫看过的,依旧具备避子的功效。

老大夫拿到手上闻了闻,眉头皱起来。

而后当着两人的面到了一粒出来,捏碎了尝了尝。

叶嘉眨巴着眼睛,就看到老大夫眉头慢慢舒展开,开了口:确实是避子药,也有避子效用。

不过这药效也不绝对,这东西还是会因人而异。

遇上那等体质比常人好许多的女子,药效不一定能全防得住。

若是再添上一味三棱之类的药材,效用会强上许多。

这个药并非是我吃。

叶嘉又道,其实是我家相公在吃的。

那就怪不得了。

老大夫把药瓶塞上,又递回给周憬琛:这药丸子若是女子吃,避子的效果必然比男子吃强。

不过女子吃多了容易宫寒,伤身子。

话说到这,两人其实都听明白了。

说到底就是避子药效用没防住周憬琛,给这丫的命中了。

这个药对孩子和母体有影响么?周憬琛立即抓到关键,单刀直入:我与娘子还年轻,想着不要太早养育子嗣才会这般。

平常行房之前会吃上一粒,会不会对母子有损害?多少有些损害的。

有道是是药三分毒,没事乱吃药肯定伤身子。

老大夫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不想早点要子嗣的,谁家不是盼着早早开枝散叶?不过这些都是人家家务事,他一个大夫自然不会说什么。

老大夫方才尝过药丸,大致知道里头是哪些药材,不过也不算大事。

老大夫也不管两人是不是听得懂,只自顾自道:你用的这些药材主要效用都是活血破瘀。

换言之,这些药材是不利于胎儿盘踞母体。

只要后续开些保胎的药,还是能挽救的。

这话说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们年轻人也真是胡来!年纪再轻,底子再好也经不住这般造作。

老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还是没忍住批评道,等你们折腾坏了自己的身子,往后想要治好就难了。

说完,他将那药方给了周憬琛,这么晚了也不好抓药,便道:明日一早来抓些药。

周憬琛捏着药方与叶嘉面面相窥都有些懵,他看似冷静,其实心跳得快要从胸腔里飞出来。

两辈子没有子嗣,原本也想好了五年后再要,结果猝不及防嘉娘就有了身孕。

周憬琛只觉得此刻他仿佛置身于云端,脚落到地上,踩下去都是软绵绵的。

嘉娘……事情发生了变化,自然也得面对。

周憬琛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并非不喜孩子。

只要一想到叶嘉的肚子里孕育着他们俩的孩子,他就的脑袋就忍不住晕陶陶的。

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喷薄而出的喜悦,他镇定地将老大夫送到门口。

非常诚心地表示明日一早必定会去取药,还给了老大夫十两银子的赏钱。

等人走远了,他回到屋内,抱着叶嘉就忍不住将脸埋进了她的颈项。

叶嘉比他更懵,她不是就有点吃不下饭吗?怎么忽然就怀孕了??两人呆愣地大眼瞪小眼半天,周憬琛到底没忍住,笑咧了嘴:我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保护好你们母子的,嘉娘放心。

作者有话说:喜当妈感谢在2022-07-19 23:59:33~2022-07-20 23: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子、dodo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80825 120瓶;阿呆 20瓶;风筝、玉水天风、不狸、大大今天爆更了吗、47170365 10瓶;米七 8瓶;丸子 6瓶;不老时光 3瓶;57832970 2瓶;欧澜、长翅膀的瓶子、妮妮酱、delia、就是为了看小说、果实累累、我必长命百岁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事情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计划自然就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周憬琛原本将叶嘉带出来是存了私心的。

他们夫妻二人成亲一年多总是聚少离多,时日长了肯定会影响感情和睦。

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周憬琛才做出将叶嘉带出来的决定。

但如今叶嘉怀了孩子, 当然一切以叶嘉的安危为主。

不过如今因特殊原因将人送回去,周憬琛私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

他怀抱着已经睡熟的人悠悠地叹了口气, 兴许这就是报应。

上辈子他不将任何女子放心上,这辈子心中爱重之人没心没肺,对他若即若离。

深深吁出一口气,周憬琛才闭上眼睛睡下。

罢了, 是块石头也总有焐热的一天。

次日一早,护卫已经去回春堂将叶嘉要吃的药抓回来。

怕旁人煎得不好,周憬琛用他煮茶的小炉子自己煎。

叶嘉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儿, 差点没恶心得她把昨夜吃的都给吐出来。

她捂着鼻子从床上下来,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相公, 你在煮什么东西?药。

周憬琛听到动静从外厅过来,看到叶嘉穿得单薄忙取了外衫递过去,注意保暖。

叶嘉其实不冷, 如今都已经是四月份了。

虽说清晨还有些凉意,但只要不见风, 屋子里面是一点不冷的。

不过周憬琛递过来的衣裳她还是顺手披在肩上, 出来就看到门外小吊罐正在汩汩地冒着水汽。

那股又酸又涩的苦味儿就是从吊罐里冒出来。

不必说,周憬琛亲自看着,这定然是昨夜老大夫说要吃的保胎药。

叶嘉皱了皱眉头, 倒也没有矫情。

事关自己的身子, 该吃的药不能少。

窗外的天色才将将亮, 鸟雀在枝丫上鸣叫。

叶嘉去屋子里换好衣裳的同时, 客栈的跑堂已经送了干净的水过来。

叶嘉快速地洗漱好, 还没来得及吃药,倒是杨老太主仆三人先来见叶嘉。

他们来的挺早,朝食没用便在屋外候着了。

叶嘉想了既然没别的事,就让那中年妇人有话进屋来说。

中年妇人换了身方便行走的短打,看样子就是早早做好决断了。

叶嘉眼眸微闪,请她坐下。

事到如今叶嘉才知道她的名字。

姓杨,得主家的爱重赐姓了杨,单名一个丽字,杨老太称呼她为丽娘。

另一个老仆是杨家的老管家,跟了杨老太一辈子。

两人被乔正渊赶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外寻找疯了的杨老太。

周夫人,我等打算即可启程去北庭都护府。

丽娘昨日听了叶嘉的话以后就做了决定,倒不是有多信任叶嘉,而是他们除了信任叶嘉也没有别的法子想。

乔正渊正在到处找她们,他们势单力孤,推三阻四只有被抓的份儿,不知周夫人承诺过会替我主仆三人安顿的话可做的准?自然。

叶嘉说话不敢说一口吐沫一个钉,但也绝对信守承诺,你们只管去收拾行囊便是。

杨丽顿时面上露出喜色,她直说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只等着叶嘉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你们且稍等片刻。

叶嘉手头是有些人的,不过如果这主仆三人身份特殊,周憬琛兴许还有别的打算。

护送他们,让周憬琛安排护卫更稳妥。

这般,叶嘉略一思索,便将他们打发回去,转头立即去寻了周憬琛。

周憬琛人不在屋中,昨日老大夫的话叫他高兴了一宿没怎么合眼。

一大早醒了,亲自去回春堂取了药回来。

如今正端坐在院子的树下石桌旁边煎药,他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精致瓷碗,正专心致志地将吊罐之中的汤药倒进茶碗里。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的脸颊肩头衣袖上落下明媚的光斑。

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是叶嘉顿时就玩起了眼角。

修长素白的手指捏着粗糙的吊罐把柄,阳光下仿佛晕出一层前单的光晕。

过来,正好不烫不凉一口闷。

他坐的位置刚好是上风口,一阵风吹来,叶嘉脚步一滞,那股要命的药味儿差点没把叶嘉给熏吐了。

叶嘉:……嗯?怎么了?周憬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扭过头来。

叶嘉皱着眉头,幽幽地瞥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瓷碗,说实话,不矫情不代表不嫌弃。

药这种东西,尤其是中药,真的是很难吃。

她犹豫了片刻,捏着鼻子走过去,把头扭到一边在周憬琛的面前坐下来。

言简意赅地将杨老太主仆三人的事情说清楚。

……杨老太对你来说应该有用吧?叶嘉虽说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也是知道一点大概的。

想着周憬琛的种种举动,大约能猜出来他的打算:把他们送去轮台如何?还是说你这厢另有打算?比如拿杨老太作筏子对乔正渊发动讨伐?头扭过去作甚?周憬琛见她手碰都不碰一下茶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放心,我没放黄连。

叶嘉:????……你还想放黄连?周憬琛被她瞪得想笑,转移话题道:我会安排人把他们送去北庭的。

杨老太主仆三人确实对周憬琛来说有用,且用处不小。

周憬琛之所以来于阗,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的,嘉娘且放宽心。

说起来,乔正渊身边的那些所谓的心腹,其实都是看在乔惗卿的恩情上才会对乔正渊唯命是从。

若是那些人知晓乔惗卿的死与乔正渊有关,或者由杨老太亲自站出来指责乔正渊弑父之事,后面自然不必他出手。

自有人会出手对付乔正渊,安西都护府一乱,他拿下安西都护府便容易得多。

叶嘉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点点头:那行,我会跟他们说明。

对了相公,印章是给我了?嗯?周憬琛扬起一边眉头,顿了顿,意识到叶嘉说的是杨家的印章便点头笑道:自然是给娘子收着。

嘉娘在管理钱财方面的能力,远胜于我。

叶嘉:……把吃软饭一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就只有你了。

不行么?周憬琛笑起来,嘉娘不乐意养我么?叶嘉:……东拉西扯了半天,叶嘉全程眼神就没有往药碗上瞥过一下。

周憬琛目光在她跟药碗之间转悠了几次,到底还是选择了拆穿她:药再苦也得喝,别左顾而言他。

叶嘉:……两人坚持了许久,叶嘉没忍住翻了他一对白眼,伸手端起了碗。

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熬出来的,比余氏的补药还难闻。

她只能捏着鼻子,正准备一口闷。

忽然从树上啪嗒掉下来一块大石头,然后稳稳地砸在了周憬琛的后脑勺上。

那石头砸过周憬琛的后脑勺,顺着他的肩膀滚到石桌上彭地一声响。

叶嘉与周憬琛的目光同时落到那块石头上,石头的尖角部分还沾了红红的液体,是血。

两人面面相窥,周憬琛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一手红:……叶嘉:!!!!!她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大树,只见树上一只灰扑扑的好似大狗的生物四爪抓着大树的支杆,嘴里还叼着一块碎石头,正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树下的两个人。

这东西一身毛茸茸和一对立起来的耳朵,看起来有点眼熟。

叶嘉皱着眉头看了许久,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点点!那东西听到叶嘉的声音顿时高兴地张大了嘴,它嘴里还叼着的半块碎石头顺势落下。

嘭地一声精准地又砸到了周憬琛的后脑勺。

坐在树下的周憬琛:……叶嘉喜出望外,说起来,点点自打他们搬去沈府以后就没有跟上来。

叶嘉每回都是去驻地旁的老宅才能碰到它,这之后好久都没有见到点点,叶嘉都以为它自己跑归山林了。

没想到在于阗这么远的地方,还能见到点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这儿!点点从树上一跃而下,眼看着就要跳到叶嘉的身上。

被周憬琛眼疾手快地一挡,撞到他后背。

它的四只爪子抓到周憬琛的后背后轻轻一蹬,半空中一个跟头轻巧地落地。

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叶嘉的身边,伸出猩红的舌头很是温柔地舔起了叶嘉的手背。

叶嘉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许久未见,点点又长大了许多。

它本就比一般的狼大上许多,如今看起来都有几分吓人。

身上的毛亮油滑又顺畅,牙齿锋利,爪子也十分的尖锐。

看得出来它在外面一只狼也过得很好,就是不晓得它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该不会偷偷跟着我跑来的吧?点点嗓子里呜呜地呜咽着,然后就很顺理成章地在叶嘉的脚边趴下来。

……就算遇到点点,你这药也得喝。

有的人倒霉,喝水都能塞牙缝。

周憬琛倒霉,坐在树下也能被狼叼石头砸脑袋。

叶嘉看他一脸冷冽的模样忍不住笑,倒是也挺配合的一口将药吞下去。

吃了药,周憬琛那边安排杨老太主仆三人离开于阗的事情也准备妥当。

临行之前,杨丽又过来给叶嘉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叶嘉对杨老太的救命之恩。

直言若非叶嘉救得及时,以杨老太当时疯癫的模样肯定会死在外面。

叶嘉倒也不敢居这个功,只表示他们安分守己便已经足够。

杨丽再三表示不会曝露周家的事情,这才带着杨老太在周憬琛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于阗。

人一走,叶嘉回到屋里。

四下里静悄悄的,客房的门开着,叶嘉走进来正好看到周憬琛端坐在窗边。

周憬琛素来都是温和文雅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模样,此时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一百只死苍蝇。

至于他为何这般气恼,叶嘉如今一想起来还是觉得稀奇。

这年头真有人倒霉成这样。

人在家中坐,石头从天上来。

‘噗嗤……’叶嘉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窗边那人扭过头来,眉头拧得能打死结:你还笑。

……估计是你平常不行善积德,老太爷看不过去了,派点点来小小惩戒一下你。

叶嘉耸了耸肩膀,颇有些不走心地说起了风凉话。

说完还抬手拍了拍点点的大脑袋,让它自己去找个地方趴着去。

自己则慢吞吞的凑到周憬琛的跟前,绕着他看了一圈。

点点倒也乖巧,在屋子里到处闻了一圈。

嗅到叶嘉身上熟悉的味道,在床头的位置趴下来。

周憬琛任由她打量着,垂着眼帘,绷着脸瞧着一脸冷漠实则脆弱的样子。

手里正摆弄着金疮药和红花油,莫名有几分可怜巴巴。

叶嘉到底是良心发现,拆了他的发带。

乌黑的头发如瀑一般落下,散落到肩头,将他清隽的脸颊映衬得消瘦。

散了头发,扒开了他的后脑勺一看,砸了好大一个包。

包上还沾了点血,估计是被石头的尖角磕的。

好吧,叶嘉有点良心发现了:把要给我吧。

伤在头上,周憬琛自己也擦拭不到。

叶嘉接过他递来的药,看了一眼,石头尖角磕出来的伤已经止了血。

就剩一个很大的包。

她先弄湿布替周憬琛擦拭了血渍,弄得干净些。

而后嘭地一声拔掉红花油的瓶塞,到了一点到手心。

慢慢搓热了,再替他揉。

这么大的包不揉开,怕是许久都不会好。

她碰一下,周憬琛就颤一下。

再碰一下,他再颤一下。

叶嘉没好气:我还以为你铜筋铁骨呢?原来也知道疼啊。

……我其实是个怕疼的普通男子。

周憬琛垂头丧气。

叶嘉:…………叶嘉一边替他揉开淤血一边就笑。

起先还知道藏着掖着,无声地笑。

笑到后面有点抑制不住,身体就跟着不住地颤抖。

她真心地规劝道:相公,这样吧,近来你闲着无事,不如去庙里烧两柱香吧。

我觉得你最近可能还会倒霉,烧点香就当赎罪了。

周憬琛瞬间眼风扫过来,难得窘迫地瞪着她:……别笑了。

作者有话说:一更感谢在2022-07-20 23:58:00~2022-07-21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呆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肥肥、大鱼今天相当的帅、44341396、元老人物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2 40瓶;我不困我还能熬 29瓶;迷雾 25瓶;开心快乐最重要~、小可、香菜啊 20瓶;喵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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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此事,周憬琛都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在折腾他,叫他在心悦的女子面前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洋相。

他周憬琛往日多少美誉加身, 如今怎么在叶嘉跟前就跟个倒霉鬼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周憬琛为自己在叶嘉心中所剩不多的英武形象感到郁卒。

他木着一张脸, 任由叶嘉给他的脑袋擦了药,又绑上了绷带。

嘉娘,我在你心中还算英俊么?许久,周憬琛到底没忍住幽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叶嘉冷不丁的, 差点没笑喷。

她歪了歪脑袋打量眼前的人,周憬琛青袍青葱,乌发如瀑, 眉目如画。

忽略他脑门上一条绑得不那么匀称的绷带,人还有点羸弱美人的意思。

看在他受此无妄之灾的份上, 叶嘉觉得还是对他善良一点:依旧英俊。

年方弱冠的周允安,貌美如花。

周憬琛:……事实上,点点叼的那块石头其实并不是很大, 只有成年□□头大小。

毕竟是咬在嘴里的,还一次性咬了两个, 太大也咬不住。

但估计丢的太准了, 才给人砸成这样。

叶嘉觉得最好笑的不是周憬琛,而是点点一只犬科动物叼着两块石头爬到树上这个举动令人惊奇,她的印象中, 猫科爱爬树才对。

但事实已经发生也就只有好笑的份。

哎相公, 你说, 你到底做了什么叫点点如此讨厌你?叶嘉真的很好奇, 这已经不是点点第一次这么对周憬琛了。

点点其实是一只很有灵气的狼, 听得懂人话,能遵循简单的指令做事。

叶嘉怀疑它的智商能赶得上后世的边牧。

一般来说,点点对于叶嘉身边的人态度都算和善。

它要么是当作狼崽保护,如蕤姐儿,孙俊兄弟俩。

要么就是不理不睬,如对孙老汉叶四妹他们。

但似对周憬琛这般明确表现了排斥的态度却又不真的伤害人的,就只有他一个。

叶嘉莫名从一个动物身上看到了矛盾复杂来。

周憬琛幽幽地瞥着叶嘉,这他也说不准。

说起来,点点是他当初特意去草原的狼窝里抱出来的。

几只狼崽子比较之后觉得点点比其他狼要激灵许多才特意选的,后来养在家中,他也有喂食过。

换句话说,他其实算是饲主才是,但点点就是不亲他。

……约莫是排外吧?周憬琛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他素来不在意旁人对他厌恶与否,如今居然思索自己哪里得罪一只狼,许是幼年时候我不在家中,后来又时不时出现在你身边。

叶嘉扬了扬眉,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智商高的小动物其实跟小孩子一样。

这么一想,叶嘉摸了一把他鼓了大包的后脑勺又忍不住笑。

身为一只狼,能爬到树上埋伏着,还专门叼石头去砸周憬琛的脑袋点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但,越想越好笑。

周憬琛木着脸等她笑够了才伸手一把罩住叶嘉的脸,丧气地要求将点点赶出去:不能留在屋里。

为什么?点点能找到她身边,估计废了不少精力。

叶嘉怎么忍心把它赶出去。

我怕它半夜咬我。

……有这个可能。

这种事点点不是没干过,周憬琛实在是怕了它。

叶嘉:……默默地给他上好药,叶嘉就跟周憬琛商量回东乡镇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自己跟过来是要帮着掩饰,必不可少。

如今发现单纯就是周憬琛存私心想跟她多待在一处,就有了别的想法。

倒不是说她不解风情,而是必要时候人的感情不需要时刻黏在一起才算情深。

叶嘉本身也不是那么感情至上,她始终认为理智一点方能长久。

再来,杨老太主仆送出去了,周憬琛也将会有大动作。

他不可能长期滞留在外,耗在于阗。

轮台那边交给李闻竹暂时管着,没有出乱子,但始终还需要周憬琛尽快赶回去。

既然如此,没有任何妨碍才更方便行事。

这般也并非认为叶嘉是一个累赘,但叶嘉留在于阗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嘉自己也清楚这件事。

她虽说还不清楚周憬琛要如何搬到乔正渊拿下安西都护府,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是什么温和的手段。

她容易成为周憬琛的弱点。

一旦被人给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走确实是要走,但也不急这一时。

周憬琛有时候都不希望叶嘉这么聪慧,她太聪慧了,反而少见她依赖自己的模样。

这般并非是说他欣赏依赖自己的女子,只是周憬琛希望叶嘉能够依赖他。

他伸手环住叶嘉的腰肢,很自然地将脸贴到叶嘉的颈侧。

他如今很喜欢这个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全部拥有这个人。

事发突然,有些事情自然要早做安排。

你且等我三日,我做好完全的准备你再走。

叶嘉倒也不着急,听他这般说就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不少事情需要料理清楚。

对了相公,你手头可有信得过的人能安排给我。

将来我安排人购粮囤货,需要信得过靠得住的人看守。

周憬琛垂眸沉吟片刻,点头道:……等回了东乡镇,人我会送去家中。

除此之外,再有一个就是铺子和生意的事情。

这年头能干的掌柜不好找啊…………这时候了还不忘赚钱,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

叶嘉拍拍他,心里兀自琢磨起合理利用手头资金效益最大化的事情来。

铺子良田都已经备案了,叶嘉也已经着人在修缮了。

其中两家商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做胭脂水粉之类的生意,自然修缮得更文雅一些。

余氏那边的口脂胭脂还不知制得如何,先卖的肯定是香胰子和梨花膏。

另一间铺子打算做肉食,开一家西施铺子连锁店。

她目前才找到一个能用的掌柜,另外两家掌柜得回去再做打算。

时间仓促,安排这些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

至于良田,还得跟张昌礼老爷子商议一番。

张昌礼老爷子手边一直带着两个得力的助手,听说以前也是在大司农身边做事的,农学知识十分深厚。

不管两人曾经官职如何,能被老爷子弄到身边做事,在农学上肯定是有一把刷子的。

叶嘉原本就觉得东乡镇谷底的那百亩良田三个懂农事的人耗在里头太浪费,这般正好,分出一个或者两个到于阗来。

心里盘算着产业上的事情,叶嘉没注意就发现周憬琛的手又探进了她的衣裳里。

叶嘉:……大白天的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还有,相公你忘了大夫怎么跟你交代的?你想要你儿子或者女儿魂归九天吗?周憬琛摩挲的手一滞。

许久,他叹了口气把手收回来,嘴里嘀嘀咕咕地长舒一口气: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叶嘉:……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

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周憬琛心里其实十分喜悦,但不妨碍他也觉得来的太早。

他与嘉娘成婚至今,根本没享受过多少鱼水之欢的日子。

时常都是一个月两个月才回家一趟,回去还不一定能碰嘉娘一回。

兼之突厥偷袭,他被战事牵制得在外奔波,半年才得偿所愿。

回去以后莫一忙就忘了我。

并非周憬琛想啰嗦,实在是这小娘子心狠,转头就把人抛到脑后:记得时常记挂我,给我写信。

叶嘉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无语:我人不是没走么?没走,但我提前交代。

话虽如此,有些事情还是得早做安排。

周憬琛抱着人亲了一会儿,许久才松了手。

……于阗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街道上巡逻的官兵比先前要多出一倍。

他们早前怀疑周憬琛叶嘉的来历,但没有证据不好平白污蔑。

兼之这些人自己立身不正,行事也着这样呀的,根本不敢抬到明面上去搜旁人的住处。

这般只能在暗地里盯着,盯了几日没发现异常又松懈。

如今上头着急,连翻的施压,他们就又盯上了周憬琛叶嘉这对样貌过于出众的夫妇。

为了给上面人交代,这些官兵私下里还特意将先前来过客栈的老大夫抓回去询问。

当得知请大夫是小夫妻的妻子有孕,并非什么为了老妇人,便又放松了警惕。

周憬琛的安排也很快,不到三日的功夫,余家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被他送走。

叶嘉是第三日夜里坐上回东乡镇的马车的。

来接叶嘉的人带了一支小队,扮作家中护卫。

环佩和小梨扮作丫鬟,一行超过二十人来接应。

除此之外,点点也随之上了马车。

老大一只狼,盘窝在叶嘉的脚边。

约莫再有一个月,我便会回去。

周憬琛站在车窗边上,仰着头与上面的叶嘉说话,借了嘉娘的运道,这次的事情比预料得容易。

你在家中等我回来。

叶嘉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不说周憬琛本就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这么大一个人整日在眼前晃悠,朝夕相处的当然也会不舍得。

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耳垂,叶嘉想到这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只有一句话:周允安你记住一句话,万事切记保护好自己,别死了。

周憬琛一愣,只一句话就叫他心里泛起了甜蜜,许久才弯起眼角笑起来。

东乡镇本就离于阗不太远,抄近道,一天一夜就到了。

顾忌叶嘉有了身孕不能太颠簸,一路走得很平稳。

但也在第三日的清晨到了东乡镇。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沈府,不,如今已经换了牌匾改成周府。

到了门前,早就收到消息的樱桃立即下来迎接,铃铛也快速跑回去给余氏报信。

叶嘉下了马车,天色才大亮。

她随行没带多少东西,点点跟在她身边跳下马车。

一人一狼才走到门口,屋内的余氏就已经得了信匆匆跑过来迎接:嘉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叶嘉当初是大半夜离开的,走得仓促,人不见了余氏都不知道。

还是次日上午周憬琛派来的人跟她说了一声,她才晓得儿子大半夜的跑回来一趟,直接把儿媳妇给掳走了。

余氏知晓这消息是又高兴又生气,高兴是儿子这颗铁树开花,出远门舍不得儿媳妇知道把人带上。

喜悦他们两人的感情和睦。

生气自然是周憬琛肆意妄为,不知分寸。

旁人不晓得他背地里在做什么,余氏可是一清二楚。

周憬琛懂武,又是个男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都已经令人担忧了,竟然还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媳妇也给弄去陪他!这算个什么事!这要是出了事叶嘉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能找谁算账?!怎么又瘦了?余氏一看到叶嘉就说她瘦了。

叶嘉原先就很消瘦,虽说身体挺好但时常叫余氏担忧。

如今围着叶嘉转了一圈,她只觉得儿媳出去一趟人都成纸片人了:瘦了这么多呢!允安这小子怎么回事!叶嘉无奈,但余氏如此关爱,她听了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次送叶嘉回来的这些人其实是周憬琛的护卫,藏在暗地里保护他们夫妻。

护送叶嘉回东乡镇的话,周憬琛的身边自然就少了人。

此时已经将叶嘉送回就得立马折回于阗。

叶嘉心里清楚,让他们自行离去:确实是瘦了一点点,外头的饭食不好吃,吃的少。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跟余氏往屋内走。

叶四妹跟秋月去铺子里,铺子的生意稳定下来,叶四妹雷打不动每日都去开铺子。

叶嘉跟着余氏穿过回廊进了屋,就见正院主屋的地毯上坐着两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这两孩子一个黑头发黑眼睛,一个卷头发绿眼睛。

白白嫩嫩,胖嘟嘟的,仿佛两个面团子捏出来的福娃。

虽说才出去两个月,但小孩子长得快,一日一个样。

走之前小七小八两小孩儿还不会说话,如今都已经能用口齿不清的话互相吵架,手劲也大,还能争抢东西。

蕤姐儿手里捏着一块点心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看到叶嘉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过来也抱叶嘉的腰。

不过人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环佩,人没贴过来就被环佩一个闪身给挡在了外面。

环佩别看着清瘦,其实力气很大,一只手能把百来斤的东西拎起来。

她这厢直接提着蕤姐儿的后领,把人给提溜到一边去:蕤姑娘可小心些,万万不能撞到了主子。

话音一落,跟在叶嘉身边的余氏顿时就是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叶嘉。

叶嘉心里有那么点儿别扭,但其实到了这个年纪,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别扭的。

她这边还没说话呢,余氏目光在叶嘉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后,两只眼睛噌地一下就亮起来。

……还不是很稳。

叶嘉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淡淡道,一个月左右。

得了叶嘉的肯定,余氏的眼睛猝不及防就红了。

天知道她盼着这个孩子盼了多久,她能直挺挺地活着站在这,就是凭着这口气坚持住的。

但是自己儿子有多倔没人比她清楚,余氏虽说从不在明面上催促叶嘉,但私心里烧香拜佛都在求这事儿。

终于,终于得偿所愿。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余氏竟然两眼一翻,人就这么在叶嘉的面前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一更,作者君昨天是去医院了,今天本来要补更,但是睡过了头呜呜呜呜◉ 第一百零二章余氏忽然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叶嘉的面前, 差点没把叶嘉给吓死。

环佩立即上前打横将余氏抱起送进屋,身后晚一步的小梨立即去请大夫。

叶嘉还没来得及安顿好,就匆匆跟进余氏的屋。

结果人一进屋子余氏就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眼泪哗哗地就流下来。

她一把抓住叶嘉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喉咙里哽咽了许久只有一句话:多谢嘉娘。

叶嘉本还在着急她怎么忽然晕倒, 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是一怔。

虽说她不一定能懂余氏的心情,但这一刻叶嘉是感觉到余氏好似绷紧的一道弦松了似的,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拍了拍她的手,叶嘉不知该说什么, 就无声地坐在一旁等着。

大夫来的很快,没一会儿就背着药箱进来。

余氏直说自己身子骨没事,但大夫来都来了, 干脆就给叶嘉跟余氏两人都号了脉。

许久,只得出一个结论, 余氏有些郁结在胸。

身子骨有些弱,别的没什么毛病。

叶嘉号脉有一个月身孕,也忧思过重。

老大夫奉劝两人都放宽心外, 只给叶嘉开了一点保胎的药。

东乡镇这个老大夫是常来周家的,跟余氏叶嘉都熟得很。

叶嘉知晓他医术高明, 便将于阗的大夫开的药拿出来给老大夫瞧:在外看过大夫, 大夫给开了这些药,你看能吃么?老大夫拆了一包看了看,倒也没有驳斥别的大夫的意思, 只斟酌地添了一句话:这药有些重了。

叶嘉心里一僵, 瞥了一眼眼巴巴望着这边的余氏, 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她跟周憬琛每回都吃药这事儿不好叫余氏知晓的。

点点头, 叶嘉表示知道:谢谢姜大夫, 我娘你看是不是要开些安神药吃着?我哪里用吃药,我不用,身子骨好着呢!余氏见叶嘉这时候还关心自个儿,心里高兴。

老大夫也没说什么,低头刷刷地写了一个药方:你是该吃些安神药,夜里也能睡得香些。

别的不说,你如今身子骨还是有些弱的,不好好将养,将来上了年纪就是孩子的拖累。

余氏本来还想狡辩,但一听要成了拖累便将嘴闭上了。

周家如今不缺那点吃药钱,开了就开了。

老大夫写好,叶嘉就拿着方子出去叫人去抓药。

老大夫见都没事也不久待,叶嘉正好送他出去:那娘你歇着,我送姜大夫出去。

说完,叶嘉送老大夫出了屋子。

人走出正院了,叶嘉才将周憬琛吃药的事情说了。

老大夫一听这事儿眉头立即扬起来,不高兴了:上回我就嘱咐过你们不能仗着年轻乱吃药,你们怎么地就不信呢?你这相公也真是本事,吃了药还能怀上……叶嘉被他训斥的有些尴尬,忙压低了声音说已经断了药。

说着她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

这瓷瓶是她从周憬琛身上偷的,正好给老大夫看。

老大夫哼了一声,接过来到了一颗药丸闻了闻,而后捏了一点点放嘴里尝了尝。

须臾,才点点头:若是这般就对了。

我看你也莫换药方,就按先前那大夫的药方吃上一个月。

叶嘉见状忙连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往后可莫乱吃药,到时候后悔不及。

老大夫临走之前还不忘警告一声。

四月的天儿越来越热,树木草植都已经换了新装,日头上来晒的人都有些头发昏。

叶嘉坐了许久的马车,这一路颠簸得她骨头都要散架。

这会儿看完大夫也没别的事,跟余氏打了声招呼就回屋子歇息去。

反倒是余氏,知晓叶嘉有孕之后整个人跟重新活过来似的,喜气洋洋的。

她忙不迭地吩咐人炖汤煎药,而后自己则拿了零钱去镇子上大肆采买。

东乡镇不大,物资也不是很丰富。

但余氏心里高兴,看到什么觉得好的都买。

等一通采买回来,叶嘉刚好也睡了一觉醒过来。

她此次回来除了带自己这个人和点点以外,还带了许多丝绸布匹以及于阗的特产。

她一回来余氏就昏倒了,匆忙之下叶嘉都忘了自己带了许多东西。

这会儿她正在命人将东西全搬进花厅,余氏那边又带了一堆东西回来。

正好,娘看看有哪些布料你要的。

喜欢就挑走,剩下给四妹挑挑,不喜欢就放到库房去。

余氏好久没摸到丝绸了,这还是头一次见丝绸。

虽说料子不如她以往用的,但这些料子比起东乡镇商铺里的已经好了太多。

自打心里松了绷着的一根弦,余氏连兴致都高昂了许多:那感情好,我挑几件给你做。

他们正说着话,叶四妹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

如今西施铺子的吃食生意好,到中午基本就能卖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给秋月去管。

听着动静从屋子外头进来,余氏赶紧招呼她过来挑。

叶四妹这辈子都没穿过丝绸,看到这么多好料子都有些激动。

女子有谁不爱俏的?叶四妹自然也喜欢。

不过她摸了一把其中一匹嫩青色的料子,有些不敢下手:姐,这些都很贵吧?我听说丝绸是人家官家老爷才穿得起的,好几两一匹呢……喜欢就挑,不用管谁穿得起。

叶嘉既然买回来,自然就不吝啬那点东西,给小七小八也挑点。

叶四妹脸有些红,不大好意思。

但余氏在一旁看着也劝她,她便大着胆子挑了三匹。

叶嘉看了一眼,将她先前摸的那匹嫩青色的也给她拿下去。

叶四妹抿了抿嘴,高兴得笑眯了眼。

一通料子挑完,叶嘉让人将剩下的收起来便又说起了别的事。

余氏倒是想提叶嘉有孕,但一想还没过三个月,说了不吉利便忍住了。

叶嘉看了她一眼,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才斟酌了片刻将周憬琛将余家人送到北庭来的事情给说了。

因着这桩事是由周憬琛跟余家人私下商议的,全程都十分隐蔽,叶嘉其实也不清楚周憬琛将人送到了哪里。

余氏一听这事儿,倒是放下了手里的布料:允安把他们也给弄过来了?嗯。

叶嘉不好说周憬琛在于阗预谋什么事,只能含糊地说为了保护余家人,省得将来被朝廷掣肘。

余氏自然懂这个道理。

儿子已经夺了北庭都护府,朝廷迟早要发兵讨伐的。

余家人在外面被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她思索了片刻,冷静道:这般安排也是好事,把人送到旁人都不知晓的地方,才不会被人抓住。

允安心里有主张,你外祖父舅舅们都是有主意的人,倒不必咱们担心。

余氏如此冷静叶嘉没想到的。

但转念一想也是,余家人又并非需要人事事操心的草包,自然有应对。

想了想,她点点头便问起了春耕之事。

去岁的粮食收下来,今年三月还得种植。

叶嘉被周憬琛给带走,谷底的百亩良田是个什么情况,作坊里又是个什么情况,商铺等等她都需要了解。

叶嘉人在于阗这两个月,许多事情都是余氏在张罗,她自然得过问。

余氏知晓叶嘉是个劳碌性子,叹了口气,将作坊的事情先说明白。

梨花膏是一制出来就能卖光,加了一味养肤的药材以后,养肤的效果翻了倍。

各个商铺供不应求,就是作坊制作成品有些慢。

人手不够是其一,主要还是药材用得太快了,药材进货也不大好进。

香胰子倒是卖的一般,作坊一个月制作上千块就刚好。

余氏一条一条地列清楚,就是几日前,程家来人了,说是四月中旬要送一趟货去西域。

叶嘉闻言倒是一愣:李北镇西北边的突厥人退干净了?不清楚。

余氏没出过东乡镇,这话是程家人带来的,程家既然敢跑货,应当是退干净了。

叶嘉心里顿时一动,这是个好时机啊!她余氏放下手里的杯盏就想回屋。

但转念一想,兴许这事儿周憬琛早就得知了消息。

叶嘉眨了眨眼睛,看向余氏。

余氏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道:谷底良田那边张老爷子操心,该种的都种了,好得很……说着,余氏倒是想起一桩事:娣娘前些时候递了信回来,说是想回来。

想回来?叶嘉愣住,她在轮台杨家好好的,怎么忽然想回来?这话余氏也不好说的,说出来跟故意说叶嘉亲爹亲娘的坏话似的。

她抬起眼帘,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叶嘉。

奈何叶嘉没能明白她眼神什么意思,余氏顿了顿才叹气道:嘉娘你莫不是忘了,亲家公亲家母一家子去了轮台。

以亲家公亲家母那性子,娣娘怕是讨不着好。

叶嘉:……她倒是忘了叶家一家子。

不知道娣娘是不是在轮台出了什么事,不然以她的脾气,肯定不会托人递话回来。

余氏说到这事儿还有些担心,叶五妹跟余氏当初睡一间屋子许久,余氏对叶五妹也是有几分疼爱的。

叶五妹的性子其实挺要强的,吃苦受累都不怕,轻易不会张口求人。

……这都能严重到托人递口信给叶嘉,估计是受了大委屈。

叶嘉的眉头皱了起来,当着余氏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她如今才回来手里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料理清楚。

于阗那边百亩良田还空着,三间铺子也缺人,得尽快做出安排。

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叶嘉让余氏帮衬一下:娘,你叫人把账簿和进账都送去我屋。

梨花膏缺药材的事情我稍后会做安排,作坊那边先紧着程家要货的事情忙。

叶嘉思来想去叫铃铛去驻地一趟,把展临和司南叫出来,让他们跑一趟轮台。

自己稍稍用了些吃食,叫人架了骡车,去一趟庄子。

百亩良田需要人栽种,空着不是事儿。

如今是四月初,有些作物还能赶上时候。

过了这个时辰就晚了,叶嘉自然着急。

她这厢去了庄子,龟兹这边大都护府就爆发了一次兵变。

作者有话说:周允安要加快节奏了感谢在2022-07-22 23:58:31~2022-07-23 02: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呀! 26瓶;wantwaitting、苏筱蝶 10瓶;林林的重莲 5瓶;Elle_zj1979、世界第一初恋、我必长命百岁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七章傍晚的天空一片通红, 鸦雀归巢,阵阵微风吹拂地面。

叶嘉坐在马车上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

周憬琛已经起势,安西都护府拿下以后就要对中原发动战争。

战争费财费时费力, 北庭和安西两处不缺兵力,缺的是钱财和粮食。

一旦打起仗, 除非周憬琛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

肆意地搜刮当地百姓的钱财和粮食,否则肯定是难以为继的。

但依照周憬琛的性子,他可能会适度征用粮草,却不大可能做得出抢夺百姓财物和粮食之事。

那到时候跟朝廷开战, 穷兵如何斗得过装备齐全粮草充足的精兵?就算西北兵骁勇,饿着肚子也是打不赢的。

敛财是必须的,除了敛财, 还得囤粮。

叶嘉如今屯了七个仓库的粮食,耗费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身家。

但叶嘉知道, 这些粮草最多能够北庭十万戍边兵丁发动一次战争,根本不可能长久支撑。

除非她这边能有更多的良田保证种植,且持续不断地有进项能维持高消耗。

否则她攒的那点家底最多能够周憬琛发动一次战争。

毕竟打仗除了粮草, 衣食住行都需要钱。

武器和医药也需要经济维持,叶嘉算的这笔账里头还没有包括药材和医护。

她这次去于阗的百亩良田, 至少有一半以上要用来种植粮食。

棉花和油菜也需要有。

叶嘉琢磨着是不是该把牲畜也养起来。

光吃干粮不养人, 为了保证兵丁身体的健壮,不给吃肉是不行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太穷了:……还是得赚钱啊, 懒不了。

叶嘉手搭在膝盖上, 盘算着杨家的祖业有多少。

她走得匆忙, 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没有弄清楚。

如今手里头光捏着杨家的印章和一本财产名册。

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做点劫富济贫的事儿。

西北也有不讨喜的大户, 比如说吴家这种就挺适合被劫富济贫的。

叶嘉心里打着小算盘, 骡车吱呀吱呀地就到了庄子上。

张昌礼老爷子戴着斗笠下午就去田埂上转悠,人还没回来。

庄子上的人怕叶嘉等太久,急匆匆去田埂里寻老爷子回来。

张老爷子背着手回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人进来就张口要水喝。

叶嘉手边正好一壶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张昌礼老爷子在乡下呆惯了也粗狂许多,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两杯水下去才抬头看人。

看到叶嘉,他倒是惊喜了一下:丫头你何时回来的?今日一早。

叶嘉出去办事张昌礼也不知内情,只听余氏说了个大概。

先前春耕的时候老爷子寻不到她的人,靠着写信,才把春耕该种什么给定下来。

叶嘉在于阗又置办了良田这事儿张昌礼知晓,叶嘉当初买的时候就给他送过信,这回过来是跟老师商议于阗那边田地种植的事情。

如今已经是四月上旬。

虽说只过了十多日,但有些作物到底是晚了。

于阗那边的田要怎么安排,还得跟专业的人咨询。

叶嘉也没隐瞒,把自己想多种粮食的想法告知,老师能将两个师兄派去于阗那边么?能,自然是能的。

区区百亩良田,张昌礼一个人就能管得了。

两个学生拘在身边是张昌礼私心,只因这是当初听从周憬琛的意思从西场出来帮周家的附加条件,实际上周憬琛当初没想带上他的两个学生。

但论实力,他的两个学生早就独当一面。

叶嘉早先来信告知他置田产的目的老爷子也能猜得到,这会儿自然不会推三阻四。

不过丫头,你这事儿跟允安说过没有?张昌礼老爷子是那等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把他调到谷底良田这边。

他人就耗在这边,还不知道周憬琛在外头做了什么事。

叶嘉也知道这老爷子对朝廷有感情。

虽说看不惯新皇的种种行径,背地里咒骂不停,私心里却还是守着礼法拥护朝廷。

许多事情叶嘉也不会跟他说的太明白,省得老爷子脑袋不清醒做点什么糊涂事。

这种事虽说不是一定,但总得防患于未然,相公自然知晓。

老爷子点点头,他只是问一声,当然不会干涉人家家务事:人若是能带出去,你如何安排我不干预。

张老爷子这么一句话,叶嘉就放心了。

至于另外两位,当初周憬琛把人弄出西场就已经敲打过。

这两位可不是张昌礼老爷子这样的守旧派,虽说从未展露过锋芒,实则早盼着周憬琛将龙椅上的那个昏君掀下来好叫他们能沉冤昭雪。

叶嘉这边都不需要太多的动员,他们自然就能尽心尽力去做事。

谷底这边一放人,叶嘉那边就立即安排人将两位送过去。

除了两人以外,也需要人处理庶务,叶嘉思索片刻,将孙老汉也给派了过去。

一些庶务叫旁人去做叶嘉不放心,除了孙老汉,叶嘉将铃铛也派了过去。

这还是余氏跟叶嘉说的。

事实上,铃铛自打来到周家以后一直不显。

当初还在驻地那边住的时候,铃铛除了干点家务教教小孩儿,安安静静的。

叶嘉只当她是个识字的柔弱女子,余氏最近才告知叶嘉,铃铛理账一把好手。

除了会理账,头脑清晰,记性很强。

话虽不多,但察言观色十分厉害。

百亩良田的事情当然不只有种植。

账务上,庶务上都少不了人的。

叶嘉把两人一起派出去。

走得很急,当日确定了,次日一早就安排马车送他们过去。

具体种植什么叶嘉没有下命令,只给了他们一个任务,务必保证亩产量三百斤的粮食。

四个人具体要怎么做,叶嘉并不会太干预。

人送走了,商铺的事情还得安排。

于阗那边目前只有一个曹如月,还没有做好具体的安排,这边自然还得有掌柜过去。

袁春生这段时日将叶嘉的铺子开到了冀州以东,扩张的速度比叶嘉预料得还要快。

叶嘉看他那么能干,干脆给他放了不小的权,如今手下也不知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过去。

叶嘉一回来,基本就是在连轴转的。

余氏看叶嘉这般忙碌,心中总是担心的。

虽说月份还小没必要看得太紧,但太累也是对身体有损害:嘉娘,不如再多买点人手回来吧?总是你这样跑,身体哪里吃得消?家中许多事情都是叶嘉亲自去跑的。

余氏倒是想帮忙,但她自己身子骨也没强到哪儿去。

指不定跑两回没跑明白,把自己身体给累出好歹反倒成了拖累。

说到底,还是手下的人不够用。

余氏知晓叶嘉不喜欢买佣人的,但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不买是不行的:你且歇一歇,事情跑不完的。

再说你若是不信任北庭这边的奴隶,不如看看西场那边还有没有能用的人。

有当用的,跟允安说一声,叫他弄点人手回来。

实在不行,阿玖过个几日要回来了。

无事,我自有分寸。

还真是应了老大夫那句话,仗着年轻身子好叶嘉不觉得累,商铺和春耕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面就能慢慢来。

阿玖何时回来?听媛娘说,约莫这个月底就能回来。

叶嘉思索了片刻,她其实是知晓阿玖明面上做跑商,私底下其实在帮周憬琛做事。

她甚至怀疑此次在龟兹的动乱,暗中挑事的人就是阿玖的那帮人。

因为她被带离东乡镇前些日子就撞见过一次阿玖深夜从外面回来,跟周憬琛在书房谈了许久。

那次以后,阿玖就带着人出去跑商了。

不过这只是叶嘉的猜测,倒也没必要细究,正好相公这个月月底也该回来了。

余氏也好久没见儿子了,说实话,心里是有些想念的。

但余氏跟周憬琛不同,母子俩也谈不到一块去。

两人谈话时常就是周憬琛沉默不语,余氏被周憬琛气得想打他骂他。

这么一想,倒也可以忍受许久不见:他也确实该回来一趟。

叶嘉笑笑,没有妨碍余氏小声地骂儿子。

说起来,林泽宇自打跟着阿玖以后就没有再在周家出现过。

说到没人用,叶嘉不知怎么地想到林泽宇来。

林泽宇这小子,叶嘉记得当初买下来时周憬琛曾说过他有大用处。

倒是至今没看出来。

想了想,叶嘉又没空去琢磨这些了,商铺这段时日的账册和进项送过来。

娘,作坊那边的事情你跟一下,我还有事要忙。

叶嘉说着话,让送东西的人将东西都送进她的卧房去。

余氏看她急匆匆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月,袁春生的能干程度远超叶嘉的想象。

他直接将一家晴雪轩开出了好几家分店,轮台和邕州冀州的商铺自不必说,冀州以东的中原也开了两家。

下面的安西都护府楼兰,乌垒城也设了两家分店。

怪不得梨花膏供不应求,这么多商铺同时售卖,光凭西街那边一个小作坊,确实是难以为继。

除了商铺,私底下的粮草一直没停止过收购。

叶嘉这边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停止收购粮草药材,袁春生都会闷不吭声地私下采购。

小份量且长期的采购不易叫人察觉,但累积起来数量也是惊人的。

这么多商铺两个月的帐看起来倒也不算太难。

叶嘉这边看账至少需要五日,进账她先盘点了一二。

两个月,十家商铺加起来,一共进项一万六千七百多两。

扣除成本和人工,加上采购粮食、雇佣人手和维持店铺日常经营的银两,纯收益大概有一万零七百多两银子。

这一下子将叶嘉先前投出去的钱都给赚了回来,就算是叶嘉都惊喜于袁春生的能力。

怪不得周憬琛要把这个人弄出来,真的是拥有一只揽金手!叶嘉怕一遍数完没数对,又重新数了好几遍。

数到天黑都不觉得累,越数越高兴。

数完了银子,回头再看这么多账本都不觉得难受了。

人有钱赚真的什么苦都能吃。

古时候的账本跟后世的复式记账不一样,如今的账本更偏向于流水账。

一笔一笔的收支,每个月会又一次结余。

叶嘉虽说学工科出身,但在后世的时候也会做一些投资,经常会看公司的报表与账簿。

她看账是有专门的法子的,会另外在做一本自己能看得懂的复式账本。

说起要三个月,实则商铺的账务挺简单的。

因为只是单纯的梨花膏和香胰子,算起账来不算难。

叶嘉原本估计要五日的时间,结果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三日的功夫就理出来。

账目按照后世的计法重新算一遍,收益就更高了。

毕竟商铺里许多采购的东西,是能够当做固定资产而非单纯支出来做的。

她这边重新算了一笔账,稍微发现了一点猫腻。

除了这些进账以外,应该是有一部分钱财被昧下来。

但叶嘉看在钱财并不多的情况下,没有将这件事点出来。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

袁春生既然能做事,叶嘉也不吝啬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目前来说,这几个月的进项加上家中留下的存银,以及各种商铺,田地,叶嘉的手里大概有两万五千六百七十多的现银,两百亩良田外加十七家铺子。

短短两年不到的功夫,从身无分文到如今的资产,叶嘉自觉付出了挺多。

不过总体来说,是有收获的。

她啪嗒一声合上了账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些还是不够的。

十万戍兵,一个壮汉一日六两米,十万便是六万斤。

虽说养兵的重担不会全部压在叶嘉一个人的身上,但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的地界就这么大。

良田不如中原粮食丰富,粮食本就处于短缺的状态。

后续难保不会遇上捉襟见肘的时候,她必须要消除后顾之忧,确保万无一失。

刨除她手下的家产,叶嘉将杨家的名册也拿出来翻看。

杨家在安西都护府的家业就大了。

祖上五代以前就在安西都护府,传到杨老太这一代因她自绝子嗣而断了香火。

祖业传了好多代,自然不可能小。

如今落到叶嘉的手里,叶嘉自然得好好利用。

杨家的产业光是名册就有一指来厚。

叶嘉翻开来看,别的不说,光良田的数量就多到惊人。

她严重怀疑,安西都护府的良田是不是叫杨家一家子给占光了。

怎么一姓之家能有千亩良田?古时候的土地兼.并没有这么严重吧?还是说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叶嘉越翻看越觉得吃惊,不仅仅是良田,杨家商铺也多。

虽说大部分聚集在安西都护府境内,但拥有十六家商铺,以玉石首饰店铺为主,资产自然也不会低。

两个山泉别庄,一座玉石山矿就足够令人惊掉下巴。

何况杨家除了这些,还有金银珠宝无数,古籍字画,以及粮仓和握着死契的百名仆从。

不过转念一想,手下拥有这么多东西,杨老太主仆三人还能怎么落到那般境况?叶嘉发热的脑子也回转了过来,至少说明一桩事。

这些东西怕是有大半落到乔正渊的手上,又或者大半是处于杨老太动不了的状况。

她的手指点在桌子上,啪嗒啪嗒地一阵轻响……叶嘉不由思索开来。

周憬琛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决问题。

别的不说,那千亩良田这个时辰应该已经种上了粮食。

换句话说,把乔正渊弄下去,那么多粮食是收现成的。

她正在屋里琢磨着,门忽然就被人给敲响了。

叶嘉一愣,回过神来:何事?门外站着的自然是环佩。

环佩自打接叶嘉回来就一直贴身伺候。

小梨偶尔还会出去跑腿,环佩是绝不会离开叶嘉身边半步的。

此时她站在门外,声音轻轻的:主子,有客上门了。

嗯?叶嘉眨了眨眼睛,心道这个时辰能有谁上门。

外面环佩又到了一句:是吴家人。

……吴家人?他们来做什么?叶嘉将名册合起来,放到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奴不知。

环佩寡言少语,如今人在花厅候着。

叶嘉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身便出来开了门。

叶嘉看账点银子的时候不喜有外人在场,所以环佩识趣地在外面候着。

这会儿见她出来就赶紧跟上来。

叶嘉的住处离花厅并不算远,事实上,这本就是外院。

当初叶嘉图方便,跟余氏叶四妹等人就住在了前院。

花厅跟她的屋子就隔两个园子,走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吴家人怎么会来?叶嘉有些迷惑。

事实上,自从苏勒图被发现马上风死在妾室的肚皮上,吴家那个五姨娘就彻底的消停了。

如今轮台那边早已被李闻竹严格把控,五姨娘也成了昨日黄花。

不管她生得两个孩子有多受宠,这时候也都成了泡影。

按理说,吴家这等跟已死大都护有裙带关系且得罪过叶嘉的大地主,不想被秋后算账这时候应该夹着尾巴做人,怎么还敢找上门来?心里疑惑,叶嘉走到花厅,老远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余氏已经在了,她端坐在主位上,神情冷淡得跟平日判若两人。

下面吴家家主吴恩带着三个儿子坐在下面,看坐姿都含蓄谦卑了不少。

叶嘉才走到门边,坐着的吴家父子四人就站了起来。

坐吧。

叶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淡淡道,不知吴老爷几人前来所谓何事?若是先前,叶嘉可能还会给他们一些脸面。

如今周憬琛的身份已经曝露,北庭都在周憬琛的掌控之下,叶嘉自然要端起架势来。

她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屋内,缓步走到余氏的身边坐下来。

吴老爷这回的态度是要多谦卑有多谦卑,当真恨不得将悔恨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世子妃娘娘,小人此次前来是特地来负荆请罪的。

说着,他身后的几个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去。

其中老大吴敏还似模似样地从身后拿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举起来。

恭敬地递到叶嘉的面前,请求叶嘉给他责罚: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做了许多冒犯世子妃娘娘和世子爷的事情。

如今我吴家早已识得错处,特地前来请罪,请世子妃娘娘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这一番话说得当真是丝毫不在乎脸面,仿佛往日的倨傲都是幻觉。

叶嘉冷不丁地被吴家这能屈能伸的态度给整得一懵。

说实话,她虽说恼恨吴家久已,也想过往后要给吴家人一点厉害瞧瞧。

但叶嘉到底是个后世法治社会长大的人,心里所思所想的,不过是通过合理的手段去处理事情。

但被吴家这么一弄,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她当下没说话,与余氏面面相窥,眯起了眼睛。

余氏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别看余氏平常性子软和的好像没脾气,余氏是正经的景王妃。

王府的三个出色的嫡子出自她的肚子,当初在景王府地位是无人能撼动。

余氏骨子里的矜傲从来不少过。

对吴家这般的做派是眼皮子抖都不抖一下。

嘴皮子上说的倒是挺利索,余氏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嗓音语调都变得飘忽起来,照你们这么说,若是我家不原谅则个,还不宽宏大量了?还别说,余氏这一句话说完,下面跪着的吴家父子四人背脊猛地就是一僵。

气氛顿时冷凝起来,跪在前头的吴恩脑袋上汗珠一点一点冒出来。

叶嘉瞥了一眼余氏,余氏定力强得很。

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茶水,仿佛下面没有跪着人一般。

叶嘉如今也学聪明了,不自在也得受着。

如今的社会,有些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客气他只当你没底气。

这般僵持了不到片刻,吴家人先泄了气。

吴恩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举高了要递到余氏的跟前来。

樱桃走上前接过来,拿到余氏跟前。

厚厚一沓的银票,且分量不小,五百两一张的大面额。

按照这个厚度,至少有四十张。

两万两,至少两万两。

叶嘉心里咚咚地一阵跳动。

除了十分吃惊以外,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好吧,她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仇富。

小小一个吴家随手一掏呈上来就是两万两。

这家底子到底有多厚,不言而喻。

叶嘉从前料到吴家有钱,却没有想到能富裕到一掏的钱就是周家全部家底的分量。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嘉瞥了一眼银票,嗓音冷冷清清。

这是给世子妃娘娘和王妃娘娘的孝敬。

苏勒图一死,吴家是真的慌了。

他们原本以为的五姨娘能靠儿子上位,早已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今大都护府都被人封了,回头清算他们可不是随手之事?叶嘉:……孝敬?这只是孝敬。

吴家觉不出叶嘉话里的意思,咬了咬牙又掏出了一叠东西,朗声道:还有吴家愿意以半幅家产奉上,供世子爷逐鹿天下。

叶嘉:……什么叫逐鹿天下?明明是合理讨伐!作者有话说:叶嘉:真的是!给人盖黑帽!感谢在2022-07-23 02:52:51~2022-07-24 02: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晨昏与四季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圆hhhh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传说中的鱼 123瓶;大鱼今天相当的帅 20瓶;手可摘星辰、毛HE子、风筝、沐沐君 10瓶;杀鱼 4瓶;欧澜 2瓶;甜醋排骨、38104484、sweety、世界第一初恋、虫虫、Elle_zj1979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半幅家产, 是个不小的诱惑。

说起来,吴家也是个传了四五代的大地主。

土地有多少叶嘉不是很清楚,但在东乡镇的田产多寡吴家基本是敢说第二, 旁人不敢说第一的。

东乡镇或者说西北五镇这一大片最好的良田掌握在吴家的手中,附近村落的许多百姓都是吴家的短工。

这些还不论吴家在外地的产业。

叶嘉曾问过周憬琛, 吴家的水有多深。

周憬琛当时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不必说,这家是个巨富。

听到他父子四人如此决定,不得不说,叶嘉的心情顿时便微妙了起来。

一旁的余氏眼皮子轻微的抖动了一番, 面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态度。

她浅浅呷了一口茶水,捧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

悄摸地看向叶嘉,是否收下吴家的半幅家产她做不得主, 得看叶嘉怎么决定。

叶嘉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

有道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叶嘉虽说爱钱,却也没有见钱眼开。

她立即答应,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点动起来, 心中在盘算答应与否的利弊。

收下吴家的家财就等于往后承诺庇护这家人,庇护吴家, 叶嘉是不乐意的。

并非是私仇, 而是吴家做得出种植罂粟去祸害毫不知情的百姓这件事,让叶嘉感觉到厌恶。

没有良知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深交。

但吴家此行确实是提醒她了, 和平地收下供奉还是直接武力的方式将吴家的财产全权没收更好, 她一时间没有想法。

思来想去, 叶嘉只给出了会考虑考虑再给答复的话。

吴家面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 僵硬地看着叶嘉。

他们着实没想到自己主动奉上家财, 叶嘉居然没欣然接受,还拿乔。

不得不说,这种态度对吴家来说反而是种恫吓。

尤其是吴敏,原本还私心里为家中人一致同意奉上半幅家产而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却觉得心中委实惴惴不安。

等走出周家,回头看一眼周家的牌匾,他们只觉得后脊梁都在发凉。

爹,吴敏是终于知道怕了,心底一直依仗的东西没有发挥他想要的作用,直接抽离了他嚣张的底气,你说这世子妃娘娘这是何意?为何会是这种态度?吴恩心中本就烦闷,听到这话更是气急。

如今是多看大儿子一眼都觉得伤眼。

一切的伊始,就是这糟心玩意儿贪心不足: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们这蠢材挑衅找事,我们如何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我几次三番的教导,你们都听不进去!吴家若是出了事,都是你这蠢材招惹的!爹……吴敏被训斥的头都抬不起来。

若说原先还敢犟嘴,如今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旁边几个兄弟的神色也不大好看,阴沉着脸:爹,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是啊,吴家二子只觉得愤怒,他出去一趟回来就是如此局面,只觉得要被没脑子的大哥给害死,若是世子妃娘娘依旧记恨吴家,咱们总不能束手就擒吧?那么大的家业……吴敏附和道:就是啊!咱们总得另寻路子……吴恩一听到大儿子说话就心烦:闭嘴!若非他自视甚高地去故意挑衅周家就没有这么多事。

吴恩背着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头仿佛压下了沉甸甸的大石头。

不过如今怪罪大儿子也于事无补,有些事已成定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何避过周家的厌弃从这场变故中幸存下来当前才是他们首要考虑的事情。

胖的都好说,怕就怕是周家对吴家积怨很深,事诚之后不愿放过我们家……吴恩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若是钱也要,仇也记,那才是灭顶之灾。

吴敏眼珠子转了一圈,悄摸地看了看两个弟弟。

一直没说话的吴三少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他心里也在后悔。

早知周家有这样的身份,当初他就不该做小动作。

本身香胰子的利润虽高,却也没有比得过胭脂水粉。

只是他们太贪,香胰子的这份钱也不舍得让出来才会如此被动。

但如今后悔也无用,就如父亲所说,获得周家的原谅更重要。

爹,这桩事情求妇道人家到底不如直接求到世子爷跟前更稳妥。

妇道人家做事不分轻重,意气用事。

还是男子更能拎得清轻重缓急。

吴三少觉得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财帛动人心,再说世子妃娘娘也没有把话说绝,估计还是要跟世子爷商议商议的。

世子爷是那么好见的?吴敏还学不会乖,趁机插嘴,你瞧见世子爷一年有几日是在东乡镇的?我看啊,这事儿求人不如靠己,得另寻出路。

大哥何出此言?寻五姨娘。

吴敏还惦记着都护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护府再没落也还是北庭最大的世家。

吴三少以为大哥能说出什么好主意,说半天脑筋还没转过来,顿时噎住。

吴恩则懒得再搭理大儿子。

只看了一眼三儿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也只能等着了。

等什么等!等到头来只能自家送命又丧财。

吴敏想到叶嘉的那张倨傲的脸,心里就觉得堵着一口恶气,若是咱们将周家在北庭都护府的作为上报朝廷,指不定还能获得大功一件。

他们堂而皇之地占了北庭都护府,这是反贼行径,这就是在造反!咱们若是能借朝廷的手来除掉这家人,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可言。

你想得倒美!吴恩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么?事实上,吴恩早就想过投靠朝廷,把周家在西北搞得这些事给捅出去。

借朝廷之手收拾周憬琛一家,他们不仅能保住家产,还能从中立个功。

但这桩事实施成功的可能有多大?他们一家子人被困在北庭,周遭都被戍边的兵丁给封锁了。

周憬琛那帮人正死死盯着这块地界呢!一旦吴家谁有个风吹草动,指不定那群兵丁就冲进他们家把吴家一家子都给宰了!……你晓得西北到燕京的路程是多远么?知道周家暗地里有没有人盯着吴家么?若是想做什些什么,估计人还没出北庭都护府,咱们吴家就已经被周家给灭了。

这个险他们根本就冒不起!吴敏不服气地犟:怎么能这么说?他周憬琛就算出身高贵,那也是个落草的凤凰……吴恩要被他气死,冲上来硬生生给了他两锤。

其实也并非不可行。

吴三少思索了片刻,道,若是咱们舍弃东乡镇这边的祖业和家产,只携带金丝细软一个个借着经商的理由先逃出去。

北庭都护府虽说离得远,但只要联络上冀州的州牧,邕州的州牧也可。

让他们将消息传到燕京去,后头的事情就好说了。

你想的倒是轻松,你以为消息是那么好传的?你知道谁是能信的谁又不能信?吴恩反问他,你以为外头的达官贵人是那么好见的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只能任由周家宰割吗!吴敏沉不住气道。

吴恩看也懒得看长子一眼,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外头的形势其实比东乡镇要差上许多。

吴恩常年在外走商,就是因为太清楚内情才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看似繁华,实则藏在皮下的有些东西早就烂透了的。

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官员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真正在做实事的就没有几个。

再说他们这等西北商贾,没有足够的孝敬,连高官的门槛都翻不过去。

更何况吴恩总觉得没到那个程度,他们跟周家的矛盾也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周家至今还没有动他们就是证明一件事,至少他们不去招惹周家,周家也没真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意思……心乱成一团,吴家一家子最终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周家。

北庭算是周憬琛的主要据点,且不说本身地理位置就十分重要,就说基于本身处境,周憬琛等人也绝对不会允许北庭出乱子。

早在周憬琛准备起势之前,周憬琛就已经控制了北庭都护府各个地方的驿站和官道。

只要有外出去流往关内的都会被拦截搜查,无论是人还是信件都会仔细严查。

尤其是东乡镇,不敢说五步一卫十步一岗,但也差不了多少。

换言之,此处早已戒严,并非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周憬琛做这些事情必然是安排得滴水不漏的,自然不需要叶嘉过多的担心。

叶嘉主要担心的,是有人会浑水摸鱼。

她手里头的产业太多,有不少已经扩张到北庭以外。

她手下的那批人大多数是半路到她这里来做事的,时常进出北庭。

叶嘉主要担心有人会借着她生意之便,行不轨之事。

正是因为担忧,叶嘉这段时日才不敢盲目的添加人。

事实上,吴恩带全家来找周家投诚是做了一件正确的决定。

周家的人其实早就在暗中盯着他们。

不管吴家有没有成功投靠朝廷,一旦表露出这个倾向,必定会被斩草除根。

吴家人走后,叶嘉去了一封信去安西都护府。

如今外面正乱着,不晓得一封信何时能寄到。

叶嘉思索了片刻,去了驻地。

吴家跟周家的瓜葛外人不知,巴扎图多少知道一点。

叶嘉来此地的目的与他一说,他立即就表示会盯紧了吴家。

并让他吩咐下去,往后对周家出入的货物也务必一视同仁。

无法完全掌控手下的人,就从根源上杜绝特殊待遇。

巴扎图立即就懂了:主子且放心,属下明白。

巴扎图虽说是个粗人,但也粗中有细。

他被周憬琛留在东乡镇就是因为能力出众。

等这些事情料理清楚,叶嘉才着手又忙起了另一桩事。

先前说过的养殖牲畜并非是口头说说的,叶嘉是真的在考虑将这件事落实。

从根源上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

贫穷只有挨打的份。

当然是一刻不停歇地搞钱。

事实上,北庭都护府本身就是拥有大片的草地,适合放养牲畜的。

农田作物只占一部分,真正西北的支柱产业是畜牧业。

叶嘉原先把主要精力放在种植作物上,是因为西北粮食产量不如中原,粮食十分金贵。

她出于一个赚钱和养家糊口的考虑才如此行事。

如今粮食足够,自然是因地制宜地发挥长处。

说到畜牧业,这又是一个叶嘉不熟悉的领域。

她本身对养殖牲畜只停留在养狼这一浅薄的经验上。

具体要怎么操作还得请教当地的百姓。

不过东乡镇是没有牧场的,这边农田要多一些。

李北镇靠北边的村子倒是有大片牧场的。

那边的大部分村民都是以养殖为生。

在那边养殖估计会更划算一些。

毕竟李北镇西北面,与突厥接壤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旷阔的草场。

只不过这片草原目前被用来关押流放而来的罪犯。

大部分罪犯在此地开垦,周憬琛也在此地挖过三年土,也就是俗称西场。

西场那边的气候十分适合牛羊生存。

草场肥沃,土地辽阔。

牛羊在此地,能长得膘肥体壮。

只有两个问题,一来这里与突厥接壤,离突厥太近了,经常会发生抢掠事件。

且羊群都是活物,若是看管不好是会跑丢的。

若是有人蓄意偷盗,这些一损失也挺大的。

二来便是如何合理放牧。

众所周知,这里是公地。

虽说原先这些流放之人受北庭都护府的管辖,如今理所应当由周憬琛接手。

但周憬琛如今人不在北庭。

叶嘉毕竟不是周憬琛,她一个女流之辈能不能服众,难说。

周憬琛毕竟才起势不久,根基并不算很稳,若是下面人有什么异心。

她动作太多,可能会被人当出头鸟给打掉。

心里盘算着,叶嘉决定事先打听清楚再做动作。

说起来,西场在李北镇与碎叶镇的交汇处,属于两边都管又两边都不管的状态。

巧合的是,李北镇如今是孙玉山和叶青山在镇守,碎叶镇这边是乌古斯。

乌古斯如今算是投了周憬琛的门下,苏勒图一死,他反而比先前更自如。

叶嘉命人来找他谈此事时,他没有表现出坚决反对的意思。

乌古斯虽说是个倔头子,但也十分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勒图并没有多赏识他,他没必要拼着一条命去为苏勒图送死。

不想受牵连自然是投诚,但有些事情并非说起来那么简单,其实军中内部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乌古斯只给了一个解释:这些事情只要殿下没异议,属下必定谨遵吩咐。

叶嘉当然是能理解。

北庭的现状不敢说百废待兴,但也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

这里地广人稀,常年征战,处于大雁朝廷不乐意管的地方。

当权者又都是自扫门前雪的大老粗,没有正经的谋生支柱,更没有因地制宜的好好建设过。

要想富裕起来,得一步一步来。

先给乌古斯打了招呼,叶嘉便又着手起另一桩事——囤积足够的药材,并招纳经验丰富的大夫。

药材和大夫是非常关键的,关系到重伤以后能不能保住性命。

仗一旦打起来,刀剑不长眼。

这年头没有特效药,许多人都是死在重伤之后。

尤其是天热以后,细菌滋生容易造成病变,重伤之人很多时候就缺那么一口药便一命呜呼了。

她没本事把青霉素搞出来,但药材,绝对不能少。

但西北气候的问题,许多特殊的湿热气候才能生长的药材只能从南边进货。

北庭反了,不管朝廷有没有收到消息,叶嘉这边都要以最坏的打算来预设。

而在北庭反之前,中原的徽商、晋商等都对北庭采取了限制打压的手段。

想要购进货物,数量上受到限制不说,价格上也比中原要贵许多。

叶嘉在考虑,是不是该在中原设一个代购处。

通过与中原的商户打好交道,来尽可能多的购进所需物品。

但派何人出去,能不能信得过又是一大难题。

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把人派出去,太远了根本把握不住对方的动向。

叶嘉左思右想的,想要找到合适且值得信任的人选。

发现有点难度。

她来的时间太短,人脉也太少。

这种事好似只能看看景王府还有没有遗留的人脉能捡起来。

不过叶嘉倒是想到了另一个东西。

镇痛剂,是战时非常重要的药物。

她记得吴家似乎是养殖了大批的罂.粟田来着,现在的技术应该弄不出镇痛剂,但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应该能制出来吧……叶嘉记得东乡镇的老大夫似乎就能制作镇痛的药物。

啧,果然还是尽早吞了吴家为好。

至少,那批罂.粟田该没收掉的……叶嘉的眼睛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这是没本事把青霉素搞出来,不然能救很多人命◉ 第一八零九章爹,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等了三天等不到周家的回复,吴敏心里越来越慌。

他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心高气傲还十分自打。

如今日日见着家中生意被人暗地里阻挠, 家人愁云惨淡的就觉得夜不能寐,周家若是一直不给回复, 咱们家就这么等着么?叶氏那女人显然就不打算放过咱家,这回得势,指不定背地里要耍什么阴招。

你又想搞什么花样?吴恩如今当真是厌弃了长子,听他说一句都觉得厌烦。

爹, 这哪里是我要搞花样?吴敏只觉得冤枉,这明明是周家不放过咱们!咱们家坐以待毙是没有活路的,那个周憬琛根本就是个狼子野心的货色。

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 他们能吃的骨头都不吐!吴恩心里仿佛被重锤击中,咚地一声震响。

长子虽说有些蠢, 但有些话却是说到了他心坎上。

吴恩心里也没谱儿在这。

别看着他一意孤行地要跟周家投诚,心中其实也没有底。

有道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周憬琛不在, 跟一个妇道人家打交道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了心。

心中不论如何作想,吴恩却不会再任由长子胡乱作为, 这才三日就等不得了?这点定力都没有。

爹!吴敏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本身就缺乏耐心:就算要等,咱们家也得私下里做点准备吧?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若是那周家不放过吴家,仗着如今起势想对付咱们家, 咱吴家岂不是要被人摆弄死?咱家五代传下来的家业你真舍得?何况给了人家财物, 人家指不定也不感激。

不如另找出路!吴敏这些日子实在不好受, 周家暧昧的态度让他觉得难熬。

吴恩心中也焦灼, 但他会权衡利弊。

若非知道自己有不良居心可能会万劫不复, 他自然也不会甘心低头。

你能不能消停点?吴恩烦不胜烦,若非你给家中惹事,咱们跟周家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这如何能怪我?吴敏气急,老三先起的头,爹你不能闭着眼睛偏心老三啊!吴恩一下子噎住了。

是,这事儿确实是老三起的头,但把错处搬到台面上来还不是老大沉不住气。

吴恩当下就不乐意再跟吴敏多说一句,转头就要走。

爹,爹,我是说真的。

吴敏一把抓住他。

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夜里是辗转反侧越想越难熬,朝廷肯定不会放过周憬琛的。

北庭都护府虽说兵力强盛,但整个大燕十三州,朝廷只会比周家更强。

等朝廷来围剿,周家也只有掉脑袋的份。

如今周家之所以这般嚣张,就是朝廷没发现。

若是咱们能将周憬琛造反的事情捅出去,朝廷的大军攻过来,咱们家根本用不着倾家荡产地去侍奉那一家子……吴恩瞥了他一眼,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以为我没打听过么?你以为消息是那么好传出去的?就算传出去,你觉得朝廷攻过来拿下周憬琛快,还是咱们吴家家破人亡快?吴敏噎了一噎,面色渐渐有些发白。

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吞了口口水犟道:……就,就算是周家不好惹,咱们私下里偷偷传消息不就行了?私下里传?吴恩笑了,你打算怎么私下里传?吴敏脸色越来越白,支支吾吾的:就,就找人。

吴恩瞧着他脸色不大对,心里忽然一个咯噔,有些笑不出来。

他一把抓着吴敏的衣领,脸色惨白:你不会已经有小动作了吧?你做了什么事?爹,我早就命人把消息传出去了。

吴敏明明比他爹个子高,此时却莫名胆颤,我命人从南边走的。

安西都护府那边走……这话一落,吴恩脸色大变。

他狠狠一巴掌打在吴敏的脸上,肥硕的身体莫名地抖了起来。

一只手指着吴敏气得浑身直抖,你,你……来人!把二少爷,三少爷都给叫回来!你这个蠢货,你是要害死一家人!吴恩跟个困兽似的满屋子乱转,可当下也不是打死长子的时候。

长子做了这个事儿,已经不能挽回。

除了趁着驻地那边没发现赶紧跑,他们吴家人要死路一条了。

吴恩一边在屋子里转悠一边就让管家赶紧吩咐下去,所有人收拾东西,他们得走!吴敏还不知吴恩这般是要做什么,捂着脸跟上来:爹,消息我传出去了。

邕州刺史收到消息,朝廷马上就会派人来围剿。

周家那边根本就没发现,轮台那边五妹也传了信回来。

说是她也会想办法。

吴家二子三子急匆匆回来,话还张口问清楚发生何事就听父亲张口说要逃家:回去收拾细软,咱们趁着驻地没反应过来,赶紧离开东乡镇。

两人脸色一变,再一看大兄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心里立即猜到又是大兄做了什么事。

吴家这边着急搬离,叶嘉这边匆匆从碎叶镇回东乡镇。

她身体还算不错,虽说怀了孕有些食不下咽,但孩子是个十分可心的。

基本不折腾她。

叶嘉自觉身体没有多大变化。

说起来,碎叶镇到东乡镇是有些距离的。

马车快马加鞭的跑了三天两夜才到。

一大早到镇子上天还是蒙蒙亮。

叶嘉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东乡镇下属村落的百姓挑着担子往瓦市那边去。

主子,叶嘉出门,环佩和小梨是寸步不离她身边的,这条路不大好走,咱们换条路走吧?本来是为了图快,他们走得是近道小路。

但是如今到了镇子上也不怕路上遇到危险,自然是换平坦的大道走更好。

总是这么颠簸,叶嘉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叶嘉紧绷的神经也早就松懈下来,此时倒也没那么小心了:你看着办便是,我先睡一会。

环佩点点头,开了车门跟门外的车夫交代了一声。

就在她们走到一处三叉路口,正准备调转方向从村子里传过去到大道上时,车门外忽然传来‘咦’地一声。

闭目假寐的叶嘉立即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了?环佩关了车厢门轻手轻脚地进来,眉头皱起来:主子,方才发现有一小队人从东南方向岔过去。

东乡镇驻地在这边是有练兵场么?往日似乎不曾见过有驻兵往这个方向来。

何意?叶嘉坐起身子,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赶路不曾休息好,眼睛里全是血丝。

外面有一支队伍往东乡镇去了。

叶嘉眨了眨眼睛,掀开车窗帘子看出去。

果然,一队人从小路往东乡镇的方向过来。

那些人虽说离得远,看似随意但看起来训练有素。

怪不得环佩猜测是驻兵,叶嘉一看猜测也是驻兵。

但是,她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怎么从那边的方向过来?瞧都有些不大对劲。

主子,要不要奴婢跟过去问一声?小梨目光盯着那伙人转动。

叶嘉想了想,点了头:去看看。

小梨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跟上去,叶嘉放下车窗帘子轻轻说了一声:走吧。

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周家走去,叶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

等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周家的门口,叶嘉才发现大门门口也有马车。

她一愣,幽幽地马车上面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去轮台之后许久未见的叶五妹,另一个则是个三十左右的生面孔的男子。

看叶五妹跟那男子似乎有些熟赧的态度,叶嘉猜测可能是杨家人。

叶嘉这边没动,等着前头的人先敲开了门。

几个人将两人迎进去,叶嘉才在后头慢悠悠地进了府。

还没走到正院的花厅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叶嘉倒是没着急过去,命人去给余氏递句话便先回自己住处修整。

这几日在车上,她衣裳皱巴巴的人也有些灰头土脸的。

她一回来余氏那边立即收到消息,等叶嘉洗漱之后出来余氏已经着人过来问几遍。

叶嘉有些无奈,余氏对她的依赖有些重。

但不可否认,世界上多个人惦记也挺好的。

匆匆换了身衣裳就过去,叶五妹已经在花厅里跟叶四妹小声地说起了话。

不知说到什么,两人面上都有着忧虑。

靠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了一个男子,就是送叶五妹回来的男子。

余氏正在跟那男子说话,看到叶嘉过来赶紧就招了手:嘉娘来了。

那男子看起来有点武将的模样,坐在那方方正正的。

叶嘉还未开口,余氏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便小声地将男子的身份告知了她。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杨成烈的兄弟杨成刚。

那人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叶嘉就低下头,站起来行了一礼。

叶嘉颔了颔首,请他坐下。

事情果然与余氏料想的差不多,叶家一家子到了轮台果然不消停。

叶童生这苦了一辈子,陡然成了校尉亲爹就有些飘了。

周憬琛身份曝光,他一朝之间从一个村里小童生成了天潢贵胄的老丈人,好面子好摆谱儿的性子忽然就有些膨胀。

轮台的官宦之家发的什么请帖都敢去,什么人送的礼也都敢收。

这不正好轮台有家多了是人想跟周憬琛攀上关系,有好几家就打起了叶五妹的主意。

叶童生在比较了几家愿意出高彩礼的,最终挑中了一家据说家底非常丰厚的商贾之家。

按理说,若是人还不错,商贾也可。

但叶五妹是正经败了杨家老太爷为师的。

徒儿的婚事,师父自然也有资格过问的。

杨家老太爷私下里派人打听那家商贾幼子是否有隐疾。

这严家在轮台不算小,有什么事也能打听出来。

稍稍打听了一番,严家幼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个好男色的毛病。

身边的丫鬟也确实没碰,但稍稍有点姿色的男仆都被他沾过。

这还如何得了?叶五妹多乖巧伶俐的一个小姑娘跟一个好男色的丈夫,这不是一辈子守活寡?杨老太爷不好上门去驳斥叶童生,只私下里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叶五妹。

叶五妹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个?她本身就没想着嫁人,她厨艺还没学过硬酒楼还没开,如何有那等精力嫁人?何况嫁给这样一个人!叶五妹当下就去寻了叶苏氏表明自己不愿出嫁。

然而叶苏氏又哪里做得了主?这事儿是叶童生跟人说好了的。

一家之主一口答应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反驳?再说,叶家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叶五妹是不嫁也得嫁。

叶苏氏素来是不站在女儿这边的,不仅没将严家小子好男色这事儿放心上,反而跟叶童生一道压着女儿听话:你爹最是个要脸面的读书人,他什么性子你能不清楚?说出口的话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决计不能失信于人。

再说,那严家小公子许是尝鲜儿,富贵人家子弟不都那个样子么?等他们年纪大了懂道理了,就会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叶五妹就是太清楚叶童生打肿脸充胖子的性子,当初才会背着他们李家跑去投奔姐姐。

知晓叫叶童生收回成命是绝对不可能,指不定说了还会挨打。

当下就去求了杨老太爷。

杨老太爷来寻了叶童生,结果叶童生初来时因为叶五妹逃家的事儿找麻烦在杨老太爷手里吃了点亏,如今晓得他的厉害干脆对他避之不见。

那严家也是个赖皮的,叶青山不在,叶童生就是叶家的天。

他只管把叶童生哄好了,婚事是绝对不会撒手的。

这婚事因着叶童生的折腾就闹得满城风雨。

杨老太爷虽说是长辈能说得上话,但到底不是叶五妹的亲生父母。

他能插手也有限,叶五妹这才急的没办法才给叶嘉这边传消息。

杨家人将这事儿一说,叶嘉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

卖女儿是叶童生能干出的事情,毕竟三个女儿他早已经卖了俩。

不过如今叶青山都成校尉了,有月俸,总不至于为这点彩礼钱见钱眼开到这个地步吧?怎么?到了那边大哥是没给他银两花销么?叶嘉皱着眉头问了一嘴。

旁边杨家人和叶四妹叶五妹都有些尴尬。

叶嘉如此埋汰亲生父亲,听得余氏赶紧咳嗽提醒她。

叶嘉哼了一声,更丢脸的事情叶童生都干了,她一两句话还说不得?叶四妹替叶五妹抹了眼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叶嘉也懒得多提叶家,话题一转,问起了杨成刚如何安排。

我这番过来是护送小师妹过来,人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杨成刚此时没有多留两日的意思,当下就要走,轮台那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等,告辞了。

他话都这么说,叶嘉自然不会强留。

只吩咐了樱桃送他出去。

叶嘉目送着人背影远离,回头看向叶五妹。

姐……叶五妹忍不住又掉眼泪。

叶童生做事不体面也不是一回两回,说这事儿都嫌费嘴皮子。

她舟车劳顿这一路,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让余氏先安排叶五妹,自己回屋里睡一会儿再想想办法。

叶五妹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就跟着仆役去歇息。

叶四妹本来是一大早去开铺子,赶上叶五妹回来就没去。

如今都没事了,自然得赶去铺子里瞧瞧。

余氏忙去叫人炖汤煎药,叶嘉则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她这一觉睡到中午才悠悠转醒。

刚一动静,屋外头就有人进来了。

叶嘉揉了揉睡得胀痛的额头,抬眸就看到小梨。

她下了床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张口才问起小梨:打听清楚了么?那队人是怎么回事?主子,那群人不是驻地的兵,好像是跟着杨家那伙人过来的。

小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没有去驻地的方向,反而躲到了四道村里去。

奴婢跟过去发现,他们似乎还藏着什么人……躲到四道村?叶嘉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四道村就是东乡镇瓦市东头的村子,离沈府也就是现在的周家不远。

小梨还是摇了摇头。

叶嘉没琢磨出来这伙儿是从哪儿来的。

门外有人匆匆来门口传话,说是驻地那边巴扎图派人过来传口信。

叶嘉心里一凛,立即就站起来。

巴扎图能有什么是来寻叶嘉?除了她交代的事情,没有别的。

匆匆去了花厅,那人抱拳便道:主子,吴家人昨夜打算偷跑。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昨日夜里,有人撞见吴家的下人推着好几大桶的夜香从后门出来。

这吴家人本来就多,搞这些事情也多,当时有巡逻的兵去问了一下,没想太多就放他们过了。

结果一大早官道口那边穿了消息过来,抓到一辆趁着夜色出镇子的马车。

因着巴扎图交代要详细说,这人干脆就将事情从头到尾说给叶嘉听,上头吴家一家子除了小孩儿妇人,人都在上头。

叶嘉冷下了脸:抓到了?抓到了。

那人低着头恭敬道,吴家那一车人如今在驻地看管着。

叶嘉点点头:先把人扣着,审问一番。

吴家人的心思不难猜。

叶嘉冷笑一声,正好想着吴家的事儿,这些人就撞到她枪口上。

老实说,吴家特意上门来负荆请罪,叶嘉还当这家人有觉悟。

结果立马另谋他路,两面三刀、言行不一,果然是不能寄予太多的期望。

巴扎图那边早就在审问。

叶嘉收拾了一番,也准备过去瞧瞧。

与此同时,安西都护府这边也没有安宁。

局势已经乱了,龟兹城内乱成一锅粥。

虎符丢失的事情被爆出来,乔正渊毒死乔惗卿之事也引了众怒。

周憬琛的人趁机拿下了安西都护府几个重要的将领,直接控制了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地域比北庭更广,环境比北庭更舒适,人口也多上许多。

戍边军的数量虽不如北庭,但整体战力还是十分不错的。

虽说周憬琛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将领,但却并不代表他已经站稳脚跟。

人心是最难控制的,稳定军心,稳定局势,都需要他尽快将下面的将士做出整合。

周憬琛原定五月中旬能回的行程只能暂时搁浅,暂时推迟到六月份。

与此同时,朝廷派来的镇压军已经抵达了邕州。

轮台那边的形势忽然就严峻起来。

朝廷的反应速度比周憬琛预料得要快,安西都护府的情况没稳定下来他们就已经到了。

不过好在北庭的战力强悍,轮台那边有久经沙场的老将李闻竹坐镇,倒也能挣得喘息之机。

叶嘉尚且不知邕州的情况,只是周憬琛迟迟不回,她总觉得不安。

她一遍一遍地检查仓库的情况,命人务必守好粮仓。

天气越来越热,吱哇叫着的蝉鸣扰得人头皮发痒。

叶嘉从厚厚的账目之中抬起头,就看到小梨神色紧绷地从门外进来。

院子里有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回廊上跑动。

叶嘉眉头一皱:怎么了?主子,是四姨太太院子出事了。

出事了?叶嘉一愣,刷地站起身,四妹怎么了?不是四姨太太本人,是七公子和八公子,两人在后院的菜圃玩儿。

看护的奶妈妈躲懒,两位公子不知抓了什么东西塞嘴里,人吐白沫了!叶嘉脸刷地一下白了。

当下顾不上问,连忙起身匆匆往叶四妹住的院子赶过去。

一边快走一边问:大夫可请了?催吐没有?大夫请了,四姨太太好似没催吐。

小梨还不清楚,刚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汇报。

叶嘉脸一黑:去准备牛乳,端来绿豆汤。

叶嘉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去请大夫。

两孩子躺在床上,疼得直打滚。

白嫩嫩的小脸憋得有些发青,冷汗一汩汩地往外冒,看着都吓人。

余氏已经在抱着小七,让人伸手去抠挖小孩儿的口腔。

叶四妹都有点吓傻了,一个劲儿地哭。

哭什么!像让孩子吐出来。

余氏这时候倒是严厉得很,孩子吃下去不久,还能吐的出来。

你不快点,等真吐不出来大夫来了也晚了!叶四妹被她这么一呵斥,也抱着小八就往他嘴里抠挖。

小孩儿被他们弄得难受,又哭又闹又挣脱不出来。

没一会儿,小孩儿就哇哇地往地上吐。

正好叶五妹跟着小梨拎着一个食盒过来。

里头两大碗的绿豆汤。

叶嘉看到,二话不说让他们给孩子灌下去。

这一通操作下来,老大夫来给孩子号脉才出言好生夸赞了一番:误食硝石,得亏吐的早。

吐出来以后,注意多喝点绿豆汤和解毒茶,两孩子的身体没受大碍。

这话一说,可把吓蒙了叶四妹给救活过来。

她刚才差点就这么吓死过去。

叶嘉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四妹抱着两孩子浑身都在发颤。

倒是没想到会硝中毒,主要家中也没有硝石。

说着,请老大夫给两孩子开了药,客气地将人送出去,叶嘉才把看孩子的乳母给叫过来。

不管如何,叫他们看人看成这样,这乳母是不能再用了。

在打发走之前,叶嘉让乳母将她带去先前孩子玩耍的地方。

叶嘉正好奇他们从哪儿抓到这些东西,等到了茅厕边上看到地上的泥沙中夹杂了白色的晶体,顿时恍然大悟。

硝石,原来是这么来的……且不说周家这边叶嘉发现了硝石,就说吴家那群人确实不经审问。

抓进驻地的地牢没个几日,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巴扎图都没怎么用刑,吴家人就哭天喊地地认了错。

尤其是长子吴敏,嘴巴比漏斗还松。

他痛哭流涕地表示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并非是有意私通朝廷。

他愿意将吴家的产业全部上交,请求巴扎图能饶他一命。

饶是不可能饶过的,巴扎图做事素来是狠绝。

只有斩草除根的份,没有知错就改。

为了震慑住背地里心怀不轨之人,巴扎图决定将吴家父子四人当众斩首。

日子就定在了十日后。

吴家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私下里的龌龊手段也全搬上了台面。

此事一经传出一片哗然,巴扎图可没有做事留一线的习惯,他妇人孩子一起抓,一个不留。

这件事在东乡镇闹得很大,吴家毕竟是当地的大家族。

可以说就算是当初的沈海和牛不群也不敢招惹的吴家,算是东乡镇首富。

家大业大,跺一跺脚,当地就有许多百姓会饿死。

但吴家落到这个下场,其他商户颇受惊吓。

巴扎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叶嘉于是趁机收拢了吴家大部分的产业,商铺,田地,乃至于庄子里的佃户一道收走。

其中她惦记依旧的罂.粟田,正好赶上丰收。

叶嘉当下就截获了全部的罂.粟。

并召集了驻地的军医以及东乡镇的老大夫一起,决心大肆的制作镇痛药物。

老大夫本来不想掺和,他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不感兴趣。

不过听说叶嘉愿意提供大量的罂.粟供他实验,他思考了两日,答应了。

考虑到罂.粟里含有令人上瘾的东西,叶嘉特意告诫军医和老大夫注意镇痛药物的份量。

万万不能过量,致使上瘾。

这个道理老大夫比叶嘉更懂,自然是满口答应。

叶嘉这几日为了盘点吴家的产业,日日在两府之间来回。

不知是她太敏感还是真的,她总觉得东乡镇的街道上多了陌生的面孔。

家中除了叶嘉会经常四处走动,其他人除非有事其实不大会出门。

叶嘉询问了叶四妹和秋月,倒也没问出什么。

她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不是她错觉。

不过因为这事儿,叶嘉还是留了个心眼,平日里连出门都小心了许多。

轮台果然如叶嘉所料,跟邕州的官兵在关口打了起来。

朝廷此次派兵五万,轮台那边戍守的不过两万精兵。

形势越发的紧张,以至于风声传过来都显得剑拔弩张。

叶嘉真的怕有人会釜底抽薪,将周憬琛的家眷一锅端走。

虽说他们穿越层层防护来到东乡镇绑人不大实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她一面盯着东边的形势,一面还得防着被人背刺。

叶嘉总觉得那日一队人进四道村这件事很蹊跷,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她只叫小梨盯着。

小梨盯了好几日,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过倒是叫她查出来,那日其实是一伙儿护送一对年轻的母子藏进四道村。

年轻的母子长得什么模样没瞧请,只因那女子等闲不会冒头。

叶嘉怀疑镇上的陌生人跟那伙人有关系,但没两日又没有再瞧见生面孔了。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心里正疑惑呢,叶嘉忽然某一日发现周府附近似乎有些异常。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真被她乌鸦嘴给说中了?作者有话说:作者君的作息真的有问题,日夜颠倒影响了大脑的思考,这两天在调整作息◉ 第一百一十章她觉得自己可能疑心病有点重, 但不妨碍她特意带人去将屋子四周的转了一圈。

没有发太明显的异常,除了墙角的某些位置草丛被人压塌下来。

叶嘉看了一圈,好几处的草都有被压塌的痕迹。

这种感觉跟后世小偷上门踩点很像。

叶嘉心脏咚咚一跳, 一股寒意从后脊梁冒出来。

小梨,四道村那些人去了哪里你查出来了么?叶嘉立马回了府邸, 命人将府邸四周的草植全给铲了。

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那般,叶嘉的直觉嚼出了不大对劲。

轮台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周憬琛暂时被安西都护府的事情拖住了。

叶嘉琢磨着要不要跟巴扎图借一支兵来,但一想自己这般行径算不算公兵私用。

东乡镇虽说位于北庭都护府的偏中间位置……思来想去, 叶嘉还是决定找巴扎图谈一谈。

找到了那对母子,藏在一户养羊的人家。

小梨跟踪盯人是有一套的,在四道村守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那母子出来。

不是旁人, 正是本该被困在都护府的五姨娘。

竟是她?叶嘉眉头皱起来,那个孩子呢?可看见了?小梨没见到那个孩子, 她一个人没敢打草惊蛇。

见她摇头,叶嘉低头思索了起来。

五姨娘逃出来,身边带着的孩子除了她的孩子不做他想。

叶嘉只是没想到五姨娘能逃出来。

说起来, 轮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一点不清楚。

去信去了轮台,不巧, 袁春生刚巧人在关内。

信件传回来, 也只是表明轮台的形势很紧张,并未提及都护府。

若都护府一切正常。

五姨娘又是怎么通过层层看守从轮台逃回来?正常来说,五姨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肯定是不能的。

叶嘉忆起那日一支队伍从小路撤到四道村, 眼睛不由眯起来。

能出手帮五姨娘逃出都护府进入东乡镇, 叶嘉不由想起叶五妹送到周家……总不能是杨家人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杨成烈是苏勒图的左膀右臂。

此次杨成刚亲自护送叶五妹回东乡镇。

心中隐约有这个预感, 光凭猜测也做不得准, 得查清楚。

四道村就在东乡镇的北边,离得不算太远。

人走过去,大约是一个时辰的脚程。

叶嘉端坐在窗边盯着院子里的草植,手指在膝盖上哒哒地点动。

她不由又想起吴家人,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群人是跟吴家人有关?该不会这些人想拿下周家做筹码,以此来换取吴家人活命?十分有可能。

小梨!叶嘉扬声道,立即去驻地一趟,请巴扎图过来一趟。

小梨立即领命。

被踩过点的位置,对应了府中好攀爬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做个双保险:喜来,你去把四姨奶奶秋月叫回来,今日西施铺子早点歇业。

喜来如今也沉稳了许多,跑腿也十分利索:是,主子。

喜来一走,叶嘉命人处理了这些痕迹。

六月里天热的厉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叶嘉已经汗流浃背。

古时候的衣裳本就厚重又长,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来不及去洗漱,匆匆去了余氏的屋。

余氏今日是没有出府的,作坊那边药材已经补上来,女工也招够了。

外头的铺子有专人经营,作坊这边只需要持续供货就行。

此时她正在屋中教导蕤姐儿读书识字。

蕤姐儿跪坐在矮墩墩的案几后头,看见叶嘉进来就是眼一亮:婶娘。

蕤姐儿如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识字读书都聪慧得很。

才四岁多就已经认得上千个字,有些简单的诗词也能背出来。

叶嘉点点头,看向余氏。

余氏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一放,跟过来:怎么了?屋子里朗朗的读书声安抚了叶嘉的焦躁。

自打怀孕之后,叶嘉的心火就旺盛了许多。

余氏的屋子里铺设了地毯,矮几上趴着几个孩子。

还放着几碟小零嘴儿。

零嘴儿是叶五妹做的,她如今对厨艺喜好甚深,一大早就去后厨忙活,做了好些自个儿琢磨的吃食。

叶嘉过来看了一圈,没看到叶五妹,顺口问了一句:五妹呢?在后厨呢。

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孙俊听到动静就抬起头看向叶嘉。

叶嘉抬手摸了摸他脑袋。

孙俊兄弟俩乖巧的很,坐在一旁认真的默书。

蕤姐儿见叶嘉进来想放下笔过来,被余氏瞪了一眼,乖乖地低头继续默书。

地毯上俩两岁不到的小娃娃坐在地上,正在拿小木剑你戳我我戳你,倒也不算吵闹。

双胞胎这几日修养了以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看见叶嘉,将玩具往旁边一丢,跟小牛犊子似的蹬蹬地就冲过来抱住她双腿。

叶嘉肚子才三个月,不能随意冲撞。

小孩子刚到近前就被环佩给一把拦住,余氏也吓得人都站起来。

姨母姨母姨母~小八张着胳膊像个扑棱蛾子似的在叶嘉跟前跳,要抱!要抱!一个要抱,另一个扔掉手里的小木剑也冲过来要抱。

刚才这突然的一下把余氏给吓到了,她疾步走过来就把小八给抱到一边去。

点着小八的小鼻子就是一通训。

扭头看向一旁的叶嘉也训道:嘉娘你也是的,这俩孩子正是踢踢踹踹的年纪,若是被踹上一脚那可不得了。

叶嘉笑笑,看了看两边。

眼神一示意,余氏就知道是有事。

忙让屏退左右。

叶嘉斟酌了片刻,将院子外头的异样给余氏说了说。

余氏脸色顿时一变,惊了:当真?嗯,院墙好几处草被人踩踏了。

天啊……余氏胳膊上冒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些日子余氏倒也经常出去,倒是从未注意过。

不过余氏也知自己不如媳妇警醒,思索了片刻,免不了有些疑惑:……会不会是看错了?许是有后头山里的野物半夜跑出来乱踩的?咱如今住的这个府邸院墙那么高,就算是会武之人也不好翻进来的。

再说,咱们东乡镇本就是热闹的乡镇,许多外地人经商都会经过此处……叶嘉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院子确实高,真有人有心要做什么却是挡不住的。

咱们家如今也没有武艺出众的护卫,全是妇孺,一两个男子都能叫咱们家吃大亏。

余氏听这话心口一悚,确实,周家都是女子和孩子。

思索了片刻,她严肃起来:那嘉娘的意思是?我已经叫小梨去驻地请巴扎图过来,叫你们夜里睡警醒些。

叶嘉沉声道,如今允安在安西回不来,轮台那边又正在打仗。

若是有人这个时候来东乡镇掳走咱们一家子,其实是极容易得手的。

另外,吴家那个女儿似乎回来了。

五姨娘?叶嘉这么一说,余氏立即警醒起来。

前些时候驻地才抓了吴家一家子,周家趁机吞下了吴家的家业。

若是五姨娘因此恨上周家,指不定真能在背后下死手。

对。

叶嘉没跟余氏说起过回来当日在东边的小路碰上一伙人的事,杨家的当家人杨成烈是苏勒图的心腹。

那杨成烈是个认死理的人,指不定这次会承苏勒图的香火情替五姨娘做事。

余氏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鼓。

对了,娘,咱家的地道你们下去过么?这地道二月份叶嘉就着人在挖,耗时一个半月可算是挖通了。

主要的通道是叶嘉当时画的,周憬琛在参考了原图以后还做了一些调整。

四月底的时候挖通以后,叶嘉还没有下去过。

地道修建好有两个月,余氏也是没有下去过的,她摇了摇头。

正好这两日下去走一遭,认认路。

叶嘉早就想下去看看。

虽说她手里头有地道的构造图,但看图跟实际走一道是两件事。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下去没走通,反而被闷在里头那就不好了,若是将来有什么事也能快速地离开。

余氏知道她这么说是何意:先前挖地道之时俊子跟着工匠下去过。

那小子记性好得很,脑瓜子也灵活,咱们下去走一道估计还得叫他带个路。

那正好。

余氏跟叶嘉正在屋里说着话,屋外头正好叶四妹匆匆关了店回来。

叶嘉言简意赅地将该说的话说一遍。

叶四妹心思也细,镇上多了生面孔这事儿她其实隐约有点感觉的。

叶嘉一说她立马就回过味儿。

不过俊子还记得么?孙俊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七岁,孩子确实早熟,但也是个孩子。

忘了也不怕,只是有些麻烦。

叶嘉手里还有地下通道的构造图,叫人带路不过是怕下面空气不好,转悠久了会晕在下面。

余氏将孙俊叫进来问了,孙俊瞥了一眼叶嘉,低头点点头:我认得的。

认得最好。

叶嘉奖励地夸赞了他几句,夸得小孩儿脸都红了。

余氏笑笑,将人打发出去。

小梨去请巴扎图,这会儿人也回来了。

巴扎图早就在花厅那边等着,叶嘉过来他立即就站起身来。

事情来的路上小梨已经跟他说的差不多。

巴扎图本身被派驻在东乡镇就是两个目的,护住东乡镇不受北边突厥的侵扰,另一个就是护住周憬琛的家眷。

都不用叶嘉张口提,他张口就说要安排一支队伍过来守着周家。

主子,这桩事你且放下心来,属下会立即去安排的。

巴扎图早知道叶嘉机警,心中还是有些佩服,道:我已经派人去四道村查看,具体什么情况明日就该有结果了。

叶嘉紧绷的心弦才松了一些:镇子上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这事儿可有查过?都是南边东边来的商人。

这件事巴扎图也有所察觉,婉言宽慰叶嘉道:过来做药材生意的。

主子不必过于担忧,驻地的兵都在盯着。

有了巴扎图这句话叶嘉才算是放下心来。

当日下午,巴扎图就调了一支队伍过来周家。

叶嘉让人给安排了住处,便带着余氏叶四妹等人下了地道。

周家的这个地道有三个入口,一个在叶嘉的住处内室,一个则是在东苑花园的假山里头,还有一个藏在后院下人院子的湖中假山。

他们要走下密道自然要避开人群,特意选了无人居住的东苑假山那一条。

为了保证密道挖掘这事儿不被察觉,周憬琛已经将先前给周家做事的几个工匠给安排离开了东乡镇。

孙俊拿着一盏灯笼走在最前头,叶嘉余氏等人一人一个火把跟在后头走。

这地道并非是那等仔细修建的地宫,就是一个能供两人穿行通道。

虽说已经做过透气处理,但下面潮湿不透光,空气依旧不怎么好。

孙俊的记性确实好的出奇,带着人没有错路地往牵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就在府邸后面的后山石头后面。

走出来时,余氏因为缺氧都有些头发昏的样子。

下面黑洞洞的确实不是人待的,这要是身体差一些,怕是要昏在里头。

叶四妹扶着余氏在一旁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才能站起身。

叶嘉到还好,这才是第一个出口,还有两个出口。

站在林子里四处看了看,这个出口虽说近,位置其实是十分隐蔽的。

不过若是有人从林子后头包围周家,或者人生多一些,其这个出口就不算那么安全了。

在这东边临近官道的地方也有一个出口,就是距离有些远,下去走一遭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叶嘉深吸一口气,不想下去也得下去。

还有两条路也走走看。

叶嘉站起身子,省得到时候慌不择路,在里面转悠不出来。

余氏有些不想下去,但叶嘉说得对,还是走熟悉了好。

整个一下午,三个人跟着孙俊在下面走。

不管认没认熟路,总算是都走了出来。

第二个出口在东乡镇靠四道村的村尾方向,第三个出口则位置有些偏。

出口在东乡镇官道附近,一个破庙的后墙。

叶嘉每个出口都仔细看了看,若是真要跑,其实官道这边这个出口才是最方便的。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在破庙里藏点细软财物,若是真出事也有办法应急。

余氏见她在附近四处看,喝了口水缓过来:嘉娘在看什么?没,叶嘉也走回来,破庙的四周许多杂草和树木。

东乡镇信佛的百姓本来就少,有个寺庙已经算是稀奇。

但缺乏烧香的信众,这个寺庙荒废得也挺彻底。

叶嘉抬头看了眼天空,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晚了,在地下跑来跑去,估计都累得不轻。

天色已晚,也是时候回去歇息。

此时自然不用再回地下绕路。

几个人是走回去周家的,到家天色已黑沉。

叶五妹的晚膳也做好。

地下跑了一下午,晕头转向,用了晚膳便都各自回屋去歇息。

叶嘉摸了摸孙俊的脑袋,这孩子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强。

虽说孙俊并非是周家或者叶家人,但叶嘉也舍不得将这么好的苗子浪费了:俊子今年七岁了?孙俊是个比一般孩童要安静许多的孩子,一双眼睛黑洞洞的。

点点头。

改日给你寻个师父。

这么一直跟着余氏读书是耽搁,余氏平常教导都是以蕤姐儿为主。

蕤姐儿今年才五岁多点,还在认字的阶段。

孙俊眼睛噌地一亮,殷切地看着叶嘉:谢谢东家。

叶嘉笑了笑,让他回去歇息。

孙老汉被派出去做事了,孙俊哥俩却没有一道带走。

主要孙老汉是个粗糙老头儿,自己一个人在外怎么过都行,带两个孩子自然是不方便。

累了一日,叶嘉安排驻地的兵夜里五人一班巡逻。

回到屋中,到头便睡了。

白日里累狠了,睡得很沉。

结果睡到三更天的时候,门被人嘭嘭地拍醒了。

叶嘉强撑着起来,一听又出事了。

夜里果然有人爬墙。

巡逻的人下手也凌厉,一番激斗跑了三四个,抓了四五个。

如今这些人个个蒙了面,衣着打扮像附近村子的村民。

但论起这群人敏捷的身手,训练有素,倒像是护卫。

不过到底是何人,此时一个个被卸了胳膊绑了手脚丢在院子里。

其中一个企图逃跑被驻兵砍了一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叶嘉等人来之前,驻兵已经审问过一次。

余氏叶四妹等人正披着衣裳站在回廊上看着这边。

看着这些人身上都有佩刀,叶四妹叶五妹两人鹌鹑似的挤在一起,根本都不敢下来台阶。

大半夜的,周家灯火通明。

叶嘉匆匆过来,余氏等人已经吓破了胆。

脸色十分苍白。

冲过来抓着叶嘉的胳膊,手指头都在微微地发颤:嘉娘,嘉娘,这事儿得亏是你机警,发现了异常。

这要是我,日子糊涂一点,咱们这一家子怕是夜里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余氏心中一个劲儿的后怕,走得急,脚步都有些踉跄。

人抓到了就好。

叶嘉扶了一把她,余氏顺势就站在了叶嘉的身边,蕤姐儿几个孩子没事吧?没事,人还在屋里睡着。

叶嘉点点头,扭头看向了护卫们。

巴扎图派过来的这支队伍虽说人数并非很多,但其实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

领头的伍长是异族混血,名唤艾什乐。

身高九尺,一拳头能砸死一头牛。

他手下这一批人,也都是那等能打机警的。

几乎这群人一上墙头就被他们给逮住了。

要不是后头的人没上来,指不定一网打尽。

主子,艾什乐上前行了一礼,刚才问过了,这群人是受人指使深夜来周府绑人的。

先前主子发现院子四周草植被踩踏过,就是他们这些人。

他们声称此行只是绑人,并未打算杀人。

叶嘉转头问驻兵的伍长:可问出来是何人指使?艾什乐摇了摇头:时辰太仓促了,主子不若等我等将人压去驻地,再好好审问清楚。

这是自然。

叶嘉想了想,其实心里隐约有点猜测。

村民打扮,只抓人没打算杀人,极有可能是五姨娘那群人。

当下便点头道:也可,先把人绑了扔到柴房去,明日天亮再审吧。

人送走的这段时间,叶嘉将人都打发回去歇息了。

几个女眷都吓唬得不轻,挤在花厅里有些睡不着。

不过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

叶嘉好生地安抚了一番,余氏看她眉眼中都是倦色。

别的话也不多说了。

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回去好生歇一歇。

叶嘉回了屋,本来很累,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反而没睡着。

今夜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要不是她警醒,真的极有可能得手。

叶嘉严重怀疑原书中余氏蕤姐儿就是这么命丧西北的。

但如今的局势,百姓朝不保夕,他们所处的位置遇上这些事太正常不过。

叶嘉开始担忧自己的布置不够晚膳,可能还是存在危险。

要怎么改变现状?她一晚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来思考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

有句话叫,剜腐才能重生。

大燕的情况就好似一块腐肉,到处生疮。

若是不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们只会永无宁日。

想着,叶嘉不由又叹了口气。

可打仗也是一次非常惨痛的剜腐行为。

这个时代打仗是要流血流泪的,叶嘉琢磨着速战速决的话,就需要很多东西。

武器、药剂、粮草等等。

周憬琛估计也是想快速解决内战,稳固外防,给大燕百姓一个清河海晏。

所以,到底怎么有效地改变现状?怎么快速地解决打仗?她想得脑袋都要炸了,只能从几个方面考虑。

要么是改善武器,要么就是改善救命药剂。

镇痛药她已经尽力了,安排了老大夫和军医在私下里研制并大量生产。

那武器呢?叶嘉她学得是土木,不是军械,让她想办法从武器方面改善真的太难了。

如今是冷兵器时代,锻造技术还不是特别成熟的时候。

总不能直接跳过冷兵器,往热武器上思考吧?等等,热武器?叶嘉翻了两个身后,骤然睁开了眼睛——硝石。

硝石,爆竹,炸弹。

这是一个合理的思考方向。

叶嘉记得,先前柳沅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烟花爆竹。

当时在半空中炸开的花团挺大的。

若是这个时代已经有生产烟花和爆竹的能力,那是不是,改良一番,能往最原始的炸弹上发展一二?炸弹的成分是什么来着?太复杂高端的有些难,但是□□应该是能弄出来的吧?茅厕旁边有硝石,不知份量有多少。

叶嘉琢磨着茅厕旁边的硝石晶体应该不会很多,但具体有多少还得亲自挖开来看看才清楚。

不过,北庭有硝石矿吗?驻地那边虹山的后头有曾青矿,挖到如今还没有挖出多少,不晓得会不会有别的矿连着。

叶嘉记得那附近的山头都挺秃的。

心中有事沉甸甸的,叶嘉心里不由想着,若是周憬琛在就好了。

周憬琛虽说话不是很多,但总是给她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叶嘉在想周憬琛,周憬琛已经带人将乔正渊的几个亲信全部抓获。

火把将整个安西都护府包围,灯火通明。

四五个老少不一的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周憬琛的脚下。

乔惗卿死后,躁动的人有不少。

大部分人都是不乐意屈居人下的。

对于周憬琛这个景王府遗孤身份,有人认同,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

周憬琛原本不想大动干戈,毕竟打起来损失的也是兵力。

但总有些人不开眼,想着趁周憬琛还羽翼未丰之前,大干一场。

若是成了,那虎符是他的,安西都护府也是他的。

乔惗卿的死被安西都护府的人联手压下来,朝廷尚且不知安西都护府已经易主。

夺下来就是昧下了。

但谁知周憬琛跟他们预料得完全不一样,这个人年纪不大,态度强势,手段也很毒辣。

一出手,就是悄无声息地围住了他们的老巢。

猝不及防地冲进来,直接将密谋的人一网打尽。

此时几个人跪在地上,有那贪生怕死的,已经不停地给周憬琛磕头求饶。

周憬琛冷眼看着这些人,目光在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的副将身上落了落。

此人乃乔惗卿的心腹,姓方名裴。

论起地位,军中威望,跟苏勒图身边的李闻竹差不多。

论起能力,虽不及李闻竹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却也算是个厉害角色。

对于这样的人,收归己用大过于杀掉泄愤。

方裴昂起了下巴,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周憬琛:世子将如何处置我等?自然是各有各的缘法。

周憬琛神情不变,端坐在上首便是最矜持的天潢贵胄。

昏黄的灯火照在他周身,将人原本就惊艳的姿容更衬得恍若神砥。

方裴心中嗤笑一声,样貌还挺唬人。

其他人却不如方裴这般从容,有些已经面色惨白,有些磕头磕得额头都是红肿。

怎样?方将军,周憬琛的神情外人根本不能窥探出任何心思,若是你能归降于我,我便对你所作所为一笔勾销。

若我不降呢?周憬琛笑了一声,淡声道:不能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和风细雨的一句话,掷地便是一阵肃杀。

整个场面都静了一静。

方裴眼眸闪了闪,能活着,自然没有人愿意死。

但他已在军中多年,周憬琛不过初来乍到,能否指挥得动安西都护府的将士还另说。

他能活着,身上的筹码。

我给你两日考虑。

周憬琛对方裴还有些耐心,其他人可就没有了,方将军大可考虑清楚再回复。

至于其他人……周憬琛微微勾起嘴角:全杀了,头颅割下来,挂到城墙上。

作者有话说:杀人不眨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次日一早, 艾什乐便带着这伙人回了驻地。

人被抓到了,叶嘉这颗悬着的心便放下来。

不管那边是不是五姨娘搞的鬼,吴家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

叶嘉挤出时间盘点了吴家的财产, 并立即着人去吴家罂.粟田收成。

阵痛药物非常关键,老大夫与驻地的军医联手, 已经制成了能在短时间内起效的镇痛药物,等着原料大量生产。

叶嘉将大部分的罂.粟都收回了东乡镇,并命令手下的人继续从中原购入药材。

不得不说,吴家是真的富裕。

北庭境内竟有一千五百多亩良田, 在安西都护府和旁处都还有地产。

大片的花田、药材田、粮食。

叶嘉罂粟田便不说了,除此之外,商铺有四十多家, 大多数是赚钱的胭脂水粉铺子和不少玉石铺子。

一家有名的商号,跟大燕中原地区许多商户都有生意往来。

怪不得吴家如此惜命, 若是她有这么多钱定然也会十分惜命。

古时候穷富之间相隔天堑。

叶嘉忆起他们两年前还在李北镇王家村时,全家所持有的全部资产不够富人的一双鞋子。

杨家的产业加上吴家的,再加上叶嘉手中已有的资产:大约两千五百多亩的良田, 七十多家商铺,一座矿山, 一座作坊, 一个商号,外加十五万五千多两现银。

两百来号奴仆,这还是不包括三栋五进五出的宅邸……一朝暴富, 叶嘉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喜悦跳起来。

淡定, 淡定, 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嘭嘭跳的心脏给按压下去。

商铺的地契虽说落到叶嘉的手上, 但下面的掌柜叶嘉却没有见过。

账簿资料, 经营模式她全都不了解。

若是要讲这些产业全部消化,还得费一番功夫。

不过倒也不着急,一点一点来。

吴家的事情在东乡镇掀起轩然大波,许多临近的镇子人也都听说。

周家的这一番动作恫吓了不少北庭的商户。

如今有些人家私下里都开始盘算,是不是该主动奉上孝敬给世子妃娘娘以求得安稳。

逃他们是不敢逃的,吴家就是前车之鉴。

不仅没保住几代人的祖业,还落得个几日后就要被斩首的下场。

叶嘉是不知商户所想,她为了整合这些田地商铺,忙得天昏地暗。

西场养牲畜的事情前些时候得到了回复,周憬琛自然是同意的。

但具体情况没细说。

他如今人回不来,只信来的快。

隔三差五的一封信,生怕被遗忘。

叶嘉自然也没耽搁,六月底时在西场边缘试养了一批羊羔和猪崽子。

吴家一家四口被推到瓦市东口时,藏在四道村的妇人最终还是露了面。

就是五姨娘,与五姨娘一起的还有没离开的杨成刚。

那日听令去周家掳人的正是杨成刚。

杨成刚此次借送叶五妹回东乡镇之便,暗度陈仓地将五姨娘给带出来。

艾什乐抓到的那几个人是他的手下。

他们原本是想绑了叶嘉或者余氏,以两人的性命为要挟,让巴扎图放了吴家父子四人。

杨成刚与吴家没多少矫情,碍于五姨娘请求只能照办。

看在苏勒图对杨家兄弟多年器重之恩上,杨成刚心存侥幸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他没想过要伤人,只想救出吴家父子罢了。

因为叶五妹与杨家老太爷的关系,杨家跟周家也算有点交情。

届时若是事发,叶五妹从中周旋还能有转圜之机。

但很多时候事与愿违,并非是他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叶嘉太警醒,一点蛛丝马迹都被她给觉察了。

以至于抓到人一审就漏了馅儿,落到这么个尴尬的场面。

主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巴扎图将杨成刚扔到叶嘉的面前,面色有些难看。

事实上,他对杨成烈杨成刚兄弟还挺欣赏的。

杨成烈兄弟俩都是性情中人,战场上十分能打为人也十分直爽。

若是能共事,该是十分契合的同伴。

但看杨成刚如今这事儿办的,弄得两边人都不好交代。

叶嘉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遗憾。

杨成刚跪在地上,脑袋耷拉着半天没有开口。

虽说心里打着小九九,当着叶嘉的面他求情的话却说不出口。

巴扎图若是想包庇他,今儿就不会把他丢到叶嘉的面前。

思索了片刻,叶嘉抬头看了一眼巴扎图,淡声道:一切按军规处置便是。

杨成刚心中倏地一紧,瞬间抬起头。

巴扎图的眉头也皱起来。

他抬眸看向叶嘉,见叶嘉面上冷冰冰的,立即低下头去。

按军规处置,杨成刚这一队人必然会被处死的。

擅离职守、暗中帮助敌方偷袭周家,不分敌我,这一桩桩列出来巴扎图都找不到为他求情的地方。

翕了翕嘴角,巴扎图最终闭上了嘴。

跪在地上的杨成刚面上早已没了坦然之色,冷汗咕咕地冒出来,嘴唇煞白。

说实话,在答应做这件事之时,他万万没想过叶嘉会毫不顾念杨家对叶五妹的照拂。

想狡辩,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怔住,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去争辩。

城门立信,军规就是军规,没有例外。

今日若是放过,旁人便当我软弱可欺。

望校尉知。

丢下这一番话,叶嘉转身边走。

巴扎图心口一震,杨成刚的脸色已是惨白。

东乡镇的事情且不说,轮台这边又是一场激战。

短短三个月打了不下十次场,大燕的军队养尊处优太久,无论耐力、战力、甚至是意志都不如戍边军十分之一,自然是次次以大燕军败北收尾。

驻地这边常年抗击外敌,不管战术如何,戍边军的每个人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

中原地区的将士操练得再好,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跟操练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五万精兵对上戍边军不仅没突出重围,还硬生生被打退回嘉峪关之外。

嘉峪关内外,死伤无数。

因为正在打仗,这段时日连东西的商路基本断绝。

中原的商人都怕死,不敢往西域来。

为防止内乱时被前后夹击,西域的商路也被关闭了。

甚至北庭境内设置了层层关卡,以郭淮为主的文官设置了严密的排查,等闲不会叫不明之人混过去。

外面的仗打得再凶,苦得也只会是平头百姓。

权贵的日子该如何还如何,燕京的世家大族依旧为周晔不愿广开后宫,允许其他世家女子进宫打破头。

三年一次的选秀,因为顾明月被取消。

虽说顾明月为周晔诞下一子,但堂堂皇帝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不够的。

越来越多的矛头指向顾明月的外家顾家,顾家一边应付外面的事情一面又因顾明翼之死陷入了焦灼之中。

顾明翼堕马之后,顾明熙便急匆匆地带着顾家人回了燕京。

顾家派人来找周憬琛是私下的行动,这一路上自然不敢惊动驿站和当地官员,更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寻医问药。

顾明翼伤势过重,不出意外地死在了归京的途中。

棺椁带回燕京之时尸体已经烂得只剩骨头。

抬到顾家院子里的当日,顾家长辈就晕过去两个。

出去两个,回来死了一个。

虽说顾明翼的死与顾明熙没有直接关系,顾明熙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迁怒了。

尤其是顾明翼的父母,将顾明翼的死全怪罪到顾明熙头上。

顾明熙遭遇了重生以来遇到最大的困境,在家的所有优待都被取消了。

大房的恨意,长辈的斥责,同辈的幸灾乐祸。

自重生以来的顺风顺水的局面被摔了个粉碎,再无往日风光。

她不敢踏出房门,受不了那些斥责和讥讽,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

脑海中不断地回忆上辈子的事情,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到底是哪里没做对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顾明熙不是个聪明人,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特殊。

这辈子,允安哥哥那个乡下妻子没有死。

顾明熙日思夜想,她不懂一个乡野村妇没死怎么就造成这么大的改变?更不懂叶氏那个村姑是怎么霸占了她的位置,打动允安哥哥的。

为何允安哥哥如今会不顾念他们十几年的情分,对她不理不睬?祖父不是说她是顾家的福星么?说她就是上天派来带领顾家走向辉煌的福星,她知道所有事情。

她不认为当初周憬琛被流放时,自己并未跟随是做错了。

毕竟那个时候她没过门不是么?她也不觉得自己退婚的事情做错,毕竟退婚不是她亲自去退的不是吗?思来想去,只能怪叶嘉。

若非叶氏趁虚而入,这一次出去一定会十分顺利。

她会跟允安哥哥再续前缘。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顾明熙手一挥,将桌子上的瓷器全挥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站在屋外的顾二太太脸色十分难看。

顾明熙自幼就是这等脾气,稍有不顺心便砸东西。

自打她回来,这院子里的东西已经换了两批。

当下心中也生了烦躁,看一眼门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这次砸了,不准再给她换新的。

丢下这一句,黑着脸就走了。

因为顾明翼的死,激化了顾家的内部矛盾。

如今大房二房的关系势同水火。

事实上,大房夫妻本就厌恶二房。

只因二房出了个顾明月才不得不避其锋芒。

如今两房的交锋闹到了台面上。

顾家主也是头痛不已。

为了安抚大房,只能下令关顾明熙禁闭。

这一关就关了两个月,顾明熙本就是个虚荣性子。

闹这一出,差点没把她给气疯。

她自然是不服,三天一小闹,五日一大闹。

人的情分再多也有被消耗光的一日,二房夫妻如今看到她也烦了。

且不说这些事内部的牵扯如何,却给被权欲蒙蔽了双眼的顾家脑袋上浇了一瓢冰水。

他们渐渐意识到一桩事,即便掌握先机,人心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周憬琛与燕京的权贵不同,顾家仗着一点先机和自以为的高位便妄图拿捏他,绝无可能。

北庭一行赔了夫人又折兵仿佛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顾家人脸上,打得他们脸颊火辣辣的疼。

宫中顾明月在得知了此事后畅快不已。

连这几日都大摆宴席,邀请其他宫的妃子赏花作乐。

只要顾家人倒霉她就高兴,不论死的是顾家的谁。

顾家内里的混乱且不说。

顾家老太爷在此次吃了教训以后决定给周憬琛一点教训。

他自认顾家不大不小也是一个世家,虽不算朝廷的中流砥柱,但也是有一定实力。

如今又得知先机,等于多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筹码。

不如将先机透露给朝廷,干脆帮着朝廷将叛军扼死在西北,改了这命运。

抱着这股恨意,顾家一鼓作气地倒向了朝廷。

为调和大房二房的关系。

顾家老太爷也一劳永逸,让二房赶紧把人给嫁出去。

顾家二太太心下一狠,马不停蹄地就替顾明熙相看起来。

顾二太太对顾明熙这个女儿也算是仁至义尽。

哪怕到了这关头,顾二太太还尽心尽力地给她挑一个相对比较合意的相公。

性情敦厚,老实本分,家世出身都算不错的人。

然而顾明熙一听定的人是礼部侍郎朱家嫡次子朱元文,差点没闹得把院子屋顶给掀了。

朱元文是谁?她上辈子嫁的丈夫。

兜兜转转又找到这户人家,顾明熙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当日就恨不得在屋里撞了头,以死明志。

跳下床就一头撞上了柱子,头破血流,顾家二太太吓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朱家哪里不好?顾二太太为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可算是流干了眼泪,你到底何时能清醒一点。

我如何脑筋不清醒?那朱家嫡次子哪里及的上允安哥哥半分?顾明熙是两辈子的惦念,不达目的不到罢休,娘,你这般是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朱家家世清白,家风清正,朱元文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

只需在几年便能入仕。

这等有真才实学的世家子,那是外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到了你这儿成火坑了!顾二太太气哭了,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眼睛是长到哪里,举人你也瞧不上!我只认准允安哥哥一人!顾明熙是个窝里横,谁宠着她她就蹬谁的鼻子。

顾二太太差点没被她气出病来。

旁人不知顾明熙身份,顾家人可都是清楚地很。

顾明熙能说到朱元文这样的夫婿,已经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顾二太太特意用了人情才定下的婚事。

结果她用了心,顾明熙半点不领情,哭哭啼啼地又是要跳湖,言语之中责怪顾二太太不是亲娘心狠。

顾明熙这么一通闹腾,顾二太太再是慈母心肠也冷了心。

罢罢罢,你不愿,我也不逼你。

顾二太太这才觉出苦涩来,你往后爱如何如何。

……乱糟糟地半年,顾明熙最终没嫁成。

朱元文她瞧不上,自有旁人瞧得上。

这边跟顾家的婚事一黄,朱元文那边立马定了另一家贵女。

半年的功夫就成了婚,有了子嗣。

此时且不说,顾明熙因说亲一事彻底被冷落下来。

顾二太太也不如往日那般--------------/依一y?华/时常来看她,不过她没当一回事。

她一心一意地盼着周憬琛快点打到燕京来,好叫她能一尝所愿做一回皇后。

春季的某日顾家老太爷进了宫,请求圣上屏退两侧,在御书房呆了一日出来顾家就忽然得了势。

在这之后,朝廷对西北发兵。

不仅联络了突厥,调走岭南的驻兵,还将散落在大燕的精兵调回京城。

燕京的动作,周憬琛略有耳闻。

不过他被安西都护府牵制住,暂时分身乏术。

原定两个月的行程,一直拖到八月底才终于料理清楚。

此时轮台那边陷入了苦战。

以一万兵力抗住中原五万兵力,岭南的援兵也到了,从安西都护府的东南侧袭击,企图越过安西都护府进入东乡镇,直接拿下周憬琛的老巢。

两军在石城发生了激战。

有一支小队绕过石城,从西洲的方向南下,两面夹击周憬琛。

周憬琛才将将拿下安西都护府,紧急调兵抵抗。

仓促之下竟然吃了一个大亏。

那群人深夜派人偷袭,毁掉了两座兵器库。

烧掉了两个仓库的箭矢。

岭南戍兵本身就是大燕三大战力之一,不比安西都护府的驻兵弱。

且此行大燕一口气调兵三万人,由大燕素来有智将之称的黄轩云指挥。

这些人常年在山岭瘴气中操练,山地作战经验丰富。

各个身手灵活作战,打起来十分难缠。

他们也不跟戍边兵正面对战,只是经常性地骚扰。

一时间竟让安西都护府这边陷入苦战,不得不紧急从北庭调兵过去支援。

一旦打仗,四处开花。

轮台那边花费了将近三个月,才终于将那些人赶出嘉峪关。

消息传来东乡镇时已经是八月底,彼时叶嘉还在操心棉花的摘取和棉衣的缝制的问题。

虽说将中原的兵力赶出嘉峪关,却死伤不小。

一万兵力折损到不到五千,伤亡惨重。

轮台伤亡不小,大燕军伤亡更为惨重。

李闻竹不愧是西北第一猛将,作战风格刚猛凶残,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一一万对五万兵力,硬生生打得朝廷五万兵力缩水到只剩一万二。

且这些人士兵长达四个月耗在嘉峪关,拖得战线过长,早已心神俱疲。

越到后面越无以为继,恨不得丢盔弃甲。

若非朝廷下令不准退,他们早已经退回关内。

双方僵持在邕州城门口,轮台的兵力早已越过嘉峪关,剑指邕州。

邕州刺史不出所料,还未打到他府门口便已经携家眷潜逃。

与上辈子突厥来犯时一模一样,丢城出逃得毫无底线可言。

邕州刺史这一出逃,本就溃散的士气更是散成散沙。

李闻竹毫不费力地就夺下了邕州。

一万两千的战俘束手就擒,北庭终于得以喘息之机。

九月底的时候李北镇又有消息传来,西北边方向有突厥兵跃跃欲试想要南下。

与此同时,岭南忽然增兵迹象。

形势一下子就危急了起来。

叶嘉这边囤积了好几个仓的药物,镇痛药物试验过,效果拔群。

她暂时停下了商铺的经营,暗地里组织人开始往安西都护府和李北镇运送辎重。

除了粮草,最重要的便是镇痛药物。

有了镇痛的药物和治伤药,大大缓解了战争的局势。

周憬琛在收到两批镇痛药之后,也越发的想念叶嘉。

叶嘉是他的福星,总是能在关键的地方发挥重大的作用。

有了叶嘉,他这辈子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身体如何了……周憬琛对着手哈了一口热气,仰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今年的天冷得非常快,九月一过,十月初西北便迈入了冬季。

天空的雪粒子降下来,猝不及防的将白热化的局势冷却下来。

这一冷,就是难以忍受的寒冬。

当第一场雪降下来,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不论是西北戍边军还是岭南的戍边军,他们面临的就是大雪封山,缺衣少食和饥寒交迫的现实。

叶嘉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变化,当天气严寒,战争要赢,靠得的不仅仅双方的人数和战力,更多的是军备以及药物。

叶嘉看着一日比一日冷的天儿,当机立断将早早囤好的粮草四散的运输到东乡镇以外的地区。

其中,李北镇运送得最多。

按理说,北庭去年大燕才跟突厥打了一仗。

突厥兵被重创,死伤将近六万人,应该没有精力再打一场。

但这个天气可能会造成连锁的效果,列如西北断粮,又或者天寒地冻无法居住。

北边游牧民族面临饥饿和严寒,跟深冬出山觅食的野兽一般来犯北庭边境。

这些都是务必要注意,且时刻警惕的事情。

叶嘉从不会在可能的概率上心存侥幸。

一旦心存侥幸,极大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送了几波粮草出去,轮台的局势更加得到缓解。

李闻竹率领的戍边军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深冬时节也打过仗。

比起身娇体弱的大燕军队,严寒的季节反而增强了战力。

兼之叶嘉粮草和镇痛药物的支援,他在极短的瞬间内一举拿下了邕州。

兵力盘踞邕州,将大燕军队赶出冀州,暂时休养生息。

而安西都护府这边周憬琛与黄轩云僵持住了,双方盘踞在吐谷浑的边界处不得寸进。

天气越来越冷,十月中旬之时下了第一场雪。

雪降下来,一夜之间就换了季节。

从微微有些凉的秋季直接迈入寒冬。

镇上的商铺都关了个七七八八,树木草植一夜枯萎。

叶嘉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儿,也叫叶四妹关了西施铺子。

今年因为粮食充足,叶嘉跟叶五妹叶四妹几个酿了几百坛子烈酒。

冬日里将士们驱寒的物件就那几样,棉衣,烈酒,以及干粮。

她心里琢磨着,抽了个时辰召集了府中准备猫冬的几个人。

又特意去找了三四个能干粗活的短工,把先前小七小八误食硝石的那个茅厕给撅了。

叶四妹叶五妹虽然不晓得她要干什么,但非常听话的按照叶嘉的要求将那块地里白色的晶石给淘出来。

姐,这是什么?着白色的碎石头,看起来有点像盐粒子。

叶五妹瞧着稀奇,抓了一点碎屑放手心就想伸舌头舔一下,看看有没有咸味儿。

还没舔到就被叶嘉一巴掌打在脑袋上:小七小八吃这东西的样子你忘了?哦哦,叶五妹立马想起来,自己这是傻了,这东西有毒来着,忘记了。

叶四妹白了她一眼,看向蹲在簸箕旁边念着碎白色晶石的叶嘉等着她发话。

余氏撑着一把伞,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硝石。

咱们家怎么会有硝石?皇宫里夏季热的时候会专门用硝石制冰,余氏自然是认得的。

一般茅厕旁边是会有这种东西,但量都不会很多。

叶嘉也没空解释,裹紧了大麾又去茅厕旁边去瞧。

虽然早预料到不会很多,但看到至少有三个立方那么大的硝石,叶嘉还是扬了扬眉头。

叶四妹将两小孩子拉倒一边去,不叫他们靠太近。

叶嘉看了许久,只给家中的人一个任务:把这些硝石都给淘出来。

□□怎么制作的叶嘉记得不大清楚,但炸弹的成分她很清楚。

这些日子她托巴扎图去搜罗了会制作爆竹的人。

如今正好能用上。

不过这些硝石估计不够制作太多,但整个北庭这么大的地界,不会只有沈家府邸茅厕旁边有硝石,估计是有硝石矿的。

小梨,你去驻地一趟。

叶嘉站起身,让巴扎图把寻到的那几个制作爆竹的人给要过来。

小梨一愣,立即硬是。

驻地离得周家不远,不一会儿就找来了四个人。

叶嘉叫管家给专门寻了个住处,离得周府不远。

让这几个制作爆竹的人,按照最大威力的爆炸制作大的爆竹。

先试试,叶嘉只有这一个要求,爆炸的威力越大越好。

作者有话说:仗打起来很快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这一年的寒冬比去年到来得更早。

十月中旬几场雪降下来, 气温很快就寒冷刺骨。

叶嘉的酒和冬衣、镇痛药等物资送来得及时,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李北镇城寨的战斗力。

突厥虽说答应与大燕合作,趁大燕朝廷剿灭叛贼从北边夹击北庭都护府, 实则几次偷袭都敷衍了事。

突厥上次所受重创并未调整过来,突厥王三子的死以及几位重要战将的陨落, 大大消减了突厥的兵力。

小打小闹的偷袭都被城寨的驻兵给挡了回去。

孙玉山为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

带兵将突厥逼出蒙古草原以北区域,退回了西伯利亚。

因其狠辣多变的作战风格和杀人不眨眼的行事作风,孙玉山被突厥人冠以‘北庭最锋利的一把剔骨刀’的诨名。

叶嘉挺着大肚子在火盆旁烤火听小梨说起此事都有些不敢相信。

实在难以将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敦厚的孙玉山与这个名号堆起来。

不过转瞬一想也正常,当初周憬琛弄到身边的第一个人就是孙玉山。

孙玉山镇守着李北镇城寨西北边防线, 粮草充足避寒棉衣不缺的情况下坚不可摧。

乌古斯镇守碎叶镇,这段时日也兢兢业业。

西北、西边防线稳固,只要轮台不破, 北庭的百姓就能过一个安稳的冬日。

进入寒冬之后,安西都护府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翻转。

黄轩云虽说战争经验丰富, 周憬琛也不遑多让。

当初周憬琛苦于初步整合安西都护府的散兵,仓促之下无法凝练兵力才会被岭南军牵制在了嘉峪关。

几场战役之后军心稳固,周憬琛用兵如神早已深入人心。

安西都护府从一盘散沙到训练有数, 实战从根本上解决了军心不稳的问题。

如今安西军已经成为周憬琛麾下一柄久经沙场的剑,剑之所指, 锋利异常。

与之不同的是岭南军的严重受挫。

岭南戍边军与北庭安西等苦寒之地的戍边军有本质的不同。

岭南常年气候温暖且湿润, 戍边军身形偏矮以机动灵活著称。

但调离了原地,根本无法适应北边严寒的气候。

天气一冷,他们的军备粮草没能及时跟上, 落到一个被动挨打的境地。

周憬琛心里计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 早没了耗在此地的耐心。

觉察到岭南军军备跟不上, 趁他病要他命。

调集了龟兹、于阗、疏勒、高昌等地的驻兵, 呈半包围之势围歼岭南军。

十月底时, 成功将岭南军歼灭六成,黄轩云带着剩下残兵丢盔弃甲,硬生生被逼退回泗水。

周憬琛赶回东乡镇的那日正好赶上北庭大雪。

他手提一盏兔儿灯,披着厚重的大麾站在雪地之中,仿佛一根青葱绿竹拔地而起,眉眼之中清冽又难掩锋利之色。

大雪落满了他的肩头和眼睫,他站在庭院之中看着抓着一只灰扑扑小孩儿横眉冷对的叶嘉,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叶嘉愣了一下,手里抓着的小孩儿像一只挣脱了猫爪的老鼠呲溜地跑没影儿。

她没有主意,不知不觉地迈步向周憬琛走了过去。

周憬琛到底没有舍得她走这么远,叶嘉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

她本就消薄的身形让只是正常的孕肚显得异常硕大。

叶嘉才走一步,周憬琛便已经疾步走到她近前将人抱在了怀中。

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叶嘉的周身,周憬琛将大麾打开,整个罩在叶嘉的身上。

他微微勾下身子将脸埋在叶嘉的颈侧,呼吸着她身上非常浅淡的梨花香。

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上面落下的冰雪粒子便扑簌簌地抖落下来。

许久,他才开口轻声地指责了一句:……真狠心啊嘉娘,每回写信对自己的近况都只字不提。

叶嘉的心跳有些快,半年未见,周憬琛的相貌被岁月雕琢得越发的出众。

若说往日的周憬琛是翩翩君子,文雅如玉。

如今却仿佛注入了灵魂的美人灯,只一眼就能销魂蚀骨。

……我没出什么事能写什么?没出事便不能写了?周憬琛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样子。

叶嘉无声地注视着他,四目相对,周憬琛的眼神深沉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挠了挠脸颊,脸有些烧。

以前也没发现这人的眼神这么欲啊。

这是多少年没吃肉了,怎么看到她跟狗看到骨头似的。

伸手捏住他下巴一把推开他凑得很近的脸,叶嘉稳了稳心神,义正词严的警告他:一孕傻三年,我近半年来脑子不好使,你不知道?能记得给你写信已经绞尽脑汁,你的要求不要太高。

周憬琛:……果然叶嘉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报应,报复他上辈子不解风情。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默默握住叶嘉全是黑灰的爪子:……行了行了,别抹了。

你这一手的锅灰除了用香胰子刷洗干净,在我脸上是蹭不干净的。

叶嘉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刚才抓手往火盆里掏红薯的小崽子摸了一手的黑灰:怎么忽然回来了?怕你把我忘了。

周憬琛握着叶嘉的手,冰天雪地里她的手暖烘烘的,叫他放了心。

两人此时站在庭院的下方,地上已经堆满了积雪。

即便过个把时辰就会有人来清理,还是容易堆积。

怕她脚下不稳滑到,周憬琛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台阶上走,你这榆木疙瘩长着一颗石头心,日子长了不捂冷得快。

你别血口喷人啊,我最是重情重义。

这话叶嘉听着就不高兴,什么叫她长了一颗石头心?她明明最是体贴不过的,安西都护府的事情解决了?岭南军打退了?嗯。

白皙的手指染成了黑色周憬琛也没有半分在意,仿佛洁癖入骨的人不是他一般:柳沅接替了我镇守在嘉峪关,经过半年的战火,士兵们也颇为疲惫。

寒冬结束之前,暂时休养生息。

非特殊情况,应该能亲眼看到咱们孩子出生。

应该年底,或者来年开春会……叶嘉点点头,正准备说话。

一只脚上了台阶时不小心踢到台阶的边沿,脚没站稳地差点直接跪下去。

周憬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扶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他整个环住叶嘉,双臂死死护住了人脸色都变了。

叶嘉怀孕至今就没出现过这么乌龙的情况,结果周憬琛一回来就来了个惊喜。

她也吓得不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方才死死环住他的脖子。

周憬琛的脸一瞬间煞白,冷汗一瞬间就冒出来。

叶嘉有些尴尬,她素来走路很稳的,也从未有过脚趾头踹到台阶边缘的情况。

当下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怕。

抱着周憬琛的脖子就吁出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才是。

周憬琛才会来就收到这么大一份礼,罢了,我抱着走吧。

说完,不管叶嘉如何,弯腰打横将人抱起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如今多了几个伺候的,叶嘉原先不喜欢用奴婢,但形势所迫也改了这个习惯。

家中庶务越来越多,她的身体越来越重以后,很多事情她自己力不从心。

不想从外面买奴仆,便调用了一部分吴家和杨家的奴婢过来府中伺候。

如今她的主屋除了小梨和环佩,还有两个上年纪懂人事的妈妈,两个端茶递水的粗实丫鬟。

为了接生方便,她还特意早早安排了接生婆住进来。

出了环佩和小梨,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周憬琛。

冷不丁瞧见人,一瞬间惊为天人,下巴都要掉地上。

显然她们如何都没料到素未谋面的男主子会是这样一副出众少见的容貌。

尤其两个年轻的婢女在一个照面时,硬生生闹了个面红耳赤。

叶嘉没忍住瞥了一眼周憬琛,那只黑灰的手往他的额头上一抹。

周憬琛:……沈家的主屋是铺设了地龙的。

冬日里一烧地龙,暖和的能仿佛在二月阳春。

进了屋子一股热浪扑在脸上,外衣便不用穿得太厚。

叶嘉月份大了以后体热很高,外头穿得厚实,其实里头就穿两间单衣。

进来后就热起来,她拍了拍周憬琛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卧房的地上是铺设了地毯,不大容易摔。

周憬琛将人放下,小梨立马指使了人端来热水。

周憬琛脱了大麾,许久未回,屋子的摆设都不一样了。

他慢吞吞地环视了一圈屋子,表情从柔软变得木讷。

若说他走之前屋子里还留有他少量的物品,如今是丁点儿不剩了。

书架上的书收起来,桌子上摆放的书本变成账簿。

连他常常坐着的位置都变成了叶嘉的,周憬琛无奈地扶额,这小娘子真是无情的让人心酸。

……嘉娘,屋里给我留抽屉了?许久,周憬琛幽幽地问。

叶嘉身子一僵,顿了顿,绷着脸指责他:……别说的这么心酸,我没那么霸道好吧。

哦,周憬琛洗了一把脸,几个?叶嘉:……三个。

周憬琛擦脸的手一滞,扭过头,无语凝噎地看着叶嘉。

……加一个柜子。

叶嘉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啊!她以为安西都护府的乱子至少需要一年时日平息。

毕竟周憬琛拿下北庭就耗费了两年,还是在北庭有旧部的情况下。

正常来说,安西都护府比北庭还大不少,一年都是叶嘉过高的估计,你也没多少东西,那些破烂衣物不要也罢……周憬琛的眼眸越发的幽沉,叶嘉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直到变成了:大不了给你买新的!嗯。

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的周某人,床有一半是我的就行。

叶嘉:……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30 00:40:14~2022-07-31 04:1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林 100瓶;橘子皮 50瓶;杰克的小迷妹 20瓶;lovejojo、丝丝、风筝、嗯…怎么不更新呢?、晴晴、水草、Ash、南风未起、wu 10瓶;浮云、御茶会议、元老人物 5瓶;瞌睡虫 3瓶;更何况岁月无痕半夜三、Minnie、贪吃小懒猪 2瓶;喵、38104484、jenny、妮妮酱、长翅膀的瓶子、木木无声、子木苏、Elle_zj1979、水月無間、喜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周憬琛回来的仓促, 没惊动任何人就进了院子。

余氏得到消息都是许久以后,不过她倒也没着急过来打搅。

只等着小夫妻俩得了闲自个儿过来。

稍作休息了片刻,周憬琛换了一身衣裳去了余氏那边。

余氏早已经望眼欲穿, 叶嘉只是半年未见周憬琛,余氏至少有七八个月没见到人。

修长的淡青色人影携一身风雪衣袂飘飘地从门外进来, 冰寒之气在他眉宇之中凝结成霜。

周憬琛原先出尘的样貌在光影交汇处越发的冷清,余氏恍然一下看到他都愣住了。

等人走到近前,余氏才终于回过神来:回来了?嗯。

周憬琛行至近前,忽地抬手掀起衣裳下摆, 跪下给余氏磕了三个头。

太久未见,他的心中对母亲总是有一种亏欠在,娘近来身子可好?好得很, 好得很。

余氏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

许久未见,她难掩心中激动, 绕着周憬琛转了几圈上下仔细地打量他。

见他身体康健,身上没受多余的伤便将这颗心稳稳地放下了。

安西都护府那边的战事她不了解,但余氏素来不会对一知半解的事情指手画脚。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拉他到身边坐下来才问起了他在外面的情况。

外面在打仗,局势自然不是很轻松。

受伤受累在所难免, 周憬琛避重就轻地挑了些事情说。

安抚了余氏的心思, 顿了顿才说起了余家之事。

说起来,早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周憬琛便暗中做主将余家人送来了北庭。

当时出于安全考虑, 没有将余家的位置告知其他人。

一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二是安西都护府的情况复杂, 打起仗来顾不上安排。

如今西北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余氏若是要见, 周憬琛自然会安排。

娘想见外祖和舅舅他们么?余氏闻言就是一怔,翕了翕嘴角,忽然有种难言的近乡情怯。

说起来,余氏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余家人,余家会落到这个地步多少有景王府的关系。

余氏嘴上从未说过,私心里却觉得对不起娘家人。

顿了顿,她才问起来:你外祖他们可还好?自然都好。

周憬琛笑了笑,外祖担忧娘不能照顾好自己,时常过问娘你的近况。

话音一落,余氏的眼睛瞬间便是一红。

不管年纪多大,在爹娘面前都只是孩子。

余氏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深吸一口气,细细问起了余家人的近况。

听周憬琛说这一路流放,余家人受到许多人的照顾没受大罪,顿时心安了不少。

她流放至今除了感念人生坎坷,最牵挂的便是受到自己牵连的爹娘兄弟。

余家四百年的大家族,因为她一朝败落。

这是余氏心中永远不敢触及的痛楚。

如今得知家人康健,心中积郁的郁气不由散了许多。

余家不敢说是大善之家,但对许多寒门读书人来说却算的上恩人。

这些年余家为天下寒门做了实事,流放这一路没受罪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好就好,他们过得好就好。

余氏喃喃道:得了机会再见吧,如今不着急。

周憬琛多少也能猜出余氏的心思,安静地坐在余氏等她消化了情绪。

许久,余氏深深吐出一口闷气抬起头,笑道:娘如今不奢望太多,只盼着你跟嘉娘一切都好。

嘉娘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能干又聪慧。

虽出身乡野,不似燕京闺中女子养的金贵,但这般才是嘉娘比寻常女子强的地方。

遇上嘉娘,咱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憬琛没说话,只浅笑地听着余氏念叨。

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余氏如今再没有提及过顾明熙。

往日她总担忧儿子认死理,如今想来是她魔障了。

儿子如此心性,如何会为顾明熙而裹足不前?罢了,娘也不多留你。

你与嘉娘许久未见,去多陪陪她。

余氏说了会儿话就站起来赶人。

周憬琛笑了一声,点点头离去。

余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欣慰。

与嘉娘成婚之后,允安也变得有人气了许多。

这些年,景王府虽说遭遇了惨烈的打击,却也在慢慢恢复生机。

嘉娘的肚子预计在年底或者来年开春就开发动,余氏别的不想,就盼着叶嘉与孩子能康健。

大雪一整日没停,周憬琛从余氏的屋子走回主屋肩头又落了一层雪。

此次回来,他特意换了一身特别修身的青衣。

外罩白色的狐裘大麾。

本就高挑的人被流畅飘逸的青衣映衬得更加修长挺拔。

他站在门前信手扫着胳膊上的雪粒子。

叶嘉靠在软榻上透过窗户看向那人。

照在白雪上反射的光将他映照得仿佛一尊活得玉像,一举一动都能入画。

似乎察觉到注目周憬琛侧过脸来,见是叶嘉在看他,不由微微一笑。

叶嘉的心口砰地一跳,好吧,她沉寂许久的爱美之心又活了过来。

此时夜色还未到,但天气不好都在屋中猫着。

喝羊奶的习惯自打叶嘉穿到这个世界起就养下来,如今一直没有断绝过。

余氏蕤姐儿就不必说,后来的叶四妹母子三人,孙家祖孙三人也养出了喝羊奶的习惯。

昨日周家养的羊如今也能产奶了,喝羊奶也方便。

这段时日忽然闲适下来,正好叶四妹叶五妹被叶嘉带的都好一口吃的。

几人便在家中琢磨起了新吃食。

说起来,周家如今不缺新奇的吃食。

下面商铺的掌柜知晓东家喜欢新鲜吃食,每次寄送账本过来时都会捎带不少好东西。

叶嘉翻看了家中的存货,发现有不少袁春生从江南淘来的好茶叶,干脆就自制奶茶。

用的是羊奶,新鲜的羊奶。

茶叶洗过之后与羊奶一起煮,加上蜂蜜,煮出来虽说比牛乳奶茶差一些,但也算是改善口味儿。

周憬琛进来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奶香味儿,一抬头就看到圆滚滚的叶嘉捧着一只大海碗眯着眼睛在吸溜不由笑起来。

估计是太操心,她孕期也没有圆润多少。

本身就是单薄纤细的体格,如今除了硕大的肚子顶出来,身体四肢还是消瘦得很。

许是没有当母亲的直觉,除了气色差了些,她的面相都没有多大的改变。

喝什么呢?叶嘉抬头看了他一眼:羊奶茶,尝尝?嗯。

周憬琛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往日在家时吃叶嘉做的饭食会多吃几口,平常在外进食只为了饱腹。

此时闻言倒也来了兴致,走过来,低头就着叶嘉手里的碗喝了一口。

叶嘉:……周憬琛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了?我不能喝么?……你的洁癖是假的吧?周憬琛:…………这糟心的木头疙瘩什么时候能说点人话?伸手一把捏住了叶嘉乱放厥词的嘴,他干脆一把拿过叶嘉手里的碗,一口气给她全喝干净了。

叶嘉看着空荡荡的碗,撇了撇嘴:我又没嫌弃你。

不管嫌弃没嫌弃,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周憬琛也算是摸透了叶嘉的性子,也不跟她扯那些闲话。

将碗放到桌子上便抬手摸向了她的肚子。

上次见她还是四月份,当时还没有肚子。

如今一晃儿这么大,周憬琛还是头一回亲手摸。

也是凑了巧,平常都懒得动的小孩儿不知是否知晓父亲回来,竟然踢了踢周憬琛的手。

当手下异样传来,周憬琛差点激动得站起来。

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它动了?嗯。

叶嘉已经习惯了,这小孩儿是个懒的,平常懒得动弹,你运气不错。

周憬琛没忍住脸上笑开了花。

叶嘉瞥了他好几眼,倒也没有故意泼冷水。

她如今月份大了,其实走动很辛苦。

不过也算运气好,正巧赶上冬日里天最冷的时候,不用出门。

不过考虑到古时候的医疗水平,叶嘉平常即便辛苦也会多走多动,省得将来生产不易。

周憬琛的手贴着她肚子许久,挨了小家伙四五脚还笑咧了嘴。

叶嘉眼角余光瞥着他,不自觉地目光落到他殷红的唇上。

不知不觉,她微微支起身体侧脸将嘴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温热的气息靠近,周憬琛眼睫扑簌簌地抖动了起来。

任由叶嘉舔了舔他的嘴唇,微微启唇放任她的舌尖伸进来挑.逗他。

他们虽说成婚快一年半多,其实相聚的日子很少。

本就想的周憬琛又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心爱的人在怀中,被她这么亲近自然立即就有了反应。

不过顾念着叶嘉如今身子重,他什么想法都得按下去。

安静的屋内只有细微衣料摩挲的声音,窗外大雪漫天,时不时被风吹得灌进屋中来。

轻微的吮吸声与略有些粗沉的呼吸交织,周憬琛被人压着倒在了软榻上,青色的衣料与乌发旖旎地滑落到地上。

他一只手小心地扶着叶嘉的腰身,长腿支撑着地面不叫两人意外摔倒。

呼吸被人夺取,周憬琛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人给逼死:嘉娘,嘉娘你莫闹。

叶嘉也不是闹,自家人,给她尝尝味儿总行吧?亲吻了许久,周憬琛实在受不了才骤然出手,一狠心将她给拉开。

他的嘴唇此时已经红得仿佛涂了胭脂,眼睛里也有了水色。

周憬琛缓缓直起腰肢坐起身,斜着眼睛看向她。

叶嘉本来就是鬼迷心窍,此时也不觉得尴尬。

歪着脑袋看向他,光明正大的觊觎美色。

大夫怎么说?周憬琛的呼吸有些沉,眼眸也幽深得厉害。

叶嘉眨了眨眼睛,说什么。

这个月份身子能经得住么?周憬琛问得毫不避讳,赤.裸且直接。

叶嘉:……你想啥呢?我就是尝尝味儿。

哦?周憬琛也不说话,就这么幽幽地往下落,落到她不知何时摸到某处的手,这么尝?叶嘉:……他管她怎么尝?反正是她的人,想怎么就怎么不行么?心里愤愤不平,叶嘉翻了他一对白眼,直接起身下了软榻。

正好大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晚。

叶嘉才走到下面,门口就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那小脑袋顶着一头小卷毛,一双碧绿的眼睛眨巴着看着喝水的叶嘉。

叶嘉下午才抓了他一回,这小家伙不怕死又来了:小八,你怎么又跑过来?小八两只乌黑的手爪子抓着门框,好奇地盯着周憬琛打量了许久。

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慢吞吞地从门框后头冒出来,肥嘟嘟的小身体翻过门槛爬进来。

张开小手臂就朝叶嘉叫道:姨母,抱~小家伙快两岁了,说话还只能一个词两个词的冒。

叶嘉哪里抱得动他,她刚要走过去,周憬琛已经骤然从软榻上起身。

束紧的头发有些松散,碎发落了鬓角,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地上肥硕的小崽子抱起来。

小八是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见周憬琛,被抱起来还有点懵。

小脸紧绷地看向叶嘉。

这是你姨父。

叶嘉喝了一杯水下肚,感觉那莫名其妙的火气还没消下去,躁动的很。

小八话虽然说不完整,但小脑袋瓜灵巧得很。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憬琛,特别小声地喊了一句:姨父。

周憬琛以往是不大喜欢孩子的。

上辈子顾明月与周晔的儿子也算是自幼在他身边长大,他都没有半分触动。

这辈子估计是自己当了父亲的缘故,对别人的孩子也多了几分怜爱:嗯。

这一应声,小家伙的眼睛立即就亮起来。

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小八对周憬琛好奇单纯就是觉得这人好看。

此时见他态度温和,扭动了小身子跟猪崽子似的就拱了上去。

周憬琛被他这头小卷毛蹭的好笑,才弯了弯眼角,就发现门边上还有一个。

黑直毛的小崽子。

四目相对,黑直毛的小崽子慢条斯理地爬过门槛,跑到叶嘉的身边抱住了她的大腿。

……这个是小七?嗯。

叶嘉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小七性子安静许多。

周憬琛目光在两孩子脸上转悠了许久,小七小八两孩子长得是难得的俊俏。

忽然冒了一句:咱们的孩子往后指定生得比小七小八更好。

叶嘉:……王婆的瓜都被你卖光了。

四目相对,周憬琛眼底的笑意浮现:那没办法,毕竟孩子他爹是靠脸吃饭的你说是吧嘉娘?叶嘉:……叶嘉有点没抗住脸皮,默默地脸颊烧红了起来。

小七小八没在叶嘉屋里留太久,不一会儿叶四妹就过来把人给领走。

自打西北开始降雪,东乡镇街道上的铺子基本都关了。

西施铺子自然也关了。

叶四妹如今做生意嚼出味儿来,日日缩在屋里盼着雪停,继续做生意。

不过显然这老天爷没顺她的意,大雪一连下了三四天没停过。

叶四妹这些日子在家唉声叹气的,跟丢了万贯家产似的。

正好这时辰也快晚膳,叶四妹过来接孩子顺道叫叶嘉过去用饭。

她一进来就看到抱着孩子的周憬琛,下意识就是脖子一缩,脸就跨下去。

说起来,叶嘉也才想起来叶五妹往日也说过,害怕周憬琛。

觉得周憬琛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如今叶四妹也这般,连看一眼周憬琛都不大敢的样子,逗得叶嘉有些哭笑不得。

此时进来了也没敢跟姐夫搭一句话,匆匆跟叶嘉说了两句就拉着孩子回屋:姐,五妹那边饭食都已经做好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你跟姐夫两人也收拾收拾,快些过来。

好,冬日里没法出门,除了吃就是睡,换身衣裳便过去。

你是做了什么事么?叶嘉也是好奇,此时人走了,她才忍不住问,怎么一个两个都怕你?周憬琛哪里晓得。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左右只要叶嘉不怕他就行。

晚膳用的早,天也黑的早。

感觉才坐没一会儿,一个人影匆匆跑进来。

也是凑了巧,他们才用罢了晚膳,门房禀告说外头有人来。

夜色笼罩下,雪粒子在光下有些反光。

叶嘉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大雪天能有什么客上门。

但想了想还是叫门房将人请进来。

来人不是外人,是出门之后许久未归的阿玖。

阿玖不知打哪儿来,穿着一身厚厚的皮子。

这一身打扮弄的跟个突厥人似的。

也不晓得他在外奔波了多久,脸上嘴唇上都是冻伤。

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一进来地上都落了一层雪。

叶四妹许久没见阿玖,都有些认不出来。

还是阿玖张开双臂喊了她一声,她才把筷子一扔扑了过去。

叶四妹激动的声音都在抖: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你,你怎么……叶嘉也有些吃惊,定睛一看,阿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少年。

那少年冷不丁一眼没瞧出来是谁,样貌清秀好似好女。

等人跪地行礼叶嘉才认出来,竟然是林泽宇。

正好赶在天黑之前回了镇上。

阿玖哈哈一笑,松开了叶四妹,弯腰一手一个将两胖儿子抱起来。

亲热了片刻,把人放下来单膝跪地,像周憬琛行了一礼才道:姐夫,五百匹马幸不辱命。

都是塞外好品种的战马,马儿已经送去了西场。

叶嘉吃了一惊,看向周憬琛。

周憬琛朝她笑了笑,这才将阿玖叫去了书房。

这次周憬琛回来不是无所事事。

兵每日都得操练,该做的事情也一样不能少。

戍边的兵虽说整理强势,但步兵与骑兵比起来,还是要差上许多。

骑兵必不可少。

叶嘉这才想起来周憬琛迟迟没将西场分出来给她养殖,原来是早有打算。

西场养马,似乎也十分合适。

阿玖的归来,家中很是热闹了一番。

叶嘉发现阿玖的性子比往日沉稳了许多,不仅如此,林泽宇也好似长大了不少。

以往那脱奸耍滑的脾气和软弱的性格也被阿玖训得改了,样貌虽还清秀得像个小姑娘,性子却已经立起来了。

为了养马一事,周憬琛将西场的人挪去了碎叶镇附近。

由叶青河亲自看管。

叶青河小小年纪做事十分有魄力,如今官职还未升上来,却已经有了威势。

在碎叶镇驻地颇有威望。

周憬琛把人调去看管流放犯,预备锻炼一段时日,再提起来做事。

他的打算叶嘉没有干预,叶嘉发现周憬琛回来以后,她有点管不住自己,总想去沾人点儿便宜。

周憬琛虽说也由着人家占便宜,但次数多了也有点受不了。

他都大半年没碰过媳妇儿,本就憋的很。

结果叶嘉不知道避讳他反而隔三差五地撩.拨,他有一次没忍住把人剥干净,直接进去了。

但顾虑着孩子不敢大动,浅尝辄止硬生生把他的舌头给憋出两个燎泡。

一次一次的,憋回去,周憬琛看着叶嘉的眼神都幽怨了不少。

周憬琛幽幽地盯了她许久,伸手将叶嘉揉乱了的衣裳给整理好,克制地替她系上腰带。

叶嘉的嘴唇红肿着无辜地看着他,气色显然比初见那日好了太多。

如今两人之间气色差的,反而是周憬琛。

他舌头上火起燎泡,疼得他喝茶都不敢喝太热的。

来人。

周憬琛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请大夫来。

屋子外头立即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个陌生的脸孔。

是。

叶嘉撇了撇嘴。

只见门外那人身形一晃,人就走了出去。

大夫来的比预料得快。

这次回来周憬琛特意带了军医。

军医平常不大出来,但人早已被安排住进周家。

受到召唤背着一个大药箱就匆匆过来。

军中人虽没见过叶嘉的面儿,但都知道殿下有一位极为爱重的妻子。

主子娘娘在殿下与岭南军对战的这段时日给军中运送了许多的粮草。

那军医不敢直视叶嘉的面容,垂头敛目地上前让叶嘉把手腕递出来。

叶嘉应言将手伸出来,他两根手指搭上去,须臾便收了回来:主子身体虽有些虚,但十分康健。

近来有些劳累,歇息一段时日便好。

周憬琛点点头,顿了顿,堂而皇之地问起了私事:她的身子能经得住行房么?这话问的大夫一怔,叶嘉也是一傻。

许久,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叶嘉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透。

周憬琛这厮往日很害羞的,如今仗打完了脸皮居然变厚了这么多。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叶嘉心下一窘,直接扑过去伸手捂住周憬琛的嘴:你特么那什么嘴里能不能吐个象牙!周憬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瞬间笑眯了眼:不问问不行啊,你要逼死我。

叶嘉气死,她哪里要逼死他!她就是最近有点欲望旺盛,这是正常生理现象!叶嘉是有常识的,孕晚期的女子会受到雌激素影响,性.欲旺盛。

周憬琛这家伙真的是!!军医着实没料到素来冷酷得周憬琛在自己夫人跟前是这幅德行,一时间有些惊住。

好半天才回过神,低下头不敢乱看。

老大夫窘着脸也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才提醒道:能自然是能的,但主子娘娘的月份也确实有些大了,经不住折腾。

殿下,还是忍一忍为好。

周憬琛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事儿赶紧把人打发出去,扭头无辜地对叶嘉说:看吧,不能做。

叶嘉绷了脸:……你请大夫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不然呢?叶嘉瞬间恼羞成怒,扑过去死死地捂住他大笑的嘴。

老大夫背着药箱跟背后有鬼在追似的,匆匆离开了两人的住处。

但周憬琛的笑声还是穿透了门扉漏了出来。

当日夜里,叶嘉就拿了一把小剪子,一个人气呼呼地跑去了灯下。

周憬琛约莫知道自己笑得有些过分了,见她半天不搭理他。

端了一杯茶水走到她跟前,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问她:在做什么呢?跟你说半天话不理我。

叶嘉哼了一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张开了五指:剪指甲。

周憬琛瞥了她的手,只见她的那只手指甲全被剪成了锯齿状。

他:……剪成这样?嗯。

叶嘉的手一张一缩,抬头朝他温婉一笑:让你尝尝什么叫辣手摧花。

周憬琛:……真的是好辣的手。

作者有话说:(⊙o⊙)…作者君有捉虫,只是捉了还有漏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叶嘉在剪这个指甲之前完全没料到, 辣手摧花的第一步没摧到该摧的人,反而自己先遭殃。

突然的这一爪子下去,给她的脖子挠出了四条细长的血埂子。

疼得她眼泪一瞬间飚了出来。

周憬琛在一旁看得一愣, 顿时又心疼又好笑,赶紧过去看。

叶嘉捂着脖子, 疼得眉头都抽起来。

周憬琛见她脸色不大好顿时就笑不出来。

皱着眉头他弯下腰检查了一番,伤口不是很深也没有流血。

但叶嘉的皮肤太白嫩了,被指甲刮到的一块皮肤确实全红肿起来。

他当下也顾不上调侃,立即转身去梳妆台取了梨花膏过来替叶嘉擦。

梨花膏有治冻疮和小创口的作用。

他叹了口气, 手指勾了一点抹上去。

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抹得叶嘉龇牙咧嘴的。

你看,伤敌为零自损一千, 还胡不胡乱剪指甲了?听她疼得嘶嘶的,周憬琛终究是心疼了。

一边皱着眉头替她将药膏抹匀, 他忍不住一边开口教训她:方才你这一爪子要是挠在了脸上,一准要脸花掉的。

到时候疼得还是你。

……我也没想到脖子忽然好痒,叶嘉也无语。

自打怀孕以后她不知不觉就健忘了许多。

方才才剪了指甲要给周憬琛好看, 转头就一爪子挠在自己脖子上,脑筋都不大好了, 谁知道真的剪得这么利……周憬琛笑了一声, 本还想数落她几句,看她这哎嘿哎嘿疼的模样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叶嘉一脸幽怨。

他不由挑起一边眉头:……怎么着?这么看着我是想让我也给你挠一爪子同甘共苦?叶嘉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点了头:也不是不行。

周憬琛:……挠是没挠成, 偷鸡不成蚀把米, 叶嘉也消停了。

夜已深, 屋内屋外都只剩下风雪狂啸的声音。

叶嘉忧郁地坐在软榻上, 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周憬琛斜眼睨着她, 叶嘉白了他一眼,周憬琛又伸手勾了一坨药膏给叶嘉摸上去。

这梨花膏里面放了清凉的药材,涂上去有种冰凉凉的感觉,让那种抽疼的感觉舒服了许多。

药膏抹完了见她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周憬琛起身将梨花膏放回去,又顺手从簸箕里拿了小剪子过来。

叶嘉掀了掀眼皮,没个动作。

不一会儿周憬琛又回来。

掀了衣裳下摆端正地在叶嘉身边坐好。

叶嘉眨了眨眼睛,只见身边的人忽然伸手抓起她一只手。

他的手比她大了许多,能完整地将叶嘉的手包起来。

叶嘉任由他把玩着她的手指,而后忽然捏住了她一根手指头。

叶嘉:嗯??周憬琛没搭理她,只自顾自地垂眸敛眉,仔仔细细地将她这根手的指甲都给剪干净。

这动作真是突兀的令人震惊,叶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根一根把她锯齿指甲给剪完了。

叶嘉:……这啪嗒啪嗒剪指甲的声音不知为何让叶嘉一瞬间想起后世的宠物猫,她感觉自己现在跟那没爪子的猫也没差多少:喂……周憬琛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剪完了一只手便掀了掀嘴皮子:另一只手。

……顿了顿,叶嘉抬起另一只。

如今的剪子并非后世专门剪指甲的,用这种剪子反手剪指甲其实很有难度。

叶嘉是个非常传统的右撇子。

左手估摸着剪得不错,右手就不行了。

为了简化,她的右手都不是锯齿状,都是咔嚓咔嚓一边一下,给剪成了三角尖头状。

周憬琛一看到这个指甲,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一瞬:……得亏刚才挠脖子的不是这只手?不然你脖子上的血肉都得掉一层。

叶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让你挠一爪子的,你死心吧。

周憬琛木着脸,不消一炷香就全给她剪干净。

周憬琛弹了弹衣袍上的碎指甲,那一举一动贤惠得像个护工。

叶嘉:……看来老了谁推谁出去晒太阳还不一定。

……这一年是难得的寒冬,便是在西北历年寒冷的天气中都算的上罕见。

去岁十月底街道两边的商铺还没有关过门,还能见着大太阳。

今年天气一冷,瓦市都彻底关了。

街道上几乎没有看到开门的。

大部分日子贫苦的百姓没有别的法子抵御严寒,只能猫在家中硬抗,有些人家孩子身子弱些的恐怕都熬不过这个冬日。

熬不过冬日在当地百姓来看都已经算是稀松平常。

虽说这个时代讲究多生多样,大部分人家都生养四五个孩子,但能全部养大的都是极少数。

这种状况在西北,更是普遍。

不过如今周憬琛既然已经接手了这里,自然就得管理。

他除了借用西北的兵力,自然也需要承担起当地的民生。

他即便是回来了深夜也总是在忙碌的。

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改善当地百姓的日子。

用罢了晚膳,叶嘉回屋没一会儿便睡了。

她如今身子不能太累,夜里等闲不会叫自己熬着。

周憬琛端坐在书桌边上正在看文书,墙角的灯笼发着暖黄的光。

寒风穿过窗棂吹得木框不停地震动,发出哐哐的响动。

偶尔有一缕冷风钻进屋中,拂动得屋内的烛光摇曳晃动。

门廊下的灯笼吊绳被风刮得来回摇晃,风雪之中反而越发映衬的四下里静谧。

许久,周憬琛才仿佛回过神一般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闭了闭眼睛。

他一手扶着袖子啪嗒一声轻轻放下了笔,抬眸不自觉地看向了床边。

果然睡到半夜叶嘉的脚会不自觉的从被子里踹出来。

嘉娘睡觉不老实这习惯还是没改,周憬琛嘴角挂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捏了捏眉骨,起身回到床边握着她的脚放回了被子里。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屋子里地龙没有停过,这般穿着单衣倒也不冷。

他俯身在睡着的人额前亲了亲,这才脱了衣裳小心翼翼地上床。

月份大了以后叶嘉起夜很多,如今夜里自然都是睡在床外。

周憬琛小心翼翼地抬脚刚准备要从她的身上跨过去,这人睡梦之中忽然抬起脚踹了一下。

要不是他闪躲的及时,怕是都要被踹到脸上去。

一手抓住那人的脚,肚子大了以后叶嘉渐渐不能弯腰,不太好抓到脚趾头。

许久未剪,脚指甲有些长了。

估计穿鞋子都有些顶脚趾。

周憬琛笑了一声,去将先前给叶嘉剪指甲的那个小剪子取过来。

盘腿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脚指甲全给修剪整齐。

啪嗒啪嗒的声音,周憬琛几次抓住叶嘉想抽回去的脚,真是睡着了也不消停。

剪完收拾了一番他才侧躺下去,小心地将人拢在怀中,呼吸着她身上暖香味儿闭上眼睛。

周憬琛夜里其实很少有睡沉的时候,但只要抱着她,他夜里总能睡得很沉。

接连下了几日大雪,到第四日时才停。

这一大早阿玖就已经等在花厅。

他自打大前天回来这几日就没怎么冒过头,跟四妹两人缩在屋子里好生地亲近了一番才舍得出门。

关于西场如何安顿马匹还需要一个章程,这么冷的天,马儿也受不了冻的。

叶嘉没有相关养殖知识,她连马都很少见。

这桩事情自有周憬琛去安排,她只管当个甩手掌柜便好。

北庭都护府的商铺如今基本都关了。

安西都护府那边商铺也有曹如月和几个后来派过去的掌柜看着。

叶嘉如今只管每个月做到了解生意经营状况,理清楚账簿便可。

余氏每天都要过来看叶嘉好几回,总是担心她的肚子会忽然发动。

这大雪天的,一旦出个什么事找人都不方便。

当真是恨不得将叶嘉挂在裤腰带上。

叶嘉偶尔也无奈,余氏也是关心,她只能尽量更小心些。

得亏肚子里这孩子跟它娘一样是个慢性子的,这段时日待在叶嘉的肚子里一点动静没有。

十一月初时,李北镇城寨那边传来消息。

倒不是突厥人又南下抢掠,而是先前紧急建造的城寨和防御的围墙出了点问题。

雪势太大,压趴了好几座瞭望塔。

瞭望塔在作战上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能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敌情就仰仗它。

这要是塌了,对李北镇城寨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孙玉山手下的人不懂建造,当初这些塔和防护墙都是周憬琛带人建造的。

他们一时间没别的法子,只能紧急传信回来求助。

不过北庭这边有能力去修筑瞭望塔的工匠太少,寒冬季节也不好找人找木材,只能说先过去看看情况。

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周憬琛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又要走,一时间十分不舍,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过个两三日便会回来。

你在家中好生待着,有事叫人去城寨寻我。

叶嘉正在算账,她虽说不用操心经营,却需要知晓商铺的运营情况。

如今她的手下有七十多家商铺,两千多亩良田,这么多资产稍稍大意就是大笔损失。

虽说这些商铺另有掌柜管理,但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将账本原本送到叶嘉这边。

她从无数的账目中抬起头看过去,看的太专注,冷不丁都有些眼前发黑。

眨了眨眼睛,叶嘉将这股晕眩劲儿压下去:这个时节你能寻到人去修缮么?还不清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周憬琛将她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

……倒也是。

大雪压趴到什么程度。

若是情况不严重,只需稍微懂一点木匠手艺就能修。

周憬琛没耽搁,当日便收拾了行囊出门。

余氏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就忍不住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忙。

但愿叶嘉生产的时候别遇上这些事儿,好叫两人的孩子能安安生生的出生。

余氏这段时日也没停下来,先前叶嘉叫她捣鼓的口脂,她目前捣鼓出来三个色。

一种绛色,一种朱红,还有一种春红色。

薄涂或者浓涂能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兼之余氏一手出神入化的点唇妆,能将同一款口脂弄出花儿来。

原本这口脂是要立即投入到作坊生产制作的。

但由于大雪天儿道路受阻,原材料等没有购齐等缘故暂时搁浅。

目前来说,余氏捣鼓出来的那点口脂和胭脂,只拿给家中几个女子用。

还别说,色泽上比市面上卖的口脂更鲜活靓丽,上唇也能持久。

闲来无事,余氏也会教一下叶四妹叶五妹如何上妆。

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子,尤其叶五妹还没有出嫁,学点拾掇自己的本事是应当的。

省得将来妆容衣裳都不会搭配。

女子爱俏,叶四妹也五妹自然感兴趣。

跟着学了两三个月,倒是学出了点兴趣。

两人本就是巧手,如今叶五妹叶四妹都被余氏给带着也有点样子,没什么事都爱给自己捣鼓一手好看的妆容自己高兴。

这些东西余氏暂时没敢拿给叶嘉用,叶嘉人在孕期,怕这些东西不小心吃到嘴里会对身体有损伤。

叶嘉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余氏担心的话她便不用便是。

倒是周憬琛,这次原本以为是小麻烦,稍微处理一番便能应付。

但到了城寨才发现不仅仅是瞭望塔被压趴这般简单,原先建造的城寨护栏等也不够坚固。

许多住处都需要重新建。

周憬琛跟着城寨的人四处转悠了一圈后眉头皱得打结:可有尝试找当地工匠来修缮?找过。

孙玉山也头疼,若不然便不会着急给周憬琛去信,只是手艺活能找泥瓦匠来做,但真正懂建造城寨和城墙的人没有。

若是建造那等坚不可摧的城墙,还得找有相关学识的人才行。

说着,孙玉山不由看向周憬琛:主子,西场那边有没有懂建造的人才能调过来?懂建造的自然是工部的人,周憬琛当初也只是懂一点皮毛。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西场那边虽说有不少流放来的人才,但大部分是官员,真正懂得土木建造工艺的人好似没有什么印象。

不急。

周憬琛思索了片刻,派人过去问一问便知。

作者有话说:叶嘉:不才,我。

感谢在2022-08-01 15:29:53~2022-08-02 23: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珠、梅梅、甜圆、咕咚来了!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苍、skyline 30瓶;惠惠惠发光、嘟嘟、岁岁有今朝、梵荼 20瓶;狸小花、安安、繁世1314、叮当、宠爱之名、咪兔、莳花、芈月、leeky、云朵儿、北堂圣千、晨言、糖柚子 10瓶;丸子 6瓶;qwer、苏璃之空、风筝、bybyby 5瓶;Cantucci、宝贝玲珑心2 3瓶;小小的夏天、月下 2瓶;甜醋排骨、delia、欧澜、鸭梨叁大、Elle_zj1979、世界第一初恋、梅梅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西场这么多年流放了将近千人, 大部分人没有活过一个年头就去了。

如今还存活的不到五百多。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此地活下来的人便会越来越少。

上回被周憬琛带走了一批,如今西场还剩三百人左右。

不过今年是几十年难遇的又一次寒冬, 也不晓得这个冬日过去还有多少人活下来。

叶青河接到消息时还有些奇怪,这么大冷的天儿姐夫要这群流放犯做什么?不过他也知周憬琛不是一般人, 做事自然不需他质疑,他只是高效地将这群人聚集到一处。

按照上面的要求,先一一盘问了一遍。

三百多个人,最终筛选了七个人出来。

但这七个人却并不是完全的懂得土木建造, 有些只是读过相关书籍,可能懂得一些皮毛。

叶青河也不清楚周憬琛需要怎样的人才,能沾上边的他都给列出来。

人一股脑儿地送到了李北镇城寨。

人送过来时周憬琛正在城寨的外围, 亲自督促手下的将士做一些简易的防护。

这种大雪天突厥或者北边的游牧民族不大可能会出现,毕竟在这种天气里到处乱蹿可能会冻死在外头。

但也不代表没有被偷袭的可能, 去岁就是冬日里遭遇了一场偷袭,粮仓被烧了。

主子,西场那边送来的人到了。

一个护卫匆匆跑过来。

周憬琛站在城垣上眺望着远方, 点点头便叫来了孙玉山。

让孙玉山派人盯紧了这里,自己则转身回了营帐。

天气太冷, 这薄薄的营帐并不足够保暖。

里头烧了火盆。

周憬琛心中有些担忧, 这么冷的冬日北边的百姓会活不下去。

得抽个空让人将火炕给普及下去,先前从叶嘉手里拿的火炕设计图也是时候拿出来惠及百姓。

心中这般想着人到了营帐,坐下来暖和了片刻。

一个将士领着几个衣着邋遢的人过来。

说起来, 这几个人当众还有一个熟面孔。

他们才跪下去周憬琛就看到那人, 哪怕已经脏污到看不出全貌, 周憬琛还是一眼认出来。

这个人自诩读过鲁班书的人, 正是四年多以前贪污岭南水灾赈灾款的前户部侍郎。

当时这个案子还是周憬琛亲自办的, 没想到这人没死还又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那人一看周憬琛脸刷地一下子就白了。

他们自打流放就一直在西场开荒,消息不灵通自然也就不清楚西北已经易主。

且易主之人正是周憬琛。

冷不丁的,那人两股战战,一屁股栽倒下去。

你,你……那人指着周憬琛惊恐得话都说不出来,怎么是你?!周憬琛连问都没问,就直接叫人将这个人送出去。

前户部侍郎叫什么周憬琛已经记不大清,但这个人做了什么事他记得很清楚。

一个连本职都做不好的人能懂什么建造?企图靠口才蒙混过关,在周憬琛这里行不通。

当下就进来两个人,夹住那个人便拖了出去。

因为这一遭,剩下的六个人面面相觑,面色惨白。

有那跟方才那人打着同样主意的已经开始害怕,哆哆嗦嗦的头都不敢抬。

周憬琛目光冷冷地在这群人身上扫视一圈,心虚的人就已经双腿开始打摆子。

不过周憬琛并未因此武断下结论,而是命人取来笔墨纸砚。

一人发了一张纸,让他们将城寨的建造图画出来。

这,这……画城寨的构造图?城寨的构造图怎么画?有些还想滥竽充数的,此时额头的冷汗如斗大。

周憬琛让人把纸笔发下去便没有再管,只让一旁的卫兵将一炷香点上:这炷香燃尽之前,你们尽可以思索。

想要浑水摸鱼的不在少数。

碎叶镇那个鬼地方,这个寒冬硬抗真的会冻死人。

他们太想摆脱那个地方,有机会被带出来他们自然是用了不少招数。

但是他们没料到才一上来就遇上了周憬琛。

眼看着那炷香慢慢地燃烧,越来越短,越来越短……蘸了墨水的笔停在纸张上放半天落不下去,根本就不会。

周憬琛全程垂眸敛目地在吃着茶水。

虽没有抬头打量过他们一眼,但那周身肃杀的气势压得有几个扛不住的人尿液一点点润湿了裤子。

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在空气中蔓延,都不必周憬琛叫人,立即会有人进来速度地把人给拉走。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一个世纪那么久。

上首坐着的人啪嗒一声放下了杯盏,所有人瞬间抬起头。

七个人,进来就被拉走了一个,中间又倒了一个。

但剩下五张图还是送到周憬琛手中,只第一张就让他挑起了眉。

哪怕并非在工部任过职,但周憬琛博闻强识读的书够多,其实也能看出这构造图的粗糙。

这几个人都是燕京那边流放过来的有点学识之人,画工自不必说。

但若是按照他们这些图上所标识的东西建造城寨,只怕是要掏空城寨。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木料都能让整个城寨的将士少吃一年的干馒头。

嗤——周憬琛亲嗤一声,下面的人头皮就是一紧。

有些觉得自己画的不错的也胆战心惊地看着周憬琛。

周憬琛一一将构造图看完,只有一张勉强看着有点像样。

周憬琛拿着那张看了半天,问了一句:这个是谁画的?五个人一言不发,默了默,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是我。

你姓甚名谁?那人的心脏咚咚地跳着,约莫猜到是被看中了有些藏不住喜色:小人姓赵,名炜清。

原在工部任职。

赵炜清,工部。

原来跟先前那人一样,是四年前岭南洪灾赈灾款贪污案被牵连流放的。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个比较靠谱。

剩下的四个,画的构造图都牛头不对马嘴。

周憬琛倒也没有将这些人处死的意思,只是让赵炜清留下来,剩下的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七个人最后留了一个,周憬琛让人给赵炜清寻了个地儿洗漱了一番,直接带着人去了外城。

赵炜清在工部任职许久,对建造上面确实懂不少。

他一到城墙附近,先去看了瞭望塔。

瞭望塔是木质结构,当初周憬琛建造的时候特意选择了木质坚硬的桦树。

但是估计是塔建造得有些高又或者地基部分有哪方面的欠缺,以至于这个瞭望塔没能坚持太长时日。

……这个塔要修缮得换一种嵌合方式,这个需要经验丰富的老木匠。

赵炜清看了一遍后,思索了片刻得出这个结论,若是能寻到老木匠,小人能将图画出来,让木匠照着做便可。

周憬琛也猜到估计是嵌合方式不够坚固,这几座瞭望塔才这么轻易被积雪压塌。

不过西北这边的老木匠不多,这边并非是草木丰盛的中原。

大部分百姓日常用木头的器具少,房子也不常见木质。

换言之,这边木工其实不常见。

手艺自然比不上中原地区一些木匠传家的老手艺人。

但只要赵炜清能把图画出来,让木匠跟着图做,也应当是能做得出的。

早有预料,虽说有些麻烦,但周憬琛也没有否决。

让人将赵炜清带回去安置,他则吩咐下去,让人寻手艺好的木匠。

原以为很快能解决的事情,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了十来日。

叶嘉在家中待着实在无趣,账本也看完了,饭菜也不用她亲手做。

想着李北镇如今也不打仗,若是修缮城墙这些事情,指不定她能帮得上忙。

说实在的,上回周憬琛在建造城寨的时候,叶嘉就想过向周憬琛坦白自己会建造。

但看他似乎了解相关知识,城寨这边的事务也安排有条不紊,便没有特意去张这个口。

娘,你说相公在城寨那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叶嘉实在闲得慌,这一去好些日子没回。

余氏看着窗外又下起来的大雪,意外地瞥了一眼叶嘉。

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小两口成婚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从叶嘉的口中听到她念叨周憬琛。

眨了眨眼睛,余氏也没有特意把这桩事点出来。

只是又扭头看向了窗外,道:北边也没打仗,估计只是风雪太大耽搁了路程,他那边暂时回不来吧?叶嘉一看外面觉得也是。

这么大的雪,马车估计十分不好走:今年是格外的冷,不晓得贫苦些的百姓能不能熬得过去……她永远记得自己当初才穿过来时周家四处冒风的环境,当时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哪怕被子盖在身上,手脚也没有一处是热的。

那时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如今这么冷估计很熬人。

叶嘉琢磨着这个天家中若是有炕还能撑一撑,烧点柴火至少能撑过去。

几个人坐在余氏的屋子,叶四妹跟叶五妹一人牵着一个小不点从回廊那边结伴过来。

阿玖难得回来,但是闲不住,又带了一帮兄弟去山里打猎。

西施铺子关了,叶四妹没事就跟余氏学妆容和衣裳。

叶五妹成日里捣鼓她的吃食,时常要琢磨一些新鲜的花样出来。

她这个做法若是以往肯定是不行,如今周家有那个条件,地窖里的吃食也多的去。

有的是材料给她折腾。

叶五妹这一个冬日还没过去一半,就已经琢磨了好些新鲜的吃食出来。

此时过来,手里又端了一盘香酥小麻花。

尝尝,姐,大娘。

叶五妹一身藕荷色的袄子,面上点了轻薄的妆,瞧着又娇俏又亮眼,这个香酥小麻花里头我搁了些羊奶揉面,味道是不是香甜许多?叶嘉如今不敢多吃,怕孩子长太大将来生产遭罪。

克制地尝了一小口,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不错啊,是放了蛋么?甜度也刚刚好。

余氏也尝了一块,顿时也有些惊艳:这个比镇子上点心铺子里卖的小零嘴儿还好。

叶五妹乐得眯了眼睛。

她离开轮台的时候,师父给了她一些家底子。

叶五妹打算等时机成熟就在镇子上开个店铺。

她原先是想在轮台开铺子的,但是如今轮台那边叶家爹娘在,她也不敢回去。

就想着干脆在东乡镇,干脆还住姐姐家中。

到时候在西施铺子附近开一个铺子,也好互相照应。

姐,你看这个水准能开铺子了么?这段时日,叶五妹琢磨了不下十种新鲜的吃食。

菜色和零嘴儿都有。

都知道叶嘉嘴挑,旁人说好吃她不信,她只直勾勾地盯着叶嘉。

叶嘉吃了一块,克制地没有再伸手:能。

这一句话,说的叶五妹眉开眼笑:那成,明年开春,我就在镇上盘一个铺子下来。

叶嘉没觉得盘铺子哪里不对,倒是余氏跟叶四妹脸色有些怪异地看着叶五妹。

皱着眉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倒也不是余氏瞧不上叶五妹,而是叶五妹开春也十六了。

正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该出嫁了,叶五妹反而一点想头都没有。

不过叶家的情况余氏也清楚,遇上那么一对不顾女儿死活的父母,确实叫人伤了心。

沉吟了片刻,她张口问道:娣娘啊,真不打算嫁人了?叶五妹笑容一滞,旁边叶四妹也是一脸的愁容:为了爹娘胡来就不嫁人,到也不值当。

五妹,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你如今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拖着过了这个年岁,怕是不好寻到合适的人……再说你如今这个年岁置办产业,余氏道,届时被你爹娘发现了,只要他们想,也能顺理成章收走。

时下未嫁的女子没有资格拥有财产。

哪怕是亲手挣下来的血汗钱置业了,也一样没有资格。

大燕的律法规定,女子未嫁之前的产业是归父姓家住所有。

换言之,只要叶童生想要,就能理直气壮拿走。

除非叶五妹立了女户,又有官府人作保,女子才能理直气壮地保住家业。

这般倒不是说时下未婚女子名下没有产业,许多官家女子手里也是握有商铺和田地的。

但这些商铺只是地契或者契书,真正只有出嫁以后,才能随着女子出嫁落到她的手中。

而没有夫婿的女子拥有产业,大部分是寡妇,家中有孩子要养,或者上头有父母需要赡养等等缘由。

……叶五妹倒是没想到这个事儿。

她是大燕人,自然知晓女子握不住手里的产业。

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读了几年书却没学过律法。

想着只要不告诉爹娘,她只要藏的够深能藏住。

叶嘉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律法,还有这个事儿?余氏眨了眨眼睛,一看这叶家三姐妹都傻了眼的样子顿时也有些吃惊。

在她心中,叶嘉素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她着实没想到叶嘉不知道大燕这方面的规定。

此时看三人瞠目结舌,余氏思索了片刻,干脆把这方面的律法给三人说了一遍。

叶嘉听完整个眉头都拧成一团。

她其实预料到古时候女子握不住家财,猜测是因为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造成官衙在这方面的判决上有性别上的偏向。

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能会斗不过男性。

倒是没想到大燕直接将这些事情明明白白写进律法,这是当真没把女子当成人啊!这一口气给叶嘉憋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么说还得亏她当初是嫁人了的。

要不然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得被叶家那对夫妻拿走?那怎么办?叶五妹倒是没觉得这个律法离谱,只是有些震惊,那,我这铺子是不能置办么?叶四妹头一回听到这些事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叶嘉又看看余氏。

余氏拍拍叶五妹的胳膊,道:也不是不能置办铺子。

有两个法子,要么是你将铺子置办的远一些,藏得紧。

只要叶家人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不跟你要,这铺子地契握在你手中便是你的。

要么就是寻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帮你先拿着这个铺子,待到你出嫁以后,再还到你手上。

余氏以往是没有这个顾虑的。

余家家大业大,给子女的嫁妆都十分丰厚。

虽说如今那些商铺早就被朝廷抄没,但当初余氏未出嫁之前手下是握着十多家商铺的地契的。

叶嘉坐在一旁,眉头紧锁。

倒不是她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打算。

而是她如今虽说出嫁了,但手下握着的七十多家商铺是不是也得依托周憬琛才能拿捏得住?并非是信不过周憬琛,而是这种主动权让人感觉不舒服。

说实在的,大燕这个律法实在是太离谱了。

正常的社会,女子居然没有财产继承权。

若她生的是女儿。

将来她若是跟周憬琛在女儿未出嫁之前出了事,岂不是家业得落到旁人手中?不过周家也没有别的亲戚,燕京的那些人也算不得亲戚。

叶嘉心中不悦,叶五妹思索了片刻,把眼睛丢到了叶嘉的头上:姐,你说我将这个铺子挂在你名下如何?你能帮我先拿着么?叶五妹不敢保证自己藏私能藏得过叶家爹娘。

叶童生当初能不经她同意把她卖给严家那分桃断袖的儿子,将来拿走她的产业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叶五妹太清楚爹娘的秉性,在他们眼中,估计女儿就是养来扶持家中的财产,根本不可能留铺子给她傍身。

让我给拿着?叶嘉自然是不会贪图叶五妹那点财产的,也不是不行。

叶五妹眼睛噌地一亮,顿时高兴了:那正好,明年开春我就去置办铺子。

到时候姐跟四姐跟我一道去。

叶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自然是答应。

叶四妹听说叶五妹都想置办铺子,叶嘉的手里也好多铺子和商铺。

低头想想自个儿,她如今还在叶嘉的铺子里当掌柜。

阿玖虽说办了个镖局,但其实镖局那边的事情叶四妹也管不来。

大多时候是阿玖跟阿玖的兄弟在管。

抬眸又看了看一脸意气风发的叶五妹,叶四妹忽然有些惭愧。

家里三姐妹,好似只有她性子最懦弱,胆子也最小……几个人正说着话,门廊外头又匆匆来人。

樱桃出去问了问,得了叶嘉的允许叫人进来回话。

也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是李北镇那边送了一封信回来。

叶嘉接过来往信件上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嘉娘亲启’,顿时偷看的几个人立即把脑袋扭到一边去。

余氏眼底的笑意弥漫上来,她干脆站起来:行了行了,嘉娘你若是有事就自个儿回去吧。

冬日里天黑的早,等再坐会儿怕是要天黑了。

趁着这会儿外头大亮,先回屋去歇着。

叶嘉本来没觉得什么,叶四妹叶五妹一个眉来眼去的相视一笑,愣是给她弄一个大红脸。

别,一会儿还得用晚膳。

叶嘉干脆走到一边去,拆了信封便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我这么来回地跑也不好,天冷路滑,仔细摔着了。

这倒也是。

余氏听她自个儿这么咒自己,顿时就呸呸呸了几声: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叶嘉眯眼一笑,快速地将信看完了。

周憬琛在李北镇城寨确实被事情耽搁了。

原以为瞭望塔塌了几座,只管重新修缮一番便够了。

谁知道这倒塌之后就极难再接上,想了许多办法,还是风吹一下就摇晃不稳。

且不说找人找工匠花了好几日,就说这懂建造的人来了,按照他说的法子重新修了还是稳不住。

如今只有两个法子,要么将这瞭望塔拆掉重建,要么就是先放着不管,修缮那边已经倒塌的城垣。

风雪天修缮容易眯眼睛,而且天太冷,木头这些一旦没晒干就十分的难锯,实在是耽搁时辰。

叶嘉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倒是忘了件重要的事。

在大西北这冰天雪地里修建木质的瞭望塔,且不说这些木头能搭起来就挺难,就说搭起来了也经不住风沙的侵蚀啊。

这个地方,这种气候条件,怎么能选择纯木质的材料去建造这些城垣呢?作者有话说:嘉娘不是现在才想起来,而是现在才有机会发挥作用啊呜呜呜感谢在2022-08-02 23:56:33~2022-08-03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噗噗噗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りょうえいたん 100瓶;惠惠惠发光 20瓶;南北京冰激凌、手可摘星辰 10瓶;风筝、41222851、快乐读书匠、aime、lovejojo、小仙狗 5瓶;Moonlight 3瓶;bybyby 2瓶;57488067、妮妮酱、叶、39978724、3810448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怎么了?怎么这个脸色?余氏本以为小两口会说些悄悄话, 谁知叶嘉看完信之后脸色有几分沉重。

想着西北不安定,她顿时就有些心惊胆战,难道城寨那边又出事了么?没。

叶嘉将信折起来放回信封之中, 就是城寨那边遇上了点小麻烦。

将信件随手放进袖子里,叶嘉扶着肚子走了几步, 缓步走到窗边掀起遮风的帘子往外看去。

门外的大雪没有停下来的架势,这个天气别说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估计也是没有办法立即组织修建城垣。

天寒地冻的根本没办法施工,材料也不好运, 只能等雪停了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再说。

余氏跟着她走了两步,不知她在看什么。

叶嘉其实也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心中在衡量。

如今的这个天气, 突厥和北边游牧民族是不大可能会南下抢掠的。

毕竟极有可能有命抢,没命带回去。

叶嘉如今担心的是别的, 西北穷苦的百姓会在这个冬季熬不下去。

思来想去,叶嘉忽然扭头看向余氏:娘,你屋里有笔墨么?要笔墨作甚?余氏话没说完想到叶嘉刚才看了周憬琛的信, 顿时意识到她要回信,有的有的, 樱桃, 你去拿一下。

余氏平常要教导蕤姐儿读书,屋中是常备笔墨纸砚的。

樱桃进内室去取了笔墨纸砚出来,立即研好磨, 叶嘉思索了片刻便给周憬琛写了一封信。

其实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叶嘉跟原主不是一个人, 周憬琛早就知道。

虽说不清楚余氏对这件事有多少觉悟, 但余氏是不管叶嘉做什么都坚定支持的。

有些事也不用再藏着掖着, 她的能力若是对于建筑上能提供一点点帮助,自然是尽早拿出来。

事实上,叶嘉在信中也没有提出太多的意见,只是详细表述了在极端天气下建造城垣或者瞭望塔都是非常有难度的。

若是条件允许,不建议用纯木质材料去建造。

采用当地百姓造屋舍的泥浆会更坚固。

除此之外,她顺便问起了周憬琛关于教当地百姓盘炕的事。

她写的飞快,很快写完便让人送出去。

余氏在一旁看她奋笔疾书,面上的神情不是太轻松的样子,心里免不了就有些担心。

叶嘉笑了笑,安抚她道:无事,只是天气太冷,瞭望塔不好修。

几次修好,又都被风雪摧塌。

这个天确实不好办事。

余氏一听是瞭望塔的事情,心顿时就放下来。

突厥先前已经被打伤了元气,短期内应该不会再骚扰,嘉娘这般是知道怎么弄么?这话一问,旁边叶四妹叶五妹都看过来。

叶嘉瞥了她们几眼,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不敢说知道怎么修筑。

懂手艺的木匠、泥瓦匠都不敢打包票,我只是稍微提议换一下修筑材料。

余氏一想也是,这西北风沙侵蚀的厉害,大部分百姓家中建房子都不敢用木质的材料。

怕被风沙吹久了,不到十来年就要腐蚀个干净。

那瞭望塔本就是建的高,若是不够坚固风一吹就会倒:怪不得允安这么久回不来。

估计是来回的折腾费时又费力。

木头确实是好用,但有时候也不经用。

叶嘉笑笑,叶五妹看时辰也差不多便站起身来:也是时候准备晚膳。

她自打被送回东乡镇以后,周家的饭食就不用叶四妹去忙。

本身其实下面的人也有会做饭的,但叶家几个姐妹吃惯了自己的手艺,觉得旁人做的不好吃,都是自己做自己吃。

叶四妹把在外厅地毯上玩儿的两小孩子叫进来,嘱咐了两句就也站起身:那我跟五妹过去搭把手。

两人做自然是很快的,没一会儿就来人过来叫用晚膳。

冬日里吃的自然是滚烫暖和的,叶五妹将叶嘉原先做锅子的汤底改良了一番。

如今做的味道虽说不大像后世的火锅,但也十分美味。

小炉子在下面烧着,鲜美的汤底都能舀上来喝。

几个人围在一起,热气烘得人暖洋洋。

几个人吃了一顿锅子下肚,叶嘉便在樱桃的护送下回了屋。

她这边担忧的事情,周憬琛那边也在想。

几乎是叶嘉的信一送到城寨,周憬琛就打开读了。

关于换材料这事儿她这么一点出来,周憬琛顿时就豁然开朗。

确实,当初建造木质城寨是借用的巴蜀地区经验。

巴蜀低多山多峭壁。

占山建城寨易守难攻,十分有利于战略部署。

但北庭都护府的地形地貌与巴蜀有本质的区别,气候也不同,自然不能同一而语。

但若是换材料,换什么材料更坚固呢?周憬琛不由想到先前叶嘉盘炕用的东西。

不过当初他们盘炕的时候周憬琛人在外没有归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叶嘉一手操办。

这般想想,他记得叶嘉当初给的设计图上好似也有标注。

那张图他前些时候交给了郭淮,让郭淮借着县令的官势将盘炕这件事普及下去。

如今想看倒是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转念一想,去喀什城找郭淮过来,还不如回家寻叶嘉更方便。

思来想去,这个瞭望塔和城垣是暂时修筑不了,那就没必要耗在此处。

周憬琛不想将自己陷在无谓的事情上,于是命人找来了孙玉山。

孙玉山这些年快速成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周憬琛大致告诫了一点,并让他务必密切盯住了李北镇第一道防线,自己则在当日驱车赶回东乡镇。

大雪纷飞的天气,道路委实不好走。

他当日下午出发,原本一天的行程走了一天一夜。

且不说周憬琛回来遭遇了大雪,就说自从进入腊月以后镇上开始多了不少来镇上找冥店的人。

镇子本就不大,除了吃食铺子可能会多些人弄,基本上一种商铺至多只有一两家。

似冥店这等不大吉利的铺子,一个镇子翻过来就只有一家。

大雪天的也不开门,好几个人在不停地拍门问有没有人。

周憬琛的马车才到镇子上就撞上这一出,马车外头的人哭得可怜。

听说是下属村子里家中有人没挨过寒冷的天气,就这么冻死在外头。

大冷天的尸体需要收敛下葬,这才急匆匆地来镇子上定棺材。

冻死了人?周憬琛听到外面打听来的消息,眉头皱得很紧,如今的情况已经这般严峻了?这些日子,周憬琛忙着城寨破损处的修缮,将普及火炕的事情便交给了郭淮去办。

为了尽快普及,周憬琛甚至派出了一支队伍去帮助府衙传信。

那张图纸交到郭淮的手上已经有一个多月,东乡镇还有冻死的人。

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立即指了一个人去打听消息。

打听来的消息并不算好,北庭都护府本就占地非常广,地广人稀,行进困难。

兼之大冷天的道路愈加难行,官衙普及火炕这事儿做的并不容易。

换言之,东乡镇这边尚且未曾有人过来。

时间太赶,想要及时地改善寒冬难熬的情况,是有些困难的。

并非府衙的人不上心,而是本身盘炕也需要耗费一整日。

这么一耽搁,自然是更慢。

东乡镇这边冻死的人是最靠北边村子的,大多数没挺过来的要么是家中身体抱恙又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要么是年岁尚小身体孱弱的小孩子。

周憬琛沉吟了片刻,只低声对马车外面道:先回府吧。

马车缓缓走动,他们回到周家已经是傍晚。

人才到门口,就有人匆匆冲到叶嘉的跟前来报信。

叶嘉原以为他至少在城寨那边待到腊月底,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走动也不是很方便,便没有着急去大门口迎他。

周憬琛看着一群人迎出来,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了几圈,没看到叶嘉。

余氏眼尖地发现了他眼神的扫视,忍不住笑了一声。

允安如今是越来越像个年轻人了,连神情都生动了不少。

不过心中高兴,余氏倒也没有在外面把小两口的事儿挂嘴边,只是帮叶嘉找补了一句:嘉娘如今身子重的很,这么冷的天儿能不走动就不出来走动了。

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城寨那边的事情雪不停没办法修缮,修了也是白费功夫。

周憬琛自然知道叶嘉身体重,不便走动。

不过是见着一堆人出来迎,他心中总是抱着那么一丝侥幸这女子挂念他,娘,你与嘉娘这些日子身体可好?都好,都好,这么晚了,周家已经过了晚膳的点儿。

余氏还是问了一嘴,用过饭食了么?周憬琛摇了摇头:这一路着急赶车,没有停的地方。

这样啊……余氏也猜到他没用饭。

这一路坐在马车上,除了啃点干粮也没处儿能寻到一口热乎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很黑沉,这个时辰叶五妹早就回自己院子歇息去了,她自然也不好将人叫出来给周憬琛做饭的。

想着要不然叫喜来去,帮着做一顿热乎的汤面送过来。

别忙活了娘,又不是孩子,我自己能招呼的。

余氏听着就皱眉:你可别劳动嘉娘给你做饭。

实在不行,你自个儿去后厨煮点粥便是。

我看你上回给嘉娘煮的那粥还有点模样……冷不丁的这话说的周憬琛一窘,这都好久的事儿,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余氏给拎出来说。

周憬琛有点窘迫,含糊地点点头:也成。

余氏看他这难得羞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不过也没有过分,脸皮子薄调侃多了怕是会物极必反。

母子俩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余氏才放他离开。

周憬琛这才低声告辞,匆匆回了主屋。

他到主屋的时候,四下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里灯火通明的,叶嘉正坐在书桌边上执笔画着什么东西。

面色沉静,十分专注。

事实上,镇上出了些事叶嘉也是知道的。

她人就在东乡镇,自然会十分主意打听镇子上出现的异常情况。

她本身也是个敏锐的性子,有些事情不需要旁人点,她稍稍一思索便能猜出全貌。

天气异常严寒果然带来了不好的结果,冻死人了。

真正意义上的冻死人。

想着先前那个火炕的图纸给了周憬琛她脑海中还有印象,自然愿意再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实话,若她没选择跟周憬琛一起,她不一定会出头去管这件事。

但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如今站到这个位置就必须负点责任。

虽说过了一年多,叶嘉画图的手法还没有忘。

她此时不仅画了火炕的构造图,还顺势将火墙与火地的构造图画出来。

有的人家中贫苦,是当真计较那一点盘炕的本的。

当初叶嘉给屋子里盘了四个炕,人工与材料加一起耗费将近三两多。

换言之,一个火炕一两银子是跑不了的。

有些人家全家积蓄加一块都不够,估计宁愿挨冻也不会花这个钱去盘炕的。

这般弄个火地或者火墙就更方便且便宜。

咬咬牙也能盘出来。

叶嘉正在忙,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等发现有人凑近时,轻轻一个温热的东西从她的身后侧过来碰了碰她的耳垂,她才骤然从构造图中惊醒了。

刷地扭过头,对上一双弯弯的眼睛。

周憬琛身上还夹杂了一丝冰寒的气息,乌发垂落到叶嘉的肩侧冰冰凉凉的。

周憬琛低头看着图纸上的东西,笑意渐渐淡去,正色起来:这个是……?火炕的构造图,叶嘉知道他要回来,此时看到他倒也没有多大的惊吓,不过火炕的成本有些高。

西北的百姓日子过得苦,没有那么多钱去弄这个。

想着便又画了火墙和火地的构造图。

这两个虽说没有火炕那般干净安全,但只要多加小心也能用的好。

最重要的是,建造成本低很多。

周憬琛本打算派人去问郭淮进度,问清楚事情进展缓慢的缘由。

他先前也考虑过盘炕的花费,但也只是怀疑。

如今听着叶嘉的话,觉得这个猜测估计是火炕难普及的主要原因。

可再贵也得弄,总不能冻死:盘好一个火炕大约要花费多少成本?当初在驻地那边盘了四个,耗费了三两七钱多银子。

叶嘉想了想,算的更明白一些道,外加家中供了两顿饭食。

周憬琛是清楚当初叶嘉没开始摆小摊时家中有多拮据,这些加一块也就是四两多银子。

四个炕均分一下,确实一般人家出不起这个钱。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叶嘉已经画好的火墙:这个呢?火墙的建造就简单许多。

火墙本身就简单,由炉膛、火墙体和烟囱三部分构成。

炉膛可设于火墙体内。

也可紧贴火墙体设置,形成连墙炉灶。

火墙体中设曲回的烟道,砌成不等的空心短墙。

墙内可根据条件砌出烟道,让热烟气在墙内流转。

流程越长蓄热时间长,热效率高,散热均匀。

烟囱则用作排烟通道,算是做饭供暖相结合,不过火墙不能用于承重。

简单的利用墙体中控和炉灶相连,用热空气上升的原理来保持供暖。

唯一的问题,就是火墙对屋中构造要求比较高。

叶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也不知周憬琛听懂了没有,她道,若是室内的构造不合理,会产生大量的烟,用着不大舒适。

不过这个情况也比受冻强许多,只要注意通风,熬过冬季还是能的。

周憬琛对这些不如叶嘉懂,但看图大致也能看明白:这个建造起来能控制成本么?能。

叶嘉点点头,材料用的便宜些也是可以的。

不过若是可以,我还是建议盘炕更好。

若是官衙能在这方面给予百姓一定的帮助,或许能让大家日子都好过许多。

说实在的,周憬琛也想过让官衙出手帮助承担一部分的花费。

比如盘炕的人工这部分,让官衙给人支钱。

又或者是用料让官衙与商家商议,压低价格。

这些不过是他的预想,还没有与郭淮商议。

但如果能从其他地方改善这个情况,当然也不失为一条好的路子。

思索着,周憬琛又想起叶嘉提起的修建城垣更换材料的问题。

叶嘉当时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嘴,但关于到底要用怎样的材料却没有给出明确的方法:对了,嘉娘,你先前在信中提起关于修缮城寨的法子是从何处得来的?瞭望塔修缮得不顺利?叶嘉皱起眉。

嗯。

赵炜清虽说是工部的,但他往日参与建造的都是亭台楼阁以及皇家宫殿和皇家别庄。

对这些军事上十分重要的防御塔等物知之甚少,赵炜清也试图换成当地百姓建造屋舍用的黄土泥浆,但弄出来的东西总归是差强人意。

叶嘉眨了眨眼睛,心道若是差强人意,估摸着应该是比例不对。

思索了片刻,她开口问道:相公,你打算何时再过去?深冬是不会再过去的。

这个天气不论做什么都很难,修缮也务必等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以后。

如今少了瞭望塔,只是需要更加小心才是,如今只是先把火炕的事情料理清楚。

叶嘉点点头:等雪停了,我跟你去一趟李北镇城寨吧。

周憬琛抬起眼眸看向她。

叶嘉托起了下巴,歪着脑袋笑看向他:不敢说十分精通此道,但也敢保证略知一二。

◉ 第一百一十七章用料方面, 主要是砖,石板,灰浆。

叶嘉把构造图拆分得细细的与周憬琛解释清楚。

为了防止因缺少泥瓦匠而配不出粘合性高的灰浆, 叶嘉还将灰浆的成分配比也说得仔细,这三个东西里最方便的自然是火地。

但火地能供热的范围有限, 作用跟火盆有异曲同工之效。

且看百姓的屋舍适合哪一种,或者能承担的起哪一种。

图画出来,普及的事情就刻不容缓。

周憬琛这边立即让人叫来了巴扎图。

让巴扎图调了一支队伍,以减轻泥瓦匠人手不足的负担。

营地的将士们虽说不懂建造, 但有许多都是干过活儿的。

只要有人从旁指导的话,这些事情他们也是能干的。

周憬琛刚回来也没得歇息,虽说这些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去盯。

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 那就把名声一起承担起来。

周憬琛并非是那等施恩不望报之人,他起势自然要名声, 要百姓的支持,自然是做不到淡泊名利。

如今既然要做惠民之事,趁机宣扬贤德爱民正好一举两得。

这些事自然少不了叶嘉的协助, 叶嘉虽说怀着孩子身子不大方便。

但搭建施粥棚只需要安排下面人去做便是。

叶嘉在镇子上设置了一个收容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可在此处躲避风寒, 每日领取两顿饭食。

这种收容所是先前打仗叶嘉专门设置的, 附近几个镇子都设有收容所。

当时是专门为了给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暂时居住设置的。

后来碎叶镇、李北镇的情况相继稳定下来以后,那些逃难的人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这收容所便没有拆除,叶嘉做主干脆给改成了类似于后世福利机构的地方。

与此同时, 镇子下属村落四道村里, 最东头的一户人家此时哭声震天。

破败狭窄的屋子里头黑洞洞的。

几天的大雪没扫, 积雪已经堆满了院子。

因为积雪太厚, 沉重不了从滑落带下了屋顶的砖瓦掉得七七八八, 看起来越发的破败。

不到井口大的窗户里呼呼地灌着冷风。

屋中有影影绰绰的啜泣声,门口站了些人在交头接耳,再看了一眼屋中的情况后不由地唉声叹气。

没气儿了?一个黑脸却藏不住满面冻疮的大汉问了一句。

作孽哦……被问话的年轻妇人摇了摇头,道:老天爷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没子嗣又没银两傍身,年老体弱,没有人照顾着可不就冻一夜就没了。

我方才瞧了,整个屋子翻遍了就一套旧袄子。

袄子里头的芯都硬了。

李老太昨儿还在说,过两日去女儿家避避寒呢……嗐,今年天气反常,到哪儿都冷。

是啊,昨日那老杨家的杨三叔不也是,今儿差点就没救过来。

唉……老天爷不让人活……说着话,院子门外就进来一群人。

这四道村离东乡镇不是最近的,周边的村子都装完了终于轮到四道村。

结果驻地的兵一来就撞上有人冻死了。

这个冬日,似这户人家的寡居老年人日子都不好过。

冻死冻病的都是寻常。

还有不少是家中没余粮硬生生被饿死。

驻地的人听了村民七嘴八舌的话,叫了几个人进去将老人家给安置了。

而后才让人去叫了村长。

村长匆匆过来,也顺势请了村中的族老作陪,这厢才十分客气地将人请到自家家中。

由领队的旗长言简意赅地把盘炕或者置火墙火地的事情告知了四道村村长,并说明了上头的打算。

他们这么一说,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了。

村民们头一次听说炕,没见过的东西,自然是下意识的怀疑。

这火墙火炕等东西确实好用么?有些人家日子过得好些,能有个烧火盆。

或者干脆一大家子缩在灶台后头烤火,倒是头一回听到床下面也能烧火的,会不会睡到半夜被烧死或者烫死。

正好这来四道村的驻地兵里有本村出去的人,当下就将其他地方都盘了炕的事情给说了。

叔。

这炕可是好东西!那人劝说道:火炕这些都是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

咱们寻常老百姓本来没那个命享受这等好东西,主子爷怕百姓们挨不过冬天,心疼咱们百姓日子过得苦。

主子娘娘亲自画的图,主子爷特地拿出来给咱们百姓也弄上。

本地泥瓦匠们也不会弄,这里有主子爷特意派来的厉害师父给咱们家家户户盘。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时机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啊……这话说的,提起别的大家伙儿可能不大信,但提起是叶嘉要弄立即就有人信了。

别说,这两年叶嘉弄的施粥棚、收容所。

当初是耗了两个粮仓的粮食,许多应急的棉衣,以及召集大夫给逃难的百姓义诊……桩桩件件看似不显,但在百姓心中是立下了极好的形象。

不说东乡镇本地人知晓主子娘娘心思仁善,最是爱护百姓。

就是整个喀什县用叶嘉的名头都是极为管用的。

这么一说,盘火炕的事情就好办了。

周憬琛这次派了驻地的兵过来干白活,但盘炕的材料还是要百姓自个儿掏的。

不过光是省下人工的钱,就已经能节省出一大部分银两。

一些日子稍稍能过得去的人家都承担的起。

火炕要弄起来得一整日,之后晾干也需要四五日。

一队人分出人手去不同的人家去盘,白来户人家的村子得耗费小半个月。

这一年的腊月就没有得闲的时候。

周憬琛趁着年关没来之前,将整个北庭的将领们召集过来议事,一直折腾到腊月二十三才终于得了闲。

这段时日都是叶嘉在盯着下面盘炕的事情,原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到过完年。

谁知道一直很老实的孩子没等到来年,在腊月二十一这日晚上忽然折腾了起来。

叶嘉发动的很突然,彼时她正在闹腾周憬琛,把人压在榻上起不来身。

周憬琛那厮顾及着她身体不敢动,憋红了脸任由她胡闹。

气氛正热烈呢,她的裙子忽然就湿了。

那温热的水顺着腿肚子留下来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周憬琛一摸摸到湿润才惊醒过来:怎么回事?!啊,羊水破了好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叶嘉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懂。

周憬琛一听羊水破了,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当下弯了腰,一把将叶嘉打横抱起。

也没管自己衣襟被扯开,修长的脖子跟半边胸膛都露出来。

穿着单衣就往外跑:环佩,小梨!立即叫大夫和稳婆过来,吩咐厨房,烧热水,准备生产。

自打叶嘉有孕这些事情就已经在准备了。

周憬琛怕出意外,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

为了防止小地方大夫做事不稳妥,他还专门找了妇科相关的书籍去看。

叶嘉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咚咚咚咚跳动的心跳声,出奇的冷静:别慌,头一胎没那么容易生。

周憬琛看她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好笑,但如今这个情况也有些笑不出来:要不要先用点吃食?很多妇人生着生着便没了力气,叶嘉别的都叫人放心,就是身子骨叫人放不下心。

周憬琛总觉得她吃得少,身子骨太单薄。

想想,他又扭头叫了随从:去库房将那株老参拿出来。

原本应该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因为周憬琛有条不紊的安排,反而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余氏得知消息赶过来,叶嘉才坐在床上还没开始阵痛。

周憬琛端坐在她身边,明明神情看着很镇定,但仔细一瞧那脸那嘴唇都是白的。

他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凌乱的单衣,脚下竟然连鞋子都是穿反了的。

余氏本来还有些慌,但一瞧儿子这般模样,顿时就笑出来。

这还有好一会儿呢,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再来。

瞧你穿得这是什么?余氏没有说什么产房男子进不吉利的话。

她素来不信这种鬼话,左右儿子愿意陪着她觉得挺好。

此时只是单纯觉得周憬琛穿得不堪入目,她作为亲娘都看不下去:嘉娘生产后,月子没做好之前都体虚的很。

你在家得照看着,可不能在这时候感染风寒。

周憬琛低头看了眼没说话正捧着碗在嗦面的叶嘉。

叶嘉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

面面相窥,周憬琛吐出一口气:……那我去换身衣裳,你慢点吃。

叶嘉吹了吹烫的要死的面,嗦了一口。

……这小娘子自打怀了孕以后就奇奇怪怪的,他现在就有点抓不住她的心思。

不过这时候也确实不能伤寒,对孩子和叶嘉都不好。

换衣裳这一会儿,大夫和稳婆都到了。

稳婆进来别的也没说,摸了摸叶嘉的肚子又掀了裙子看了看,只一句话:还早,不着急。

叶嘉听着一颗心放下去,老神在在地把一碗面吃完,顺便还喝了一碗汤。

周憬琛换好衣裳过来,叶嘉甚至还有点想睡觉。

不过稳婆觉得她这么坐着不行,让她能走得动最好下来走动。

多走动也有利于孩子出来。

说实话,躺着不算疼,不代表下来走动就不疼。

但为了生产的时候少遭罪,叶嘉还是咬着牙下来走动了。

叶四妹叶五妹觉都不睡了。

披了件衣裳就过来陪着。

当初叶四妹怀得是双胞胎,她跟叶嘉是同父同母亲姊妹,也是个小骨架。

可别说当初生双胞胎有多疼,几乎要了她的命。

不过叶四妹也不好这个时候说这些吓唬叶嘉,只是绞尽脑汁地给叶嘉传授经验:一会儿要生的时候,姐千万记得跟着稳婆呼气吐气。

叶嘉懂,有效的呼吸也是一种纾解疼痛的方法。

她这会儿肚子不疼,还能有精力跟人闲扯。

但话没说到一半,脸色忽然就变了。

一阵一阵的疼痛涌上来,鬓角的冷汗汩汩地就冒出来。

稳婆又亲自看了看,还是让她下去走动。

叶嘉疼得都有点迷糊了,硬生生被周憬琛抱着走。

不知走了多久,叶嘉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撕裂了稳婆才终于说好了。

叶四妹是生产过的,能在屋里帮得上忙。

叶五妹不想走,但余氏怕她看多了害怕,硬是把人给赶出去。

余氏看了看周憬琛,犹豫该不该把儿子也赶出去,结果周憬琛刚说了一句‘我留下来陪着她’,就被叶嘉给打断。

你也出去。

叶嘉不需要男子在屋里陪着,她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太多人围观。

周憬琛被叶嘉这么说也不恼,只皱着眉头:我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不用。

叶嘉很坚持,你去外面守着。

周憬琛还想再说,稳婆干脆开了口:主子爷,你在这耽搁时辰也是分人的心思,不如去外头叫主子娘娘专心生产。

孩子等不及,你别在这耗着时辰。

余氏看不下去,直接张嘴呵斥道:快点走!磨磨唧唧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周憬琛再担心也没办法。

只能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叶嘉,转身离开。

叶嘉原以为就算艰难一些,也不会有多难。

结果这一生产就耗费了一天一夜。

一直以来十分老实的孩子出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老实,它就是不出来。

叶嘉叫到最后都有些没力气了,要不是外头紧急送来参片进来让她压在舌头底下,估计都要脱力地昏睡过去。

屋子里传出阵阵惨叫声,周憬琛立在走廊上看着屋中晃动的人影,从未如此煎熬过。

他从前受过非常重的伤,上辈子伤及性命的伤势受的次数不知多少。

但从未有过胆怯的心思。

这是头一回看不到里头的情况,光听到一阵一阵的嘶喊声,他整个人绷成了一道弦。

周憬琛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任由廊下被风吹进来的雪堆落了他的肩膀也没有反应。

叶嘉叫的太惨烈了,嘉娘从未这么撕心裂肺过……周憬琛呼吸很沉,生孩子这事儿他无计可施。

周憬琛不由地在想,他跟嘉娘只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往后他跟嘉娘不需要别的孩子,只有这一个就够了……从天黑等到天明,再从天明等到天黑……终于屋中传出婴孩的哭声,周憬琛才终于回过神。

主子爷!是一位小公子!是一位小公子!稳婆报喜的声音传出来,里面又传出了余氏惊喜的笑。

许久,这紧闭的门才哐当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天一夜没睡,余氏满脸的疲惫却遮掩不住喜色。

冲出来握住了周憬琛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不过周憬琛此时也顾不上安抚余氏,只想去看看叶嘉如何了。

别,你别现在过去。

余氏一把拽住他,嘉娘还没收拾好,你过去了她要发火的。

叶嘉是个很冷静的性子,但不妨碍她好面子。

双腿大张生孩子的模样,下半身全是血水的样子她实在不想给旁人围观。

周憬琛有些着急,却还是等在原处。

等到叶四妹替叶嘉收拾好,擦拭干净又换好了衣裳出来,周憬琛才终于见到了叶嘉。

他别的话也没说,鼻尖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儿,那一盆一盆端出去的血水也历历在目。

脱下大麾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叶嘉全部包裹起来,径自抱回了自己的卧房。

孩子还在一旁的摇篮里,余氏看他抱着媳妇儿就走,刚要动嘴,被一旁的叶四妹给拉了拉袖子。

余氏愣了一下,叶四妹张了张嘴,用嘴型道:姐夫好似生气了。

余氏瞥了一眼周憬琛渐渐消失在门边的背影,意识到好像是的。

她儿子,雷打不动不知愤怒为何物的天生笑面虎,居然在这个时候离谱的生起气来。

小心翼翼地包好孙儿,她嘟囔了一句:他气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劳累他去生孩子……周憬琛也不知晓自己生什么气,但就是生气了,而且气愤异常。

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了床上,他盯着昏迷不醒的人嘴唇都是白的。

虽说叶四妹已经叶嘉收拾过一遍,他还是叫小梨去拎桶热水过来,亲自帮叶嘉从头到脚擦拭了一遍。

叶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睡到次日傍晚才幽幽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屋子里一个人没有。

她正纳闷,刚要撑着起身,远处幽幽地飘来一句话:别动,躺着。

嗯?叶嘉原以为屋子里没人,没想到是有的,你在啊?周憬琛听她说话,绷着脸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转身给她喂下去。

叶嘉连喝了好几杯水下去喉咙才慢慢好受一些。

虽说不是很明显,好吧,就是很明显。

周憬琛似乎不大高兴了。

叶嘉眨了眨眼睛,心想他怎么这个神情:小孩儿呢?男孩儿女孩儿?之前在产房太累了,听到稳婆说了一句‘生了生了’,叶嘉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此时醒过来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迷茫:怎么没看到人?在侧屋,五妹和奶娘在照看。

顾忌叶嘉平日里事情多,没有功夫奶孩子,府上特意寻了奶娘。

唔……叶嘉听完点了点头,也没有着急去看孩子。

就是觉得浑身疼。

她如今体力耗尽,腹中空空,实在难受。

看了立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周憬琛好几眼后,她心中一愣。

周憬琛这表情怎么回事?怎么了?周憬琛看她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叹息了一口气。

好似终于意识到她肚子饿,一言不发地把人扶起来,靠坐在床柱边上。

而后走出屋子,叫人送来了鸡汤面。

屋里是有小矮几的,平常叶嘉或者周憬琛会在上面看书做账。

他短期一个在她的跟前摆上。

汤面是叶四妹早就做好的,不过虽说鸡肉炖得软烂,但是一点调味都没放。

叶嘉抓着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喝了一口汤,就抬起了头:没放盐。

嗯,不能吃盐。

语气略显紧绷。

把面端过来以后周憬琛也没走,又端了个案几放到床上。

周憬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脱了鞋子,盘腿坐上来。

叶嘉愣了一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嗯??周憬琛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扭头让人将饭食送进来。

小梨拎着食盒,一样一样地摆放到矮几上。

几乎是一拿出来,那精心烹饪过的饭菜香味就扑鼻而来。

低头一看,色泽油亮,秀色可餐。

周憬琛与她面对面,看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筷子。

……这原本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人,此时却好似被什么奇怪的鬼魂附体了似的。

一边吃一筷子一边感慨这菜做的好吃。

偏生他口才又好,字字句句勾魂夺魄。

叶嘉:……真香。

周憬琛咽下嘴里一块肉,淡声道。

叶嘉本身就觉得没味儿的鸡汤面挺难吃,听他这在一旁解说的,越听越难吃。

她隐忍不发地喝了三口汤下去,见那厮夹起一块红烧肉在她跟前晃悠了一圈,顿时啪嗒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周允安!你干什么!周憬琛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肉,瞥了她一眼:你吃啊,不饿吗?她当然饿!但是她的面没什么味道啊!!这厮要是不当着她的面吃,叶嘉估计还能忍受。

这当面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她只能吃纯鸡汤面,这是要人命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叶嘉也不是真迟钝,周憬琛这臭脸她一睁眼就看到了。

她仔细打量了周憬琛的表情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别特么的给我玩产后抑郁这一套!周憬琛差点被她一句话给噎住,顿了顿,还是问了:……产后抑郁是什么?字面意思。

叶嘉倒是没有太大的心境改变,瞧着周憬琛反而变得怪怪的,生产之后变得抑郁了。

周憬琛:……那不然是什么?见他神情古怪,叶嘉瞥了一眼他碟子里的红烧肉。

虽说嘴馋得口水泛滥,但还是理智克制住了欲望,你这脸跟我欠了你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罢了,跟她置气什么呢?周憬琛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小娘子就是个不同常人的。

周憬琛这人是甚少有这幼稚的时候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冷眼旁观。

但不知为何,遇上叶嘉以后越发的情绪多变。

就比如此时,当真的是神仙都能被她气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

可虚眼一瞥叶嘉,面色苍白,眉眼之中都是疲惫之色。

想想自己这怒气生得也挺不讲道理的。

他到底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嘉娘,我是你的相公。

话说的突然,叶嘉不知为何心中一咯噔,睁着眼睛看向他。

任何时候,我都想要站在你身边。

这不是周憬琛的错觉,而是叶嘉对他防备心确实有些重,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相公。

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做内人,最亲近的人。

叶嘉:……我最狼狈的姿态你也见过,半死不活的时候,赤.身.裸.体的时候,身体残废的时候,你都见过。

周憬琛一直跟叶嘉都是含糊地幸福着,但他心中其实亮若明镜,什么事情都是门清。

有时候排外的动作确实是无伤大雅,但生死关头这样排斥他还是让他难受了,我希望你可以信任我。

叶嘉抿了抿嘴角,低下了头。

我不需要你完美无缺,也不需要你无坚不摧。

有时候稍微依赖我多一些,也是可以的。

周憬琛缓和了口气轻声道,你可以相信四妹和娘,你更应该信任我。

叶嘉被他突然这一番话给说的有些懵,顿了顿,大致猜到他是在说生产时把他赶出产房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周憬琛见她低头思索的样子,又道:以后遇上事情,能不能第一个信任的人是我?别把我撇出去?……我没有把你撇出去。

叶嘉啧了一声,没想到周憬琛居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起来,她当时把周憬琛赶出去,只是单纯不想要让他亲眼看到下面惨烈的情况。

倒也不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只是那一瞬间觉得场面估计很骇人,看多了某人会对女子的□□失去欲望。

她觉得她未来的人生还好长呢,保持点神秘也多点性.吸引力。

不过周憬琛说的话她也不否认,她确实对周憬琛存有一定程度的戒心。

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好吧,下回你想进来陪我,就进来陪着吧。

周憬琛没想到她会服软,一时间愣住了。

你说的对,老实说,成婚这么久,叶嘉一直没有婚姻的直觉。

她总是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周憬琛此时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在此地有了一个家。

思索了许久,她才缓和道,如果我俩没有什么感情破裂,应该会相伴很久。

确实应该改变一下认知。

周憬琛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澎湃。

周将她面前的案几端到一边去,周憬琛弯下腰将人抱在怀中。

下一回就算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便已然足够。

周憬琛本身并不是很喜欢孩子,上辈子他一个孩子都没有。

这辈子能有一个,已经算是稀奇:咱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呜,振作起来了作者君,前段时间太抑郁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重写)两人在屋中说着话, 余氏端着一碗补汤过来了。

叶嘉如今的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补好了身体,她的体质都会得到改善。

你怎么在这吃上了?余氏刚从外面进来, 一眼瞧见那矮几上油亮喷香的饭菜眉头就皱起来,嘉娘还没用呢, 你先用上饭食了?周憬琛冷不丁被余氏这一通损顿时是笑也不好哭也不是:娘,这边正跟嘉娘说事儿。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平常没工夫说,这时候说?余氏这会儿心里头高兴,精气十足的, 嘉娘啊,孩子你还没抱过吧?六斤多重呢,一大胖小子!能吃能睡, 好带得很!那小孩儿在肚子里就很乖,叶嘉听着一点不意外。

想到孩子已经出世, 其他的事情也该落实一下。

这头一个就是取名字。

叶嘉是不擅长取名的,先前想的几个名字,如今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不好听。

目光落到周憬琛的身上, 想着周憬琛文学涵养深,交给他来取名:相公可给孩子想好名字来?叶嘉昏睡这两日, 周憬琛便已经圈了好几个名字:定了三个。

一名为云礼, 一名为景和,一名为初尧,一名述白。

我觉着景和或者述白挺好。

高山景行, 地利人和。

继志述事, 白首不渝。

嘉娘你以为呢?嗯……名字这东西是关乎一辈子的, 叶嘉总觉得一个人的名字长大了可能会影响性格。

她于是凝神细细地念了名字, :周云礼, 周景和,周初尧,周述白……好像周述白更好听些?不过相公,怎么觉得你起的这些名字都很温和?每一个名字听起来都彬彬有礼,叶嘉还以为会周憬琛取那种带有野望的名字。

自然是希望咱们的孩子能有平和顺遂的一生。

周憬琛笑起来,若非周晔胡作非为,他自认自己也是个温和有礼的人。

他过不了平和的日子,将来可以给孩子打下一片江山,平和顺遂地过一生。

述白也可。

既然叶嘉给选定了述白,那便是述白。

大名定了,余氏琢磨着该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小孩子八字轻,取个小名儿也能压一压。

这事儿都不是事儿。

叶嘉这不靠谱的母亲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好听的,干脆就道:小名就是叫着玩儿的。

若不然你们一人给取一个小名都成,各叫各的也挺好的。

余氏/周憬琛:……不得不说,有时候叶嘉的想法是真的不拘一格。

既然孩子都已经健康出世,后面的事情也就慢慢筹谋。

如今在眼前的是还有不到十日就该年关,家中要准备的事情也挺多。

去岁的年关,周家的除夕带上周憬琛那几个孤家寡人的同僚过两个热闹年。

今岁家中添了新丁,自然得好好地庆贺一番。

我的小金孙还真是会挑日子,余氏抱着小述白都乐得合不拢嘴,腊月二十三出世。

不得不说,小述白的出世给了余氏莫大的安慰,甚至可以说是救赎。

余氏绷直的心弦就这么松弛下来,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

若非条件不允许,余氏恨不得办一个盛大的洗三宴,请全镇的有福人来捧场。

允安,你外祖舅舅他们如今是在何处?因着有了小孙子,余氏都有勇气见被她连累的余家人了。

周憬琛早猜到她会问,笑道: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你何时去接的?!余氏吃了一惊,想到慈父慈母要过来顿时有些窘迫又掩不住激动,抬手锤了周憬琛几下子:你,你怎么这事儿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周憬琛任由她打了几下,笑道:总该要见一见的,这都半年了,外祖那边也担心你。

余氏闻言沉默了片刻,不知怎么滴就红了眼睛。

母子俩这么沉默着,许久,余氏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也是,躲着也不是事儿。

你外祖已经年长,也不晓得能硬朗多少年,能趁着如今多孝敬也是上天怜悯我。

是我想差了。

这段时日,等着余家人来,余氏就闲不住。

本来都已经备好了年货,此时却觉得还是不够。

早晚都要去库房盘点一番,总是怕少了些什么,招待不周。

心里慌,她又没法子跟旁人说,就晨昏带着蕤姐儿去给景王长子次子们上柱香。

说起来,自打周家在沈府定居下来,余氏就单独辟了一间屋子出来用作盛放牌位的祠堂。

景王府无论嫡庶十几口人,除了还活着的和不能供进祠堂的,全都摆在此处。

连烧了几炷香,余氏忍不住跟景王的牌位念念有词:允安这倔强头子也算开窍了,终于成家立业,给咱们家一个交代了。

咱们小述白生得那叫一个好,孩子的爹娘都是聪慧出众之人,将来这孩子定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们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日子平缓地过去,因为等待而便的漫长。

余氏委实没想到先来周家的不是余家人,而是终于问到叶五妹行踪的叶家人。

叶苏氏是一个上午忽然敲门的,她来的猝不及防。

余氏这冷不丁地跟她打个照面都有些发愣。

摸不着头脑。

这叶苏氏在快年关的时候到周家来是干什么。

外头又是大雪天,叶苏氏一个柔弱的妇道人家能吃这个苦跑这来?叶苏氏其实是有些怕余氏的,她当着余氏的面不好说什么,只懦懦地说要见几个女儿。

余氏虽摸不清她的目的,但人家来找女儿,她总不能不让。

扭头叫樱桃将叶四妹叶五妹都给叫过来。

结果那叶苏氏一见女儿就红了眼睛。

眼泪说来就来,哭得她都有些懵。

叶四妹叶五妹也傻了,大雪天的,亲娘从轮台跑回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还真不经问,一问叶五妹的脸都白了。

说到底,叶苏氏跑这一趟,还是为了叶五妹跟严家幺子的婚事。

这桩婚事从年前就闹到年尾,还没有消停。

叶童生就有那么眼皮子浅,为了严家的财富让叶苏氏亲自来抓人。

说是若叶五妹还孝顺还在乎父母,这辈子就算是轹釜待炊也要不给父母亲为难。

娣娘,你若是能眼睁睁看着你娘死你便走。

叶苏氏对付女儿向来有一套。

家中几个女儿都心疼她,最见不得她落泪。

叶苏氏懦懦地往椅子上一坐,扭头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叶五妹脸刷地一下白了。

娘,那严家幺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叶四妹有些不可置信,就他那个样子,你让五妹一辈子守活寡么?叶苏氏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哭。

这些话往日叶五妹都说烂了,翻来覆去的,叶苏氏早就麻木了。

此时不仅没有动容,反而觉得呱噪:这是你妹妹的婚事,你没事瞎掺和什么!叶四妹被她这么不给脸的一顶,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有些话往日说过了,此时再说也没意思。

叶苏氏就那老一套拿捏人:严家那三百两彩礼钱咱们家已经收了。

你爹为了给你兄长你侄子说亲,早就把那些银子花掉了。

如今严家找咱们家要,咱们也拿不出来!娣娘,你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爹娘一把年纪了被人逼死吗……余氏当初知晓叶五妹是因为亲事逃了家,但其实内情如何她不是很清楚。

此时听得云里雾里的,想着,还是帮着劝一嘴:亲家,你这是做什么?亲事不成,再商议便是。

大过年的别将死挂在嘴边……亲家,这是我叶家的家事。

叶苏氏这一句话顶的,余氏也不好开口了。

她看了看叶四妹,叶四妹欲言又止的。

想说什么,似乎还顾忌着给家里留脸面,到底没有捅穿。

叶五妹过去哭也哭过闹也闹过,逃都逃了,知道亲爹就没把女儿当人看。

她已经不指望亲娘能帮她,木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说话。

叶苏氏一看她这模样就生气:娣娘,娘这一辈子为了叶家没吃过好的用过好的,一辈子苦到头。

如今好不容易有点安生日子过,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娘成不成?娘,我可怜你,谁又来管我呢?叶五妹心如死灰,她只问她,我才十六岁,我这一辈子,就不配过的好一点么?叶苏氏一噎,顿了顿,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他严家哪里不好了?这段时日,叶苏氏已经被严家的富贵迷了眼。

撑着官家老太太的款儿,严家三天两头的请叶家老夫妻俩去严府坐坐。

连吃带拿,严家还承诺只要叶五妹嫁过来,他们甚至愿意给叶家送两间铺子做彩礼。

这一来二去的,全轮台的人都晓得严家跟叶家要成亲家了。

换句话说,叶五妹不嫁给严家,别家也不乐意娶了。

叶苏氏觉得自己这般也不是不拿女儿当人,虽说将来可能没有夫妻生活,但严家富裕啊!人这一辈子,只要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就没有难过的时候!叶苏氏没什么大的想头,她这一辈子就是儿子爬上校尉也没能日日吃肉。

有严家的接济,他们才能过上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不仅给长子的续弦有着落,长孙,次孙,甚至下面几个孙子的婚事都能定,且各个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靠着严家的引荐,他们叶家是要彻底飞升了。

你别年纪小不着调,成日里想些有的没的。

叶苏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道,跟你说,成了婚都一样。

男人是美是丑都不要紧,只要家里有家底在,你这辈子就不可能苦。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五妹还不听话。

你这丫头好狠的心啊!不管家里人死活,只管自己快活!叶苏氏一改柔弱落泪的模样,瞪着浑浊的大眼睛仿佛眼前这个不是她生的而是来坏她好日子的仇人一般:跟你好话歹话都说遍了,亲娘都求你你都不答应。

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一个心肠狠毒的女儿!我把话撂在这,娣娘,今儿不嫁过去,改日就等着给你娘收尸!还没等余氏张口说句公道话,那叶苏氏狠了心往柱子上撞。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把一屋子人都给惊呆了。

叶四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亲娘,没叫她撞成功。

但叶五妹这会儿是不去也不成了。

叶四妹哭得眼睛都肿了,可她没办法这是三姐妹的亲娘,没人比她更清楚叶苏氏的性子。

柔弱是真柔弱,执拗也是真执拗。

根本劝不动。

叶五妹瘫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叶苏氏没在周家久待,仿佛着急成婚似的,当日就把人给拉上车带走了。

这桩事发生的突然,叶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余氏有心让叶嘉少操点心,犹豫了片刻,将叶苏氏来将叶五妹带走的事情给说了。

叶嘉的脸一瞬间沉下来:她何时来的?今日上午到的,来了就找人,接了人就走。

余氏叹了口气,她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糊弄的娘。

事实上,今早那情况她瞧着有些怪,本想出手拦一拦的。

叶苏氏虽说带了些护卫,但周家这边有心要拦,叶苏氏也没那么容易闹。

但余氏一个外人也不清楚内情,不大好意思掺和人家家事。

说到底,亲生爹娘给定的亲,她一个外人根本没有插手的权利。

嘉娘啊……此时见叶嘉脸色不愉,余氏心里也有些不安:到底是什么亲事,闹成这样?我见着亲家母一来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昨儿娣娘才说两句话,亲家母就直接往柱子上撞。

那架势,我在一旁看着都不敢拦啊……说来话长,这里头的事情很难掰扯清楚。

那叶家那老夫妻俩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当初叶嘉使计把人送走,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些事。

说到底,叶五妹会遭这份罪,多少跟她有点关系。

也不晓得轮台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叫这叶苏氏大雪天往外跑,叶嘉一思索便脸色有些难看。

余氏见她这般脸色,把孩子放回了摇篮:这事儿要管一管么?肯定要管,关系五妹一辈子的幸福。

叶五妹顾虑给叶家爹娘留脸面,不想在外面把话说的太透。

但叶嘉可不会管那家人的死活,思索了片刻。

她干脆把遮羞布给揭了:那夫妻俩给五妹定的夫婿,是个好男色的断袖。

听说性子古怪,还有些厌女。

严家为了这个儿子,给叶家砸了许多银子。

这次我娘过来,要么是严家拿出更多的好处叫我爹心动,要么就是叶家有什么把柄被人捏手上了。

当然这些是叶嘉的猜测,不然叶苏氏能这么坚决?那叶苏氏骨子里就没有那么强硬的时候。

余氏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抬起头看向叶嘉,见她脸上的神色顿时有种荒谬感:既然是个断袖,那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他?亲家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这要是娣娘真进了严家,一辈子都毁了,这还是亲生的爹娘吗!是亲生爹娘没错,但也是将三个女儿全卖出去换彩礼钱的亲生爹娘。

原主当初还不是颇得叶家老夫妻的看重,还不是三十两嫁进了周家。

不过这些旧事倒也没有拿出来再说的必要。

古时候还是重孝道。

哪怕叶嘉心中再是看不起那对夫妻,该住的嘴还是的住嘴。

余氏翕了翕嘴角,喃喃地念叨了两句‘天呐、天呐……’转头才想起来自己一时自私,倒是有些着急了:那,那人都被带走了,可怎么办啊?人才走,应该还没出喀什县。

叶嘉其实也是后来从叶五妹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得知的。

虽说这个朝代还没有艾滋、各种性病传染病,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同妻也是最悲惨的一个群体。

尤其是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男子是个断袖,也会将生不出孩子的骂名堆到女子身上。

嫁给一个断袖,基本等于毁了一辈子。

相公人呢?叶嘉如今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走动,她才生产没几日。

身体还是虚弱的时候,等闲余氏都不叫她出屋子,想帮叶五妹也没办法亲力亲为。

允安昨儿不是在呢么?余氏提起来愣了一下,咦?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两人才说着话,周憬琛就抱着一堆书从廊下走回来。

家中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关于严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很清楚。

周憬琛素来不允许自己身边出现纰漏,跟自己有关的所有事他都习惯性地掌控得清清楚楚。

说起来,这事儿对叶五妹来说是天塌下来,但在周憬琛看来就不是事儿。

一个小小的商贾严家,也就糊弄糊弄叶家没见过世面。

那点产业随便找个由头查一查都能掀了那家的家底。

何况那严家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好事,否则怎么死乞白赖地哄着叶家老夫妻?他缓步走过来将书堆到书桌上,一边仔细摆好一边便道:这事儿你们莫操心,交给柳沅了。

柳沅?嗯。

周憬琛捋了捋垂落到身前的头发,转过身,正巧给他找些事做。

若是交给柳沅去处理,叶嘉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柳沅看似懒散,做事其实挺干脆利落的。

不过叶嘉好久没听过这名字,想到柳沅好似也许久没有出现在周家。

顿了顿,她开口问道,相公,柳沅不是人在安西都护府么?怎么跑去轮台了?轮台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

周憬琛没细说,他过来一趟,自然是事先做好准备。

叶嘉眨了眨眼睛,猜测这事儿估计跟明年开春,跟朝廷开战有关。

周憬琛做事喜欢事先部署,叶嘉虽然问,却不会问的太仔细。

点了点头,叶嘉终于放下心来。

余氏左看看叶嘉右看看周憬琛,忽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允安,我记得柳沅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是么?嗯?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周憬琛有些反应不过来。

成亲了么?周憬琛:……叶嘉:……余氏也是随口一句,见周憬琛叶嘉夫妻俩都十分疑惑的样子,便笑道: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你们且放心,这桩事会圆满解决,严家翻不出大浪。

周憬琛说的圆满解决是怎样解决,叶嘉不清楚。

但这一个年过的非常仓促。

先是赶上洗三,余家人举家来了周家。

余家上下态度明晰,对小述白都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余家人太清楚这孩子对余氏的意义,自然是爱屋及乌。

余老太爷将小孩子抱在怀中不撒手,硬生生睁眼说瞎话说这红不拉几的小猴子生得俊俏无两。

左右叶嘉是没从那红扑扑的脸上看出俊俏来,但不否认,被人这么夸,叶嘉心里也高兴。

余家人既然来了,这个年便没有再回去。

他们无论是在安西都护府还是如今在北庭,都算是客居。

那既然是客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正巧周家的府邸够大,余氏也有心留他们,过年干脆就没有走。

叶嘉其实有些不大自在。

家里长辈太多,做事都不搭理所。

但难得过年,热闹一番也是好的。

这一个年过的比去岁还要热闹,余氏的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余家几个舅母又是那等心思通透的人,等闲不会招惹事情。

巧的是,二舅母跟余氏一样懂胭脂水粉,两人当真是凑到了一处去。

余家是能人辈出的,家里人各个有自己的一套本事。

有人擅诗书,也有人懂医理。

原本叶嘉的身体是余氏在给调理,补药啊,各种练身体的操,多管齐下的弄。

如今加上一个懂医理的小舅母。

小舅母干脆从根子上给叶嘉调。

叶嘉这一个月子,整整坐了四十五日。

等她能四处走动时,不仅身体比以往强不少,连姿容都好看了许多。

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忽然绽开了似的,艳光四色。

这长开的姿容被余家几个舅母夸赞,比起年轻时候的余氏都不差多少。

叶嘉有些无奈,她这厢身体恢复,已经是来年的二月份。

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一吹,雪就化开了。

警戒了一整个冬日的李北镇城寨终于可以开工。

这些事是耽搁不得的,周憬琛等雪一化便立即去信了孙玉山。

让停工了两个月的修缮公务提起来。

叶嘉也没有耽搁,抽空赶去了城寨。

深冬缺粮少食容易遇匪患是没有错,其实初春才是一个抢掠的最高峰时段。

这个时节雪已经化了,粮食还未种下去。

一个冬日耗下来,家中的存粮也已经耗尽了。

北边的游牧民族没有余粮活命,南下抢掠的可能性更高。

换言之,修缮城寨刻不容缓。

事有轻重缓急,既然能帮得上忙,那就尽可能地帮上忙。

叶嘉也给孙玉山去了一封信,而后跟余氏交代了一声便匆匆坐车去城寨。

作者有话说:额……别着急,别着急◉ 第一百一十九章(重写)天寒地冻的季节过去了, 李北镇还是冷得厉害。

不过好在大雪连天的季节过去了。

马车到城寨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夕阳漫天,金红的光给城寨披了一层光辉。

因为提前给孙玉山打过招呼,有人早就等在城寨门口。

周憬琛有事紧急赶去了轮台, 这边如今还是孙玉山坐镇。

马车进了城寨,就被人直接引着去周憬琛的营帐。

叶嘉这次过来不一定会待多久, 只是想看是不是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所以带的行李不多,也不需要孙玉山特意接应,只自己安顿好了便是。

西北防线是否坚固关系到整个西北的安宁,也关乎到整个周家的生死存亡。

叶嘉自然很在意。

与此同时, 城寨外面孙玉山还在亲自监督将士们施工。

说起来,叶嘉来之前城外的监工和主事人就为修缮这事儿吵过好几场。

鉴于赵炜清曾经参与过别宫和桥坝的修建。

周憬琛没有别的能用的人,自然将修缮的监理权交给了赵炜清。

他人不在城寨的这段时日, 修缮上的事情由赵炜清全权负责。

由于此地的重要性,赵炜清甚至不用对孙玉山交代, 直接对周憬琛负责。

显然赵炜清的能力撑不住过高的姿态,修缮工程陷入了瓶颈。

二月中旬有一座瞭望塔修建完工,虽说以泥浆和砖为主要材料修建, 可最难的是通风问题。

为了保证瞭望塔的坚固,此次修缮重点增强的墙体的厚度。

但由于瞭望塔本身占地并不广, 墙体增厚会挤压内部空间。

在内部空间缩减以后, 最大的问题是瞭望塔中难以长期有人驻守。

通风和排水的内部问题解决不了,一旦打起来,有人往里面投烟火之类的。

烟气出不去, 可能会将人闷死在里头。

弊端太明显, 弊大于利的东西, 效用自然就会大打折扣。

赵炜清呈现的东西一搬出来就被周憬琛给否决, 此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叶嘉从主帐过来, 城寨外面的将士与工匠们已经停下歇息了。

瞭望塔暂时得不到解决,城垣却比较方便。

换成泥浆去筑虽有些颇耗费人力,可一旦成型确实比木质的栅栏要坚固太多。

这调制的也是桃花浆,可能配比的比例不一样,没那么黏稠。

叶嘉捻了一点在手上,若是粘稠些,估计粘黏得更牢固。

若说最牢固,肯定是混凝土更好。

不过如今社会还没有混凝土这种东西,生产技术达不上。

不过这种程度的桃花浆也足够了。

不敢说坚持几百年,七八十年肯定是可以。

她看了会儿,拍拍衣服又晃悠到地基那边去。

因为要建造的瞭望塔内部结构没确定,地基目前只打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基本框架。

其实瞭望塔本身就起到一个放哨的作用,内部构造并不复杂。

只要保证视野,内里尽量简单就够。

叶嘉在这地方转来转去,哪怕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也十分引人注目。

城寨里本身女子就少,妙龄女子就更少。

好些人发现此地忽然多了个女子,一时间自然好奇。

说起来,城寨这边也有女子。

大部分是城寨中维持生计和日常运营的后勤。

主要负责照顾伤患,或者负责伙食和采购。

靠近东边还有一个妓营。

有不少流放来的军妓生活在此处,必要时为边疆的将士纾解生理。

不过出来走动的,大都是些李北镇离得最近西北边防村落里的妇人。

这段时日着急修缮城寨,人手欠缺。

为了支援,尽快修缮好城寨,有时候也会有年轻的姑娘出入此地。

但似叶嘉这般貌美的从来没有过。

叶嘉围着地基转了一圈,又去到城垣处打量。

去问一下,那个赵大人如今人在哪里?叶嘉此次来此地除了孙玉山和一些主帐的近卫知晓,外人是不知晓的。

她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换了身灰扑扑方便行动的袄子。

展临点点头,立即就上去问了。

几人转过头,目光落在叶嘉的身眼睛噌地一亮。

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两个看着不好惹的人后,麻溜地收回眼神指了指东北方向。

城墙外头赵炜清特地设了棚,叶嘉带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里头画图。

照大人这个图纸建的话,怕是整个喀什县两年的税收都供不起咱们这边一个城寨的修筑。

叶嘉闷声不吭地看着,忽然出声吓了赵炜清一大跳。

赵炜清突然转过头,见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顿时眉头就皱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叶嘉眨了眨眼睛,倒也没在意他的态度,指着他的图纸道:……瞭望塔可以用三合土灌顶。

等干涸了拆掉木板便能用,并不需要用这种造价略贵的大瓦。

一来不适用,北边风沙大,瓦片易被刮落。

二来成本高,城寨这边修缮的经费估计不够用。

你到底是何人?赵炜清根本就没听叶嘉说什么,先前的失误让他丢了颜面,格外的暴躁,我做事用得着你说三道四?哪来的女子胡乱闯入要地,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叶嘉:……这个什么赵大人不像是能干实事的。

城寨这边在忙,轮台这边周憬琛在与李闻竹商议好了战略部署以后,便紧急撤离往回赶。

李闻竹的作战经验自然不需要质疑,有他守着冀州,朝廷的人根本就突破不了。

倒是叶家与严家这边的处境有些难堪。

这事儿就有些说来话长,要从去年年末说起。

叶家为何那般着急抓叶五妹回去,实则是严家跟叶家都着急将这桩婚事给定死。

叶青山守在洛桑镇回不来,叶青河人在碎叶镇。

如今跟叶家父母父母住在轮台校尉府的只有叶青江。

巧的是,叶青江别的本事没有,家里地位水涨船高以后他就有些飘了。

嫌弃妻子丑陋粗糙,木讷不会说话,连人家大户人家婢女都不如。

偷偷摸摸地跟轮台一个穷书生的女儿搞上了,肚子大了以后。

被那穷书生给拿捏了话柄,要求叶家老二休妻另娶,还得附赠天价彩礼。

叶童生哪里能拿得出手这个彩礼?但他没有,严家有的。

刚巧的是,严家这边也正着急这么婚事定下来。

一来是为了盘上叶家,由此跟周憬琛挂上关系。

二来也是严家幼子越来越荒唐,私下里闹得身体都有些毛病了。

亟需娶媳妇过门,把幼子给死死管住。

出手将他在外头那些个肮脏的关系给斩得一干二净。

正巧,两家都有难言之隐,一拍即合。

叶青江那事儿比较紧急,穷书生那女儿的肚子等不了。

叶苏氏跟叶童生两人哪里舍得儿子被人指指点点,尤其是到了轮台以后。

叶青江又开始读书了。

叶童生还等着老二出息,考一个功名回来。

自然是把小女儿抵出去换儿子。

这事儿只有他们私底下知晓,叶五妹被带回轮台,两家的婚事直接定在了来年正月。

而两家尴尬就是尴尬在这,叶五妹出嫁前夕,那严家幼子短袖之事被人捅出来,公之于众。

这一次热闹闹得那叫一个满城风雨,严家幼子与男子在轮台元宵节当日被发现在都护府花园之中行苟且之事。

彼时李闻竹以副手之名,暂代苏勒图宴请轮台富商武将,恭贺元宵佳节。

当日可谓是城中的贵客名流云集于此,最是严肃不过的场合。

那不堪入目的场面一瞬间吓到了几乎所有在场的高官女眷,叶家老夫妻也是亲眼目睹。

且不说这桩事给叶家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就说严家因为此事彻底成了全城唾弃的对象。

严家的颜面彻底丢尽,叶苏氏跟严家主母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桩事一出,叶家跟严家的婚事就成了笑话。

都已经发生这桩事,叶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去,那真是把自家的脸皮扔到地上去猜。

叶童生最是要脸不过的,当初为了脸能拴紧全家人裤腰带去养叶张氏的妹妹,如今自然也能为了脸皮不吃严家画好的大饼。

不过大饼他们也吃不上了,严家自打除了这个丑闻以后,生意上面也是一落千丈。

就跟八字被粘上血霉似的,铺子铺子没了生意,田地里的出息也受到了人为的伤害。

这两厢一夹在一起,严家自顾不暇,都顾不上给叶家交代。

叶家这边就更尴尬,拿不出银两给老二付彩礼,又被人举报抛弃糟糠之妻。

叶青江好不容易拜入的学院,直接把他给除名赶回来。

穷书生那边拿捏着不松口,那大肚子的女子日日上门来哭……叶家愁云惨淡的,想不出法子解决。

最后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写信来东乡镇找叶嘉要钱。

不过这信最后没落到叶嘉手里,被周憬琛给拦截了。

换了个途径传到叶青山的手中。

叶青山的处理方式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说有些狠辣。

他别的没说,只给了叶童生一个抉择。

是要叶青江还是要他,是要全家绑在一处还是保住他的名声。

叶青山的话也说的不重,就是给叶童生点名了两件事。

一是自己要想继续往上升,官声是重中之重。

提了一嘴叶青河在碎叶镇也小有成就,往后也是要往上爬的。

老二做的这些事,势必会耽误叶青河和家中侄子侄女们说亲。

就这两条,让他选。

另一桩事自然是强调叶家名声对自己跟叶青河的重要性。

若是叶家做不到高风亮节,直接会影响到他跟叶青河的官声。

让他往后务必谨言慎行。

话说的绝对,但唬住叶童生是够了的。

叶童生在看完信之后果然没有犹豫地做了抉择,他直接把叶青江一家子给分出去。

虽说许多事情上叶童生拎不清,但涉及到家中最出息的大儿子和他命根子的小儿子,那自然就是脑筋清楚得不得了。

他不仅把老二一家给分出去,还为了防止老二一家打着老大的名头坏事儿,特地将人全给赶出了轮台。

以家中大家长的威风勒令他不准回轮台。

至于叶五妹,在婚事被取消以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带上自己所有的家当趁夜跑出了轮台。

这回她没有再回东乡镇寻叶嘉,她自己一个人走的。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人在北庭,叶家人总是会找到她。

这回她不能再胆怯,不破不立。

她逃出校尉府当日就跟着一个商队,出了轮台一路向南。

叶五妹决心要去到一个叶家人找不到她的地方,好好的活出一个人样来!柳沅接受周憬琛的命令处理了叶家跟严家的事情以后就没有关注过叶五妹,自然不晓得她早已离开了北庭。

等他发现不对,已经是二月底。

此时且不提,就说因为这事儿感觉到歉意,柳沅特意给叶嘉写了一封信。

不过叶嘉人没在东乡镇,信她没收到。

她此时人在城寨,倒是先收到了一封来自叶五妹的信。

信寄出的时辰比较早,告知了叶嘉她的打算,并告知了她若是安顿下来会给她写信。

叶嘉有些震惊,同时也免不了佩服,叶五妹是真的够胆儿。

知晓她没事,叶嘉就放下心来。

她如今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这个赵炜清给换下来。

原本她觉得这边是专业的,自己过来瞧一瞧。

如今一看那个设计图,叶嘉觉得这个东西交给赵炜清,十年他都搞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城寨这边本来情况就危急,没那么多闲工夫给他浪费。

思来想去的,她回屋给周憬琛去了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作者君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写的时候脑子糊成一团,抱歉了大家◉ 第一百二十章依旧当地的建筑特点, 能建设的防御城寨,叶嘉下意识能联想到的是十几世纪盛行于西欧的碉堡。

她曾经是看过相关文献的。

这种使用木、石、铁或混凝土制军事上的防御建筑物,能十分可靠地规避战争和抵御袭击, 或自然灾害的侵袭。

说起来,这也是西欧在几次世界大战中幸存的制胜法宝。

如今他们的生产条件虽达不成, 却可以模仿,利用桃花浆替代混凝土,建造出同等结构的土碉堡。

叶嘉曾经是研究过几种碉堡的设计图的。

除了欧洲的碉堡,华国后世曾在解放战争时期也有过成功的土碉堡。

太原东山的土方碉、梅碉、依地势而建, 留存百年不倒。

叶嘉给周憬琛去信的同时,根据现实条件结合中式西式的优点,设计出一种更适合的墩。

周憬琛先前建造的城寨的目的是抵御突厥的侵袭。

仓促之下建成, 结构自然不完整。

叶嘉在仔细观察了城寨的结构以后,除了能在材料上解决它不坚固的问题, 顺便能将该完善的不分完善。

她说干就干,给周憬琛去了一封信便根据地势设计了一张土碉的结构图。

其中囊括了多项功能。

最快速度能到达的武器库、仓储库、救助站。

为防止撤离时困难设置了地道、战壕和运输壕。

至于瞭望塔若是建厚便无法解决的通风问题。

其实不需要各个建筑的职责分开,场地不够, 只需要将多项功能以竖行结构呈现,将瞭望塔与烽火台相结合, 地下部分挖空, 做紧急仓储。

场地便能扩大。

此时墙体不管是建到多厚,都有足够的空间发挥。

叶嘉这边一连画了三个设计图,并对设计图的用料也做出了相应的计算。

其中偏欧式的碉堡自然是最坚固的, 它呈现出一个封闭形态。

建成时间最长, 用料也是最高的。

依地势的半圆型的中式土碉能节省成本, 但如果从后背被人背刺, 则就防御效果远不如封闭式。

考虑到北庭都护府幅员辽阔, 李北镇下方是北庭的内部城镇,更下方是安西都护府。

不似欧洲小城邦独立为一国,被背刺的可能性较小。

目前来说,建造半包围式的土碉更实用。

不过这些只是叶嘉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弄还得周憬琛根据来年的战略部署再进行拍板决定。

毕竟以叶嘉这个设计图重新建造土碉,没有半年是绝对建不成的。

这是一项大工程,需要谨慎做抉择。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赵炜清可以撤下来。

只需一眼,叶嘉就看出他华而不实。

决定暂时不能做,叶嘉直接叫停了赵炜清的修缮工程。

以他的做法只是在浪费物资。

北庭都护府本就是苦寒之地,本就不富裕。

去岁又逢寒冬,两年的税收养兵都已经捉襟见肘,根本没有多余的资产在此地浪费。

周家虽说如今能提供帮助,但叶嘉也不喜欢无效帮助。

赵炜清对于修缮工程被叫停一事极为不满,几次来寻孙玉山讨个说法。

孙玉山对叶嘉是非常敬重的。

叶嘉在他心中是个非常靠谱的人,非特殊原因不会干扰主子的正事。

叶嘉来此地检查过一番后做出叫停的决定,必然是发现了不妥之处。

孙玉山不作回应,赵炜清便修书给周憬琛。

他在信中言辞极为不客气地诉说了孙玉山以权谋私干扰公务的之事。

声嘶力竭地叱骂了孙玉山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行径。

因修缮城寨的重要性,周憬琛有给过赵炜清特殊的联络方式。

比起叶嘉的信,先到的是赵炜清的信件。

周憬琛收到信件后眉头皱得老高。

不得不说,赵炜清在文书能力上颇有些天赋。

极其煽动情绪。

不过周憬琛倒也没有立即偏信了赵炜清,只是诧异孙玉山为何这么做。

他人在赶回的途中,快马加鞭的直奔东乡镇周家。

结果回到家并未见到叶嘉,听余氏称叶嘉人在李北镇城寨,便立即又往李北镇赶来。

叶嘉耗费了几天几夜,不断地考察城寨的地形地貌后实时完善她的设计图。

在此期间,叶嘉还得兼顾手下的大批产业经营。

商铺和良田上的庶务依旧会定时地送往她的身边。

下属的掌柜虽说有一定的自由选择经营模式,但却务必对叶嘉禀告财务状况和经营状况。

而今年的有一个难题便是春耕,去岁在于阗购下的、杨家奉上的、吴家没收的良田则都需要安排。

这桩事耽搁不得,叶嘉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事实上,去岁难得一见的酷寒给了叶嘉非常不妙的感觉。

极端天气总会让人有种天灾人祸的感觉。

叶嘉不记得原书中是否有过旱灾,但战期逢干旱,可是会伏尸百万的。

她自打周憬琛决定东征南伐便一直持续不断的囤积粮食与物资。

去岁为周济百姓用去了一座仓的粮食。

粮食的减少让叶嘉有一种难掩的紧迫感,今年种植作物时,她下意识地偏向了多种植耐旱的作物。

耐旱的作物不多,茄子、芝麻、红薯、粟米、辣椒都是。

叶嘉也算手握着利器。

红薯这等番邦食物只有她手中有种,并握有种植方法。

偶然所得的红薯在过去两年张昌礼等人的培育下已经能够普及种植,如今的产量十分惊人。

上面人做决定,下面人虽不懂,却也会听令行事。

种植作物的事情由下面人去忙,叶嘉则在等待周憬琛回信的这段时日,又做出了在安西都护府设立粮仓的决定。

二月很快就过去,周憬琛的人比他的回信来的更快。

周憬琛到城寨的当日,就在营帐前被赵炜清给拦下来。

赵炜清心里头憋着一股火,看到周憬琛就扑通一声跪下来。

每一句话都行峻言厉,恳求周憬琛为他主持公道。

两人在营帐外的动静并不小,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主帐之内。

叶嘉正好在帐中看信,闻声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走出来。

营帐帘子一掀开,帘外的两人都看过来。

赵炜清与叶嘉一个照面,字字泣血的做派忽然卡住。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叶嘉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周憬琛的身边。

周憬琛看到她脸上一瞬间迸发的光亮,然后自然地抬手将叶嘉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身子恢复了么?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不放心城寨修缮的事情。

叶嘉瞥了一眼地上的赵炜清,赵炜清此时的脸色已然惨白,我写给你的信你看过没有?关于城寨修缮的事情我有话要跟你说。

信?周憬琛没理会赵炜清,只摇了摇头,回来的仓促,并未收到。

叶嘉点点头,转头对赵炜清道:赵大人,叫停修缮工程是我的主意。

你有何不满可以与我说。

赵炜清额头的冷汗一瞬间冒出来,他耷拉着脑袋身体开始颤抖。

叶嘉问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讷讷不语的样子。

你先起来吧。

如今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你争我斗,城寨修缮是大事,叶嘉一边走一边淡声道:正好我画了三份图。

相公你既然没收到信,正好进来我与你细说。

这桩事拖不得了,城寨关系到西北整个大局的稳定,尽早修好尽早放心。

周憬琛瞥了一眼正诺诺爬起来的赵炜清,跟着叶嘉进了营帐。

赵炜清打死没想到那日被他叱骂的女子是主子娘娘,早知如此,当时他就该谦逊些。

内里的衣裳都湿透了,他满头大汗地跟在两人身后进去。

叶嘉已经将她画好的三份图摊在桌子上。

每一张图叶嘉都细致得注出了内部构造的细节,平面图和侧面图,俯视图,甚至还有立体图。

叶嘉画图的方式比较现代,拥有一定空间思维的人立即看出了厉害之处。

赵炜清憋得那一肚子火瞬间被一瓢水浇灭,透心的凉。

至少这种立体图,以目前大燕工匠的画技来说是画不出来的。

叶嘉解释的很仔细:这种多功能一体的封闭碉堡,防御效果最好,但建造时日太长。

但我更偏向于这种环抱式的土碉,能够节省一半以上的建筑材料。

也能缩短工期……周憬琛听着听着,看向叶嘉的眼神发亮。

赵炜清已经大汗淋漓。

……我检查过此时使用的泥浆,粘合度没达到我预期,但用上七八十年是没问题。

叶嘉抬起眼帘,相公,城寨目前已经有一定的规模。

若是依照我的设计图重建,整个城寨的将士都去干活也至少得半年。

叶嘉这么一说,周憬琛的眉头皱起来:半年有些太久了……确实有点久。

半年足够发生很多事,半年足够周憬琛打下半个大燕。

嘉娘,能否只借用一半?周憬琛原先的预设是三个月,因为寒冬往后拖了两个月。

担心夜长梦多,他沉吟许久问道,例如只采用外围这一部分,能行么?叶嘉目光落到他手指的地方,略一思索点头:自然可以,那壕沟这部分需要做出调整。

赵炜清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工部的时候。

那时也是旁人总是比他更聪慧,想到更实用的法子。

他神情有些恍恍惚惚,叶嘉倒也没有为难他。

赵炜清虽说主理修缮不成,但确实是懂得修筑知识的。

只不过这个人不大聪明,做不到活学活用。

叶嘉虽说提出了设计图,并尽量规避实操问题。

但却不可能长期地耗在城寨。

手下那么多产业等着她主持,最重要的是,小述白才出世。

她得回到孩子的身边去。

她需要懂行的人替她执行。

赵大人可听得明白?叶嘉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嘴唇,忽然开口道。

赵炜清一个激灵惊醒,立即点头:回主子娘娘,小人都听明白了,都听明白了。

若是让你来看,你觉得战壕、运输壕、排水等都应该设在何处?赵炜清的冷汗从下巴滑落下来,瞳孔都开始震动。

他仔细盯着叶嘉画好的图观摩,许久之后才指了一处道:此地荆棘密布,地势隐蔽,离得瞭望塔距离偏进。

设置在此处,能起到最大的拦截作用。

排水的话,沿着边缘走,位于水流的下游方向,能防止污水污了水源……他说的战战兢兢,叶嘉却眯起了眼睛:赵大人也是懂的,怎么偏钻了牛角尖?这一句话,赵炜清扑通一声又跪下去,连连磕头:主子娘娘,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主子娘娘罪大恶极。

还请主子娘娘宽宏大量,饶小人一命。

叶嘉倒也没有让他立即站起来,只说了一句:空有知识不会用是不行的,赵大人还需要做些实事。

行了,你下去吧。

周憬琛仓促赶过来,还有别的事。

既然敲定了用哪一张设计图,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即可。

赵炜清逃过一劫,忙不迭地就退出去。

人一走,--------------/依一y?华/周憬琛便拉着叶嘉去到内室坐下来。

叶嘉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些诧异,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

周憬琛好似有些难以启齿,鸦羽似的眼睫低垂下来遮住了眼眸。

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

叶嘉看他这模样福至心灵地灵光一闪:……你这表情跟缺钱的伸手党大差不差。

周憬琛眼睫扑簌簌一抖,顿了顿,他艰难地开口:……什么是伸手党?叶嘉思索了一下,站起身,一腿往前一岔,下巴微微昂起来。

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的手心朝上往他跟前一伸:爹,我没钱了,给我点银子花花。

周憬琛:…………叶嘉总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釜底抽薪。

周憬琛差点没被她这么直白的话给噎得吐血。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窘迫道:……确实是有些缺银子。

嘉娘,咱家如今有多少存银?还真被她给猜对了。

叶嘉也没有问他要银子做什么,只问道:你需要多少?大约十万两左右。

十万两银子若是在之前叶嘉肯定是拿不出来,但没收了吴家的财产以后这个银两就不是问题。

不过拿得出来也是大出血,她思索了片刻,抬眸看向周憬琛。

去岁整个北庭的税收不足十五万两,维持西北的军备都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保证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做足完全的准备。

话已经说出口,后面的话便不难开口了。

他缓缓道:今年四月中旬,一定会跟朝廷开战。

另外,还有些事情也需要资金支持。

还有些事?有道是,毁誉成党,众口熏天。

周憬琛纤长的眼睫在瞳仁上落下清晰的影子,战未起,声先行。

叶嘉立即就懂了。

这是要在开战之前先发起舆论战。

有道是师出有名,方能顺水载舟。

造势自然少不了银两:吴家的银库还在吴家,钥匙在我身上。

杨家的银库在龟兹,离得比较远。

最近的是吴家的。

至于周家自家的银库,叶嘉暂时没打算动。

说着,叶嘉将吴家银库的地址告知了周憬琛,顺手也将钥匙交给了他。

既然四月中旬就要开战,还有一个半月的时日,时间紧迫。

周憬琛没有在城寨久留,连夜从又赶回了东乡镇。

不过他临行之前,将城寨这边修缮的事情交代下去,目前为止是叶嘉在盯着。

叶嘉不会盯全程,等雏形确定了她便会离开。

次日一早,她就将那份设计图拿去了工地,并召集了所有工匠开了一个说明大会。

毕竟真正做事的人是这些工匠和工匠下面的劳役。

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修缮的工程就重启了。

这之后赵炜清格外的老实,人也踏实了不少。

叶嘉时常会去看几眼,大部分时日都是赵炜清在盯着。

时间一晃儿就到了三月中旬,土碉的地基已经打出来,内部结构也计划、布置好。

最外面的一道防御城垣也已经完工了大半,还没有干透。

叶嘉看这事儿只要继续下去便不大会出岔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巧了她正准备走的当日,一支从西域回来的商队紧急求见。

这支商队还不是生人,正好是程家人。

带队之人也巧了,正是许久未见的程小二爷。

说起来,程家去岁的寒冬也给了城寨不小的帮助。

对于程家人,城寨的将士们都有一份情谊在的。

程风求见,孙玉山没思索便召见了他。

程风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西边有一个名为乌桓的游牧民族,这段时日正在西域之路上猖狂截杀大燕的商队。

不知何人将大燕内乱的消息传出去,小小乌桓野心暴涨,隐约起了对大燕边境动武的心思。

程家商队此次遭遇了截杀,伤亡惨重。

程家的镖师是李北镇出了名的悍勇,一个镖师能打十个人二十个人。

过去马匪最猖獗的时候都不敢对程家镖师队动手,可见程家商队镖师能打的名声之响亮。

这乌桓人能明目张胆的截杀程家商队,其心可诛不说,某方面也说明确实势力不错。

消息准确吗?孙玉山守得的是西北面,西边首当其冲的是碎叶镇。

程风点头:我亲生经历,乌桓人似乎得了突厥的支持。

程风此行受了重伤,能跑到城寨这边已经是精疲力尽。

孙玉山立即命人将他抬去了军医的营帐,立即飞鸽传信给周憬琛以及碎叶镇的乌古斯,让他那边立即做足准备迎战。

与此同时,中原内部忽然掀起了一阵讥讽时政的文化风潮。

一时间,大量嘲讽当局揭露社会现实的讽刺诗歌在大街小巷传唱开来。

朝政黑暗原本人人都知道却麻木的事情,没被人点出来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如今忽然被点出来,瞬间一句激起千层浪。

朝廷的局势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大燕朝廷素来不关心底层人民的死活,等他们发现民怨四起已经无法控制。

大雁朝廷开始严厉地惩处这些私下里传唱动摇民心的学子、说书人,企图用武力威慑百姓闭嘴,然而他们越是抓捕越是镇压,局势就越乱。

四月初,周憬琛果然借着这股东风对朝廷宣战。

此时李北镇城寨的修缮工作已经结束,叶嘉让赵炜清紧急赶往了碎叶镇。

乌桓这段时日已经试探地偷袭过一次碎叶镇附近的村庄。

因为摸不着大燕的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小动作的抢掠。

跟先前的马匪行径如出一辙,并不恋战,抢掠一遭立即就走。

几次的骚扰,碎叶镇最西边的百姓苦不堪言。

西北边城寨要建,西边的防线也需要加固。

原先设计的三分图纸是根据李北镇的地形建造,但聪明的人懂得举一反三。

叶嘉派赵炜清过去的同时,她也在回东乡镇的路上。

与此同时,周憬琛李闻竹等人领军已经越过益州,渡过黄河,拿下朔方,河东道,势如破竹。

《孙子兵法》所云,‘道’乃五事之首。

道既是民心民意,是大局大势。

顺人者昌,逆人者亡。

周憬琛这一番造势,势如破竹直捣燕京。

从西北直线而下,不到两个月的功夫直接攻下了大燕六座城池。

南岭军还未反应过来,十万戍边军已经兵临城下。

事情发生的突然又理所应当。

当周憬琛领军出现在燕京城门前,十万戍边军在城外扎营时,当朝皇帝周晔却还在后宫跟顾明月玩替身虐心游戏。

为了刺激顾明月开窍,周晔将顾明熙纳入了后宫。

此时朝政不管,满脑子情爱。

为了表示对顾明熙的偏爱他不仅日日招幸顾明熙寻欢作乐,还大兴土木给顾明熙建行宫。

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带头,下面人自然有样学样。

满城文武醉生梦死,为了权势明争暗斗,私下赌注站队,企图能得从龙之功。

一朝梦醒他们已沦落成了瓮中之鳖。

燕京的前后城门被堵住了,高高的城墙能阻挡大军踏入城内将他们屠戮殆尽。

但另一方面也死死困住了他们,不能离开此地。

燕京中生活着大燕的权贵,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人里九个是官。

城内是没有农田的,大部分人不事生产。

一旦城内粮草耗尽,就算是家财万贯也得饿死在城内。

换言之,就算外面人不攻进来,拖一拖,饿也能饿死他们。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往日金尊玉贵的勋贵们跟被开水浇了的蚂蚁似的,爬成一团。

周晔着实没想到周憬琛来的这么快,他更没有料到自己的大军如此不堪一击。

只不过四个月,周憬琛便能从冀州打到了燕京。

柳沅早已带人从南岭以北拦截,截断了岭南军的消息。

等岭南军反应过来燕京出事,却早已经远水救不了近火。

顾明月听说自己送出去的那枚玉佩被周憬琛扔在地上,根本毫无动容,手中握着的一枝梅花簪应声而落。

通体洁白的白玉落地四分五裂,顾明月骤然站起身,带倒了椅子翻到在地。

嘭地一声声响,整个未央宫都静下来。

只见顾明月盯着铜镜中眼光四色的自己,骤然转身往外跑。

这一下吓得宫人们面色发白,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鞋子不穿,只穿着罗袜踩在地上。

宫人们顿了顿赶紧追上去。

一边追一边在她身后喊,顾明月却全然不顾,自顾自怒气冲冲地冲进了钟粹宫。

她身形较为高挑,繁复的宫装与她艳丽如牡丹盛开的姿容将人映衬得仿佛一朵怒放的花。

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扯下正在梳妆台前为自己点花钿的顾明熙,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别看着纤细,实则力气极大。

因幼年时在庄子上长大,打小干的都是粗活儿,所以这一巴掌把顾明熙的脸都给扇肿老高:贱人,你骗我!顾明熙这冷不丁地被她一巴掌扇蒙了:你敢打我?那枚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顾明月气得浑身都在抖,那根本就不是成亲信物!顾明熙面上慌乱一闪而逝,她瞬间垂下眼帘,一脸无辜加委屈地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明月眼睛一瞬间红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的脑袋按在了梳妆台上。

嘭地一声响,顾明熙发出一声惨叫,顾明月却满脸的狠毒:贱妇!你敢玩儿我!作者有话说:作者君打算修一下前文,有写的不好的地方都重新写一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若说顾明月与顾明熙的纠葛有多深, 基本是从呱呱落地以后就势不两立的。

顾明月对顾明熙的憎恶,能从骨血里一丝一缕地渗透出来。

其恨有三,一恨顾明熙鸠占鹊巢, 抢占了她顾家嫡女的身份,致使她自幼沦落为仆, 受尽屈辱。

二恨顾明熙夺她父母亲缘,亲生父母认贼作女,哪怕她回到顾家依旧是只配给顾明熙作配;三恨就是顾明熙恬不知耻,堂而皇之抢占她的婚事。

顾明月此生发誓要嫁就嫁世间最好的男子, 而惊艳了她前半生的人,却是顾明熙自幼定好的未婚夫。

她从前总是在想,若是顾明熙没有鸠占鹊巢, 她此生必定父母慈爱、一世顺遂。

顾明月永远记得当初被认回时的场景。

她一身褴褛被带进顾家,雕梁画栋和满园盛放的花之间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立在其中。

惊鸿一瞥, 顾明月一见倾心。

自打回到顾家,顾明月受到了太多太多不公正的对待。

明明她才是顾家骨血,却活得像一个寄人篱下的狗。

她曾经质问过亲生父母为何不能公正对待她, 为她所承受的苦楚讨个公道。

但得到的结果便是所有人都骂她心性歹毒,早知如此不该将她接回来。

亲生父母为了保全顾明熙, 她就只能见不得光。

这些顾明月都能忍受, 从小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奢望也罢。

她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居然是顾明熙的未婚夫。

明明周憬琛该是顾家二房嫡女的未婚夫,实际上, 应该是属于她的!她命定的未婚夫, 她喜欢的人, 为什么要让给顾明熙?顾明月不能理解, 更接受不了。

但哭过闹过寻死过, 都没有用。

顾家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为了断了她的心思,顾家父母居然有将她早早定亲嫁出去的打算。

自一次偷听两人暗中成算以后,顾明月忽然就懂得了一个道理。

弱小只会被人摆布,弱小只能摇尾乞怜。

眼泪根本不可能改变命运,所以周晔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果然,盘上周晔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从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成了被写入顾家族谱的嫡女。

尤其是周晔登上皇位,她让整个顾家匍匐在她脚下给她磕头认错。

顾明月从未后悔,只是午夜梦回脑海中总是出现一张脸。

她得不到,顾明熙也别想得到。

若是周憬琛一直在西北一辈子不回来,可能她不会再想起这个人。

可是周憬琛回来了。

他只用了五年的时日就回来了。

果然是她爱的人,果然是世界上最配得上她的男子。

顾明月死掉的心又复活了。

以前的她卑微弱小,想要的得不到。

现在她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她可以理直气壮得到她想要的人。

所以顾明月跟顾明熙做了交易。

事实上,顾明月改变不了的命运,顾明翼却可以。

他的死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碎了顾明熙顺遂的人生。

众星捧月的顾明月因此坠落神坛,变得普通了起来。

顾家大房的恶意针对,二房所受的排挤让兄弟姐妹所产生的怨恨,顾明熙在顾家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短短不到两个月,顾明熙就从受尽宠爱的二房嫡女变成了扫把星。

顾明月看得畅快无比。

但不知为何,前段时间顾家忽然翻了身得了周晔的重用。

比起顾明熙的受宠,顾明月更恨眼盲心瞎的亲生父母和唯利是图的顾家人。

他们本该是她的亲人,却不站在她这一边,任由顾明熙欺辱她。

顾家的翻身令顾明月心中不快,所以决定给顾家添点堵。

她不计前嫌地给顾明熙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她答应给顾明熙反击顾家人的机会,相应的,顾明熙只需听她的话做事,并将与周憬琛的亲事还给她。

她提出这个交易的时候,原以为顾明熙会不同意,至少要用点手段逼迫一二。

谁知但顾明熙这个目光短浅又贪慕虚荣的贱妇根本不讲信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不仅同意将来跟周憬琛当面承认自己是鸠占鹊巢,真正有婚约的人是她。

还将两人定亲的信物给了她。

顾明月本来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当初景王府出事时顾明熙的所作所为又觉得毫不意外。

顾明熙这个人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从头至尾都没有情义可言的。

那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定亲信物!顾明月气得双目血红,抓着顾明熙的衣领将人摔到地上,你拿本宫当傻子耍!那又怎样?顾明熙早知道这件事会穿帮,虽心虚却半点不愧疚,你自己蠢能怪我?顾明月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嘲讽她,顿时冲上去就又是一巴掌。

顾明熙也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

原先没有依仗她会退让三分,但如今大家都是宠妃,她凭什么要让?顾明熙冷笑一声,顿时咬牙冲过来抓住了顾明月的头发。

两大宠妃就这样厮打在一起,旁边双方的宫人都要吓疯了。

他们站在一边束手无策,想拉也拉不开。

顾明月跟普通的闺阁女子不同,力气极大。

她们几次上前都被顾明月给甩开,没办法,只能冲出去找人。

……能够制止两人的人还能有谁?只有大燕如今的皇帝周晔。

周晔来的非常快,听闻顾明月竟然冲去钟粹宫殴打顾明熙,嘴角都飞起来。

一旁伺候的宫人知他心思,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就在感慨:主子娘娘终于耐不住了。

都冲到钟粹宫去打人了,娘娘这得多大的气性啊……哼,她知道醋了就好。

周晔心情愉悦,很快就到了钟粹宫。

这刚一跨进钟粹宫,里面两个人已经停手了。

顾明月除了脸上有些抓伤,头发凌乱以外人好端端地站着。

她的身后顾明熙两边脸颊肿的不能看,头发也秃了一块,整个人都有些不能看。

他人还没走到近前,顾明熙就捂着脸颊泫然欲泣地冲到他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哭道:陛下,你可得给臣妾做主啊!顾明熙告状非常有一手。

可怜兮兮地将自己的伤势亮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悲惨:皇后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打人,你看她把臣妾打得这个样子。

臣妾的脸,陛下你……你舍得出来见朕了?她话还没说完,周晔却已经离了她跟前走到顾明月的身边。

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叫顾明熙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低头站在顾明月跟前的男人,神情堪称震惊,甚至都有些呆滞。

周晔此时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翘着嘴角跟顾明月说话。

那神情仿佛得偿所愿的猫,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他心情愉悦。

顾明熙傻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可置信地傻了:陛下……月儿,周晔抬手将顾明月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目光在触碰到她脸上的伤时杀意一闪而逝,只要你肯开口跟朕认错,任何你看着不顺眼的人朕都能处理掉。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跪在地上的顾明熙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忽然就哭不出来了。

低着头,捋起袖子的两只手放下来,攥在一起。

她有点懵,更多的是不解。

为何她受了这么多的伤陛下却视而不见,只顾关心顾明月?明明这十多天来陛下对她很是宠爱不是吗?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抵死缠绵,都是假的吗?顾明熙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尽,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从心底爬上来。

所有人都说当今圣上宠爱顾明月到疯魔,为了她能做任何事,她一直以为是顾明月装腔作势。

顾明月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下贱土包子,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有值得陛下宠爱的。

但现在,她有点感觉到……顾明月的宠爱可能是真的。

这一场闹剧,自然是顾明熙全盘皆输。

她盛宠一时的局面因为顾明月的一顿殴打,镜花水月般彻底破碎。

顾明月的回心转意,让三千粉黛都失了颜色。

热闹非凡的钟粹宫也一朝冷清。

且不说顾明月一出手让顾明熙从宠妃掉落谷底,顾明熙在被冷落的十天后跪在了未央宫门前。

燕京城内,高位者依旧醉生梦死。

燕京城外,周憬琛接到线报后只觉得啼笑皆非。

周晔还真是有恃无恐。

这是笃定了燕京不会有事还是当真不怕死?形势已经如此严峻还有闲工夫情情爱爱。

不过当顾明月第二次派线人传信给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时,周憬琛还是了然地扬起了眉头。

主子,这个顾明月到底是什么意思?李闻竹都震惊了。

一个当朝盛宠一时的皇后,给周晔生了两个孩子的人,传信给兵临城下的敌军首领说愿意做内应。

到底多狠心无情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周憬琛却半点不意外,因为顾明月就是这样的人。

上辈子她做了同样的事,毫不犹豫。

阿玖却耸耸肩,他自从东征以后便由暗处转正,以战将的身份出现在军营里:她做这个决定才是正确的。

大燕眼看着大势已去,她再守着困境不自谋生路才是愚蠢。

在这个时候弃暗投明,兴许还能因此得到一次保全自己的机会。

这个顾明月是个聪明的人。

不过,多少有些无情。

道理是这样没错,李闻竹的脸色难看:……这个女人未免太狠毒了些。

程毅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众人的话。

忽然开了口:主子,现在怎么办?答应她吗?虽说戍边军包围了燕京,但要攻下燕京却并非那么容易的。

燕京其实跟先前戍边军拿下的城池不一样,燕京是大燕的心脏。

大燕几乎全部的权贵聚居于此,朝廷自然不可能不做防御。

周晔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怕死的人,他继位以后动得最大的兵力,就是将各处最强的兵力击中在了燕京。

戍边军已经包围了燕京半个月,但却无法靠近城门十里之内。

三丈高的城墙之上立着一排弓箭手,大型的弩有三十台。

大型的弩射程是一百丈,杀伤力极强,他们几乎靠近不了。

周憬琛在等,等燕京城内的箭矢耗尽。

他们才能一鼓作气攻城。

城内必定有禁军守着,至少五万禁军。

燕京这边战况焦灼,碎叶镇此时的状况也不算很好。

已经有探子打探到碎叶镇前百里外有乌桓人活动的迹象。

叶嘉不清楚这些人什么时候偷袭北庭,修建土碉堡之事刻不容缓。

碎叶镇是北庭都护府西边的窗口,一旦被攻破,形势将发生巨大的逆转。

北庭都护府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周憬琛带出去,安西都护府的军力为拖住岭南军也被调离了大半。

如今剩下的兵力镇守在西北和东北,不能轻易调离。

西北东北一线与突厥蒙古接壤,务必要守住这一条防线。

换句话说,一旦西边被乌桓人打通,北庭内部没有足够的兵力牵制住乌桓人,他们将势如破竹攻入大燕腹地。

届时被夹在中间的戍边军将腹背受敌。

叶嘉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连夜赶到碎叶镇后,叶嘉就带人去到碎叶镇最西边去探查地形。

除此之外,她将手头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碎叶镇的各个地方。

无论是湖泊、草地、丘陵等等。

画设计图非常之快,有了李北镇城寨的经验在前,叶嘉只需要根据碎叶镇的地形稍加改动便能用。

不过难得不是如何建,而是时下修建速度很慢。

李北镇城寨是因为周憬琛事先建造了雏形,她只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做出部分的调整。

而碎叶镇这边则是需要从头建。

最快能多久建成?一年。

叶嘉几乎把能用的工匠都给带过来,若是做一点简化呢?赵炜清自从被叶嘉锤炼过,人也踏实了许多:那也至少得半年。

半年太久了,乌桓这些时不时的小动作。

若是被他们发现北庭早已成了一座空城,肯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蚂蟥似的缠上来。

不管他们的兵力有多少,就算只有百来人,打了就跑的话,也会像曾经的马匪那样拖死他们。

更何况乌桓人把程家商队都给打残了,兵力肯定不弱。

太久了,得想点别的办法。

叶嘉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走动,琢磨来琢磨去,她不由把心思动到当地的百姓身上去,可以加大人手,紧急时刻,借用百姓的力量。

借用百姓的力量不是不行,但人心是最浮躁的东西。

下面人不知上面人的忧心,若是没有一定的手段,百姓根本不会愿意给人做白工。

当然,若是给百姓好处,效果肯定不同。

只不过他们修建土碉堡是一项非常消耗钱财的工程,北庭的税收不知能不能撑住。

不管能不能号召百姓,试过才知道能不能行。

叶嘉冷声道:下令下去,让人走街串巷地发布消息。

来城外做工之人一日三十文钱,包一顿午膳。

无论男女,能干力气活儿都成。

乌古斯是头一次跟叶嘉共事,老实说,这一次对话就让他感觉到震惊。

他怔怔地看着雷厉风行的叶嘉,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照她的命令去行事了。

叶嘉端坐在书桌后头,焦躁地捏了捏耳垂。

她过于敏锐的直觉又开始跳了。

修建土碉堡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寄希望于第一层防护城垣能修出来。

将来乌桓人真踏足北庭,也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地道,若是土碉堡修建不好,也需要挖掘一些能藏身的地道。

若是当真出现极端的情况,号召全民参战也是避无可避之事。

无论如何,得将乌桓人挡在北庭之外。

她满脑子是后世地道战、游击战。

当战力出现巨大悬殊时,能靠着灵活的机动性牵制住敌人,甚至还能拖死拖垮敌人。

叶嘉感觉到了古时候舆图的重要性,古时候的地图不像后世地图都是公开的,详细的。

此时舆图零碎且不全面,甚至某些时候还出现误解。

思索了许久之后,叶嘉命人把乌古斯又给叫了过来。

乌古斯已经吩咐人去号召百姓修城垣,进来时以为又有什么吩咐。

乌古斯,当地可有人知晓乌桓的状况?对敌人一无所知,才是最恐怖的。

乌桓是个西域小国。

乌古斯对乌桓的了解非常少。

虽说北庭都护府多年来受到外族的侵扰,但重中之重的只有突厥和蒙古。

蒙古这些年因为蒙古公主嫁入皇室,关系有所缓和。

突厥却从头至尾都没有过消停的时候。

正是因为突厥吸引了火力,小小乌桓从未被人注意过。

乌古斯面露难色,叶嘉的心弦不自觉又绷紧了。

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一直站在角落里没出声的叶青河忽然开了口,他或许知道。

他突然的出声惊了叶嘉一下,不过叶嘉立即回过神,抬头看向他:谁?程家人。

叶青河自然知晓叶嘉跟程小二爷之间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

但在几次落到叶嘉的脸上,见她神色正常之后,又道:程家人常年来回西域五国,对于去西域这一条路非常熟悉。

乌桓就在这一条路上,他们或许对乌桓有些了解。

说完,又瞥了一眼叶嘉。

叶嘉其实已经有点忘记跟程风之间的纠葛了,忙碌久了她很多对剧情的记忆都模糊起来。

此时听完也不过皱着眉衡量,思索了片刻倒也赞同:程家还有谁在?程小二爷这一次也跟过来了。

明明不是他带过来的人,叶青河却莫名有点心虚。

他来了?叶嘉是真的诧异了,他怎么会过来?关于这个事叶青河也说不清。

叶嘉也没空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听说程风人在这边更好,省得她一来一回的找人浪费时间。

叶嘉直接让人把程风找过来。

程风来的非常快,他这段时日一直在军营里养伤。

自打知晓叶嘉也在军营就没打算回去。

这次本来是偷偷跟过来,谁知道叶嘉会寻他。

快步进来,嘴角的笑意还没绽开就看到一屋子的人。

他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敛了起来:嘉……夫人。

叫名字是不合适了,叫闺名更不合适。

程风只能折中选了一个称呼。

叶嘉点点头,开口问起了乌桓。

乌桓是正在北庭西面的一个小国,地盘并不是很大。

问起正事,程风自然不含糊,乌桓这个国家地势险峻,土壤不好,不利于种植,百姓大多以放牧为主。

算是一个马背上的国家。

马背上的国家在叶嘉心中立即就转换成三个信息,善战,血性,以及人少。

这倒不是叶嘉的瞎猜,而是学过历史的都知道。

自古以来,农耕文明的国家更容易人口昌盛。

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因为居无定所,生存条件等等因素的限制,人口通常都有限。

果然,叶嘉一问及人口,确实是一个人口小国。

但人口少不代表攻不下北庭。

北庭如今的兵力不一定比乌桓更多。

程风,你大概知道乌桓的国土面积么?作为一个实在的工科生,叶嘉总是习惯性的用数字说话。

程风眨了眨眼睛:国土面积?嗯,就是幅员,叶嘉不知该怎么形容,或者该说,乌桓有多大。

虽说叶嘉说的模糊,但程风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以往是没注意过乌桓有多大,但跑商天南海北到处跑,去过的地方多少是有点印象。

程风以往是有去过乌桓的,拿着粮食跟乌桓人换皮毛。

此时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大确定地道:约莫比北庭都护府小三分之一。

地势呢?地貌呢?叶嘉一边听着一边心里就开始算起来。

多山,多戈壁。

程风皱着眉头,因为好战和排外,乌桓人都是一个姓氏一个姓氏的人聚集在一起,每个村落不会超过百来户人。

靠南边要暖和些,北边天冷,大部分乌桓人都往南边跑。

河多吗?水源多少?好像只有一条横贯东西的母亲河。

叶嘉点点头,心里快速计算起来。

若是以北庭的面积三分之二来算,一个镇子六个村子,一个村子百来户人来算的话,满打满算人口不会超过四万。

扣除山地戈壁不适宜住人,生存环境的恶劣和水源,以及老人,孩童,妇女,乌桓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两万。

这还是叶嘉以乌桓全民皆兵,生存条件跟北庭比肩的同等条件下算出来的。

若是考虑到有部分人不参与抢掠,乌桓游牧民族特性,估计能打的五千左右。

这么一算,叶嘉的心总算是定了定。

这个人数,北庭还是能为之一战的。

就怕突厥这时候挑事。

众人看着叶嘉在纸上飞快地测算,不知道她在算什么。

但看她一通算完,脸色好看了许多,彼此对视一眼莫名也跟着松了口气。

叶青河虽然不知道叶嘉问这些是做什么,但有些不明觉厉:姐,这城垣和土碉堡还修不修?修,叶嘉放下笔,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刻不能松懈。

作者有话说:叶嘉喜欢用数字量化所有的威胁和危险,会比较有底◉ 第一百二十二章去探查的人回归的很快, 事关碎叶镇的安危,自然得速战速决。

他们飞快地将自己探查到关于碎叶镇的地形地貌全部记录下来,甚至犄角旮旯的位置都做了标志。

人派出去的多, 回归的消息有部分是重合的。

叶嘉从一堆信息中飞速地做整合,并依靠自己的专业素养对照乌古斯提供的舆图, 绘制出更完善的碎叶镇地图。

绘制地图和修缮城垣,建造土碉堡是同时进行的。

城垣比较快,只需要在最边缘的地方垒砌土高墙,尽量起到阻拦的作用。

乌古斯的号召效果还算不错, 由于叶嘉曾几次在危急时刻周济百姓。

开仓放粮,叶嘉在百姓心中,尤其是碎叶镇百姓心中的声望非常高。

乌古斯打着她的名号行事, 效果自然是惊人。

有人愿意帮忙最好。

叶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口气,就依旧按照我承诺的条件给百姓。

严格监督下面做事的人。

特殊时期, 绝对不允许阳奉阴违和贪墨欺民之事。

乌古斯自然清楚,他是常年领兵之人,自然懂得言必信行必果的道理。

有了当地百姓的帮助, 修建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考虑到土碉堡修建速度太慢,叶嘉首先确定的是城垣和瞭望塔与烽火台。

而后着重在碎叶镇各处挖掘地道。

到也并非连通全碎叶镇, 而是在关键地点挖通, 以便于紧急时刻能够快速逃生。

除此之外,叶嘉重点关注了河流状况。

若是乌桓人有意打进北庭,或者跟先前的突厥人一样企图占下碎叶镇。

那能占的地方只有碎叶镇最西边的村庄, 聚水而居的情况也极有可能发生。

不过碎叶镇城内的河流不多, 除了两条从天山山脉分流下来的支流供着整个镇子的水源, 只有四个不算大的内陆湖。

叶嘉白日里得了空便出去看, 河流湖泊附近的村子, 地道或者运输战壕可以在这附近弄的多些。

这样即便发生了袭村事件,百姓也能借此逃生。

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叶嘉反应太快,察觉出异常便开始了布置。

但乌桓人的马更快。

乌桓的马队冲进碎叶镇最西边的乌苏村抢掠的当日,叶嘉才熬了一夜将土碉堡的设计图做了优化。

乌古斯的人冲进叶嘉住的小院里,请求叶嘉立即带上身边人往东边撤。

主子娘娘,你身份贵重,可万万不能耗在此处。

劝说的人是周憬琛安排在碎叶镇的人手。

莫慌,叶嘉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她很会审时度势: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乌桓人已经进了乌苏村,杀了不少人。

叶嘉熬夜而混沌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沉声问道:先将乌苏村的情况与我仔细说清楚。

来人先前跟周憬琛叶嘉一道去过安西都护府,名字叶嘉不记得,但面相有点眼熟。

乌古斯已经领兵去了乌苏镇,目前什么情况暂时不明。

他们这些人被留下来是专门保护叶嘉的。

周憬琛人在外面,剩下的人保护叶嘉一事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乌古斯和周憬琛留下的人就算是自己死也得护住叶嘉。

情况不明就去探明。

叶嘉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回归了原位。

乌桓人来得快,他们发现得也快。

土碉堡虽未建成,瞭望塔和烽火台的作用还是起到了。

不然依照先前的经历,指不定发现事情不对时乌桓人已经占下了碎叶镇。

先去打探清楚,另一方面,命人紧急调用粮草物资。

危急关头,叶嘉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既然乌桓人打过来,他们势必要的抗争。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更讲究万事俱备。

粮草和药物都少不了。

有足够的物资支撑,乌桓人只能打偷袭战。

得亏叶嘉有事先囤积粮草与物资,不然突然调用都凑不齐。

他们正在后方运营支援,前线乌古斯跟乌桓人打起来才知他们难缠。

这乌桓人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批非常锋利的武器,见血封喉。

且这一批来扫荡的乌桓人极为善战,普遍都是年轻力壮之辈。

不说以一敌百,但也足够让碎叶镇的戍边军喝一壶。

这第一场仗打下来,乌古斯这一方可谓损失惨重。

不到三千的兵力根本扛不住这些善战的乌桓人。

不过运气不错的是城垣的第一步防线,加上瞭望塔和烽火台的提醒,让乌苏村的百姓逃了不少。

大批的村民携带细软往东逃,他们也算是逃出经验了。

能在发生战争的第一时间抓住时机逃出来。

探子每隔一天就要回来汇报一次,叶嘉神经绷到了极致,却也没办法做出逃跑的决定。

一旦她这边带着人逃掉,势必会影响前线的军心。

毕竟换位思考一下,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自己在前方拼命时,后方的支援不顾他们生死,丢下他们逃命。

主子,这么打下去,碎叶镇的兵力估计撑不住。

小梨和环佩日夜守在叶嘉的身边,情况危急,她们甚至夜中都要守在叶嘉的屋中。

战火蔓延的速度很快,乌苏村很快就要失手。

第三次探子汇报时,叶青河已经领着他的队伍从北边支援。

北庭与乌桓战力差别最大的只有两处:一是武器,二是战马。

周憬琛曾经在西场养的那批战马全都被他带出去,乌古斯这边骑兵不到五十人。

没有骑兵,没有马。

双腿难敌四条腿,从速度和高度上失了优势,正面抗衡自然就只有被动挨打的结果。

武器,武器……叶嘉咬着指甲,琢磨起武器来。

她所知道的武器种类很多,刀枪棍棒热武器都知道。

但知道有何用,这个时代生产不出那些东西。

战场上最占优势的还是弓箭手,远程射击能更有效地保证人员和战力……思来想去,只能从已有的技术水平上做出符合时代的改变。

钢铁等锻造技术她不懂,那就从武器的形态和原理利用度上去改善的锋利程度。

叶嘉这时候倒是庆幸起自己读书读的久,兴趣爱好广泛。

曾经研究古代建筑时,她稍稍了解过一点古代武器方面的知识。

以攻击的距离来说,远程射击自然是由于贴身肉搏的。

古时候没有热武器,远程射击自然指的是弓箭和弩。

但弓箭使用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是射击这件事本身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保证准头。

二来北方弓与南方弓不同,北方弓乃硬质实木所制,一般臂力小的人拉不开弓,更别提射的远。

弩的话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尤其是小型弩。

利用弹力能减少力气的限制。

她曾经看过一点关于古代□□的制造。

袖箭和小型弩也知道一些。

目前来说改变不了武器的锐利程度,那就从化学角度来思考,或许有突破。

下毒虽然有点卑鄙,但关键时候不能不狠心。

知道哪里有擅长药剂的大夫么?叶嘉骤然站起身,吓了屋里人一跳。

说起来,自打乌桓人忽然偷袭,叶嘉已经有三天宿在书房里。

回到客房,她睡不着。

程风自从上回被叶嘉召见以后就整日在叶嘉的面前晃悠。

特殊时候他没有二心,叶嘉便也没有将他赶走。

这人大小也是个战力,听叶青河说武力值不低,或者说十分强。

程风目光不自觉地追逐叶嘉,热烈得叶嘉身后的环佩整个眉头都皱在一起:夫人是要给武器淬毒么?这话一出,叶嘉看向他,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有何不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必要时候,不择手段也是应当的。

程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顿了顿,笑起来:夫人莫生气,要给武器淬毒的话,我程家有好手。

当真?当真!程风长得本就野性,这一笑起来,笑容桀骜得仿佛盛放的烈火,不仅有淬毒好手,还有药材储备。

只不过李北镇离这边有些距离,一来一回不眠不休也要六日。

六日便六日。

叶嘉不认为乌桓人就打这一次,一旦发现北庭军不堪一击,肯定会野心膨胀,要尽快。

程风看了一眼叶嘉,叶嘉已经快步走到书桌后面。

一旁小梨走过去给她研磨,叶嘉摊开了一张白纸,低头就开始作画。

时间太仓促,许多事情都没有做好准备。

就算给武器淬毒,这也需要时间和安排。

古代的铁矿资源并不是那么普遍,武器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程风敛了笑容,点头走了出去。

他这次过来也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师弟。

出去便寻了他的师弟,与他耳语一番便让人快马加鞭回李北镇。

人一走,书房就静了下来。

乌古斯人在前线回不来,叶青河带人去支援。

目前还在碎叶镇镇上的就只有乌古斯的心腹瓦季姆,瓦尔达兄弟。

这两人武力不用说,打起来跟巴扎图是一挂的。

不过跟巴扎图粗中有细不同,这两兄弟打起来多少有点疯魔。

留下来保护叶嘉最好。

乌桓偷袭碎叶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按照飞鸽传信的速度,这个时间李北镇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不过孙玉山暂时过不来,李北镇是一个比碎叶镇更加重要的战略要地。

李北镇要是被攻破了,东乡镇直到轮台那一路的人都要遭大罪。

叶嘉严重怀疑乌桓动碎叶镇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所以李北镇绝对不能动。

不过东乡镇倒是可以支援一二,巴扎图……一想到余氏、小述白、叶四妹等人就在东乡镇。

周憬琛留下巴扎图守着东乡镇就是守住安宁。

叶嘉一想到巴扎图调离东乡镇以后的请款,心跳又凝滞了。

东乡镇的军力不能调动,一旦调动,或许先乱了心神的就是她。

……给武器淬毒是她做的后手,效用太低。

目前来说,还是鼓动当地百姓参与作战为首要。

敌我双方的优劣非常明显,但碎叶镇这边也并非全处于下风。

叶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过热的大脑快速冷静下来。

北庭的优势便是,碎叶镇是他们的主场。

在主场上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未免欺人太甚,熟知地形就是碎叶镇百姓的优势。

再来,她的地道虽然没有全部挖完,但大部分重要的地方地道已经挖出来。

只要游击的打法,以骚扰为主,攻击为辅,拖垮乌桓人其实是很容易的。

毕竟乌桓人千里迢迢离开本国,所带的辎重经不起长期消耗。

士兵再年轻也是人,是人都会疲惫。

等待的时候非常煎熬,仿佛一呼一吸都是漫长的。

天色不知何时暗淡下来,窗外空气都是凝滞的。

一晃儿就又到了初秋,树木的都变得枯黄。

乌苏村的情况如今如何了?不知过了多久,叶嘉勉强将自己了解过的□□雏形画出来。

弩是一种装有臂的弓,主要由弩臂、□□、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

弩的装填时间比弓长很多,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

作为古代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后期强弩的射程能达到六百米,也就是一百八十丈。

特大型床弩甚至能达到强弩的两倍,算是杀伤力非常强的一种冷兵器时代的武器。

叶嘉画的自然是小型弩,大型弩制造时间太长。

材料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紧急情况下,很难制造出她想要的东西。

但既然画了,索性都画完。

她一旦画起图来就会十分专注,专注到望我的地步。

等待消息的期间,小梨和环佩一直密切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有风吹草动,必然会带叶嘉离开。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非常的漫长,不,应该说这几日的时辰都过得漫长。

等的都有些煎熬。

不知何时,外面传出来动静。

小梨皱眉看了一眼门外。

还没开口叫叶嘉,就听外面一声高亢的:报——小梨与环佩两人对视一眼,垂眸画图的叶嘉已经啪嗒放下了手中的笔。

白日里已经汇报一次,按理说,应该明日才会有消息。

小梨面色一变,匆匆将那人引进来。

那探子身上脸上都是汗水和血水,甲胄都有些破烂。

见到叶嘉就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言简意赅地禀告:乌桓人占了乌苏村,校尉大人正带着人往回撤。

书房之中灯火摇晃,叶嘉坐在书桌后面眉眼被灯火氤氲得模糊。

她挥了挥手,让探子退下去。

主子。

小梨的眉头皱起来,要撤走吗?叶嘉垂眸凝视着桌子上的设计图,思索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她虽说在记图方面颇有些天赋,基本上算是过目不忘。

但此时危急时刻也难免会有不自信,疑心自己会不会记忆混淆。

主子……小梨有些着急了,倒不是她觉得叶嘉在此处干等无用。

而是情况危急之下,她顾不得别人,只想护住叶嘉不出事。

她还要再说,被环佩抓了一把袖子。

小梨回过头,环佩无声地朝她摇了摇头:莫吵闹打搅了主子,主子在思考。

去问问乌古斯回来了吗?叶嘉眼睛还停留在未干的图纸上,开口嗓子已经是哑的。

太久没说话,她的喉咙干哑得听着难受,顺便问一下伤亡情况。

小梨看了一眼环佩,行了一礼退出去:是。

碎叶镇的情况不好,燕京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燕京城果然不愧是几百年的大燕首都,城墙厚得重石砸多少遍都岿然不动。

上方的弓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强弩也试探性地射击了好几拨。

周憬琛耐着性子守在城外,等着城中粮草耗尽的一日。

对于周憬琛的兵临城下,周晔从一开始的以逸待劳到逐渐焦躁。

事实上,周憬琛在等待城内粮草耗尽,周晔也在等着周憬琛的粮草耗尽。

论形势,禁卫军兵精弹足,武器装备最是精良。

城中人口众多,但燕京的国库粮仓从来都是充足的。

天下百姓有饿死的一天,权贵皇族可没有饿死的一日。

而周憬琛的戍边军是长途跋涉,一路征战走到这里,自然早已身心俱疲。

可这么多天耗下来,外面那群贱民就好像打不死一般。

不仅没有气焰消弭,也不曾出现断粮的情况。

而燕京城内,权贵虽说饿不死,依旧山珍海味地铺张浪费。

寻常百姓却拖不起了。

普通百姓家中的余粮早就耗尽了,他们没吃的,又没有良田。

只能去街上米粮店买粮。

可燕京的情况如此危机,米粮店宁愿不挣钱也要将所有粮食留下自家吃,根本不乐意卖。

即便有些要钱不要命的,却趁机赚起了黑心钱。

将米粮的价格哄抬到一个离谱的境地,寻常百姓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当百姓一旦没有粮食可吃,城内的局势就乱起来。

局势一乱,矛盾就激增。

百姓们饿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自然是豁出去求生。

一时间大量携家带口的百姓要逃出城外,城门不开,他们就算挖地洞也要出来。

有些胆气血性的逃不出去又不想死,开始抢掠城中的商铺。

燕京的大部分商铺背后都有人。

以抢掠一事引发的流血冲突与日俱增。

朝堂为此已经吵得天翻地覆,有主张开城与周憬琛一战的。

有主张开仓放粮的,安抚百姓的。

更多是主张调兵镇压这群刁民,用雷霆手段给这些惹事的贱民一个教训。

周晔原先还有几分闲心去谈情说爱,此时被缠得焦头烂额。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后宫了。

与此同时,顾明月在焦灼地等待周憬琛的回音。

她每日派人出去打探,生怕错过周憬琛的消息。

等了整整两个月,没等来周憬琛同意她的请求,倒是先从顾明熙的嘴里得知了一个令她神魂具震的消息——那个目下无尘无情无心的公子,早已在西北苦寒之地娶了妻。

娶的是一个乡下妇人,粗俗不堪,却生的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听顾明熙的意思,周憬琛对那女子爱若珍宝,抱在怀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得不说,顾明熙的这一番话差点没把顾明月给刺激疯。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可就算她把顾明熙的脸都打烂了,顾明熙依旧不改口:那女子姓叶名嘉。

允安哥哥看见她眼里就看不见任何人……顾明月驳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允安哥哥就是那天边月,不会心悦任何人。

没有人比顾明月心里更清楚,周憬琛的冷心冷肺。

就算当初周憬琛跟顾明熙青梅竹马有婚事,顾明月也清楚周憬琛不喜顾明熙。

外人说的天花乱坠,顾明月也从未信过一个字。

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没有嫉妒顾明熙与周憬琛的青梅竹马,只觉得自己才是周憬琛命定的妻子。

现如今顾明熙这贱妇竟然说允安哥哥娶了别人,顾明月将人打了一顿后冷静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我不信你。

你就是个蠢货,你连允安哥哥看不起你都看不出来,你知道什么!这一句话落地,地上的顾明熙身体骤然一僵,抬起头:你说允安哥哥看不起谁?你。

顾明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讥讽道:允安哥哥厌恶你,你不知道么?你,你……你胡说!顾明熙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她白着脸,瞳孔紧缩。

仿佛被人强行拔取她最后的底牌一般,身体不可遏制地哆嗦了起来,我跟允安哥哥青梅竹马十几年,他怎么可能看不起我?他明明谁都不搭理,从来就只看我一个人。

他只是生气了,生气景王府出事我没有求爹娘帮忙,生气他流放那日我没有去送行而已……怎么可能,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我胡说?顾明熙不舒服,顾明月心里就舒坦了,我有对你胡说的必要?顾明熙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手扣在地上,手指指甲抓进了地砖里。

满脑子都是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她摇摇欲坠。

顾明熙,你别自欺欺人了行么?允安哥哥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顾明月毫不客气地揭开一切遮羞布,你的身份是假的,你的才学是假的,甚至连脸都不及我。

贪慕虚荣又贪生怕死,没有担当又无情无义,你觉得允安哥哥那一双通透的眼睛能看不穿你?他是欣赏你的浅薄?还是喜爱你的自私?又或者就是喜欢你仆人之女的身份?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仆人之女,我是顾家的嫡出姑娘!狗屁,这种话你只能骗骗自己罢了。

顾明月笑得那叫一个猖狂:天底下,第一个看穿你本质的人就是允安哥哥。

他可不是顾家那群眼睛被屎糊了的蠢货,之所以不毁约,善待你,不过是允安哥哥重诺罢了。

顾明熙身体软得像水一样趴伏在地上。

她摇着头,死活不信。

但潜意识里,她其实是相信的。

顾明月却已经没有闲心跟顾明熙废话了。

她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心情也平复了。

是的,顾明熙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的话不足为信。

顾明月飞快地离开了钟粹宫,脸色却依旧阴沉沉。

虽说顾明熙说周憬琛心悦旁人这件事不大可能是真的,成婚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婚事做不得假。

允安哥哥可能是为了生存娶了当地的村姑,也有可能是出了意外不得不对村姑负责。

顾明月眼中淬了毒,她不允许低贱的人沾污了她的月亮,她要将那个叶氏铲除。

……叶嘉尚且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乌古斯回来以后,她立即召集所有人会议。

有个好消息,远在洛桑镇的叶青山接到碎叶镇出事的消息后,派了陈世卿领一支骑兵过来支援。

人数不算多,六十个人。

但这些骑兵的战力是非常强的。

陈世卿手下的骑兵除了擅长近战以外,更是射击的好手。

个个说是百步穿杨都不为过。

陈世卿对于这边竟然是叶嘉主事有些诧异,但又觉得意料之中。

早前他就知道叶嘉不是一般人。

碎叶镇是有粮仓的,就在镇子的最东边。

先前突厥袭击时叶青河就带人烧过一回。

他们不知道的是,乌苏村因为位于最西边,与别国接壤,经常受到游牧民族或者他国的侵扰。

家家户户都不爱囤粮,有粮食都是存在靠近镇子的一个粮仓里。

叶嘉在等着所有人到齐以后,做出了两个决定:烧粮仓,偷袭。

等他们发现乌苏村没有粮食,势必会往外探。

那个粮仓离村子跟镇子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待到深夜,乌桓人极有可能会派人去。

叶嘉冷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已经摒弃了所有的胆怯跟害怕。

她沉声道:派人盯着。

待到他们转移粮草之时,给他们重重一击。

叶嘉眼睛里散发着锐利的光,这一刻大家都忘记她只有七尺:行骚扰之能事。

打不过就跑,绝不恋战。

切记,我们的主要目的是烧调粮食。

程风站在阴影里双目亮的出奇,看着叶嘉时的心跳得快要飞出胸腔来。

作者有话说:叶嘉:虽然七尺,但气场两米八ps:六尺好像有点太矮了,改成七尺,叶嘉大概是一六三左右◉ 第一百二十三章顾明月清楚顾明熙在周憬琛心中没有多少份量, 更清楚自己在周憬琛心中更没份量。

顾明熙好歹有个婚事在身上,跟周憬琛也算是青梅竹马。

而她顾明月就是个半途进顾家的外人,估计在他心中连个姓名都无。

她虽私心认定自己是周憬琛的命定妻子, 却也明白目前来说她毫无份量。

但如今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就像七年前她还在庄子上为奴为婢, 如今却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世上的事情都是变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来都不是虚话。

任何东西想要拿到手,得付出代价。

只要拥有足够重的筹码, 她所说的命运就能发生改变。

顾明月一直都很清醒,并且牢牢抓着握在手中的东西。

她清楚自己如今一切的荣光来自于周晔,因为他的偏爱, 她可以让顾家跪在她脚下。

但正是因为来自于周晔,她才时刻处于惶恐之中。

——只因周晔是一个疯子, 一个不能以常理去判断的阴晴不定的疯子。

顾明月清楚自己容貌绝艳,是难得的利器。

她没有学识,不懂温顺, 但她足够美。

容貌不能让父母偏爱她,但足以让男人偏爱她。

顾明月清楚靠容貌得来的偏爱其实是无根的浮萍, 雨一打就碎了。

所以她要在下雨之前, 把拿到手的东西牢牢地攥在手心。

偌大的未央宫,影翳交汇。

为华丽的宫殿添上一抹阴森的暮气。

昏黄的光落到她绝艳的脸上,显出鬼魅的浓艳来。

顾明月能一人压倒三千粉黛, 美貌起了一定的作用, 但又并非仅仅只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容貌。

周晔此人虽疯, 却并非一个好色之徒。

顾明月眼眸下藏着深沉的恐惧, 没有人懂她的恐惧。

只因她心中清楚。

早晚有一日, 周晔知晓她并非他以为的那个人,她的下场只会比无数死在周晔手下的人更凄惨。

所以,抓住周憬琛是必须的。

周憬琛这个人十分重诺。

不管好坏,只要答应之事就绝不会反口。

要怎样才能让周憬琛信任她?顾明月焦躁地咬着手指甲。

周憬琛是个很难打动的人,很多年前顾明月就知道。

他太敏锐,并且能看透人心。

就像顾明熙这个蠢货十几年都得不到他真心一样,顾明月担心自己没有能力让他接纳她。

可细细一想她手头握着的筹码,美貌、地位、还有周晔的宠爱……顾明月不觉得自己这三样东西对周憬琛有吸引力。

那若换一个角度思考呢?譬如,周晔的脑袋?思及此,她心口砰地一跳。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容易接近周晔且令周晔不会起疑心的人。

周憬琛久攻不下燕京,若她能让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燕京,是不是就有了待在他身边的资格?或者不仅拥有待在他身边的资格,还能理所应当要求周憬琛为她做一些事。

顾明月这么一想就想通了,焦躁不已的心也顿时平静了下来。

大燕已经完了,周晔如今是强弩之末,她这么年轻没必要陪周晔一起死。

虽然这样说十分无情,但她才十九岁不是吗?人的一生还很长,节操、虚名这些都不是非要不可的,只有拿到手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必要时候,没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顾明月的心思,正是周憬琛正在思考的事。

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燕京,确实没有必要牺牲将士的性命去厮杀。

周憬琛上辈子打下大燕,是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功绩。

持续十几年的内战,耗掉了大燕四百年的精气。

以至于后来休养生息,他年纪轻轻便耗光了心血。

这辈子能减少伤亡,什么法子都行。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周憬琛从来不觉得用何种手段更高明,也并不在意用兵如神的虚名。

周憬琛这厢除了等待燕京城内的粮草和武器消耗殆尽,也是在等顾明月的动作。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顾明月这个女人为了保全自己可以诛天灭地,可以没有人性。

上辈子为能活命,她亲手了解自己所生的长子向敌军投降。

为保住权势,能以自身身体做筹码,舍得下脸皮去笼络男子。

看似弱女子一个,实则极难对付。

不是才智上的难对付,而是没有底线的难对付。

果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城内的粮食还没到撑不住的时候,顾明月先耐不住再一次找上了周憬琛。

这一次她不再搞上两次的试探,终于醒悟。

知晓周憬琛对景王府与顾家的纠葛丝毫不放心上,她干脆开门见山。

以周晔的性命做筹码,问周憬琛索要三个承诺。

只要周憬琛答应,她愿意在半个月之后奉上周晔的项上人头。

跟上辈子一样,不管周晔对她如何,顾明月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周晔。

主帐之内,鸦雀无声。

周憬琛垂眸凝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宫人,心中有种难言的恶心。

顾明月三番四次地派人来驻地,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晓得该夸赞顾皇后神通广大,还是该讥讽顾明月总是如此邪门。

宫外的世家大族都无法将信送出城外,宫内的顾皇后却能畅通无阻地突破封城的禁忌,将人准时地送进地方营帐。

眼睑微阖,敛起了眼眸中的幽光,周憬琛冷声斥道:周晔的人头,她不出手本殿照样能拿到。

顾明月凭何依仗认为仅凭周晔一颗人头,本殿便会允诺她三个承诺?未免异想天开。

话音一落,地上的人冷汗就冒了出来。

周憬琛虽未曾疾言厉色,但那周身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杀伐气势倾泻出来,能叫人瞬间窒息。

那宫人不堪重负地软瘫到底,被反问得一句话也不出来。

可转念一想顾明月,那宫人浑身一个激灵又抬起头:景王世子殿下……顾明月早就猜到周憬琛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她,临行之前,自然是交代了宫人一些话。

那宫人脑袋嗡嗡作响,但还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将顾明月的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地学出来:殿下,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桩事若是,若是成了。

主子的帮助,戍边军能在最快的时日内攻下燕京,亦能避□□血打仗。

殿下爱民如子,能减少丧命之人,殿下何乐而不为?这么说?我若不接受你家主子的要求便不是爱民如子?周憬琛挑起一边眉头。

奴婢并非此意!奴婢,奴婢只是传主子娘娘的话。

那宫人被他一句话吓得面无人色,瞬间趴到在地砰砰地磕起了头。

周憬琛也没心思为难一个宫人。

顾明月的要求虽然过了分,但提议却戳到了周憬琛的心思。

若是能直接取下周晔的人头,那拿下燕京就容易得多。

不管顾明月有没有拿下,对整体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思索片刻,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他于是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

想要保住一条命就要收起那贪婪的嘴脸。

周晔的一颗人头不值三个承诺。

一条命只能换一条命。

……若是你家主子能搁下周晔的人头,届时让她拿人头来换一命便是。

……直到最后走出营地,那宫人浑身湿透得仿佛从水中捞出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周憬琛眯着眼睛看着人走远。

须臾,他敲了敲桌沿。

黑暗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宫装女子。

女子安静地向周憬琛行了一礼,转头快速跟上了那个宫人。

两人走的不快,但也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城墙之上能往下射的箭矢越来越少。

□□也从原先一日十发到如今十日一发。

不管城内有多少能工巧匠,在没有足够的铁矿资源下,武器只有越来越少的份。

眼看着双方的局势越来越紧绷,周憬琛的耐心却一日比一日足。

顾明月很快给了回音,哪怕三个承诺被消减成一条命。

她思索再三,还是答应了。

她不想死,更不想因周晔而死。

若是将来周憬琛攻破城门,将周氏皇族屠戮殆尽,那她也必须是幸存下来的一个。

周憬琛对于她的选择毫不意外,唯一觉得以外的,是顾明月身边的宫人出入城门的自如。

到底周晔这个皇帝当得有多眼盲心瞎,才能让禁军顶着欺君之罪几次为她开城门。

思及此,周憬琛隐晦地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程毅。

程毅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守在一旁。

察觉到周憬琛的视线他抬起了头,有些不解的样子。

周憬琛什么也没说,只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思索除掉此时顾明月的可能性。

事实上,上辈子周憬琛就发现了一桩事——顾明月此女身上有古怪。

此女似乎拥有极强的气运,总能危急关头逢凶化吉,更是能让无数男人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明明一张脸不及嘉娘半分(此处有某人的滤镜),无才无德亦无成就,偏生无数男人见了她就仿佛被迷了魂的傀儡,不顾一切为她做蠢事。

邪门得厉害。

周憬琛上辈子不是没想过杀她,然而暗中下了几次手都没能成功,反而伤及自身。

到底顾明月身上有什么古怪,他上辈子一直没弄明白过。

但若是杀不了,囚禁如何?顾明月不知周憬琛的想法,得到了周憬琛回应,她便琢磨起了对周晔动手的计划。

眨眼一个多月过去,燕京城内已经乱成一锅粥。

燕京城外,戍边军几次佯攻,几次夜袭,外加隔三差五的试探。

城墙上的箭矢似乎已经枯竭。

见时机差不多,周憬琛便不打算再等,下令准备攻城木。

只等夜深人静之时撞城门,帅军一举攻入燕京城内。

这一举便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城内的粮食耗尽,城外其实也难以为继。

不知不觉,周憬琛已经在燕京城耗了三个月。

西南边的局势仍在僵持,但渐渐令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一整个夏季滴雨未下,干旱造成整个南边粮食大量减产。

秋收时节,根本没有收上来的粮食。

朝廷正在打仗,下面的官员为求自保,擅自加大税收。

换言之,旱灾如周憬琛预计的发生了。

且情况不容小觑。

燕京城这边,务必速战速决。

周憬琛召集了所有将领,将一份硕大的燕京城布防图摊开,详细标注了几个重要位置。

城内保守估计有五万禁军,分布在燕京城的西北大营、东北大营、以及紫禁城内。

依照周晔那贪生怕死的特性,定然会将最强的兵力留在紫禁城内。

城门之内最多有一万将士守城。

以燕京调兵的速度,一个时辰内足够戍边军拿下城门。

图上好几处标了红色标识的地方一个一个地画上了叉,每一个地点都设置了拦截。

周憬琛抬起眼帘:一切准备的如何?已经等待了三个多月,早已按捺不住的将士们喝道:回殿下,早已准备就绪。

周憬琛手一挥,所有人四散褪去。

……夜幕降临,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当一支带有流火的箭矢划破天际,号角吹响,轰隆隆的攻城木撞击城门的声音震醒了陷入熟睡的燕京。

顾明月正在为没能拿下周晔的人头辗转反侧。

一直没能寻到机会,顾明月担心交易失效。

当沉重的推门声哐当一声响起,她一个激灵从床榻上爬起。

纱窗之上人影快速划过,宫廷中灯火通明,廊下凌乱的脚步声来回的跑动,宫内宫外早已乱成一锅粥。

宫人们匆匆推门进来,周晔大步流星地冲入未央宫。

他的衣裳凌乱,脚下没有穿鞋。

他冲过来抓着顾明月的胳膊,拉着人就往门外走。

顾明月要看着远处一片火光的天空,惊魂未定地看向周晔。

周晔行色匆匆,已经顾不上帝王的体面,语速极快地道:周憬琛带兵打进来了,城门失守。

我们先从地道退出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顾明月一声不吭地被他拉出了未央宫。

满头的青丝披肩,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晔的后脑勺眼神幽沉。

两人一路疾驰,穿过未央宫的外门,越过御花园,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宫殿。

顾明月跟在周晔的身后,一只手缓缓地摸向了怀中,摸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周晔因快速奔跑而剧烈喘息着,顾不上顾明月没说话,周晔东张西望地在院中摸索着。

不知在找什么,越找越慌。

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顾明月缓缓拔出了匕首。

她眯起了眼睛,一步一步地靠近周晔。

前方一直没回头的周晔忽然顿住,握着匕首的顾明月心神一紧,瞬间收回了手。

两人抬起头,就看到两人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穿着宫装的高挑女子。

那女子身形极为高挑,灰扑扑的宫装。

姿容不算绝艳,却有一双令人心动的杏眼。

月光从半空中洒下来,落到那女子的肩头,逆着光看不清楚脸。

等那人缓缓走近,月色朦胧中慢慢清晰了女子的面容。

看清女子面容的一瞬间,顾明月脸色大变。

周晔大声喝道:你是何人!只听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看向他的身后。

周晔眉头皱了起来,转过头。

看清顾明月惨白的面色,周晔一愣。

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那女子缓缓起了唇,雌雄莫辨的嗓音在漆黑的夜中骤然响起。

一阵夜风吹起,嗓音有几分缥缈。

那女子弯了弯眼角走到顾明月的三步远处:姐姐,冒充了我以后,这些年你似乎过得不错?只这一句话,顾明月手里的匕首噹地一声掉到地上。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在修文,把98到110这几张都给修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四下里忽然安静了。

不远处的喧嚣仍在继续, 庭院外跑动的声音若隐若现。

周晔缓缓地站站直了身体看向两人。

月光下,那高挑女子比顾明月高出半个脑袋。

顾明月快速地往后退了两步,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泛着寒光。

周晔眼睛骤然一眯, 看向了匕首,又抬眸看向顾明月。

他不傻, 立即意识到方才若是这个女子没有出声,这把匕首可能已经插在他的后背上。

顾明月!周晔脸色瞬间铁青,震惊地看向顾明月。

顾明月却只是快速地瞥了一眼他,看向高挑女子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她心脏怦怦跳, 响如擂鼓。

但顾明月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承认认识眼前之人。

一旦承认,眼前之人说出了什么话,她将万劫不复。

她心念一转, 迅速做出反应,喝道:你是何人!为何称本宫为姐姐?!林泽宇见她这般, 嘲讽地嗤笑了一声:姐姐,你还是这么会装模作样。

说完,他扭头看向周晔。

刚要开口, 顾明月抓起地上的匕首忽然就向他刺过来。

不过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林泽宇。

林泽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推,顾明月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放肆!周晔看到人摔到地上, 下意识想过来搀扶, 却被高挑女子一句‘叶子哥哥’给喊得僵住了。

周晔乃先皇二十多个子嗣中年岁最小的皇子,算是老来得子。

但他这个老来子并没有得到先皇的宠爱,只因他的出身并不光彩——他是先皇南巡时侮辱臣妻生下来的孩子。

十三岁之前, 养在南方徽州安庆府的一个小庄子里。

名义上的父亲膈应他, 生下他的母亲憎恶他, 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嫌恶他。

那家人把他单独放在庄子上藏着, 只有聋哑的仆从照顾他起居。

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没有人理会他,他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叶子’这个名字是一个小孩子给他取的。

因为他没有名字,经常钻狗洞爬进庄子找他的小孩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他觉得挺好,之后的大名他便请求生父为他取用了同音字‘晔’。

而周晔晦暗无光的前半生里,那个比他年纪小很多的玩伴是他人生唯一在乎的人。

叶子这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孩子一人知晓。

后来周晔被宫里的人以皇子之名接回燕京,这个名字便再也没有被唤过。

六年前,他一次宴席上从顾明月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便是顾明月受到偏爱的开始。

顾明月的脸色惨白,冷汗一汩一汩地往下流。

她抓着匕首企图刺向林泽宇,大声的喝道:你住口!大胆歹徒,私闯禁宫!来人!将他抓起来!林泽宇被阿玖操练了几年,又上了战场浴过血,早已不是当初的柔弱少年。

几个闪身躲开,歪着脑袋看向一旁神情莫名的周晔。

周晔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再顾明月一匕首刺向林泽宇后腰的瞬间抬腿一脚将顾明月,将人给踹倒向了假山。

顾明月重重地砸在地上,手腕磕到了假山上的石头,匕首咚地一声掉入了池水中。

灯影晃动,树影摇曳,风声仿佛鬼魅在四周吟唱。

顾明月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怕是要死在此地。

她整个身体蜷缩着,瑟瑟的抖了起来。

周晔快步走过来,抓住林泽宇的胳膊厉声道:你是谁!叶子哥哥不记得我?林泽宇被人抓着胳膊也不挣,耸耸肩回道,我是小宇。

小雨?周晔看着他的脸,又扭头看向顾明月。

顾明月缓了好久才爬起来,一双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

她委屈地摇了摇头,泫然欲泣的模样:陛下,你别听他胡说,他不是小雨,我才是小雨。

与陛下朝夕相对这么多年,我是何人陛下难道还不知道吗?陛下不是早就派人去安庆府查过吗,我就是小雨啊……说着,她手一指林泽宇,恨声辩驳道:陛下,这个人肯定是外敌派来刺杀你的!他是个男子,我方才亲手摸过,就是个男子。

此人心思歹毒,乔装打扮成女子进宫,要说没有目的肯定不可能!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是给你脸了。

林泽宇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认命,冷笑一声: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我爹好歹养育你多年,你丝毫不顾养育之恩,张口就要我一家人性命。

当年之事是我爹娘做得不对,一家子被发卖我也认了。

但你冒了我这么多年,该享受的好日子我也还给你了。

如今眼眨不眨地便倒打一耙,你说你叫小宇?当真是不要脸皮!顾明月自然不认,两人你来我往。

周晔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不知该信谁。

林泽宇见顾明月不见棺材不掉泪,打算硬撑到底。

啧了一声:叶子哥哥,我曾经从你身上拿走了一个玉佩。

当时年幼不知轻重,如今想起来方知不妥。

不问自取便是偷,是我不懂事。

那个玉佩我本想还给你,但九岁那年遗失了……那枚玉佩是林泽宇从周晔身上拿走的,并非周晔送的。

这个事情只有周晔跟小雨本人知晓。

只这一件事,周晔立即知晓眼前此人并非撒谎。

他骤然瞪向顾明月。

顾明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周晔的目光在一瞬间阴森了起来,顾明月,你居然骗我!六年前,周晔被顾明月一声叶子哥哥给叫走。

又因一块玉佩,相信了她是幼年时陪伴他的小雨。

在听顾明月的坎坷身世以后,开始了对她无底线的偏宠和包容。

为她撑腰,帮她整治欺辱她的人。

这一切的前提是顾明月先是他唯一的挚友,后来才有可能成为他深爱的女子。

结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此‘小宇’非彼‘小雨’,顾明月根本就是拿他当猴儿耍!你好大的胆子……事实证明,顾明月一点没看错周晔。

在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以后,周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就向着顾明月走来。

月光之下,刀刃泛着森寒的光。

顾明月还想狡辩,但她根本没得狡辩。

她此时是真的哭了,想过会被拆穿,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拆穿。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落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嘭嘭地地磕起了头求饶。

放过臣妾吧陛下,放过臣妾。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开始提起自己的两个孩子:陛下,臣妾知错了。

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就算臣妾并非小雨。

但臣妾也是陪了陛下六年的枕边人不是吗?臣妾为陛下生了两个孩子,幼子还在襁褓之中。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你真的忍心孩子失去母后么……求陛下绕臣妾一命……寒光一闪,周晔的一刀砍在了顾明月的手腕上。

顾明月发出一声尖戾的惨叫声,眼泪鼻涕瞬间冒出来。

鲜红的鲜血也是刷地一下就冒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地面。

周晔又一次提起佩刀,冷冷地又是一刀。

这一刀砍在了顾明月的膝盖上,又是一声惨叫。

周晔并没有一刀结果了顾明月,而是这样一刀一刀地划在她的身上。

周憬琛上辈子废了不知多少力气伤不了的人,周晔很轻易就在她身上划出了四五道口子。

周晔似乎没打算让她立即死,只是划了她十刀以后慢条斯理地收起了佩刀。

他蹲下身,贴着顾明月的耳朵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朕不会让你就那么轻易的死了的。

温柔好似情人呢喃,顾明月却瞬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林泽宇全程静默地站在后面看着,园子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有一队人抱着细软匆匆赶过来。

看到周晔与顾明月的情况之后瞬间跪在地上,面露震惊,一个个瑟瑟发抖。

周晔看也没看这群人。

扭头看向一直看着他动作的林泽宇,微微扬起了一边的眉头:你是个男人?林泽宇眨了眨眼睛,扯掉胸前垫的东西,顿了顿才点头道:对。

小雨是个小子?小子姓林,名唤林泽宇。

周晔的脸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跟吃了一万只死苍蝇似的。

显然,他也没有料想到,记忆中唯一的爱人竟然变成了个男人。

周晔阴沉地低下头,周身散发着十分危险的气息。

须臾,他又重新抬起头看向林泽宇,似乎有几分勉为其难:不过看在你的身形和长相上,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男生女相的林泽宇:???小雨,你跟我走。

说完,周晔冷声让跪着的人起来,带上顾明月和林泽宇从密道离开。

顾明月疼得昏过去,又醒过来。

醒来之时,人已经在一个宫人的背上。

四周是黑漆漆的密道和一群黑压压的人头。

她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最前方一个明黄色的人,眼中的仇恨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周憬琛已经攻破了宫门,占下了紫禁城。

城中的禁军被撤走了一半,剩下死守的人全被戍边军控制。

周憬琛踏入皇宫之时,宫内早已不见了周晔顾明月等人的身影。

宫人们瑟瑟发抖地被赶到宣武门,无人能道出周晔的下落。

殿下,李闻竹带人搜罗了一遍皇宫,各个宫殿都翻遍了,不见周晔顾明月的身影,未央宫里两个孩子并未带走。

说着,从人群中推出了抱着孩子的两个奶嬷嬷。

两个奶嬷嬷踉跄地跪倒在周憬琛的面前,大一点的孩子刚从睡梦中醒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周憬琛。

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将孩子惊醒。

两人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请求周憬琛能网开一面。

周憬琛神色冷森地立在高台之上,逆光让他本就冷清的面容映衬得更加高不可攀。

周晔弃宫而逃,不顾亲生骨肉的死活这一点意料之中。

他早知周晔这个人冷血且疯魔,根本没有舐犊情深这回事。

让人堵住各宫出口,周憬琛手一挥,让人带着孩子下去,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

皇宫的密道只有每一任皇帝一人知晓,周憬琛上辈子是摄政王,自然也是知晓的。

地道只能联通城内,并不能通往城外。

周晔不管何时逃离宫廷,此时一定还在燕京城内。

就在周憬琛让人挨家挨户地搜查之时,远在北庭的碎叶镇,叶嘉遭遇了第一次袭击。

烧掉粮仓这一举动激怒了乌桓人。

乌桓人连夜包抄了叶嘉所住的小院。

叶嘉睡梦之中被刀枪碰撞的声音惊醒,那刀剑之声仿佛就在耳边。

小梨和环佩早已拔出武器,守在门窗的位置。

程风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叶嘉的屋子里,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将叶嘉整个一盖,嘴里小声地嘀咕一句‘得罪了’,而后拦腰抱进了怀里就要往外撤退。

这一瞬间,叶嘉的大脑极度清醒,并迅速做出了反应:等等,小梨,带人将书房的所有图纸和文书信件装箱带走。

带不走的,放火烧掉。

小梨环佩知晓书房图纸文书的重要,看了一眼大逆不道的程风,阴沉着脸迅速去办。

她带人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书房中所有的图纸和文书,叫醒所有重要的工匠,全部藏到了小院的底下通道里。

叶嘉窝在程风的怀里,拿着图纸指挥着一行人顺着地道出了院子,连夜离开小院。

出了院子,叶嘉便被抱上了马儿。

在一声哨声后,宛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她吓了一跳,但身后的人牢牢地抱住了她,让她到嘴边的惊呼又吞了回去。

当乌桓人冲破护卫的阻拦进了院子,踹开叶嘉住的屋子门时,早已经人去楼空。

天色漆黑,万里星空之下,一群人架马疾驰。

叶嘉被程风搂在怀中,屁股颠得发麻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程风拽着缰绳眼神仿佛空中盘旋的雄鹰,黑暗中不受半点影响,纵马越过山丘,奔向了未知。

两人一马的身后,小梨环佩带着工匠在后面追,渐渐将刀剑之声落在而后。

不知跑了多久,这一夜仿佛格外的漫长。

终于在叶嘉觉得骨头要散架时,程风拉着缰绳‘吁’地一声勒住了马。

此时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及影影绰绰的山峰。

这是一片旷野,程风抱着叶嘉下了马。

而后让她坐在一处等他片刻,他来回了两趟。

抱了三捆干草还是柴火之类的东西丢到地上,火折子一吹点燃了篝火。

北庭的深夜要比白日冷得多,叶嘉身上只穿着单衣,策马狂奔的这一路,脸色不知不觉已经泛了青。

不得不说,当篝火燃起来之后,她的四肢回暖,身体确实舒服了许多。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屋子里?温度回归,叶嘉的大脑也慢慢恢复了冷静。

嘭嘭乱跳的心脏平息下来,叶嘉深吸一口气,睁眼看向一屁股坐在身边的程风。

我耳朵比较灵敏,因着常年在外走镖,比较警醒。

一里之外的异动能清晰地听见。

程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兔子,匕首三两下剥了兔子皮。

手法极为利索地清除了兔子的内脏,而后拿了根棍子一串,戳在火堆旁边烤了起来,听到马匹的声音便摸去了你的院子外面守着。

叶嘉:……多谢。

程风侧目掀了一眼叶嘉,咧嘴笑起来:嘉儿未免小气,谢我就两个字啊?他话音一落,叶嘉神情一怔。

忽然想起了原主跟程风的瓜葛。

时间隔得太久,她一时间没想起来这层关系。

顿了顿,叶嘉抿起了嘴角:那你想要怎样道谢?叶嘉如此正经的回复,程风面上的笑容一僵。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平直了:嘉儿……我已经嫁人了。

顿了顿,叶嘉叹息了一口气。

我知道。

程风脸上的笑容变得难过起来。

他垂下眼帘,一只手抓着树枝拨了拨篝火中的柴火。

眼看着火噌地一声冒上来,温度瞬间高了一层。

狂野里是有风的,吹得火苗东倒西歪。

因为叶嘉的一句话,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

叶嘉虽然有些抱歉,但她真的不是原主。

程风的感情,请恕她无法回应。

另外,情况如此紧急之下,叶嘉还担心着小院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乌古斯的人有没有追过去,乌桓人这深夜偷袭有没有波及到四周的无辜百姓。

叶嘉的一颗心都是捏着的,根本无暇他顾。

她逃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包裹。

包裹里有她最新画出来的强弩设计图。

这些武器目前还没有制作出雏形,但假以时日必定能制作出来。

叶嘉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一张一张地检查起来。

狂野的风呼呼地吹着,除了虫鸣和草被风拂动得沙沙的声响,只剩下叶嘉翻动纸张的声音。

叶嘉检查完,发现没有遗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正当她将图纸一张张折叠起来,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是程风。

他的手不似周憬琛白皙修长,好似完美的羊脂玉。

约莫是常年习武走镖的缘故,他的手粗糙且有些黑,手心放着一个摊开的布包。

布包里放着好几块有些碎掉的点心。

嗯?叶嘉抬起眼帘,诧异地看向他。

绿豆糕,甜的。

程风蹲在她的面前,一双眼睛亮的像小狼。

说实话,叶嘉颠簸这一路肚子其实有些饿了。

但是她不大爱吃甜食,绿豆糕也很少吃。

迎着程风期盼的眼神,叶嘉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多谢。

程风的眼睛因她这一个动作噌地亮起来,他龇牙一笑,捻了一块丢到嘴里。

他手心一手,将剩下的绿豆糕裹起来就塞到了叶嘉的手心里。

他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语气有些轻快地说:嘉儿,你可以跟以往一样,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这一块点心不顶饱,兔子肉马上烤好了。

这次我带了很多西域的香料,是你喜欢的。

我跟你说,我烤肉的技术一流……叶嘉咀嚼绿豆糕的动作一顿,看着他。

你想要淬毒的那一批弓箭我已经让人去弄了,大约再有个两日就到了。

程风利索地给兔子翻了个面,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纸包,打开,捏着里头的粉末往兔子上撒,这一次,我程家的镖师队也会来。

程家的镖师你知道的,他们的武艺都是道上说得上名号的。

等他们来了,你就不用怕了。

叶嘉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嘴角也慢慢垂下去:程风……嗯?程风扭过头,歪着脑袋看着叶嘉。

你听我说,叶嘉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感觉非常愧疚,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是碎叶镇的将士,身上还有伤。

这次救我我很感激,但碎叶镇的情况这么乱,你应该回……嘉儿。

他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萧瑟:不要赶我走好吗?叶嘉到嘴边的劝说一滞,皱着眉看他。

程风的笑容里藏不住几分落寞:就算你如今嫁给别人,可嘉儿还是嘉儿,你依旧是我心爱的姑娘。

你可以不搭理我,但不能阻止我保护你。

其实,我不是……叶嘉刚想说自己不是原主,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她还反应过来,程风已经掠到她的身前,一只手拔出了佩刀,作出了攻击的姿态。

而就在这时,那群黑影极速地靠近,环佩冲在第一个,瞬间闪身到了两人的近前,单膝跪在了叶嘉的面前,主子。

程风眸色一闪,握着佩刀的手缓缓地将刀压回刀鞘,吊儿郎当地站直了身体。

怎么样?叶嘉让环佩赶紧起来。

乌古斯已经带人冲过去。

环佩瞥了一眼靠叶嘉太近的程风,语气平稳道,这次乌桓人来的并不多,约莫三十个人。

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乌古斯校尉控制住。

小院里的东西都藏好了,工匠们跟研制的东西都藏在藏身洞里,并没有受到波及。

等到天亮,便可以回去了。

叶嘉点了点头,小梨那边东西没丢吧?没有。

死伤如何?因撤退的及时,除了一两个护卫在守门时受了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环佩将叶嘉走之后的情况一一说明,听说乌桓人根本没冲进书房,心不由放下了。

这一夜十分混乱,一行人重新安顿下来,天色已经蒙蒙亮。

环佩一直蹲在叶嘉的身边,严防死守得不准程风靠近叶嘉。

叶嘉披着单薄的衣裳蹲在包裹旁边一张一张地检查图纸。

偶尔抬头看看天空,眼看着时辰差不多,站了起来:走吧。

程风拨了几下土将火堆盖灭,走到叶嘉身边,猝不及防地将叶嘉打横抱起,一跃跳上了马背。

叶嘉‘呀’了一声,环佩直接拔刀刺了过来。

环佩。

叶嘉一声呵斥,环佩身体一僵,收了刀跪了下去。

无事,叶嘉坐稳,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冷静道:你将我的东西保管好,跟上来。

她话才一落地,程风便一拍马屁股,调转马头就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程风是个桀骜少年该掉的有点多,目前还有五章没修改好,等修完了告诉大家哪几章内容大变,需要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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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下了马来不及跟程风说话便匆匆进了院子,立即去检查书房的状况。

程风注视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渐渐地敛起嘴角,都来不及说上最后一句话, 叶嘉便的背影便已经没入门里。

他将手里的缰绳一甩,牵着马慢慢地往小院旁边的小屋走过去。

虽说大部分的资料让小梨带人装箱收走, 叶嘉还是担心会有遗漏。

确定没有丢失的东西,她立即命人去查看试验品的仓储。

确定东西没被损坏,叶嘉才放下心来。

乌古斯,陈世卿呢?突遭偷袭, 百姓具体伤亡如何还得查清楚。

这一次偷袭让叶嘉见识到了乌桓人的报复心,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

乌桓人似乎受不得激。

叶嘉坐在书桌前,手指点在桌子上嘟嘟作响。

无论是战争还是日常的为人处世, 其实说白了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

换言之,大部分涉及到人性的事情, 都是有办法针对性解决的。

乌古斯校尉在驻地,清点伤亡情况。

小梨昨夜到现在都在奔波,刚回来没一会儿, 陈校尉带人正在安抚附近的村民。

叶嘉点点头:清点之后,叫人立即过来。

乌桓的事情不能拖了, 越拖损失越大。

原本叶嘉采取的是只守不攻的策略。

毕竟她只是个和平年代搞土木的知识分子, 不敢托大自己拥有指挥战争的能力。

所以在保守的基础上予以一定的反击,护住北庭不出乱子。

但如今乌桓人已经突破了碎叶镇的第一道防线,退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这场仗不擅长打也必须打。

如果一直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应对, 虎视眈眈的外族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北庭没有主事人。

试探个两三回, 早晚会发现北庭是一座空城。

伤亡较为惨重的还是当地百姓, 叶嘉的小院因为有护卫把手, 并未受到太多的损害。

但外面平头百姓就不一样了, 乌桓人没有抓到有用的人做威胁,杀了不少当地百姓泄愤。

陈世卿携一身杀气进了书房,显然百姓的死伤数目不小。

叶嘉瞥了他一眼,让他先坐,等乌古斯来再说。

乌古斯到了,叶青河也一脸沉重地进来。

叶青河如今主要管着西场投过来的那群犯人,主事以后他人也成长了不少。

这次乌桓人偷袭他没能第一时间赶过来,心里憋着一团火。

叶嘉看人都到了,开口第一句就惊住了在场几位:我们要反击。

叶青河愣了一瞬,刷地一下站起身来。

叶青河从小就是个有反骨的,最是年轻气盛不过。

想着乌桓人打到家门口,以他的性子非得追上去打得那伙人哭爹喊娘不可。

但想着北庭这边大部分的兵力被调走,硬碰硬很容易出大事才按捺着性子不说话。

姐有什么打算吗?叶青河眼睛亮晶晶的。

叶嘉倒是没有立即开口,抬手往下压了压才开口道:乌桓人已经突破了北庭的第一道防线,接下来,攻入北庭腹地是必然。

一味的防守不能保证我们能守住西边防线,退缩会助长乌桓的士气。

我们必须在开头将他们的气焰压下来,让乌桓人知道北庭戍边军不好惹。

保守的策略势必要暂时搁置,以攻为守,在一开始威慑住他们。

这般亦能打消西北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试探之心,一举两得。

主动进攻,可以断掉他们的选择,并牵制乌桓人不对重要的地域做出破坏。

乌古斯很赞同叶嘉的想法,但是碎叶镇这边没有足够的兵力。

无碍。

先前乌桓人没有占掉乌苏村,他们还不好操作。

如今乌桓人选了一个地方做据点,驻扎下来。

那他们拥有本地域的优势便能够发挥作用。

由于乌苏村的地理位置重要,叶嘉事先做过重点布置。

来不及修建的土碉堡、改成了挖掘地下通道、战壕和运输壕沟。

这三个通道呈现网状分布,错综复杂。

除非拥有地形图,不然即便摸进去了也出不来。

叶嘉将事先挖掘地下通道、战壕和运输壕沟的布置图摊开。

她取了一支笔,沾了点朱砂在靠北边和最南边的两个方位画了标识。

乌苏村最北边是伊犁河,南边是碎叶河。

碎叶河是乌苏村乃至附近四个村子的淡水来源,从西到东横惯了碎叶镇,向北边走是天山山脉。

根据地势地貌,若是乌桓要打,十之八.九会往南或者东边的方向走。

天山山脉太高,地势险峻。

那若是要对乌苏村进行阻截,那就势必从东和南两个方位出击。

将乌桓人逼得往北退。

届时借着天山山脉的天然屏障,极有可能能够瓮中捉鳖。

驻地有多少兵力?上一次对战乌桓人虽胜了,却也死伤不少。

乌古斯算是一名戍边老将,叶嘉标识一画,他立即就明白了叶嘉的意思。

盯着红色的据点看了许久,正色道:驻地大约还有三千二百将士。

三千多步兵,骑兵只有不足百人。

叶嘉看向陈世卿,陈世卿点了点头:除了骑兵人数不够,我们的箭矢、武器也十分短缺。

换句话说,硬拼是拼不过的。

硬拼拼不过的话,那就智取。

叶嘉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对于这些困局也做出了事先的应对预案。

碎叶镇兵力短板可以用出其不意来弥补。

有时候战争不需要太正直,耍一些手段也是必要的。

叶嘉素来坚信,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只要能起到作用都是好的谋略。

乌桓人现在的位置?陈世卿走上前,拿起放在凹槽中的棋子放到舆图的位置:乌苏村大约有两千多乌桓人。

乌苏村以外三十里处还有一个据点,至少有两千人。

三十里地,战马全速奔跑的情况下大约半个时辰内就能到。

换句话说,若是他们能在半个时辰内除掉乌苏村的敌人并撤退。

若是以往肯定是行不通,但叶嘉早早命人挖好了地道。

有地道和运输战壕的辅助,地面上在安排一些人牵制据点的乌桓人,大概率是行得通的。

乌桓有多少马?碎叶镇的驻兵人数不多,但与乌桓人数差别不算是太大。

唯一比较劣势的是骑兵数量太少,但若是能除掉部分乌桓人的马。

任他骑兵或者步兵,也只能两条腿在地面上跑。

这个问题问到了陈世卿。

叶嘉见状皱起了眉:立即去查,查清楚数量和位置。

必要时候杀马也能缓解局势。

是。

陈世卿立即应声。

叶嘉思索片刻,对乌古斯道:召集当地百姓,我们需要百姓的支援。

乌古斯明白叶嘉的意思。

当地百姓熟悉地形,更有不少是参与了地道的挖掘。

若是指挥得当,不一定比驻地训练有素的将士弱。

乌古斯抱拳:属下明白。

叶嘉点了点头,以棋子作比,在舆图上做了三种方案。

前几日,艾什乐带人烧掉了乌苏村的粮仓。

乌苏村里的粮食最多能支撑乌桓人十来日。

也就是说,休整不到七八日他们势必会往外扩。

乌苏村的西边和东边有部分草场,若是乌桓人寄养战马,只能挑选西边的草地。

这个镇子上有制药高明的大夫么?乌苏村的村民如今安置在何处?叶嘉记得西边那块草地下面也是有地道的。

若是能从南边过去,给西边那块草地的草都撒上药粉,可以大大地削弱乌桓人的战斗力。

碎叶镇的大夫都被驻地招过去当军医了,如今都在营地里。

问清楚乌苏村的村民人在何处,叶嘉立即招来了乌苏村的村长和年岁最长的人。

她的计划十分不光明磊落,但此时为了护住北庭,卑鄙便卑鄙吧。

得亏她有囤积癖,这一年多花费了大量的财物囤积药材。

剧毒的药材没有多少,但巴豆却是足够的。

召集乌苏村逃难出来的村民编成三支队伍,身强力壮的男子随突击队从地下通道过去,深夜偷袭乌苏村。

年老的不能奔波就在后方负责磨巴豆粉,从南边的运输壕过去喷洒在西边的草地上。

乌苏村的女子则负责后勤,照顾伤患,负责饮食。

如今这个战期最不能小看任何一处细节。

饮食务必保证干净健康。

若是将士们吃出问题造成战场失利那才是贻笑大方。

镇痛药已经运输过来,程家支援的箭矢也已经到了。

小梨,小型□□制成了么?北边没有竹子,所有的弓箭都是实木的。

实木的弓箭制作起来比竹子的要麻烦许多,且实木的弓箭质地较硬,对使用者的力气有要求。

考虑到大部分人没有受过射击训练,叶嘉特意要求制作袖箭,能靠弹力带动箭矢降低对使用者的限制。

已经制成了一批袖箭和□□。

小梨立即回道,大型的强弩有些复杂,目前只有一台像样的成品。

射击效果如何,还没有做过具体的测验。

但投石机已经有制成了十五台,随时能推过来用。

嗯。

制成一批就好,叶嘉心中稍微有了点底。

主子。

小梨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递到叶嘉的跟前,东乡镇来信了。

叶嘉自从出了月子便没有再回东乡镇,一眨眼就是小半年过去,她也十分想念小述白。

听说是东乡镇的来信,叶嘉立即接过来拆掉一目十行。

原本皱着的眉头在看完信后,面露大喜之色。

叶嘉深吸一口气,眼睛顿时晶晶亮。

那几个爆竹工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尝试,终于制成了爆炸威力极大的‘爆竹’。

也就是叶嘉想要的□□。

据说其中梁师傅制成的最大的爆竹能在点燃后炸穿一堵墙,扔到土堆子上能炸得土飞渐两丈高。

叶嘉高兴得紧绷的心弦都松弛了,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才将这份兴奋的心情给压制下去。

如今就算没有援军,这场仗他们也不会败了!事情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他们这边还得做好相应的防御。

乌桓人毕竟是活人,并非是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人射击的靶子。

叶嘉必须事先做好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省得情况变化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差的情况,便是乌桓人发现了地道的存在。

届时若是乌桓人在出入口堵住,局势必定会调转过来。

所以,所有的兵力不能放在一处。

必须做好三到四个应对方案。

灵活地交叉运用。

所以叶嘉的第二道应对方案便是,变后勤为作战人员。

强弩和投石器便是关键所在。

西北的女子能顶半边天,叶嘉紧急召集了一批家庭遭受战火摧残走投无路的妇人,编成一支女子防卫队。

先前制作的袖箭便起了作用,拉不开弓没关系,射的准便可。

女子防卫队对叶嘉直接负责,由小梨和环佩领头做相应的射击训练。

短期内训练可能达不到最佳的效果,程家送来的那批淬毒的箭矢就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不用一箭毙命,只要划破了皮肤,毒照样见血封喉。

女子防卫队之外的第三套方案,便是□□。

在水源与粮仓附近定点埋上。

乌桓人必经之地设置壕沟陷阱,发挥当地人擅长打猎的天性。

除了布置常见的捕猎陷阱,还制造弹坑。

叶嘉就不信,三套方案一环套一环,这群乌桓人能踏破碎叶镇的防线进入北庭腹地。

当日夜里,艾什乐与乌苏村村长的儿子便从南边的地道过去西边的草场。

果然,乌桓人将马匹养在此处。

就像叶嘉知晓马匹的重要性,乌桓人自然更清楚。

几百匹头马养在此处,有专人看守。

深夜五人一班的巡逻,生怕马匹遭到偷袭。

村长儿子坤扎木带人绕了一大圈,从北边的河边绕过来才得以避开耳目。

但情况没有想象得容易,马匹众多,草场占地面积太广。

他们所携带的巴豆若是扩散了来洒,一晚上根本覆盖不了。

二来这样稀释地撒药,马儿吃了也起不到作用。

艾什乐看巡逻的人眼看着就要发现他们,当机立断,选择一块区域重点洒药。

但这个区域的选择就非常重要,一旦没有马匹过来吃,他们这一夜的忙碌就全是白费。

不过好在坤扎木知晓西场那块地域的草更肥沃,牲畜爱吃。

他们将所带的药粉全部洒在了最肥沃的那片区域。

次日还不等艾什乐的信号发出,乌桓人就已经发动了奇袭。

乌桓人根本不按照预料的时间做事,得亏叶嘉反应迅速,战火打响时候她所有的布置已经完备。

他们的目标是碎叶镇最东边的大粮仓。

上一次袭击镇子,乌桓人已经摸到了粮仓的位置。

由于乌古斯的人来得太及时,摸到了却没有带走,乌桓人为此心痛久已。

不得不说,叶嘉的运气还算不错。

乌桓人躲过了第一道方案,却在第二套方案上折戟。

大批的战壕和陷阱、陷马坑以及铁蒺藜在第一时间坑杀了不少战马。

掉落到陷阱之中的乌桓人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已经被下面的尖刺给刺穿了胸膛。

空荡荡的镇子就在眼前,但眼看着大批的地面塌陷,横冲直撞的乌桓人瞬间停下了脚步,变得警惕起来。

乌桓人此次来北庭,战马不超过千匹。

且分出了三分之一留在据点,此次进入乌苏村的大约有五百多匹。

他们警惕地拉住缰绳,在镇子的入口处盘旋。

乌古斯招了一批嘴特别臭的将士,排成一排,站在镇子口用乌桓语臭骂。

乌桓人最是经不得激,气得一批年轻气盛的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而他们一冲,臭骂的那批人就往后一撤。

高高架起的强弩上一只尖锐的□□对准了乌桓人就发射。

强弩前面一排装满了石头的投石器。

陈世卿作为旗头,带领骑兵从背后包抄阻截。

一时间,石头铺天盖地地就往乌桓人堆里砸过去。

巨大的石头在半空中飞起抛物线,落地就是四五个人鲜血横流。

巨石落地溅起沙尘,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不仅仅是人,马儿受到响动的刺激开始暴走乱跑。

正当此时,两边屋顶上站起一排身形娇小的女子,对准了乌桓人堆里就不停地发射袖箭。

这一通操作,丝毫不给乌桓人缓和的机会。

只见惨叫声此起彼伏,眨眼间地上就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乌桓人完全没料到这群人打起仗来手这么黑,根本不跟他们面对面打。

各种陷阱,暗箭一股脑儿地砸上来。

随着马匹的惊慌乱跑,他们踩中的陷阱更多了。

大批的伤亡以及惨叫,瞬间打压了乌桓人嚣张的气焰。

叶青河带人埋伏在各个埋了□□的方位,密切关注着乌桓人撤退的方向。

眼看着他们慌不择路,跟着领头人往西边撤退。

叶青河暗中打了个手势,无数个藏在战壕中的后勤兵点火引燃。

乌桓人撤退的那条路忽然像是被什么炸开一般,马与上面的人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

这一场仗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只一个白日的功夫,乌苏村的乌桓人死伤一大半。

根本就不敢再回乌苏村,调转了方向往乌苏村的外围据点逃奔而去。

首战大捷的消息传来叶嘉难得地松下了心弦,连吃了两碗饭。

碎叶镇的百姓欢呼雀跃,恨不得将布置此事的叶嘉传颂成神。

就是乌古斯这等老将也被叶嘉的奇思妙想给震惊了,连连地感慨这是他参战以来第一次无一死一伤。

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叶嘉捏着充血的眼皮,重重地倒在了软榻上:可算是守住了第一步……虽然是守住乌苏村,但乌桓的主力还在。

依乌桓人睚眦必报的脾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嘉顾不得休息,连夜又将乌古斯陈世卿等人召集过来。

除了碎叶镇本地的将士,这一次程风也在。

设置陷阱,提供武器方面,程家出了大力气。

此次重创乌桓人的同时也损失了许多的武器。

后续的制作肯定没有那么快,接下来则需要纯粹的人力支撑。

不可以有丝毫的松懈,叶嘉从来都不会小瞧任何敌人,必须保证每一次战争都是准备充分的。

北庭碎叶镇这边叶嘉紧锣密鼓地做下一步安排,燕京这边周憬琛封闭了城门之后,火速清理了盘踞在燕京几百年的勋贵世家。

这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根本没有逃脱燕京的机会就被戍边军全部下大狱。

除了能力十分出众将来有大用的、位置特殊周憬琛暂时不会动的和关键职位不能短期替换的人以外,一些早已烂到根子上的权贵无一不是被推到午门当众斩首。

周憬琛的手段冷酷,丝毫不给世家任何辩驳的机会。

短短半个月不到,将满朝文武杀了一大半,燕京下的雨都是红的。

吃了上辈子弑杀恶名的亏,这辈子,周憬琛没杀一个人便将他的罪状当众诵读。

一条一列全部公之于众。

这些人连死都没有一个好名。

诛杀的同时抄没家财,只五大世家的私库抄没出来的财产,便能够在顷刻间便充实了空虚的国库。

可见这群蛀虫有多贪!且不说周憬琛此举恫吓了多少人,顾家早已没了预知先机的底气,恨不得匍匐到周憬琛的脚下去痛哭流涕。

顾家家主更是直接将二房一房人推出来,预备给周憬琛泄愤。

然而周憬琛暂时没有闲工夫搭理他们,正在满城搜寻周晔的下落。

他攻城的速度极快,封城的速度更快。

周晔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逃出去。

这一伙人肯定还在城中。

只是周晔还真的会躲,搜遍了燕京也没能找到踪迹。

林泽宇人呢?有没有消息?阿玖摇了摇头,这段时日林泽宇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一点音信全无。

继续搜。

燕京易主,但大燕却不能因此覆灭。

大批的贪官佞臣落马,大燕的官府系统却还是得继续运营。

周憬琛已经秘密命人去北庭将一些含冤流放的重臣接回,并在第一时间开了恩科。

整顿朝堂的同时,他颁布了废除大燕门荫入仕的律法,以常科和孝法向大燕的所有学子广开门路。

通过重启能臣,杂色入流等各种手段不拘一格降人才。

短短一个月,天下学子正从四面八方向燕京赶来。

周憬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大燕的生机。

与此同时,他一直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进入秋收季节以后,岭南以南果然发生了旱灾。

起先只是以为今岁的天气格外炎热,比往年要热上许多。

结果岭南的庄稼户望了整整一个夏季的雨,都没有降下来半滴。

持续几个月的暴晒,庄稼早就晒死了,九月之后颗粒无收。

岭南军与安西军在岭南一线上胶着了四个月。

双方不能将彼此击退,这一场旱灾让岭南军露出了颓势。

岭南军的粮草开始断绝,柳沅看时辰差不多,趁机将岭南军往南逼退。

黄轩云还想负隅顽抗,当燕京失守的消息传来。

周晔带人弃城而逃之事像一支利剑扎破了岭南军所有的士气,一败到底。

当安西军拿下岭南军之后,大批的岭南灾民开始往北放逃难。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天灾人祸天灾人祸◉ 第一百二十六章拿下大燕似乎是意料之中的迅速, 周晔根本没有为之一战的决心。

他登上帝将近六年,没有做过一件皇帝该做的事。

科举不兴,任用佞臣搅乱朝堂, 耽于情爱不问朝政。

他在位这六年里,苛捐杂税一年重过一年, 早年被打压的世家大族像长在大燕命脉上的肿瘤,迅速腐蚀大燕的生机。

偌大的朝廷,成了各大世家争权夺利的竞技场,民不聊生。

有道是得道者多助, 失道者寡助。

周憬琛起势推翻隆武皇帝乃是百姓心之所向,肃清朝堂顺应民心。

几乎不到两个月便彻底稳固了朝堂。

燕京城内世家大族逃不走的,一一被肃清。

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日日去午门观望, 看到贪官污吏血溅当场无一不拍手叫绝。

周晔那帮子人最终还是躲过了搜查,逃出燕京。

那被调离的将近三万禁军分一半护送周晔出逃另一半作饵, 引得戍边军追出燕京,在秦岭发生激战。

最终死伤一万,九千多人被俘获。

此时周晔已经在禁军的护送下渡过淮河, 逃往江南。

占领了以安庆府为中心的徽州,并打算搁水为界, 将大燕一分为二。

但现实可没有他想得那么美。

逃亡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喘息之机。

周憬琛因为整顿朝堂暂时抽不出空来痛打落水狗, 但不代表他能放任祸害了大燕六年的周晔逃之夭夭。

逃亡之路可谓刀枪剑影不说,当地百姓也充当朝廷的眼睛,时刻给朝廷通风报信。

周晔一行人东躲西藏, 犹如过街老鼠, 苦不堪言。

这期间顾明月无数次想逃跑, 但都被周晔的人给抓回来。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盛宠一时的美艳模样, 手筋脚筋被周晔挑断, 不良于心。

受不到好的照看又每时每刻处于恐惧之中,人迅速消瘦。

面颊凹陷,面色惨白,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周晔对她的态诡异又暧昧,明明憎恶她的欺骗,却不论何时都要将她带在身边。

不准她死也不准她活得轻松。

顾明月快崩溃了,她日日都在流泪求周晔放过她。

周晔怎么可能放过她?刨除了皇帝这个身份以后,他不必在应付那些官员,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折磨她。

有时候顾明月恨不得自己还是死了解脱,但真正去死的时候还是会害怕。

她没有办法,祈求不了周晔的心软,她只能转头去求林泽宇。

因为身份被拆穿以后,林泽宇享受了往日属于她的所有偏爱。

哪怕他是个男子,根本不能接受男人周晔,周晔依旧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

林泽宇替代了她的位置成了周晔身边的第二个主子,她顾明月从天上摔倒了泥里。

顾明月从前不知嫉妒,如今却深深嫉妒了。

她嫉妒林泽宇,求见不得,便深深地怨恨起了林泽宇。

且不说周晔与顾明月林泽宇三人的纠葛,当岭南的灾民往北走,安庆府也不安宁了。

柳沅俘虏了岭南军几个重要的将领,在周憬琛的允许之下,对黄轩云等一众进行了招安。

黄轩云是一名资质极其出众的战将。

骁勇善战,用兵如神。

哪怕他率领的岭南军曾多次叫周憬琛吃了大亏,周憬琛也舍不得杀他。

好在黄轩云虽是个硬骨头,却不是个愚忠之人。

深思熟虑之后,降了。

周晔有多荒唐昏聩,没有人比下面真正做实事的人更清楚。

黄轩云率领将士们一直硬撑着不退,是骨子里对于大燕不动的忠诚作祟。

如今已经改朝换代,皇帝都已经逃了,他自然是遵从本心。

柳沅将黄轩等一众岭南军将领收编改整,以新的名录整顿岭南军受旨赈灾。

燕京离得岭南太远,赈灾粮草从北边过来太远。

只能从外地调粮。

江南鱼米之乡被周晔占据,抽调不出大批的粮草。

周憬琛堂而皇之地给东乡镇去信,张口向叶嘉要粮。

东征这大半年的时日,周憬琛只觉得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人。

他从前不是一个注重儿女情长之人,从不会相信自己会为一个人相思入骨。

但此时却深刻地体会到思念的滋味儿,夜深人静时想叶嘉和孩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如今的形势还没稳固,又不敢贸然把人接到燕京。

只能私下按捺住。

一连去了四五封信,等待回音之时加快速度收拾残局。

与此同时,信件到了东乡镇,却没有被叶嘉收取。

叶嘉将乌桓人赶出碎叶镇后,做出了一个激进的计划。

土地雷的成功和强弩等武器的支援,给了叶嘉必胜的信心。

让乌桓人盘踞在碎叶镇三十里地处,始终是个威胁。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若是等乌桓休整好再卷土重来,这场仗打得没完没了。

她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乌桓耗,必须一劳永逸地将觊觎之人打残。

叶嘉立即召集了碎叶镇当地百姓。

□□在研制阶段需要时日较长,但有了配方制作起来快上许多。

当地百姓参与制作,不到几日便制作出一堆能用的□□。

强弩那日临时被推上战场,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叶嘉准备在迅速制作出几台。

箭矢方面,由于程家的大力支持,极大的缓解了武器稀缺的窘境。

虽说同样的招数用两次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但换个方法再用一次也未尝不可。

叶嘉这边紧锣密鼓地安排人做好陷阱,挖好战壕。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便让陈世卿率领一支骑兵佯攻。

佯败后引敌人入套,先前在碎叶镇内的两套应敌策略再来一次。

乌桓人若是识破佯攻策略,懂得穷寇莫追的也无碍,这些陷阱依旧能作为西边的第一道防线。

乌桓果然是一个热血的民族,真的是经不得激。

同样的套路再用一次,他们还是会上当。

只要陈世卿带领的那群将士的嘴够臭骂的有够难听,他们依旧不管不顾地追出来打。

这一场仗打得非常的顺利。

不到三天,五千乌桓战士便折算三分之二。

剩下不到两千人,马匹和士兵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乌古斯率领驻地的将士乘胜追击,直将这批乌桓人打得丢盔弃甲,逃奔千里。

当初他们来的有多猖狂,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乌古斯带人将乌桓骑兵赶至锡尔河以西,届时跃跃欲试的突厥人也消停了下来。

碎叶镇这才得以喘息之际,远在燕京寄送的信件绕过东乡镇从李北镇送到了叶嘉的手上。

岭南干旱,似乎早有迹象。

叶嘉在安西都护府囤积的粮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碎叶镇才经受过几次战争的摧残,满目疮痍。

但土碉堡还是要继续修建,防御永远要健全。

因这一次抵御乌桓,叶嘉成了碎叶镇百姓心中最受敬畏和爱戴的人。

当地百姓,尤其是当地女子恨不得将叶嘉当作一生的信仰去追随。

当地百姓为叶嘉建祠堂,立塑像。

叶嘉劝了也无用,干脆就随他们去。

这边敦促着工匠修建土碉堡,务必要在落雪之前建好。

另一面还在联络于阗的孙老汉和铃铛,给岭南干旱之地运送粮草。

与此同时,远在东乡镇的余氏日夜盼着叶嘉归来。

碎叶镇的情况她多少有些听闻,但并不及时跟确切。

只听说碎叶镇遭遇了乌桓的袭击,这段时日一直在打仗。

余氏一面担心叶嘉会在外面出事,一面又不敢贸然去打扰搅乱叶嘉的心境。

她将小述白抱到自己的屋里亲自照看,绝不假他人之手。

时常写信去碎叶镇,详细告知叶嘉家中和小述白的情况,好叫她在外面也能心安。

小述白是天底下最好带的孩子,就算跟自幼便乖巧懂事的蕤姐儿比也是省心的。

这孩子的性子十分安静,跟他爹幼时一个模子磕出来。

除非饿了难受了,其他时候很少会哭。

如今快九个月,已经能爬会坐了。

估计是吃得好,胖墩墩白嫩嫩的,爬的飞快。

有时候余氏都不一定能抓得住。

你爹是个倔强的性子,你长大了可万万别学你爹。

余氏点着小述白的鼻子,见小孩儿眼珠子乌溜溜得又笑起来,不过男子聪慧些也好,最好像你娘。

聪慧,能干。

小述白完美继承了亲爹亲娘出众的样貌,在周憬琛出尘的容色上平添了一丝叶嘉的艳丽。

小小年纪,精致得叫人移不开眼。

余氏往日从未觉得自己样貌多迷人眼睛,如今瞧着小孙子只觉得这孩子集齐了全家的美貌。

瞧着确实可人疼,偶尔余氏也担心:你长得这么好,将来瞧不上人家姑娘可怎么办?咿呀~小述白听不懂祖母说什么,抓着余氏的手指头就无齿地笑起来。

余氏看他笑着,心都化了:笑笑笑,跟你爹一个德行!因着叶嘉不在家,余氏如今带着蕤姐儿小述白两个孩子,平常都警醒了许多。

她知晓轻重,周憬琛跟叶嘉都在外面应对外敌,自家等闲不能出事。

余氏干脆厚着脸皮跟巴扎图要了一支队伍过来守着周家。

但即便这么警醒了,还是遇上了意外。

某日夜里,余氏习惯性地起夜去看孙子。

结果去摸完了孙子出来,刚准备回屋,就听到院子旁边传来很轻的扑通一声落地的声音。

余氏浑身一僵,站着没动,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不知为何,感觉到院子里一股不明显的陌生气息。

她整个人汗毛就这么竖了起来。

余氏住的院子是位于前院正中央的主院,跟叶嘉住在一个院子里。

只是东厢与西厢隔出来,其实两间屋子离得不断太远。

但由于叶嘉不喜院子住太多生人,所以主院伺候的下人不多。

除了几个贴身保护的武婢,叶四妹跟孙家兄弟都是住小跨院的。

这院子的人就在这儿了,角落里还能有谁?若是在叶嘉抓到杨成刚那事儿之前,余氏肯定做不到这么警醒。

但那日夜里余氏就是觉得这灯火不大对劲。

越来越近,似乎有人正往主院这边来。

而且就要靠近主院,那火忽然就熄灭了。

她竖着耳朵,总觉得院子里有嘻嘻索索的声音。

本还有些零碎的睡意,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装作无事地又回了小述白的屋,一声不吭地让樱桃和小桃两人把蕤姐儿跟小述白给抱了出来。

两看顾孩子的奶娘睡意朦胧的披了衣裳出来,看到余氏把孩子抱出来没太受惊吓。

知晓余氏每日夜里都要来看一下孩子,他们只是有些奇怪。

王妃娘娘,这大半夜的,把孩子抱出来……余氏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镇定地道:我把孩子抱到我屋里去睡吧,想孩子了。

说着,她状若无事地道:你二人若是无事,去小跨院叫一下四姨太太跟小七小八,俊子兄弟给带个话。

我正巧有个事儿白日里忘了跟他们说,挺着急的。

余氏一边说话一边警惕地听外头的动静,汗毛直立。

见两人还傻呆呆的不做反应,她压低了嗓音让两人立即去,快点去,让四姨太太带着两小少爷什么人都别惊动,来主院嘉娘的屋子。

两位奶娘有些奇怪什么事儿这大半夜的非说不可,但余氏是主子,自然她怎么吩咐她们怎么做。

等叶四妹抱着两孩子匆匆赶过来,两奶娘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不敢声张地跟上来。

叶四妹也是经历过杨成刚之事的,余氏命人一说到叶嘉屋子,她立即就意识到怎么回事。

知道这事儿着急,她干脆甩开了人从小路走。

这一路过来,院子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藏在黑暗中,吓得她头脑犯浑。

她努力装作镇定,还是显出了急促。

果然,她一慌,藏在黑暗中的人就发现不对劲。

在她绕开小路时,一个黑影就从黑暗中走出来,冲到了她的面前。

叶四妹吓得一声尖叫,尖戾的叫声瞬间叫破了死寂的黑夜。

小七小八被吓得清醒过来,张嘴就想哭。

叶四妹赶紧一声呵斥,止住了孩子的哭声。

那黑影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快速地向叶四妹冲过来。

就在这时候,一只硕大的狼从暗处跳出来,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臂上。

叶四妹自然认得这狼,周家除了叶嘉养的那只叫点点的大狼,没别的狗。

随着这狼一声长嚎,黑暗中亮起了四五双绿油油的眼睛。

忘了说,点点如今也是个有家室的狼了。

自打去岁在外野了小半年回来,它便一直行踪成谜。

去岁大寒冬时,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叼了一窝小东西回来。

那小东西一只只的跟巴掌那么大,哼哼唧唧的就要冻死在寒冬。

点点亲自叼回来的小东西,叶嘉还特意分了一个屋子给点点和小东西一家子住。

小狼崽子长得很快,几个月就大一圈。

周家有钱以后叶嘉都是拿肉去喂它们,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

叶四妹顾不上其他,有点点一家狼做阻拦,她抱着两孩子就疯狂地往院子里跑。

两奶娘吓得腿软,早已藏起来。

叶嘉的屋子她是赶不过去了,前方有人,已经被堵了。

趁着那几个人被狼缠住了抽不出手来,叶四疯狂地往花园冲去。

多亏了叶嘉未雨绸缪,在府邸里设了三个地道入口。

这三个入口叶嘉都带他们走过,叶四妹不管自己记得还是不记得假山的哪个位置,死马当活马医。

在她急的一脑门汗还没找到入口时,孙俊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绕过一个小亭子钻入假山。

终于在假山的乱石下面发现了地道的入口。

我记得,孙俊快十岁了,个子拔高了一大截,四姨太太跟我走。

说着,拉着自己兄弟先下了地道。

叶四妹浑身都在打颤,她一个人抱着两个孩子跑这么远,当真是母亲的本能在撑着。

等跟着孙俊兄弟下到地道下面,她手脚一软就直接跪倒在地。

小七小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意朦胧地靠在亲娘身上睁不开眼睛。

孙俊让孙成握住他的衣袖,提议帮叶四妹抱一个。

叶四妹看他小胳膊小腿的,有些犹豫。

来不及了,孙俊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四姨太太你再耽搁下去,被他们发现了,咱们全都走不掉。

这一句话,直接把叶四妹给吓清醒了。

孙俊接过她怀里稍微轻一点的小七。

带着她在地底下乱窜。

地道里是没有照明的,孙成这小孩儿从怀里摸出了个火折子,吹了一下。

跟在亲哥的身前听他指挥往前走。

几个人在地道左右窜,心跳响入擂鼓。

若非先前叶嘉带着一家人走过,叶四妹能吓死在这里面。

七拐八拐的,他们不知怎么地拐到了另一个出口。

四妹看到余氏和抱着两个孩子的樱桃小桃,以及站在两人身侧有些懵懂的乳娘,眼泪直接就冒出来。

一个贴身照顾小述白的奶娘上前接过孙俊怀里的小七,叶四妹刚想问怎么回事。

余氏就用手指做了一个安静得动作。

她命樱桃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将屋子上面恢复了原状。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咚地一声推门的声音。

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在黑夜里听着格外的清晰,尤其是就在自己的头顶上,心跳一下子就停了。

那人不知在头顶找什么,走了一圈又一圈,余氏脸色发白。

但还是示意其他人跟着孙俊走。

不知在下面窜了多久,余氏走到后面感觉四肢发软眼前发黑,终于看到出口。

孙俊带他们走的出口,正巧是在驻地边上的那一个。

爬出来的瞬间,余氏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叶四妹感觉都来不及说话,赶紧把孩子放下要过去扶。

过去把余氏扶起来,掐了余氏许久的人中,余氏的人才渐渐清醒。

一行人深夜闯入了驻地,把巴扎图都给吓得不轻。

等问明白怎么回事,巴扎图立即派出一队人去周家。

这一去,一夜未归。

等到次日的中午,巴扎图才带人返回了驻地。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17 01:00:54~2022-08-18 01:3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猫爱吃鱼鱼 60瓶;小姐姐别走!、ZJ、叮当 10瓶;昵称不用太长像我这样、九九爱看小甜饼~、虫书、白鹭归庭、delia 5瓶;bybyby、暂时鱼 2瓶;Yan、奈、酸辣土豆丝、月胧明、噗噗噗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昨夜周家发生了一次突袭, 得亏巴扎图带人赶去的及时,不然拨给周家的那支队伍得全灭。

只抓不杀,耽搁不少时辰, 巴扎图带人回营地已经是午时过后。

不知发生了何事,巴扎图回来脸色都是铁青的。

等来见余氏等人也没收敛脸色, 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昨夜袭击周家的人,是杨成烈。

一句话石破天惊,叫屋子里等着的余氏叶四妹脸色剧变。

两人面面相觑,都藏不住眼中的惊异。

因着叶五妹的关系, 杨家跟周家多少攀上点关系。

因为叶五妹婚事的事情,余氏对杨成烈的印象还挺好的。

虽说后头有杨成刚偷袭周家一事,但一码归一码。

怎么回事?难道是杨成刚的死?巴扎图点了头:应当是的。

除杨成烈以外, 苏勒图的旧部都参与其中。

事实上,周憬琛拿下北庭之后已经将苏勒图的旧部清理的清理, 软禁的软禁。

没有动的只有杨家。

一来杨家老爷子收下叶五妹为徒,关系不一般。

二来杨成烈杨成刚兄弟俩这些年为守护北庭打了不少胜仗。

无论是惜才还是念其劳苦,周憬琛都没办法将这两兄弟与其他人混为一谈。

只不过因着两人是苏勒图的心腹, 且杨成刚有前科,杨成烈也被停职查办了。

杨家如今虽不算落没, 但在军中的势力已经名存实亡。

这些事情外人不知, 只有军中人清楚。

不过周憬琛虽说停了杨成烈的军职,却没有抄没杨家。

杨成烈这些年在军中打胜仗不少,在北庭颇有威望。

这一次是杨成烈借旧日同僚情义纠集一支小队, 趁郭淮处理岭南旱灾不在喀什, 偷袭周家来周憬琛一点儿苦头吃。

林芝兰兄弟以及苏勒图的旧部此次是抓余氏叶嘉等女流之辈做质, 预备借此威慑周憬琛, 并向大燕朝廷投诚。

余氏听得脸色发白, 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巴扎图也没有瞒着,把审问的过程一五一十地与余氏说明:林芝兰等人已经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稍后我会书信一封去给世子。

该如何惩处这些人,等世子爷顶多。

余氏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杨成烈呢?他没交代?回王妃娘娘,巴扎图摇了摇头,杨成烈是个硬骨头,被抓了以后就没有开过口。

巴扎图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一直以来都十分欣赏杨成烈。

不敢说惺惺相惜,但也查不了。

这件事根本就是杨成烈犯了浑。

杨成刚的死本就是咎由自取,为了吴家那一家子做出那等事,死不足惜。

他们心里都清除。

一向恩怨分明的杨成烈怎么偏在这事儿上拎不清?巴扎图有些话也不好说,军中事情余氏不知情,很难一两句话说明白。

但不可否认,让杨成烈的人进了东乡镇,且深夜闯入了周家府邸。

这本就是巴扎图的失职。

事实上,巴扎图被留下来就是为了保护周家人。

他是几个战将里头最强的,且周憬琛给他留了将近七千人,比碎叶镇还多。

这都没防住外人,是他防备做得不到位。

巴扎图单膝跪地,顿时请罪道:王妃娘娘,你且放心,这桩事属下必定会处理妥当。

此次周家受袭,是属下失职。

殿下回来,属下自会认罚。

昨夜要是余氏糊涂一点,周家这一家子都得折在里面,他如今回想起来都一身的冷汗。

余氏抿着嘴角,没有回应。

这件事确实是巴扎图失职,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原谅的。

若是以往在王府,巴扎图这一帮人全都要受罚。

不过如今是在北庭,且周憬琛人不在。

太不近情面的话余氏多说无益。

至少在周憬琛回来这段时日,余氏小述白等人都需要巴扎图的庇护。

这些事且等允安回来再说。

余氏如今就担心一样,那杨成烈的人全抓到了?是。

不仅抓到了,除了几个重要人物,其他人被巴扎图当场斩杀。

余氏这边发生的事情叶嘉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她人在碎叶镇,但也密切关注着东乡镇。

几乎周家一出事就立即有人飞鸽传书过来。

叶嘉看到杨成烈带人偷袭周家几个字,直心惊肉跳。

等看完了信,她都难得有些手软。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桩事,她该回去了。

乌桓人被叶嘉赶出了碎叶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犯。

这一次对战乌桓,碎叶镇几乎没有损失多少兵力。

应付前来抢.掠的游牧民族已足矣。

尤其是土碉堡建成以后,防御会更加稳固。

是时候该回去了。

叶嘉看着天边的阴云,九月份一过,天就冷了起来。

去岁是十月开始降雪的,来这个世界三年了,叶嘉也算领会到这个地方寒冬的凛冽。

虽说不知今年会是什么时候降雪,基本是一降雪就许多事只能停摆。

为了尽快将一切解决,叶嘉只能敦促碎叶镇的工匠,尽量在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完工土碉堡。

这一次的土碉堡建造设计图还是叶嘉画的,用料和工匠是先前在李北镇用的那一批。

赵炜清跟着叶嘉身后学了一段时日,在确定赵炜清能够承接接下来的重担以后,叶嘉便在九月底的时候回了东乡镇。

马车到东乡镇的时候是晚上,路上走了两天三夜,叶嘉的骨头都给颠散了。

敲响周家的大门时,门里盘问了许久才开。

杨成烈带人偷袭周家之事,给了余氏非常大的心理阴影。

她如今深夜都要让人巡逻,学着叶嘉给院子四周都装上了陷阱。

左右如今周家不缺钱财,装这些都不费多少花销。

甚至为了足够安全,余氏将点点一家子都给弄到了自己和孩子屋,生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余氏听说叶嘉回来,一个激灵就爬起来。

天冷的非常快,明明还不到十月,夜里起身都感觉瑟瑟发抖。

余氏裹着斗篷站在院子门口迎接,看到叶嘉激动得都有些热泪盈眶。

叶嘉握着她的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跟着她进了屋。

这么晚,孩子早已经睡了。

家里发生的事情早已经有人去信给叶嘉做了说明。

叶嘉心里知道余氏受了惊吓,坐在一旁给她递茶。

余氏一面说一面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得亏嘉娘你想得周到,给家里挖了这个逃生的地道。

若是没有,怕是你回来都见不着一家人了……叶嘉心里一紧,有些愧疚。

她满脑袋想着守住边境不叫外地进来,倒是没顾上内里的隐患。

说起来,杨成刚的死还是她下的命令。

不过叶嘉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杨成刚当初做的那事,不杀他难以警示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

不过杨成烈那样的人居然会为报私仇对周家动心思,她委实没想到:娘,这件事也算给了咱家不小的教训。

往后做事,不能再心慈手软。

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余氏抹了抹眼泪,点了头:……你从外头回来,可用吃食了?……没,着急回来便没用了。

叶嘉这一路着急赶回来,带的那点干粮也只能垫个肚子。

她本身挑嘴,就没怎么用。

不过这么晚了也不好叫人去做,她预备自己去做点。

叶嘉就是余氏的主心骨,见她站起身便也跟上来:娘给你去烧火吧。

行。

两人去后厨,叶嘉用剩饭做了店炒饭。

灶上还温了点汤,她一面吃了点,一面听余氏说起自己不在家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除了杨成烈林芝兰等人袭击周家,这阵子生意上的事情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说到底,战事影响民生。

哪怕周憬琛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打进燕京,百姓的生活还是受到了冲击。

与之相随的自然是生意不好做。

周家做的是香胰子梨花膏和胭脂水粉的生意,并非战时必须,受到的打击更大。

不过好在叶嘉在各处的良田收成不错。

粮食足够。

叶嘉听完点点头,问道:镇痛药可给相公那边送过去?送了不少,允安那边回信说好用的很。

镇痛药这个东西自从研究出来,叶嘉便一直让东乡镇这边给周憬琛运送。

这东西真是治病救命一大良方,真正救了不少将士的命。

那就好。

叶嘉只用了些吃食垫好肚子,擦了擦嘴便准备去歇息。

余氏知晓她一路舟车劳顿,便也没有再缠着她说话。

抚了抚叶嘉紧皱的眉心,她嘀咕了几句‘瘦了瘦了’,便回了屋里歇息。

叶嘉困顿的厉害,但是回屋之前,还是去小述白的屋里去看了看。

孩子出生不到两个月,叶嘉就紧急赶去了李北镇修建土碉堡。

一晃儿大半年过去,当时看起来还很像红猴子的小述白完全变了模样,漂亮得叶嘉都有些诧异。

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生出来吗?我居然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怕弄醒了小孩儿叶嘉也没敢抱,在一旁盯着小述白看了许久,才转头回屋睡下。

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

她长时间绷着神经,突然松懈下来累得不行。

次日到日晒三竿才披了衣裳起身,叶四妹和安西都护府的掌柜们都早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

中原地区受战事影响,生意不好做。

但安西都护府这边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加上杨家的大部分商铺在安西都护府,周家也有商铺北庭,掌柜们好些日子没见到叶嘉,得了信儿就过来汇报。

叶嘉本还想先去抱抱孩子,只能先听完商铺掌柜们的汇报再去。

岭南旱灾挺严重,叶嘉囤积的几个粮仓的粮食运送过去解了燃眉之急,但也掏空了她三座粮仓。

孙老汉有些拿捏不住是不是要及时补空。

暂时不用补了。

去岁的收成还算不错,两千多亩良田的粮食,够了。

除了粮仓,农田的安排也要尽早。

当大雪降下来以后交通不便。

在如今这个时代,粮食和桑麻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自然是不能减。

只一个,罂.粟田是不是应该继续种下去。

虽说到新主子手下时日不长,但罂.粟田的庄头也听说了叶嘉不喜罂.粟这东西。

那吴家几百亩良田是继续种?还是削减良田亩数?照旧。

这段时日,周憬琛没少给叶嘉来信说明身边情况,许多事情叶嘉心里早就有数。

燕京虽说是打下来,但周晔和那批人没抓到,这个仗就还有可能再打。

一旦打起来,药物就不能少。

未雨绸缪是叶嘉一直以来坚持的事,她不允许自己临时被逼上窘境:不过其他药材也要种植。

等过个两日,让姜大夫给一个药材清单,划出几十亩田出来种植药材。

周家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哪怕如今因战事部分陷入停摆,却也不影响继续经营的大方向。

叶嘉只根据情况做出调整,听完掌柜的汇报之后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等她出现在花厅,已经是午时以后。

余氏看到她过来就叹了口气,嘉娘实在是太忙了。

先前不在家变算了,如今在家也是时常瞧不见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摇篮,小述白人在摇篮里面已经睡熟了。

叶嘉蹲在摇篮旁边摸了摸小孩子的脸,小述白不知是感觉到亲娘还是怎么,睡梦中抓住了叶嘉的手。

叶嘉一愣,感觉略有些奇特。

余氏见她怔忪的神色,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重话:嘉娘啊,往后可要多分些心思给述白。

小孩子都是这般,谁带得多便亲谁。

你这么不照看,长大了不亲你可要伤心了。

小孩子的手心软软的,触觉很奇妙。

叶嘉沉默了许久,难得乖巧地点了头。

北庭的形势渐渐稳定下来,十月中旬天儿便又开始冷了。

大雪一降下来,北庭陷入了冰天雪地。

好在赵炜清那边的土碉堡总算是赶在落雪之前建成。

防线一旦建成,后面百姓的日子便安稳了起来。

中原的形势似乎也在渐渐安定,袁春生传来消息,中原的商铺已经恢复了运营。

天儿一冷,许多事都做不成。

叶嘉难得闲下来,坐在屋里的地毯上跟小孩子玩儿。

小述白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孩子,他安静但又古灵精怪。

时常叶嘉都觉得这孩子太聪慧,大人都斗不过他。

余氏却十分骄傲,俨然一个孙子无脑夸: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咱家述白就是集他爹娘之长生下来最聪颖的孩子。

叶嘉这亲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按住往自己身上爬的小孩儿道:……低调低调。

孩子聪慧还不能夸了?余氏白了她一眼,将已经爬到叶嘉背上的小孩儿摘下来。

小孩儿虽说没有自幼在叶嘉身边长大,但母子天性拦不了,没事就喜欢往叶嘉身上爬。

叶嘉讪讪地笑笑,倒是又想起其他事来:杨成烈是如何处置的?如今人关在哪里?前几日,叶嘉出门去作坊,才一开门就看到大门口跪着老老少少十来个人。

那老头儿叶嘉还认得,是叶五妹的师父杨家的老爷子。

除了杨老爷子杨老太太,还有几个衣衫单薄的妇孺。

大雪□□衫单薄,脸色冻得铁青,跪在周家大门口一动不动。

见到叶嘉出来,年过半百的杨老爷子夫妻俩砰砰地给叶嘉磕头。

杨家本不是子嗣昌盛的人家,只有杨成刚杨成烈两兄弟。

这家人往日还只是普通老百姓,靠着杨老爷子一手好厨艺过活儿。

后来杨成刚杨成烈两兄弟投了军,杨成烈迅速在军中闯出名堂,被苏勒图一路提拔着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连带着杨家才起来了。

对外人来说苏勒图不一定算什么,但对杨家兄弟来说算伯乐。

先前杨成刚死的时候杨成烈也被停了职,杨家就这么倒了。

杨家人自知理亏,杨成烈也没动静,安安生生地在家中当富贵闲人。

本来就这么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谁知道杨成烈忽然间就犯了浑。

杨成烈是杨家的支柱,他若是出事杨家老小就没了依仗。

杨家老夫妻衣衫褴褛,脏的不成人样。

跪在雪地里磕得满头是血,哀求着叶嘉能放杨成烈一条生路。

他犯下此等大罪,即便是死也是应当的。

杨老爷子不敢拿叶五妹的情分说事,只能磕头求道,只是世子妃娘娘,求你菩萨心肠,看在他为北庭打了那么多胜仗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把他手脚打断,让他一辈子当个残废也成,求求世子妃娘娘……叶嘉看他佝偻着身躯磕得满脑袋血也是不忍心,只能让家丁把人全给软禁了起来。

忆及此,叶嘉长叹一口气。

余氏听她叹气愣了一下,等听她提及杨家人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人还在驻地的地牢。

提到这桩事余氏也正色起来,巴扎图原本想按照军规处置,但这桩事允安那边还没有回应,便暂时搁置下来。

嘉娘是想去看看么?叶嘉神色有些凝重,眉眼沉沉的:嗯。

若其心不忠,再有才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杨成刚的例子在前,叶嘉也明白了斩草不除根的后果。

不过杨成烈跟沈海和牛不群之流的人不一样。

杨成烈除了在军中有威望,在北庭百姓的心中也挺有威望的。

他是从寒门爬上来,身上是有实打实军功的人。

说起来,若是巴扎图在偷袭当晚直接将人杀了,那他死了也就死了。

但如今人偏偏留着,后续该怎么处置就得小心。

叶嘉看着白嫩的跟雪团子捏出来的小述白,虽说没有经历过那日的惊险,叶嘉还是能想象的出来。

只要一想到那日就心惊胆战。

或许当了母亲以后她也有了软肋,心都能揪到一起去。

闲散了几日,叶嘉趁着一日没雪,还是去驻地一趟。

巴扎图恭敬地引着叶嘉去了驻地的地牢,杨成烈跟林芝兰兄弟几人是分开关押的。

叶嘉看到他时,他已经没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身的褴褛神情呆滞地盘腿坐在干草上。

听见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子,而后便垂下脑袋,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巴扎图命人将杨成烈拖出来丢到叶嘉的脚下。

叶嘉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眉头皱了起来。

杨成烈。

巴扎图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巴扎图身边一个侍从上前踢了一脚杨成烈,厉声问道:杨成烈,你还有什么交代?杨成烈似乎听到是一个女声,终于从污糟的头发里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在叶嘉的脸上转悠了一圈,忽然笑了一声。

嘴里嘀咕了一句果然是美艳动人,惹得巴扎图脸色一变,上前就给了他一脚。

杨成烈重重地摔倒地上,当场就呕了一口血。

叶嘉眉头拧得打结,脸色也冷淡下来。

她之前去驻地给周憬琛送吃食,其实又一次偶然见过杨成烈。

杨成烈是个挺豪爽的汉子,此时看起来倒有几分令人不适。

许久,他才抚着胸口爬起来,靠着墙边坐起身。

叶嘉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巴扎图其实已经审过一次,具体什么情况叶嘉也看过卷宗。

只不过卷宗上杨成烈的供词是林芝兰等人的,杨成烈并未签字画押。

她心里有个疑问罢了。

莫名觉得杨成烈能为了抵御突厥违抗苏勒图的命令,当初亲自给周憬琛要赏赐,不像是会为了私仇趁机报复周家的小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感觉这种事情说不得准的。

他不招,叶嘉也只能让他付出代价。

正当叶嘉准备离开,靠坐在墙板的杨成烈忽然开了口:娘娘。

叶嘉脚步一顿,扭过头看向他。

……这段时日乌桓人偷袭北庭,碎叶镇那边是你在镇守么?叶嘉看着他,点了点头:是我。

李北镇的碉堡,是你修建的么?是我。

哦……杨成烈吐出一口气,世子妃娘娘,若是我说,杨成刚的死是咎由自取,我根本没打算报仇。

其实是有人拿了我全家的性命威胁我杀了你,你信吗?叶嘉不由一怔,巴扎图已经大喝出声:……你说什么?!杨成烈却不说话了。

杨成烈,你方才说什么?杨成烈却又耷拉下脑袋,靠在了墙上。

杨成烈。

杨成烈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缓缓道:娘娘,你虽出身乡野,却有经世之才。

但这天底下总有些人自命不凡。

自以为出身高贵便理所应当,要小心身边人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杨成烈这话说的奇怪, 在场的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叶嘉眉头皱起来,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却并未太信杨成烈所说之话。

一来杨家人前些时候跪在周家门口请罪, 如今那一大家子人正在她手里捏着,根本没被人辖制。

二来能威胁到杨成烈的人属实不多, 就算周憬琛罢了杨成烈的官,他在军中的威望还在。

不过这般也不能说明杨成烈所言皆是虚言,除非杨成烈早已投靠朝廷,否则他对付周家人他有害无利。

三来周憬琛在各处设置了严苛的关卡, 巴扎图的人对东乡镇戒严,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入东乡镇。

除非有人放行,不然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摸到周家院子外面。

但具体真相如何, 只能暗中调查清楚。

巴扎图,人先安置在你这里, 看好了。

她的身边,肯定是有漏洞的。

叶嘉没有在地牢多做停留,问了话便打算离开。

巴扎图应诺, 叶嘉便离开了驻地。

调查这桩事并不是很容易。

古时候的交通不便,尤其是在西北苦寒之地。

一到大雪天就基本车马难行, 信件传递都得数月。

消息不灵通。

兼之周憬琛等人此时都不在北庭, 叶嘉的手伸不到军营中去。

叶嘉回府后便命人将杨家一家子带去周家。

杨家老夫妻早已没有当初初见时官家老太爷的富贵样子。

家中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顶梁柱,压垮了这一家子的脊梁。

杨老爷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不用叶嘉问, 他们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出来。

大约三个月以前, 杨家确实来了人。

此人自称是燕京来的贵人, 身份贵重, 秘密来燕京调查反贼一案。

厉声斥责杨成烈乃朝廷命官, 本该遵从朝廷旨意行事,如何能与反军同谋合污?以威势恫吓住杨家人以后,声称只要杨成烈改过自新,暗中为朝廷拿下周家家眷做质,朝廷便能对他往日过错既往不咎。

彼时杨成烈人不在家中,杨家其他人哪里知晓时下形势如何?立即便被唬住了。

杨成刚之子杨勇擅自接下密旨,并暗中去接触了苏勒图的旧部。

与林芝兰等人私下假借杨成烈之名收拢苏勒图的旧人。

等杨成烈发现事情不对已经没法子收场,杨成烈是被逼上梁山的。

世子妃娘娘,此事乃小儿无知,才被人蛊惑胡乱行事。

杨家老太爷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眼泪鼻涕一把道:成烈并无背叛之心,乃是被人拿家中妇孺性命威胁才被逼无奈。

还请世子妃娘娘酌情饶他一命。

杨家人既然自己将罪责揽上身?叶嘉的眉头不由扬起来。

他们的话倒是跟巴扎图审得结果不谋而合。

杨成刚之子是哪个?杨家此次举家跪在门前求情,全是老弱妇孺,并未看到少年。

问及此事,杨老爷子鼻头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虽说因一人无知祸害了全家,但到底是亲孙子:勇儿前些时候被那人给带走了。

说事成之后放回来,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叶嘉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让人把杨家又给带回去。

不管杨成烈是主动还是被动参与此事,能被巴扎图抓到就说明他不无辜。

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都要受到惩罚。

叶嘉比较在意的是他所说的身边人。

叶嘉身边素来不喜带人,她独来独往惯了,最多会带几个武婢保护自身安危。

也因为她本人的习惯,周家除了手无寸铁的女眷,人其实不多。

再来,杨家是在轮台。

能跟杨家子侄接触的人定然也是在轮台。

这么一论,这个身边人范围就广了。

也不知周家出事,周憬琛那边如今可有收到消息。

叶嘉这边琢磨着要不然从商铺这方面着人去查探一二。

她虽说手伸不进军营,却是可以让人去轮台那边打探的。

思来想去,叶嘉便去了一封信给袁春生等人。

让人帮着盯一盯轮台的情况。

正在叶嘉暗地里查杨家与何人往来,十月底时,程风代表程家登门拜访。

周家跟程家的合作签了三年,如今正好是第三年。

周家的身份巨变,俨然是北庭乃至大燕之主,程家就算是一分利不占也会将这个合作继续下去。

今年本该谈好来年续约之事,因乌桓人偷袭被搁置下来。

程家打听到叶嘉回东乡镇,便立即着人来周家续约。

程风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花厅,叶嘉哄睡了小述白便换了身衣裳去与他商谈。

乌桓人退出西域这条路,这一条商路便又重新恢复了。

程家有心给周家送钱,此次续约自然是本着让利交好的目的,自然是任何要求都答应。

谈判极为顺利,叶嘉没打算占太多便宜。

本身打乌桓或者抵御突厥,程家人就出了不少力。

叶嘉不是那等贪心之人,该给的利还是会给程家。

程风坐在对面,一双雪亮的眼睛仿佛苍原上盘旋的雪鹰,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嘉。

叶嘉蹙了蹙眉头,倒也没有故意点破。

合作的事情谈好了事情便客气了一句,留程家人用膳。

她虽说留客,但只要有耳朵之人都能听得出叶嘉此言不过客气话,程风却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下来。

叶嘉愣了愣,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妃娘娘盛情邀请,我等自然却之不恭。

程风龇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

与程风一起来的张掌事暗地里碾了他的脚不知多少下,这人就好似没有知觉似的,自顾自地对着叶嘉笑。

张掌事的只觉得心惊肉跳。

不过见叶嘉没有面露反感之色,心里吁出一口气。

用罢了饭,程家人也不好再在周家停留。

大雪也停了,程风还想在周家院子里转悠两圈,不大愿意走。

不过张掌事的快被他吓得心脏衰竭,硬是拽着他的耳朵把人拖走了。

叶嘉人披着大麾站在廊下眼看着一行人走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得足够明显了。

从谈吐到笔迹,从给李北镇建土碉堡到为乌桓起兵。

从行事作风到申请做派。

只要程风不傻,应该已经看出来她并非原主。

不过这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偏生还学聪明了不似往日那般挂在嘴边说,倒是叫人挑破了赶他都不好说出口。

摇了摇头,叶嘉转身回去继续逗孩子。

小述白这贼小子如今会说话了,逗他挺好玩的…………北庭这边大雪一下就是一个冬日,周憬琛接到消息再反馈,已经是腊月。

且不说周憬琛得知杨成烈夜中偷袭周家之事有多震怒和后怕,立即派了身边亲信回来严查此事。

就说这桩事给了周憬琛一次深刻的教训。

若非叶嘉早做打算,挖了地道让人逃生,怕是上一辈子的悲剧定会重演。

周憬琛再是沉稳,也有些夜不能寐。

他思索再三,也不管燕京的形势暂时还不算定下来,做出决定将家人全部接到燕京的决定。

只有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他不能容忍再一次失去家人。

只不过事情总不会如人的期望般顺利,周憬琛派来接叶嘉等人回燕京之人尚未抵达,又遭了一次袭击。

不过这些人没能进东乡镇,只在东乡镇南边的村子与驻地打了一场。

这伙人跟正规的军队作战方式不同,每个人单打独斗的本事十分高超。

说是以一敌百都不为过。

且这伙人极难抓,见没能完成任务便四散地逃开。

行事作风不像正经的武人,倒像是刺客死士之流。

巴扎图的人抓到了两个,但人还没带到驻地地牢审讯就当场咬舌自尽了。

巴扎图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叶嘉倒是有点猜测。

兼之身边有环佩小梨等暗卫出身的护卫,有死士好像也不算太难接受。

不过死士或者暗卫这种人一般人家是养不起的,除了皇室也只有世家大族会养。

看来周憬琛在燕京大刀阔斧的手段惹了不少人,让人这般报复。

这三番四次地遭贼惦记,就算心性再稳再沉着也难免会令人不安。

叶嘉琢磨着是不是该搬离,将周家老小先藏起来。

东乡镇虽说防备做的严格,但敌暗我明,太容易被人当成靶子。

这个想法得到了余氏的支持,余氏快被这些事情给吓怕了。

尤其是小述白出世以后,她真恨不得全身长满眼睛盯着各处:嘉娘可想好了搬到何处?叶嘉的想法自然是藏到周憬琛的势力范围,又恰巧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思来想去,自然是安西都护府。

但杨成烈的话给了她警醒,若是她的身边有不安好心的人。

怕是她带人躲到哪里都会被发现。

当务之急,是先抓出她身边怀有异心的人。

军中那边自然是周憬琛去查,她这边只能她自己一一排查。

搬离之前,先把身边人给查清楚。

说起来,叶嘉身边的这些人不算来历明确。

环佩小梨樱桃小桃等人是周憬琛弄回来的武婢,来喜、铃铛等人是她亲自从被拐女子中挑出来的。

孙老汉祖孙三人不必说,当地人,孙玉山还在李北镇镇守。

后来的家仆则是原本沈家的家仆,卖身契都握在叶嘉的手中。

除此之外,从吴家继承来的百来号奴婢与杨家送来的百来号奴婢人不在周家,但有不少能力不错的,被叶嘉拍到铺子或者良田里做事。

能与外界接触的,只能是商铺里做事的。

但在外做事的,能经常出入东乡镇且与轮台那边有联络的,不下三十人。

尤其这段时日叶嘉人在碎叶镇,专心致志地对付乌桓。

虽说也兼顾家中生意,但也只是兼顾罢了。

余氏眉头皱起来:这排查起来,没两三个月查不出来啊。

说到此事,余氏难免面露愧疚之色。

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看向叶嘉:说到底,还是娘太无用了。

你不在,按理说应当是我盯紧了才是。

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差点害了一家子。

娘能护住一家人,已经是十分警醒了。

余氏也是被娇养大辈子的人,往日在景王府便不大管事。

如今虽说吃了苦,心性却还是单纯的。

叶嘉也不能说怪她,查是必须得查。

身边这些人大多数是从外来的,本就该严筛一遍,不过正值战期才耽搁下来。

此次便就算长个教训。

筛查其实也不难,让巴扎图配合一番,将周家出事前后那段时日出入过东乡镇的周家商铺的人重点排查一番,按着时间段往后扩,应当能查得出来。

虽说这年头没有监控,但能被安排去守关卡的人,眼力自然都不错。

叶嘉这么一排查,还真给她排出了三个。

周家出事前后,袁春生那段时日经常让大批的人来回进出轮台东乡镇。

运货,混送物资。

每次运送的人都超过二十,而这些人有不少人经过驻地的证实出现在当日偷袭周家的人。

果然是借着运送物资瞒过关卡,进了东乡镇。

还有两个则是西场出身的流放之人,因学识不错被叶嘉安排在商铺做事的。

也掺和到了此次运送物资之中。

后被证实,跟袁春生也有关联。

老实说,查到袁春生让叶嘉确实是震惊了。

周家的生意--------------/依一y?华/做到这么大,发展成如今的规模,袁春生是出了不少力的。

关内的商铺和许多粮食物资,都是袁春生暗地里从关内运送进来的。

换言之,周憬琛如今能够这般顺风顺水地拿下燕京,多少有他一份功劳在。

他在周憬琛已经拿下燕京的情况下对周家出手,图的什么?这个结果让叶嘉无法接受。

事实上,查到这里,不仅叶嘉震惊,就是巴扎图都觉得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弄错了?巴扎图跟袁春生也有点交集,偶尔周家不方便做的,他也会帮着行一行方便。

两人其实有过多次共事的机会。

叶嘉眉头皱得很紧,许久没说话。

事情真相如何,证据说话。

先传信出去,动静小点,让人不要贸然定罪。

叶嘉思索了许久,觉得不能一棒子将人敲死。

若是另有隐情,她可以酌情考虑,好好查一下袁春生的来历,细查一番这三个人的生平。

袁春生要查,另外两个也要查。

巴扎图自然会严查。

叶嘉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说不上来的感觉。

袁春生是周憬琛弄回来的人,周憬琛素来谨慎仔细,若非底细清楚他不会送到她的面前。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叶嘉思来想去地捉摸不透,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

她匆匆从廊下走过,正好撞上了余氏拿着什么东西一副激动的眼泪直流的样子。

叶嘉愣了一瞬,叫住余氏。

余氏才抹了抹眼泪高兴道:嘉娘,锦云来信了。

锦云?这个名字叶嘉是头一次听说,有些茫然。

余氏忙走过来,抓着叶嘉的手往屋里走:锦云是你小姑姑,先帝的九公主,你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 第一百二十九章爹?叶嘉反应了会儿, 意识到她说的是已过世的景王。

说起来,关于景王府的旧人,叶嘉至今为止也就见过一个。

叫什么她早已忘了, 似乎是景王府的老仆。

偌大的景王府不可能不剩几个旧人,只不过往日余氏从未提及。

难得有亲人寄信过来, 余氏高兴之余忍不住抹眼泪。

拉着叶家说起了景王府的旧事。

景王是先皇第七子,乃先皇淑妃所生。

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只有两个。

一个是十一皇子,十七岁时病逝于深宫。

只剩下一个妹妹,也就是余氏所说的锦云, 九公主。

先皇在世时九公主算不得受宠,但因淑妃娘娘在世,所以在皇子公主之中也算不上不下。

景王府出事时她早已远嫁多年, 所以并未受到波及。

这么多年,九公主并未跟景王府旧人联络过。

但毕竟是血亲, 九公主未出嫁前与余氏的关系也算和睦,她的信件递来余氏当然会高兴。

叶嘉听说了这里头的关系,没什么触动。

不过余氏高兴, 她便也耐心听着。

九姑姑此次来信,所谓何事?叶嘉等余氏情绪缓和了, 慢慢地开了口。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近人情, 但景王府出事时不出现,周憬琛拿下燕京倒是记得给周府传信,这九姑姑估摸着也是个精明人。

余氏也没说话, 只是将信地给叶嘉。

叶嘉接过来一目十行。

信本身不厚, 也就两页纸。

没什么内容, 大致是问候。

问周家在北庭过得可还好, 以及告知一点她在赣州的情况。

九公主是没有封地的, 她下嫁以后随夫在赣州任职。

大燕没有驸马不得入仕的规矩,九驸马是赣州的刺史。

信中着重点了她与刺史有两女一子,长女娉婷,年方十五。

叶嘉目光在这一行字上落了落,幽幽地勾起了嘴角:娘,九公主家的表妹似乎及笄了。

余氏抹眼泪的手一顿,抬起了头。

叶嘉能看出来的东西,余氏自然也看得出来。

不过余氏可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

允安已经娶妻,嘉娘比亲儿子还得她心意,自然是完全忽略了九公主那句话。

及笄了,嘉娘你且代娘跟允安给你姑姑回一封信便是。

余氏当初与景王成婚,府中是有侧妃和侍妾的。

那是大燕皇室的规矩,皇子在出府之前宫里就会给备上教人事的司寝宫女。

出宫开府之后,储秀宫也会给各个开府的皇子配备侍妾。

甚至迎娶正妃,侧妃也会先半个月进门。

不过景王这人性情与旁人不一般,是个钟爱妻子之人。

府中侍妾只有两个,其余的都被景王挡了回去。

成婚之后,他也几乎只愿意宿在余氏的房里。

只有淑妃娘娘干预的情况下,才会去一回侧妃的屋中。

嫁入皇室,余氏自然不敢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

但心里却是希望自己子女能过没有外人掺和夫妻情分的日子的。

只有夫妻和睦,家中才会和睦。

你替娘跟允安,给你表妹选个及笄礼寄送过去。

余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叶嘉瞥了一眼余氏,笑了笑,点头:行,不过咱们东乡镇也没有太好的东西。

届时往表妹不要怪罪。

怪罪也无妨,余氏摆摆手,咱们家如今捉襟见肘,勉力而为。

叶嘉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过叶嘉的及笄礼还没寄送到,周憬琛派来接叶嘉去燕京的人倒是先到了。

回来接人的不是旁人,正是这段时日跟在周憬琛身边帮他暗地里处理一些人或事的阿玖。

周憬琛不放心外人,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连襟的阿玖。

再来,阿玖跟周憬琛许久没有见到叶嘉一样,没见到叶四妹和孩子的时日只会更长。

这次让阿玖回来也算是一举两得。

回来当日,阿玖便言简意赅地域叶嘉说明了燕京的情况和周憬琛的打算。

叶嘉也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只是让他先回屋去歇息。

稍后再详说。

回来接人自然也不急一时,少说也得小半年。

阿玖自是答应了。

他连饭都没用,安顿好了身边的随从。

回到周家,刚进门便扛起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叶四妹匆匆回了自己的小跨院。

哎哟!叶四妹冷不丁的脚下腾空,吓了一大跳。

等闻到阿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才捂着胸口喘了口气。

想想,还是笑着抬手锤了他一下。

我回来了。

阿玖太久没见到叶四妹了,想得要疯。

回屋你疼疼我。

叶四妹被他一句话说的脸瞬间爆红。

伸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瞥见廊下无人才小声地骂了他几句。

听到他毫不客气的调笑,她憋不住将脑袋和脸都埋在他的身上,羞耻得都不好意思看人。

小跨院就在正院的旁边,离得不算远。

阿玖扛着叶四妹大步流星地穿过花园,进了院子。

院子里小七小八以及孙俊兄弟俩,四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凑在一处正在庭院中央堆雪人玩。

大冷天儿的穿得也厚实,跟土堆似的。

庭院四周的高墙挡着风,倒也不会很冷。

旁边是叶嘉给叶四妹专门找来看孩子的奶娘。

奶娘一抬头看见自家主子被个异族男子给抗进来吓了一跳。

等看清楚阿玖眉眼,立马将脱口而出的尖叫给咽下肚子。

一路上,两人话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叶四妹人已经被他抱到内室去。

小七小八一扭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阿娘进屋吓得把手里的雪团子都扔了。

迈着粗短的小腿蹬蹬地追上去。

一边追一边还嗷嗷叫。

奶娘虽不认得阿玖,但瞧着阿玖的眉眼跟小八差不离,心里立即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连忙上前去拦住小孩儿。

阿娘,阿娘……小孩儿被人一拦就来劲了。

小少爷,小少爷,别别捣乱!奶娘极有眼色地给拉住了。

一手抱一个,不叫人过去。

小七小八两小爪子不停地往前划拉,嘴里还不忘叫唤:阿娘,那个坏人抓我阿娘!叶四妹只觉得脸越来越烧得慌,恨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阿玖的背上。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啪嗒一声还上了栓。

这整整一下午,阿玖跟叶四妹都没从屋里出来过。

小跨院这边该出什么事,其他人都清楚得很。

晚膳是叶嘉抽空去做的。

叶四妹阿玖夫妻俩快一年多没见了,小别胜新婚,等闲没那个空出来。

余氏看天气差不多,特意叫奶娘去将小七小八接过来。

小七小八玩了一会儿就忘了娘,被叶嘉拘着,夜里干脆在叶嘉这边睡下了。

且不说阿玖再次露面是次日下午,一来就说起周憬琛要接全家人去燕京之事。

叶嘉倒是陷入了两难。

一年多未见,阿玖的模样也有些变化。

若说原先还有些青涩的少年气,如今长开了,看起来已经是英俊魁梧的男子。

身形高壮俊朗,且轮廓深邃。

一双碧绿的眼睛犹如深夜中的野狼。

经过战争的洗礼,俨然已经褪去了过去的粗莽,仿佛一柄出鞘便要见血的利剑。

不过见着叶嘉,态度也变得比以往恭顺了不少。

叶嘉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茶水,正在思索。

……娘打算搬回燕京么?虽然北庭的气候和生存条件都不算好,但叶嘉一睁眼就是这里,多少有些雏鸟情节。

突然要离开,多少有些舍不得。

不过如今的形势叶嘉也明白,七千兵力的保护,周家还是三番四次遭遇偷袭,确实算不上安全。

余氏坐在一旁,面上露出几分不舍之色。

别说叶嘉舍不得,其实余氏也未必舍得。

虽说才来北庭的前三年日子过得极为困苦,但自打叶嘉嫁入周家以后,余氏的日子就过得有滋有味。

如今北庭这边有叶嘉一手创立的大批产业,这要是搬走,许多东西不是那么好弄的:这事儿急么?尽量早点搬为好。

阿玖没什么乡土情节,他只想带叶四妹和孩子过上最好的日子,周晔带着一万多禁卫军逃离了燕京。

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消停下来。

这话一说,叶嘉的眉头就皱起来。

况且,除了周晔,姐夫在燕京大刀阔斧的处置世家。

那些盘踞大燕几百年的大世家,手底下还是有些势力的。

不论是商道,人脉,想要根除是没那么容易的。

阿玖凝眉思索片刻,直言不讳道,若是那些人鱼死网破,真要对东乡镇动手脚,姐夫那边鞭长莫及,也是十分麻烦的。

……道理叶嘉自然懂。

如今的东乡镇就像一个明晃晃的靶子,等着外面的有心之人来射。

虽说周憬琛早早安排了驻兵保护,却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前头两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到底,一家人在这边自由自在生活惯了。

忽然要去到规矩森严的燕京,自然下意识是排斥。

但跟自由相比,还是一家人的安危更重要。

可是这边有叶嘉从零开始,奋斗了快三年的产业。

是叶嘉在这个世界几乎全部的心血,一下子让她就这么放手太需要魄力。

婆媳二人对面坐着,叶嘉思索许久长叹了一口气:……手头的事情没那么快解决,还需要些时日去料理。

让我先想想吧。

在北庭的这些产业别说叶嘉舍不得,余氏也舍不得。

这些产业她虽不是主要负责人,却也投入了很多的心血。

思来想去,几人也知道他们不回去不行。

周憬琛费尽了心思将大燕打下来,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拱手让人吧?若他不能拱手让人,叶嘉作为女主人又怎么能不去燕京?……走还是得走。

余氏能懂叶嘉的心思。

顿了顿,她劝说道,将来允安若是登基,嘉娘你便是大燕国母,咱们述白就是太子。

皇后和太子之位是必然不能退让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能一日无主。

如今早点回去,嘉娘也能早早断了某些人的心思。

若实在舍不得北庭这边的产业,只能另择信得过的人去打理。

这世道上为名为利不要脸皮的人许多,为了权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憬琛如今站到高位,那些动不得的老东西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住地位。

世家大族为家族地位,能做的不外乎将自家姑娘送去后宫。

用裙带关系,跟新皇绑定。

换句话说,现如今燕京想摘桃子的女子绝不会少。

就如九公主的长女之流的贵女,她儿子还未称帝,那边试探的信件就寄来了。

阿玖还在,余氏话也不会说的太白。

但那眼神一使,叶嘉也明白她的意思。

说实话,叶嘉不认为有人能威胁得了周憬琛,也不认为周憬琛会为了女色背信弃义。

但余氏的爱护叶嘉还是感受到了:……也不是说不回去,只是暂时先缓一缓。

他们一家早晚要去燕京,但也不需要这么赶,这样吧,娘带着小述白和四妹小七小八几个先跟着阿玖回燕京。

我暂时留下来,将这边的产业稳住,再一点一点将生意搬到京城去。

二来,上回周家被偷袭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么糊里糊涂的走,我也不放心。

想着,叶嘉看向阿玖:你打算何时走?阿玖才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孩子说过话。

何况这个时候也快到年关。

顿了顿,他道:约莫是来年开春的时候。

再晚也不会晚到三月。

若是来年开春的话,倒也不着急。

将产业搬走两个月也够了:那行,来年开春再走。

事情商定了,一家人心也就放下了。

叶嘉想想,将先前周家深夜被偷袭的事情详细与阿玖说了。

阿玖也算是军中之人,后来跟着周憬琛正式入伍,打了几场仗以后,如今在周憬琛身边的位置与李闻竹也不差多少。

若是他去查的,估摸着会比较容易。

阿玖其实早就听说这事儿,当初周家出事没多久,燕京那边就收到消息。

周憬琛下达了命令严查,不过到底离得太远,光是传信就十分耗时。

阿玖这次回来其实也有调查这件事的目的。

我知晓。

阿玖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开始着手去查。

军中有阿玖出手,外头叶嘉这边也在打听。

阿玖查案很是直接,摸到了线头不管对错先抓再审。

简单粗暴的操作下,这桩事很快就查得差不多。

阿玖在北庭这边还认得不少道上的人,黑白两道都有路子,打听起事情来自然十分方便。

杨成烈这件事一顺着查,就摸到了李闻竹身边一个副将的头上。

这副将如今也是个将军,代替李闻竹镇守在轮台。

这人是景王府的旧人。

姓钱,叫钱达通。

跟着李闻竹出生入死多年,忠心耿耿。

若非阿玖特意去查,还真抓不到他头上去。

钱达通为何会对周家动手的原因还没查出来,不过阿玖在钱达通的书房搜出了几封旧信和一本账簿。

信件联络的人在燕京,明显跟周晔有关。

这本账簿不知是作何用处,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和走账数额。

其中几个是突厥名,显然这本账簿跟突厥有密切的关联。

在钱达通的府中查到这些事情是任谁都没想到的。

阿玖在查到这些东西后,立即下令将钱达通抓捕归案。

丝毫没给钱达通辩解对峙的时机,调几百将士出其不意就将钱府给围了,查封钱府。

叶嘉尚且不知这桩事牵扯出景王府出事的旧案。

等她收到消息,阿玖已经将该抓的人抓了个遍。

说起来,八年前的景王被御使大夫吴敏伙同司空蔡聪、少保欧阳霖、宗伯周乾联手举报与突厥勾结,谋逆犯上大罪。

一时间墙推众人倒,众口铄金,各种罪证如雪花一般上达视听。

从前温文尔雅的景王一朝一夕之间成了狼子野心、面慈心苦的卑鄙小人。

哪怕景王从未认罪,以死来证清白之身。

却仍旧被有心之人扭曲成畏罪自杀,自裁以谢罪。

先皇便是有心要保景王,但随着各种罪证的一一浮现,曾遭遇景王一脉欺凌的受害人一一出面指认。

景王府一脉便是有百张口也辩驳不了。

至此,景王府阖府五百多口人被抄斩,景王一脉嫡支子嗣全被流放。

关于景王的案子,对周家人来说自然是重中之重。

周憬琛拿下大燕除了结束混乱的局势,另一个目的便是洗白落在景王头上的不白之冤。

不过景王谋逆一案时隔八年,当年涉案的许多人要么是早已身死,要么便已经告老还乡。

线索该烧的已经烧掉了,证人也几乎全消失在人海,真要查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憬琛耗费了不少功夫只查到了一点线索,本想等尘埃落定后还景王一个清白,谁知在这竟然抓出了线头。

他收到信时都忍不住激动,握着杯盏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好,好,好。

周憬琛忍不住感激叶嘉,嘉娘是我的福星,命中的贵人。

事实上,上辈子他到死都没查出来足够的证据为景王府洗清罪名。

甚至自己还背负了大半辈子嗜杀成性的骂名。

周憬琛其实并不在意自己是好名声或者是骂名,别人口中的是非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需无愧于心便够了。

但景王不一样,他的父亲是个心思明澈的真君子。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寒冬的风透过帷幔送入殿中。

帷幔拂动,墙角的雁足灯摇晃着,周憬琛垂眸凝视着桌上一副小像看得出神。

那小像上是一个侧目看账册的女子,乌发如墨披散肩头。

素面朝天,桃红的衣裳有些凌乱,领口还微微敞开了些许。

他缓缓眨动了一下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眼帘遮住眸光却挡不住他神情的温柔。

真狠心啊……周憬琛收起了信件,又捡起了小像旁边一张印有孩子脚印的纸。

脚印比先前刚出世的时候大上许多,他笑了一声,多一个字都不乐意写。

这小像一看就是余氏亲手画的。

事实上,家中善丹青的除了余氏也没有别人。

小像一看就是叶嘉小憩才醒,周憬琛对着小像看了许久,只感觉胸口淤着的一股郁气缓缓地散开,殷红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快点来找我啊,一个人在燕京可真冷清……叶嘉是完全不知周憬琛心中思念,她虽也偶尔想念周憬琛,但大部分时辰都在忙着搬移生意重心的事情。

既然注定了要去燕京,叶嘉也不会故意拖沓。

这些日子她一面将财物运走,另一方面还得分出心思去关注钱达通一案。

她也是景王府一员,自家的事情自然要密切关注。

阿玖这段时日忙着揪出钱达通与周晔的联络,叶嘉这边也终于查清楚袁春生和另外两个西场出身掌柜的来历。

袁春生是徽州安庆府人,乃是顾家二太太娘家徽州刺史佘家的奴仆。

至于为何会被流放,就更好查了。

这件事转了几个弯儿还是绕到了顾明月与顾明熙的身上。

因顾明月对顾家以及欺辱过她的佘家的怨恨,入宫受宠以后借周晔之手整治了佘家。

顾明月无法接受幼年在佘家庄子上为奴为婢的曾经,下手极狠。

佘家一家因贪污入狱,佘刺史被斩首示众,佘家其他人充妓的充妓、流放的流放。

大部分人都死绝了。

袁春生作为佘刺史手下最得力的管事,自然也在流放名单之内。

不过他与佘家也没有多少主仆情谊,又因为无辜受到牵连,对顾明月之流的人恨之入骨。

这也是周憬琛放心用他的原因。

袁春生没有要害周家的动机,此次掩护了杨成烈手下那批人进东乡镇,只是因为做事不查叫人钻了空子与他一同共事的两个人则因提前收了银两的贿赂,对这次换人运送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

叶嘉着实没想到事情闹到最后,竟然还是因为贪污出的纰漏。

而这两个人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叫叶嘉说不出话。

原先之所以被流放西北就是因为收受贿赂。

沦落到这个地步,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叶嘉气得命人将两人直接抓了,押送去喀什县衙。

至于袁春生因失职不查差点酿成大祸,叶嘉直接将他手头的权利收回来一大半。

这件事也算给了叶嘉深刻的教训,严格的管理制度必不可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余氏知晓这事情始末也是叹气,下回用人,考察品行为上。

叶嘉也叹了口气,案子查得差不多,她们该收拾的也收拾完了。

罢了,过个年后,咱们一家子东行,该去与允安汇合了。

叶嘉在这边的摊子也不敢随意交给别人,思来想去,将孙老汉和铃铛给招了回来。

孙老汉主持事情的能力不强,但胜在眼利忠诚。

铃铛倒是有几分本事,但也需要历练,等铃铛回来,让铃铛和秋月都跟着袁春生做事,学个一两年再说。

若是两人能撑起来,自然更好。

撑不起来,届时燕京也能寻到有能之人送过来。

余氏十分不舍,但也点点头,遥看着东方的天空:是啊,咱家该回燕京了……作者有话说:这本书正文要完结了,番外预估有个八章左右◉ 第一百三十章钱达通一案, 顺藤摸瓜还揪出了几个埋藏很深的钉子。

这些人若非细查,根本不显。

且好些人都是跟着李闻竹出生入死,当初周憬琛在北庭起势时也出过一份力的。

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跟八年前景王府谋逆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非此次偷袭周家彻查, 且巴扎图又抓住了杨成烈,怕是揪不出来暗线。

查出东西以后, 阿玖的日子就忙碌了起来。

他抓到一个线头顺藤摸瓜往后扯,雷厉风行地连带拽出来不少人。

其中好些都是景王府的旧人,与曾经的景王有过香火情的。

得亏这些人在建朝之前就扯出来,若是将来建朝以后, 怕是会成为新朝廷的暗疮。

既然是背叛,那就再没有情义可言。

阿玖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证据确凿那便当场斩杀。

至于杨成烈, 考虑到他过去的战功且不是主谋没立即处理。

只是这次周家离开北庭,会将杨成烈一道带走。

杨成刚之子被救出来已断了两条腿, 被折磨得不轻。

叶嘉看他有出气没进气的,并没有要他的命,只是让杨家人把人给带走了。

这一年的除夕, 过得格外的不平静。

阿玖为尽快结束这些事,护送周家人和叶四妹母子回燕京, 整个腊月到正月都在外面奔波。

他跟叶四妹成婚时日也不长, 也是聚少离多,寻常回来跟孩子说句话的时辰都没有。

余氏有些愧疚,叶四妹自己倒是挺看得开:他年轻的时候多在外打拼, 我跟孩子才有好日子过。

没什么不好的。

你倒是看得开。

余氏被她说笑了, 叶四妹看着柔弱, 却不粘人。

叶四妹笑笑, 十分理所当然:可不是?左右往后要过一辈子的, 总不能时时粘着。

等到阿玖将案子查的差不多,这个年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这期间阿玖的手少不了又见了不少血。

他杀人跟宰鸡似的轻易,成功恫吓了不少人。

为了威慑这些不老实的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巴扎图的人把东乡镇围成了一个铁桶。

但即便是这样,东乡镇周边还是不太平。

周晔即使逃离了燕京,但也没有完全放下骚扰北庭。

他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也不想周憬琛好过。

暗杀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全被巴扎图挡在关卡之外。

看来,还是得尽早走。

即便千日防贼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拖久了只会夜长梦多。

等阿玖手里的事情告一段落,立即敦促周家搬离东乡镇:省得这些人没完没了。

这是自然。

经过这一遭,叶嘉也知道再耽搁下去就是拿自家性命开玩笑了。

虽不舍,但该做决定时候叶嘉也不会犹豫,歇息个三日便启程。

事情敲定了,叶嘉便去与余氏商议搬走哪些东西。

余氏其实早就已经将该带走的准备好,想搬的话就能搬走。

听着叶嘉说起外头的形势心中有些后怕。

若是叶嘉不说,她着实没想到北庭暗地里藏了这么多危险。

此时抱着蕤姐儿便忍不住地念叨:得亏是家中有你在,不然以我这糊涂性子,怕是死过不知多少回。

蕤姐儿已经到了知事的年岁了,乖巧得令人心疼。

听余氏说话,伸手抓了抓余氏的手。

余氏拍拍她,看着门帘外阴沉沉的天唉声叹气。

娘且安心了吧。

叶嘉见状不由宽慰她,既然人都抓出来,往后便不会再有这些事发生了。

再说咱们也决定要搬走,其实依叶嘉看来,即便这些人不被抓出来也不敢对如今的周家动手的。

周晔大势已去,突厥也被周憬琛给打残了。

一个乌桓和几个不成气候的游牧民族被叶嘉溜着打,几次下来被重创了元气,起码十年里不敢再来进犯。

藏在暗中这些人只要不是故意找死,都不会轻易冒头的。

我知晓轻重的,余氏点头,你只管做好你的安排便是。

寒春时节,昼短夜长。

这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叶嘉趁着这段时间将生意安排妥当以后,将研制出土地雷样品和强弩、袖箭等的制作资料和土碉堡的设计图纸等又熬夜整理了一份。

北庭这边的生意能安排得都已经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一些细节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安排。

由于上次杨成烈偷袭周家一事,叶嘉按照现代公司管理制度专门写了一份内部规章。

关于如何管理下面的人手和做事,从职责到权利都细分到每一个人。

叶嘉给下面做事的人每个人都设置了岗位,将职权划分到个人头上,出了事便很好纠察。

规章一列出来,就让下面人去执行。

铃铛和秋月暂时管着北庭这边的胭脂铺和晴雪轩,香胰子作坊和梨花膏、胭脂作坊就交给秋月来管。

西施铺子找了专门的厨子来接手,配方给他便会做。

孙老汉是郑月上旬回来的,孙玉山人在李北镇,他肯定不会离开。

但是两个孙子,孙老汉却犯了难。

孙俊的聪慧是天生的,时常让叶嘉会震惊。

叶嘉承诺过要给他寻一个好的老师,不过后来因为各种事情绊住了便一直没有能兑现。

这次叶嘉要走,孙俊自然就想跟着一起去。

孙成虽不懂兄长的决定,但若是孙俊想走,他便也想跟着走。

因为这件事,一直很和睦的孙家祖孙发生了一次很大的冲突。

这个时代车马慢,从南到北要走过去少不得得要一年半载的。

如今这个时候的人基本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辈子。

孙子离开北庭对孙老汉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

在他看来,只要离开了北庭,怕是到他将来老死都不能再见两个孙子了。

孙老汉舍不得,便私心里想把孩子留下来。

孙俊当然不愿,孙老汉为此动了粗,粗暴地将两个孙子关在屋子里不让出来。

这事叶嘉自然有所耳闻。

虽不赞同,但这是孙家的家务事,即便是她也没办法置喙。

叶嘉是有些遗憾的,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去将孙老汉请过来。

不过她还未开口问起这事儿,孙老汉便已经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孙老汉直言知叶嘉看重孙俊是孙家人的福气,但孙家能有今日已经足够。

一家老小能过个安宁的日子,他将来下去也能对老伴有个好的交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嘉便把到嘴边的劝给咽下去。

如今已经是二月份,天气渐渐转暖。

但或许是化雪的缘故,夜里的风吹到人身上依旧如刮骨刀一般。

一晃儿就三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出发离开的这日。

昨日夜里叶嘉早早睡了,为了赶早自然起得也早。

结果天才亮,正院一开门就发现了双眼通红的孙俊蹲在庭院走廊里等。

叶嘉还在屋里洗漱,小梨便进来说了这事儿。

叶嘉愣了一瞬,让人将小孩儿叫了进来。

孙俊也不知在外等了多久,鼻头冻得通红,小身板缩着,肩头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叶嘉让人赶紧送了热茶进来,让小孩儿喝了些热茶下去才开口说话:怎么在外面等着?孙俊的身体缓过来便默默地红了脸颊。

他没有说话,狼狈地低下头来。

叶嘉看着他,倒也没有斥责。

说实在的,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孩儿,叶嘉就觉得这个孩子有些早熟。

眼神跟普通小孩儿不一样。

事到如今,叶嘉还是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安静了许久,小孩儿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娘娘,我想跟你去燕京。

叶嘉眼眸微闪,顿了顿,问他:你爷爷知道么?孙俊摇了摇头,咬着下巴倔强地站在那。

叶嘉看着他许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正好环佩送了朝食过来,叶嘉便让他跟着一起用。

说起来,孙俊这孩子是天生的聪慧。

跟着余氏学认字这段时日,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资质是足够令人侧目的。

叶嘉原本的打算是将这小孩送去余家求学。

余家大舅舅乃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

能拜入他门下的学子个个是人中龙凤,教导孙俊必然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余家的情况目前不大适合收徒,所以这才暂时的搁置下来。

如今事情慢慢发展到周家要搬去燕京,余家自然也会走。

若是没有孙老汉拒绝这一出,叶嘉也是要将这小孩儿带去燕京的。

但是如今已经被孙老汉拒绝了。

娘娘,我已经十岁了。

孙俊咬了咬嘴唇,艰难道,我可以自己为自己做决定。

这话说的叶嘉一怔。

我想成为一个像殿下和娘娘这样有学识的人。

孙俊低着脑袋,嗓音嗡嗡的,说出来的话却清晰入耳。

他说,我不想一辈子蒙昧无知。

她不知为何有些感动,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真的愿意离开家,往后绝不会后悔么?孙俊站起来身高才到叶嘉胸口,一双眼睛却深邃得不似孩童:不会后悔。

叶嘉看着他许久,忽然笑起来。

她看着眼前坚决的小男孩,说实话,她本来也是有些犹豫的。

虽说孙老汉不愿放孙俊走,但这个孩子这段时日的表现让叶嘉很难眼睁睁看他埋没在。

并非是觉得北庭不可能有成长,只是外面的机遇更大。

有时候人成才需要机遇,璞玉需要雕琢,人才也是。

顿了顿,叶嘉忍不住问他:你是何时来我院子的?一大早开门就看到你,不会昨夜就跑出来了吧?小孩子吸了吸鼻子认真道,回娘娘的话,我是半夜趁爷爷睡着溜出来的。

小孩儿试探地抓住叶嘉的袖子,娘娘,你会带我一起走的对吧?既然他有这样的决心,叶嘉自然是欣慰:且给你爷爷留个信吧,这回算是我不厚道了。

孙俊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高兴地点了头。

……叶嘉的东西其实昨晚已经都装上了车,此时装得都是别人的东西。

余氏也已经早早起来,寒春的早晨冷得很。

她裹着大麾正站在大门口看着一些柜子被搬上马车。

虽然没住多久,但对这个院子还是留恋的:……嘉娘啊,咱们也不需要将家里所有东西都带走。

指不定将来大燕的局势稳定下来,还能回北庭。

北庭的气候虽说苦寒,但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住惯了是真的舍不得。

想回来自然还是能回来的,叶嘉笑笑,只是怕到时候没有那个机会。

两人正说着话,阿玖抱着孩子,跟叶四妹也从院子里出来。

他们要走,叶四妹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阿玖如今是朝廷命官,在燕京有正经府邸和家业的正一品武将。

周憬琛赏赐的府邸有五进五出。

如今那偌大的府邸空着,就等着叶四妹过去布置。

四妹为了这事儿已经高兴了好些时日,日日说话都是带笑脸的。

这回去燕京,她是唯一一个满心欢喜的人。

姐,爹娘那边你怎么安排?临上马车,她倒是想起这事儿。

其实也不是最近想起,生她养她的亲生爹娘,便是再多不好那也是舍不得的。

原先她便想提来着,不过叶嘉一直在忙,她没敢打搅。

叶嘉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对叶家老夫妻没什么情谊。

想了想便开口道:大哥会镇守北庭,清河也在,爹娘自然是跟着大哥清河。

……这倒也是,有亲儿子在,叶家老夫妻也想不起女儿。

两姐妹诡异地静了一静,叶四妹叹了口气。

让两个奶娘将小七小八抱上马车,最后看了一眼周家的大院。

与阿玖成婚以后反倒是在周家住的更久。

小七小八年纪还小,尚不知离别为何物。

觉得新奇,趴在窗户旁边吱哇乱叫。

叶嘉不在乎叶家人,倒是有些放心不下孤身在外的叶五妹。

自打上次婚事闹得那一出,叶五妹就消失了。

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叶嘉派人出去找也没找着,只知道人在南方。

正想着,叶四妹又从马车窗边探出头来问起了五妹的事:南边有五妹消息了么?东西差不多都搬上车,叶嘉也上了马车:有消息说再惠州见过五妹。

听叶嘉这么说,叶四妹的心倒是放下了一点:若是能寻到人,将五妹也接去燕京便好了。

这是自然。

叶嘉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叶家老夫妻在这,叶五妹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回北庭。

她一个人在外叶嘉也不放心,不如接到眼皮子底下来。

两姐妹说着话,似乎都没有去轮台瞧一眼叶家老夫妻的打算,余氏想了想,也没有劝说两姐妹的意思。

这亲家做事的德行她也算看在眼里,能不招人还是别招惹。

车夫马鞭一甩,马车吱呀吱呀地往东走。

叶嘉掀了车窗帘子最后看了一眼周府,许久之后放下来…………马车走起来很慢,为了尽早到,阿玖特意一路上很少歇息。

原本打算走轮台过嘉峪关,邕州、冀州这一条路线的。

不过过了嘉峪关以后,叶嘉忽然收到来自叶五妹的一封信。

按理说信件寄到东乡镇要走的路有不少,不一定会绕过邕州。

结果就是这么凑巧,一行人刚抵达驿站,正准备歇息两日补充物资再出发,这封信就这么抵达了邕州的驿站。

正巧有人看到信是寄给叶嘉的,这信于是就直接到了叶嘉的手中。

叶嘉原以为是生意上的事,又或者是叶五妹报平安。

结果打开看了两排就皱起了眉头。

叶五妹才去到南边没多久,生意还没做起来就稀里糊涂的要嫁人了。

要嫁的相公年纪颇大,比她大了有二十来岁。

那户人家的孩子都比她大一岁,直看得叶嘉眉头拧得打结。

叶四妹刚好梳洗好来叶嘉这边坐坐,看到她眉头皱着便要过来看。

叶嘉把信递给她,她看了两排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对视一眼,叶四妹开了口:会不会弄错了?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

她才扭过头:姐你说,五妹这是被人骗了还是被人拐了?叶嘉的想法跟叶四妹一样。

叶五妹那性子,根本就没有嫁人的打算。

不可能才在婚事上吃了亏,又昏头去嫁给个年纪能当她爹的人。

这要不是脑袋被人打傻了,那就一定是被人威胁了。

叶五妹出了事,叶嘉不能说不管。

上回就是因为没留心,叶五妹差点被叶家老夫妻给逼死。

这回说什么叶嘉都会管到底。

但是一行人回燕京的路程不能耽搁,叶嘉左思右想,决定让阿玖先护送余氏蕤姐儿小述白几个走,她从下面的徽州、惠州这一路绕一道,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阿玖本不想同意,但转念一想岭南军已经降了。

柳沅和郭淮率领了安西军在南边,排除了南边的危险。

若是提前让柳沅郭淮接应,应当也不会出事。

于是便就答应了。

这般,叶嘉便跟余氏小述白在冀州分了两条路走。

从冀州往惠州绕一道,倒也不算太远。

叶嘉命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月就抵达了惠州。

说来也是凑巧,叶嘉才到惠州,没见到叶五妹,倒是在官道上跟程家的商队遇上了。

大燕渐渐安定下来以后,通向西域五国的商埠也已经开了。

因为朝廷的打压,一直以来十分嚣张的徽商晋商都老实了不少。

如今北庭的商队也会南下去采购货物。

程毅跟着周憬琛打仗以后,程家的继承人便成了程风。

这次带队的人自然是程风。

两支队伍在客栈遇上,程风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叶嘉差点没将尾巴甩成风火轮来,若是他有尾巴的话。

眼看着人从右边进来,他顾不上大庭广众便直接冲到了叶嘉的面前。

环佩和小梨噌地一下拔刀才喝住了他靠近,程风站在不远处龇牙笑得灿烂:夫人,又见面了。

叶嘉是真的无奈,这程风就是半点没把自己脑袋当回事。

若说以前他不管不顾凑上来是仗势欺人。

如今周憬琛都坐到那个位置了,他还敢这么干,这是真的狗胆包天。

微微冲他颔了颔首,叶嘉便不打算在楼下逗留,直接上楼去了。

程风多少还知道点分寸,没有故意跟上来。

不过他没跟上来也差不离了,大喇喇地站在楼下看着她。

那眼神热烈得令人环佩恨不得拔刀冲下去把他给剁了。

叶嘉敢肯定周憬琛若是在这,估计会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

不怕死也是真没谁了。

主子……环佩真心的厌恶程风,生怕他哪一个举动带坏了叶嘉的名声,咱们要不要换一家客栈?叶嘉为了尽早赶过来,一路上马车都没歇过。

白天夜里的颠簸,颠得她骨头都要碎了。

摇了摇头,让小梨去提热水上来:无碍,程风虽说胡闹,却不会真的过火的。

环佩嘟囔了一句什么,安静地退下去。

叶嘉再见到叶五妹是在三日后,派人去打听费了些时日。

叶五妹出现在叶嘉的面前,俨然换了副模样。

一身色泽浓艳的桃红色长裙,画着极为精致的妆容。

人却是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身后跟着四个身形粗壮面相凶狠的婆子,那四个婆子见着叶嘉只抬了抬眼,什么话也没说。

五妹的亮了一瞬,片刻又沉寂下来:姐姐。

叶嘉皱着眉头打量了四个婆子,目光落到叶五妹的脸上。

须臾,只丢下一句话:怎么回事?说说。

叶五妹嘴巴瘪了瘪,想说什么,她身后一个婆子咳嗽了一声,她立即闭了嘴。

叶嘉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小梨,环佩。

小梨也没说话,蹭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那四个婆子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身上配了刀。

惊讶了一瞬,便立即扑过来要厮打。

且不论身形如何,四个不动武艺的婆子只能欺辱欺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根本就斗不过练家子。

都不用环佩动手,小梨一个人眨眼间解决了。

四个婆子轰然倒地,叶五妹扑到叶嘉的怀里就嚎啕大哭:姐姐……叶嘉本来还想问,听她哭得这样惨心一下子就软了。

命人将四个婆子全部绑起来丢到墙角,叶嘉拍了拍她的后背。

叶五妹整整哭了半个时辰才停,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只能说,这个时代对女子来说还是艰难了些。

叶五妹当初离开轮台,是下了决心要闯出一番事业的。

她身上携带了将近三百两的银子。

一路南下,想在江南开食肆。

谁知天不遂人愿,她才出轮台就遇上了骗子,背的包裹被人给偷了。

还是往日跟着叶嘉学来的,除了包袱里放了银两,她在衣裳缝隙里缝了银票。

碎银子虽说被抢,但还是辗转来到惠州。

她知晓大燕未婚女子不能置业,便假装流亡过来的寡妇,想去官衙立个女户。

然而想的好好的,奈何这边官衙要钱不办事。

为了立女户她花出去将近一半的积蓄,最终女户办成了,却又倒霉被当地县令夫人的弟弟给看上了。

那老色批一眼看到这个娇俏的小妇人,容色十分出众。

暗地里派人打听,等知晓是北边逃难来的寡妇,没什么身份背景。

当下便要强抢民女。

叶五妹一个弱女子藏着掖着的也躲不过,一般强壮些的男子都斗不过,更遑论跟官衙有亲的巨贾。

这不没几日,就被这老色批给绑回了家。

叶五妹尝试逃,也提过自己身份不一般。

但这老色批乃是地头蛇,根本不信她的话,指派了四个粗壮的婆子把人给看了起来。

叶五妹闹过也耍过心眼,结果没出惠州就被人给逮了回去。

叶嘉听得脑袋青筋一突一突的,气得要命:这几个就是那家的奴婢?嗯。

叶五妹曾怀揣着大志向离开轮台,却不曾想外面不是她想的那么容易。

天下之大,人心险恶。

她没有那个心眼和阅历,步步难行。

没吃亏吧?她才十七岁,在叶嘉眼中还是个孩子。

当初就不该放任她一个人走。

叶五妹脸色有些难看,像是十分羞耻。

许久才点了点头,艰难道:我哄着那老家伙说没有名分之前不能碰我,还没叫他沾到便宜。

还好姐姐来的及时。

叶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放下了心:那就好,没事就好。

若是以往,叶嘉怕是会怀柔行事。

但如今可用不着小心翼翼。

叶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淡声道:小梨,给柳沅去一封信,让他来好好跟惠州县令谈一谈。

小梨踹了一脚地上的婆子,应声道:是。

作者有话说:唔◉ 第一百三十一章柳沅来得很快, 叶嘉跟阿玖分开就给柳沅来了信。

柳沅早就带人守在这边。

叶嘉命人将事情一说,柳沅下午就带人围了那个劳什子的郑家。

郑家是惠州最大的商贾,因为跟县老爷是姻亲关系, 官衙给行方便之道生意自然就好做。

这些年在县令的庇护下一家独大,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

猝不及防的, 人冲进府中郑家人顿时就慌了神。

他们下意识地想仗人势,但才开口便被领头的将士给一脚踹到地上。

不晓得犯了何错?呵。

领头的将士是柳沅麾下心腹,脾气那叫一个暴。

命人将郑源提留出来扔到人群中便又给了两脚:去牢里好好想想你近来做得什么歹毒事吧!小小商贾胆子不小啊,什么人你都敢拘?也不怕啃到了硬骨头把一家人的命搭进去!嗤笑一声, 他朗声喝道:来人,全部押走!说着,一队人冲进门来, 将郑家老小都给赶了出来。

郑源,也就是强拘了叶五妹的老男人。

好半天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

若说拘了人, 他强抢的女子不在少数,但一直都很识趣地没碰贵人家的……到了这会儿郑家人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郑源好色,终于踢到了铁板。

想着郑源近来刚掳进府的女子, 似乎说过家中有贵人。

意识到这一点,郑源当下冷汗就冒出来。

可那, 那不是个流亡来的寡妇么?不管是不是寡妇, 等看到惠州县令一家也被都被拉下马,郑源顿时就老实了。

且不说惠州县令知晓致使自家倒霉是这小舅子好色掳错认时有多恨,县令夫妻当真恨不得将害得郑源给退出去杀了。

就说柳沅没给这些人辩驳的机会, 雷厉风行地就处理惠州的地头蛇。

后面的事情叶嘉就没有去管, 她特意绕一道路来惠州就是来接叶五妹。

如今人已经接到了, 该整治的该查的自有人会去做。

在惠州休整了两日便会带着叶五妹启程。

这一路舟车劳顿的, 叶嘉也累得不轻。

叶五妹自打被嚎啕大哭了一场以后, 整个人的精神都好转了不少。

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倒是有心情去报仇了:姐……能不能把我砸出去的钱给要回来?叶五妹攒了好几年才攒到三百多两银钱,结果一下子就没了。

若是事情办成了便也就算了,事情没办成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她怎么想都觉得心在滴血。

叶五妹也算是个心脏强的,哭过一回以后还没怕。

这回遭的罪她只当是买了个教训,还想着把本要回来重来一遍。

要自然是能要回来。

这次柳沅抓人,顺便也抄了家,等闲了你找柳沅问问。

叶五妹有了叶嘉这句话,还真的就去缠着柳沅要钱了。

柳沅已经许久没见过叶五妹,冷不丁一瞅变成大姑娘的叶五妹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惊掉了。

叶家三姐妹长相都是有些相似的,但又在眉眼神韵上又非常明显得区分。

叶嘉是明艳、叶四妹是温婉柔美、那长开了的叶五妹就是劲劲儿的美,透着一股辣劲儿。

一个照面,被缠了几日。

柳沅愣是如今看到她就忍不住红脸,说话也磕巴了不少。

此事且不说,就说郑家不愧是南方的巨贾,家底子比北庭的商户要厚不知多少。

叶嘉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古董字画、珊瑚玉石。

郑家豪横得都要成惠州土皇帝了,后院的女眷拿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当鞋子的装饰。

家中的门帘都是圆润的大珍珠穿成川儿,又拉出帘子,当真可称得上富得流油。

这些家财理所应当地进了叶嘉的口袋。

笑话,叶嘉好歹也是预备皇后。

抄没的财产周憬琛不放话收归国库,那她遇上了就是她的。

在场所有人没有人敢有异议,柳沅甚至怕不够,将县令府衙抄没的财物也归了叶嘉的私库。

毕竟殿下还欠着娘娘十五万两银子的债呢。

柳沅笑嘻嘻的,这都是理应给娘娘的利息。

叶嘉很喜欢他的懂事,笑眯眯的点头:说的不错。

柳沅与郭淮做事都是最讲效率的,但光是清点这些财物也耗费了好几日。

叶嘉倒也不着急,数钱谁还怕耽误时辰?再说安西军就在附近,也没谁真那般不长眼,会在这时候袭击叶嘉。

如今唯一不长眼的,大概就是管不住眼睛的程风了。

不过他倒也知道柳沅厉害,没太敢凑到叶嘉的跟前来,只是偶尔会让人给叶嘉送来些当地特有的新鲜吃食。

叶嘉:……她别的毛病没有,就一个贪嘴的毛病改不掉。

吃了两回人送的吃食,到底还是觉得这么模糊地耗着不行。

干脆寻了个日子约见了程风。

程风高兴得不得了,特意梳妆了一番来见叶嘉。

说起来,论起相貌和气度,周憬琛自然是得万里挑一的。

叶嘉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从未有哪一个有周憬琛半分绝色。

但即便不若周憬琛如天边月的清冷,程风也不算太逊色。

是一副极得女子心的长相。

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爱笑且有男子气概,藏不住的潇洒和桀骜。

嘉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程风从树上一跃而下,黑色的劲装勾勒的他腰肢精瘦细长。

他蹲在石凳上,手里拎着一包吃食放到叶嘉的面前。

叶嘉瞥了一眼那小纸包,里面放的应该是烤肉之类的东西。

香味弥漫,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程风,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叶三娘了吧?虽然叶嘉对原主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习性却还是记得一点的。

原主嗜甜如命,喜好各种齁甜的糕点。

但叶嘉是个不喜欢甜食的人,她喜欢吃肉,加了西域香料的各种烤肉。

事实上,北庭当地人还没有烤肉加香料的做法,原主根本不适应这个口味。

程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淡了许多,他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他沉默,叶嘉却不会放任他沉默。

叶三娘早在三年前就落水淹死了。

原本叶嘉不想说对任何人提起这个事,毕竟子不语乱力怪神。

借尸还魂这种事说出来总归是叫人害怕的,叶嘉可不想被当成怪物被人烧死。

但此时不点破不行: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不过是顶了一副相同的皮囊的别人罢了。

程风的眼睫颤抖了一瞬,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笑容。

许久,他才哑着嗓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嗯?程风抬起眼帘,盯着叶嘉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叶嘉顿了顿,选择实话实说:我也叫叶嘉。

那你……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

叶嘉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我是一个读了二十多年书的学子。

年纪也不小了,嗯,至少比你大。

程风是知道叶嘉有才学,但没想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是男人?!……不是。

关注点有点歪,叶嘉无奈,女子。

哦。

程风其实早就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叶三娘,至少不是他的嘉儿。

他的嘉儿是个脑袋空空又耳根子很软的笨姑娘,色令内荏,根本不当事。

如今坐在他跟前的叶嘉能经商,会做饭,能打仗,建碉堡,懂战术,还能设计各种厉害的武器……心性沉着冷静且极为聪颖,充满智慧。

这是个以他的阶层来说,本该接触不到的姑娘。

意外落到了嘉儿的躯壳中,让他给碰见了。

我让你讨厌了吗?叶嘉:……没有,只是告诉你,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我知道。

程风吁出一口气,我早就知道。

叶嘉扬起了一边眉头看着他。

早在你来我家谈生意那回,我便已经猜出来。

只是我不甘心,程风歪着脑袋看着眼前明艳到夺目的人。

其实皮囊是一样的,只是装在里面的灵魂不一样。

现在在叶三娘皮囊里的这个灵魂像一捧火,让这个皮囊耀眼夺目,心存妄念罢了。

想凭一腔孤勇抓着不放,兴许能摘得明月。

叶嘉听出了他话里的赞扬,默了默,笑起来:你会遇到适合你的人。

话说开了,叶嘉便没有再多留。

至于桌子上的这些烤肉,她瞥了一眼。

程风沮丧不到一会儿,弯着眼角笑起来。

伸手将烤肉推到叶嘉的面前:烤肉你还是会吃的吧?我手艺不错对吧?叶嘉:……她就是多看一眼而已,没那么馋。

……叶嘉与程风说开以后,感觉一直压在肩头的枷锁就松了。

她虽然一直避开跟程风的接触,但到底是个羁绊。

事情料理结束,柳沅忙得告一段落,他们也是时候回燕京。

正好郭淮在这边盯着,黄云轩手下也有不少人能顶事,柳沅将剩下的杂事交到郭淮手中,便要跟着一道走。

从惠州绕了一道,从南到北,叶嘉一行人抵达燕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夏。

马车摇摇晃晃的还没有进燕京城,就已经有人在城墙上候着。

老远从城门口冲下来一些人,远远地迎过来。

叶嘉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就感觉到车子缓缓地停下来。

片刻后,车厢门被人扣响了。

嘟嘟三下,十分矜持的样子。

叶嘉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就翘起来。

小梨上前开了车厢门,果然,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然入了车厢。

清淡的梨花香在车厢内弥散开,都不用主子吩咐,环佩和小梨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叶嘉睁开眼就被人给拥进了怀中。

她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耳垂狠狠一痛,周憬琛这厮竟然咬她!你干什么呀周允安!叶嘉推着他下巴才把自己的耳垂从他口中夺回来,气得脸都红了,你是狗吗,一见面就咬人?哼,轻轻咬了一下,后面便变成啄了,看看这么久不见,某人还记得我不。

叶嘉无语地看着他:别阴阳怪气,这不适合你。

周憬琛:……马车外面,环佩非常懂规矩地将前后的马车驱散,护送的范围扩开不少。

保证前后的人听不见马车里头的动静,才眼观鼻鼻观心地上马护在马车的两边。

不过他俩懂事,马车里的叶嘉跟周憬琛却没有做什么。

从西到东这一路走了太久,一直在马车上没怎么下来过。

叶嘉哪怕什么事不做也觉得累的慌。

周憬琛只将人抱到怀中,将她的腿搭在膝盖上,两替她揉了许久的小腿。

任由马车晃晃悠悠地抵达了宫门。

余氏早就带人进宫安顿下来。

余氏跟叶四妹他们比叶嘉要早一个半月到,叶四妹带着小七小八去了武威将军府安顿,余氏则带着小述白和蕤姐儿进了宫。

因着还没有册封,余氏暂时没住进寿喜宫。

知晓叶嘉要回来,余氏早就叫人在宫门口等着。

马车一到,她那边立即就派人过来接。

只不过马车到了宫门口,余氏的人就被打发了回去。

余氏听说了也没有不高兴,知晓儿子太久没见媳妇,怕是想的厉害。

想着叶四妹夫妻俩当初也是回屋关了一天一夜才出来,不由喜滋滋地笑起来。

小述白也快一岁了,是时候给添个弟弟了。

小述白如今还养在余氏的住处,听到这个话也不懂。

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看着祖母。

余氏美滋滋的揉了揉小金孙的脑袋瓜,让宫人开饭了。

周憬琛还未登基,政务繁忙,便没有特意去选寝殿。

他一个人一直住在乾清宫。

按理说,叶嘉作为宫里的女主人,周憬琛该早早给她准备好宫殿。

不过他私心里想要叶嘉跟他住一起,所以哪怕未央宫收拾出来了。

周憬琛还是将叶嘉的行囊都搬进了乾清宫。

甚至为了住着方便,他命工匠将内殿改成在北庭主卧差不多的样式。

叶嘉一进来就发现了,讶异地睁了眼睛:你布置的?嗯。

周憬琛牵着她的手进去,宫人瞬间跪了一地。

他随意地手一摆,所有人都鱼贯而出。

帷幔缓缓地飘动,叶嘉目光扫了一眼,这殿内连梳妆台的位置都是叶嘉在北庭习惯了的位置,这么住也不别扭。

宫殿很大,在放叶嘉的东西之前空荡荡的。

如今放入了叶嘉的行李,一下子就充盈了。

叶嘉瞥到梳妆台上十多瓶的梨花膏,闻着周憬琛身上的味道。

叶嘉看着有些想笑,歪着脑袋看了他许久,见他面露疑惑便开口问他道:周允安,你偷用我的梨花膏啊?周憬琛笑脸一僵,顿了顿,看着她:……用妻子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看来这段时日保养挺勤?周憬琛闻言瞥了她一眼,心酸道:以色侍人,不努力不行。

叶嘉本来不想笑的,但这人一年多未见,样貌又出众了不少。

这般阴阳怪气的模样看得人实在是好笑,待到宫人们退下去,叶嘉没忍住一把勾住了周憬琛的脖子。

周憬琛眼中诧异一闪,伸手勾住了叶嘉的腰,叶嘉踮起脚尖便送上了自己的唇。

温热的触感贴到唇上,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周憬琛任由她亲吻着,张开了嘴放她进去。

叶嘉本打算浅浅地亲一下就收,但吻着吻着,演变成了被周憬琛这厮抱在梳妆台上,刺啦一声扯碎了裙摆……梳妆台上的东西叮咚作响,有些不堪重负地摔倒地上。

周憬琛垂眸凝视着眼前的人,眼尾因情动氤氲着浓郁的胭脂色,眼睫覆盖下眸中一片沉醉。

这厮看着清冷寡欲,脱了衣裳就变了一个人。

凶狠又激烈,能把人灵魂给撞碎……女子轻灵的笑声早已被破碎的喘息和压不住的低吟取代,满室春色。

殿外的宫人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相信里面那么大的动静是不沾女色的周憬琛弄出来的。

天知道这段时日前庭进献了多少美人,主子一个没看上全赏赐了出去。

一个个低垂了脑袋,再不敢乱看……这一夜,自然是满园春色关不住。

若非叶嘉嚷嚷着要饿死了,周憬琛这厮根本不肯松开嘴边的肉。

直到月上柳梢头,晦暗得殿中亮起了一盏灯火。

许久,等大殿中的灯都点燃,宫人才看到圣人一般的男主人披着单薄的衣裳赤着脚走出来。

乌发如瀑地劈在肩上,眉眼之中的清冷被餍足取代,白皙的脖颈上全是青紫抓痕,俨然一个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他舔了舔殷红的嘴唇,哑着嗓子让宫人送吃食和蜜露进来。

叶嘉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体力和脑力严重消耗殆尽。

她最后是被人抱进水池里的。

等次日日晒三竿,叶嘉才终于露面。

余氏的人早就来了几次,却也都乖巧地在外面等着。

直到叶嘉收拾干净出来,后宫之人才看清楚未来女主子的样貌。

叶嘉不知宫人们观望的态度,只用了点吃食垫垫肚子便跟着宫人去了余氏的住处。

小述白听到叶嘉的声音,将手里的玩具一甩,蹬蹬地跑出来抱住叶嘉的腿。

嘉娘,你总算是到了。

余氏坐不住,也走出来迎,在外面没吃苦吧?她能吃什么苦?没呢,我好得很。

叶嘉笑了笑,弯腰将小胖墩抱起来,跟着余氏进了内殿。

蕤姐儿乖巧地喊了一声‘婶娘’,叶嘉把小述白放地上摸了摸她脑袋,才转头与余氏说起了正事。

她来这一路早就接了周憬琛和余氏不知多少封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燕京的形势稳定下来,朝堂也肃清干净了,如今首要的事情自然是周憬琛登基和给功臣们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的名单早就列出来,册封的事情自有礼部去操持。

余氏不担心这些,只是忧心往后宫里日子怕是不如北庭自在和睦。

她早到一个半月,就已经见了几次朝廷上书选秀的,往宫里送人的。

嘉娘啊,允安昨日可与你说些什么?叶嘉身体一僵,脑海中闪过一些旖旎的画满。

她顿了顿,故作镇定地开口:……说什么?余氏欲言又止。

叶嘉瞥了她一眼,见她这般脸色倒是猜到了点。

不外乎周憬琛登基之后扩充后宫,这点事情她倒不是很担心,周憬琛那厮好似没那个打算。

至于朝臣的进谏,说实在的,周憬琛还不至于弱到被那群朝臣威胁:娘别担心这些事了,不如想想进宫以后,咱们的生意还如何做。

啊?余氏愣住,有点傻眼,还继续做买卖?咱们家那么多产业,也是耗费了很多心血的,不自己留着难道送人?她去了惠州一趟,又抄没了不少财产。

如今手头有这么多东西在,不打理好太浪费了。

这倒是,但后宫要管理的事情也很多。

比不得前庭日理万机,但也一日不得闲。

不用多想,后宫只要人不多,事情就少。

以往后宫之所以那么难打理,不过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每个宫又要养活成千上万的奴婢。

人一多才事情多,周憬琛不往后宫抬人,她能少很多事。

……倒也是。

叶嘉这么一说,余氏也转圜过来。

余氏可没有什么多妻多妾就多子多福的想法,笑话,她当初跟景王成婚,景王也没有尊重祖宗礼法去四处开枝散叶。

偌大的景王府,除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是因淑妃娘娘的干预生下来的,其余的孩子都是她生的。

到了周憬琛这里,她自然也不想外人来破坏儿子儿媳的感情。

这事儿不急,说不定情况还会大变。

叶嘉是一点不慌,原书中周憬琛费劲了心力打下了大燕,最后也只是当了个摄政王。

叶嘉其实怀疑周憬琛根本没有称帝的打算,否则不会耽搁了快一年了还没登基。

对了,五妹呢?叶嘉昨日被周憬琛直接拉去了他的寝宫。

叶五妹在后头的马车,叫别人给安顿的。

余氏正在思索还有什么‘大变’,抬头就看到叶五妹领着一队人从回廊那边过来。

喏,在那。

说着,抬了抬头。

叶嘉一扭头看到她,小姑娘一身青色宫装,靓丽得像朵山茶花。

余氏如今住的这个宫殿是有小厨房的。

叶五妹不好跟着叶嘉一起住,但又不敢一个人住。

便被安排过来跟余氏一起住。

她也是心大的很,在惠州遭遇那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如今又满心思地捣鼓起她的吃食来。

见到叶嘉过来,她眼噌地一亮:姐,我又研制了好几种新鲜吃食,来尝尝?正好叶嘉也没吃饱,便跟着一起进了饭厅。

还别说,原本初来陌生地方的不自在,因着几个人又做到一起研究吃食,瞬间淡了去。

叶嘉尝了几筷子叶五妹弄出来的烤肉,扬起了眉头:不错啊,改口味了。

能开食肆不?叶五妹一点阴霾没有,我原就打算开个食肆,只是没办成。

余氏尝了口也连连点头:不错,手艺又精进了。

……叶五妹被叶嘉跟余氏这么连着夸了几句,被艰难世道浇灭的雄心又冒了出来。

在宫里这段时日,叶嘉也没闲着。

除了抽出时辰陪余氏小述白用饭,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工部了。

叶嘉带回来的那些图纸和武器样本,她都拿到工部去。

虽然现在推出土地雷有些超时代,但为了稳定局势,尽早将周晔之流的铲除,能用的自然也得用。

土地雷这东西叶嘉抽了个空招来周憬琛的心腹,预备在校场实验一回。

这东西若是用于打仗,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吗?周憬琛是知晓叶嘉守住了西北,赶走乌桓这件事的。

土地雷这东西他有所耳闻却没有太相信。

叶嘉觉得威力虽说一般,但也不至于不起作用:可是点火试试。

话音一落,前方就有人点了火。

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在校场响起。

一击掀起沙尘二十张,连堆在远处的土包都被得四分五裂。

这要是血肉之躯,得炸成碎肉。

下一刻,整个校场的眼睛都看向了叶嘉。

其中不乏好些听过叶嘉名声却从未见过这位女主子的将领,以及一直对这个乡野出身的皇后不耻的燕京原重臣们。

这只是第一版,叶嘉微微一笑,无端的渗人:我再改一改配方的话,估计效果会更好些。

校场,鸦雀无声。

◉ 第一百三十二章未来皇后是个厉害角色, 这是满朝文武第一次见叶嘉的印象。

原先暗中打算从身份上挑刺叶嘉的,如今都得掂量掂量。

且不说其他人怎么想,叶嘉却是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她在宫中这段时日, 除了六宫尚书将宫内庶务与她汇报和有些决策需要她做以外,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武器和收拢手中的生意上。

虽说这是时代主基调是重农抑商, 以农业为主,但叶嘉还是觉得商业是盘活经济的钥匙。

她坚定地信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钱,就肯定会受制于人。

想要立于不败之地, 不敢说掌握大燕的经济命脉,但必定要拥有足够实力的经济条件才可。

不过,不可否认的一件事, 未来皇后这个身份是个非常不错的筹码。

皇后的号召力比以前强得多,如今就连在叶嘉手中做事的人都老实了许多, 且也能网罗到真正拥有经营才能的人才。

叶嘉这边忙碌得抽不开身,礼部也终于在这段时日内将该筹备的事情都筹备完成。

果然如叶嘉所料,周憬琛没有想过登基。

他对死守大燕这件事并不是非常执着, 所以登基是给周述白的。

叶嘉:……你把包袱甩给才一岁半的小孩儿,你觉得合理吗?周憬琛难得从繁重的朝政中挤出空闲, 深夜爬上了叶嘉的床。

结果才一上去就被叶嘉一脚踹到了后腰, 他捂着后腰无奈地爬起来。

一只长腿盘着,露出嶙峋的脚踝骨,修长的脚在烛火下白得反光。

他无辜地看着他这冷心冷肺的小媳妇儿, 眨动了眼睛:怎么不合理?皇帝给他当, 脏活累活他亲爹干。

说出这话, 周憬琛还掩饰不住有些幽怨。

……虽然是这样没错, 但皇帝的担子多重。

小述白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这么大的锅甩到他头上,真不愧是父爱如山崩地裂,倒下来是真压死人。

叶嘉莫名噎了噎,原书中周憬琛也是不想当皇帝,将皇位让给了女主的儿子。

你说你打下大燕是闲来无事,找事儿做么?……周憬琛莫名噎了一噎,他右手的胳膊肘撑在腿上,歪着脑袋看向床上乌发披肩的人。

他头上的玉冠拆下来,长到小腿肚的乌发旖旎地铺在地毯上。

单薄的亵衣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线条流畅的锁骨,好一个清艳绝尘。

他淡淡笑起来:那嘉娘想当皇后么?叶嘉心里一跳,眯起了眼睛看向他:这件事跟我想不想当皇后有什么关系?周憬琛却很是理所应当:你不想当皇后,我当什么皇帝?叶嘉被他气笑了。

她还不想打仗呢,周憬琛不一样打仗参军?你别给我甩锅。

甩锅?这是什么词,周憬琛第一次听说。

叶嘉却懒得给他解释,只绘声绘色地做了一个把帽子扣头上的动作。

周憬琛多聪明的人,一下子看懂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点点头,很是乖巧地承认:对,甩锅。

毕竟咱们是生同衾、死同椁的夫妻,我还得靠着嘉娘不是?我一个负债累累的无用男人,不得夫随妻走么?……你到底要把这破事儿挂嘴边念叨多久?叶嘉原本很认真跟他聊事儿,几句话就被他给带偏了,当个小白脸你还骄傲了?我骄傲啊。

周憬琛十分认真点头,为何不能骄傲?我天生长这样,你看上天生长这样的我,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特么她刚才要跟他聊什么来着,这人怎么回事?被他这么一打岔,叶嘉感觉脑袋嗡嗡的。

顿了顿,叶嘉没忍住骂他:……金木水火你,柴米你盐你知道吗周允安!周憬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肩膀抖擞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

他真是没想到叶嘉骂人都能骂的这么好玩儿,憋了好久的郁气顿时就散开了。

他一面捂着脸颊笑,一面还连连点头附和叶嘉:对对对,金木水火我,柴米我盐……叶嘉:……本来要跟他好好聊一聊这事儿,倒不是叶嘉觉得皇位不该给小述白。

而是等小孩儿七八岁的时候再给也不迟的嘛……现在一岁半能懂什么?七八岁的时候至少能说会道,那时候忽悠他做了皇帝,也算征求过小述白的意见,至少会显得家庭比较民主。

……好吧,叶嘉也没打算在后宫待多久。

这破地方院墙高得吓人,一到晚上树荫一晃就鬼气森森的。

随手不晓得在这宫廷之中死过多少人,但肯定冤魂最多的地方除了天牢就是后宫。

叶嘉自认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她可以暂时担任重责,处理一些事情。

但是对给皇家照顾子嗣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

叶嘉不清楚历史上皇后的具体职责,她的印象之中就是统率六宫,管理妃嫔。

当然,她不是鄙夷这个职业,只是觉得单纯地替周憬琛管女人,她真的是很不耐烦。

摄政王挺好,摄政王妃也挺好。

周憬琛就跟叶嘉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清楚得知晓叶嘉的底线和原则在哪里。

事实上,他曾经打算这辈子自己做皇帝,防止上辈子的错误重演。

但是小述白出生以后他这个想法就改变了。

上辈子他是没自己的孩子才会选周晔的遗孤,这辈子他有孩子,自然不担心悲剧重演。

摄政王府设在外面,周憬琛笑得眼中荡开了涟漪,你若是宫中住不惯,还能搬出去住。

叶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他。

这些日子彼此都太忙碌,叶嘉其实有许久没仔细看过周憬琛了。

此时认真打量他,叶嘉才发现周憬琛肉眼可见地变得消瘦。

身体越发的消瘦颀长,亵衣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睡眠不足,眉眼之中常常笼着倦意,叶嘉的眼眸倏地一闪,忍不住有些心疼他了。

周憬琛自然不放过她眼中的心疼,心里一甜:嘉娘不愿意被拘在深宫一辈子,为夫夫随妻走不也挺好?深宫之所以深,是因为人在里面一日走不到头。

见识过外面自由的风和散漫的云的人若是长久的被关在这里面,能把自己的灵魂耗到腐朽。

叶嘉:……就算你摄政,咱家不照样得待在后宫?等朝堂稳定了就好。

周憬琛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重新爬上床。

一只手握着叶嘉的手腕,将脸埋在了她的颈侧,眷念地吸了一口气,等大燕恢复生机,咱们一家重新回北庭去。

事实上,不仅余氏舍不得北庭,最眷恋北庭的人其实是周憬琛。

尔虞我诈的人生他过了两辈子,至高无上的权利和生杀予夺的权势他都拥有。

没有得到的人会一直惦记,得到了又时刻处于恐惧之中。

他认为两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其实就只是在北庭的那几年罢了。

食物并不需要太精致,嘉娘随便做点饭食他都觉得好吃。

屋子不需太大,给他半张床铺就够了。

叶嘉看他困得眼睫一眨一眨的,到底还是心软了。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把包袱甩给小述白也行,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聪慧的。

听到这一句,脸埋在叶嘉胸前的某人缓缓地勾起了嘴角,轻轻在叶嘉的心口啄了一下。

感受到怀中的人身体微微一颤,周憬琛眯起了眼睛。

看来跟儿子比,他还是胜了的。

虽然很累,也确实困得眼睁不开。

但太久没有碰媳妇儿的人还是没忍住想要逃点荤的尝一尝。

周憬琛翻身将人抱起放到腰上,摸了摸叶嘉的脸颊,硬是软硬兼施、装娇卖傻地让媳妇儿骑了一回。

考虑到他再不睡觉可能会猝死,叶嘉一巴掌将还想再来一回的人给啪回去,两人才睡了个安稳觉。

小述白登基的这一日,余氏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着雪团子一样的孙儿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余氏才一脸梦游的问起来叶嘉一个问题:这么说,我不用被以后都住后宫了?叶嘉不喜欢后宫,余氏更不喜欢。

要不是祖宗礼法在这,她入城当日就会搬进旧景王府去。

嗯。

叶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面上维持着一副冷静持重的样子在小声地应和,娘想住后宫便住,不想住便出宫,都随娘高兴。

余氏听到这个话,差点没高兴得手抖起来。

说起来,她住后宫这几个月几乎将她所有的耐心都磨光了。

若非叶五妹和小述白、蕤姐儿都在,她怕是会把自己憋疯。

余氏跟燕京的贵妇人可不同,她一不喜吃斋念佛,二不爱看唱戏打叶子牌。

余氏此生没有别的喜好,也不是个会静得下来心的性子,在这深宫不亚于坐牢。

那感情好,我改明儿就搬回去。

余家一家子也接来燕京了,再晚个几日便回到。

身份自由的话,余氏正好还能搬回娘家住一段时日,不不不,不行,我不能走。

我若是走了,那小述白岂不是没人管?……我跟允安会管的。

叶嘉被她说的心虚,忙补了一句。

余氏没说话,只是斜眼了一眼叶嘉。

叶嘉平日里有多忙,没人比余氏更清楚了。

她这儿媳妇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大会照顾孩子。

各种事情都要操心,放在孩子身上的心思就少了许多。

余氏虽说不想在后宫关着,却更舍不得小述白受苦。

思来想去,到底是叹了一口气:罢了,还是老实在宫里住着吧。

叶嘉:……小述白登基做了皇帝,周憬琛理所应当地成了摄政王。

作为夫妻,叶嘉却没成摄政王妃。

周憬琛这厮别出心裁,给叶嘉特设了一个异姓王的王爵。

享有封地,能自由出入宫廷,且与周憬琛一起辅佐新皇,共治天下。

老实说,这离奇的操作周憬琛事先没有告诉过叶嘉,叶嘉也有些意外。

反应过来唯一的感觉便是,周憬琛这厮果然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敇书一下放,一片哗然。

但敇书上公然一项一项宣读叶嘉的功绩,人群中嗡嗡的异议声渐渐地消了许多。

这么多的功绩若是放在任何在场一个男子的身上,被册封成异姓王,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应当。

但可惜此时站在眼前的是个女子,本该成为皇后的人。

虽说大燕史上有过摄政公主,但是女性异姓王是头一个。

且有实权的女性异姓王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下便有人站出来斥责荒唐,引经据典地痛斥‘牝鸡司晨’的种种危害。

有那情绪激动者,直言让周憬琛收回成命,不然就碰死在这宗庙外的墙柱上!碰吧。

叶嘉本来还有些诧异,但既然周憬琛将该给的体面给到她,她为何不接受?叶嘉缓缓站了出来,微微一笑:今日你若不能在宗庙碰死,我也能亲自送你一程。

若是各位不介意,我还能顺便送你们一家子一程。

叶嘉的话音一落,不少人想起了一个多月前校场被炸得三尺高的沙尘,瞬间鸦雀无声。

◉ 第一百三十三章这一次祭天,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周述白以大燕朝年纪最小的皇帝身份登上帝位,改年号为元启。

因新皇年岁太小, 暂由其父摄政,其母辅政。

废除大燕沿用几百年的荫蔽取仕, 广开言路和恩科。

且废除三公九卿制,改用三省六部制。

设置内阁,以政绩论功行赏。

除此叶嘉之外,余氏自然也得到册封为太皇太后, 景王被追封为文成帝。

碍于周憬琛并未登基为帝,余氏这个册封多少有些牵强。

不过如今的大燕已经在周憬琛的掌握之下,朝堂之上被委以重任的都是周憬琛的心腹。

那些前朝旧臣并没有置喙的资格。

周憬琛看在他们为官期间没有太多污点, 为保持新朝廷的稳定才保留下来部分旧人。

换句话说,周憬琛及其心腹等着这些人出错, 正好有理由换掉这批人。

如今大部分人都夹紧了尾巴过日子,根本不敢触周憬琛眉头。

叶嘉跟着周憬琛堂而皇之地出入金銮殿御书房,商议政务也从不避嫌。

就算一些顽固不化的老臣对此颇有微词, 但周憬琛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嚣张。

跟着周憬琛听了半个月的朝政,叶嘉也大致捋清楚如今大燕面临的局面。

虽说周晔只在位不足八年, 但这八年对大燕的损害是十分巨大的。

大燕如今处在一个积贫积弱的时期, 国库空虚,大量的农田被少数人握在手中。

百姓们食不果腹,生存艰难。

有才之人得不到重用, 朝廷官宦系统中重要职位被德不配位之人占据。

简而言之, 一句话。

百废待兴, 旧制要变。

周憬琛已经做了初步的努力, 且以雷霆的手段处置了最关键的一批人。

将重要的官职替换上能胜任的人, 只不过人换上去,熟悉政务且真正发挥作用却需要时日。

新朝廷的大框架周憬琛已经稳定下来,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做实事的人也变多了。

大燕需要休养生息,力求做到政通人和。

那后续地方官员和土地制度必须要变。

地方官员考察起来是一项大工程,且没有便利的信息系统。

消息不能上传下达,其实管控力度还是不够。

你是怎么想的?叶嘉靠在周憬琛的书桌旁,看他眼睑下青黑一片。

她总算明白周憬琛为何这么累了,听文官吵嘴真的是需要精力的。

这些文臣重臣虽说不干实事,但能坐上高位的自然都不是草包。

只不过这些人各自为政,各有各的利益。

为了维护既得利益,这些文臣引经据典,舌灿莲花。

虽说周憬琛能力压众议,但某些礼法和规矩却也需要遵守。

而且动了这些人的根本,这些人团结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届时伤得最多的,还是大燕的百姓。

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周憬琛吐出一口气,这些事情上辈子他就做过,有了经验倒是没有上辈子那样艰难。

只是他如今有些着急,想早点甩开烂摊子与叶嘉归隐山林,一个国家不能百姓食不果腹,解决国计民生是决不能妥协的。

与叶嘉想的差不多,虽然她没有多少家国大义的情怀,但也确实有点后世仇富的心理。

欺男霸女不干实事之人不配被整个社会供养,一个国家只有人丁兴旺才有未来。

周憬琛上辈子推行过土地改制,但一直以来没寻到一个合适的方式。

为了这件事内阁吵了半年,至今没拿出一个合理的提案。

叶嘉闷声不吭地听了将近三个月的朝政,大致也弄清楚了大燕现如今的社会现状。

跟历史上的宋朝差不多,造成积贫积弱的局面也差不多。

多亏了她记性佳,还记得造成这个局面的缘由和解决方案。

大燕形成这幅局面与宋朝的缘由相差不多,可以适当地借鉴并吸取教训。

在内阁再一次为了改革方案吵得面红耳赤,叶嘉第一次开口,提出了一个改革方向。

——摊丁入亩。

将税负均摊到拥有土地的人头上,按亩收取杂税。

这是封建社会土地制度改革到后期的土地制度,虽然有些提前,但周憬琛手中的兵力足够震慑。

实施也不无可能,叶嘉面无表情地道:允许拥有大面积土地的人以银两折现的方式缴纳税负,这样也顺带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叶嘉一番话如巨石扔进深潭,瞬间激起一众暴怒。

家族拥有大片良田的高官士族,恨不得以手中的笔做剑,口做刀,将轻飘飘提出这种方案的叶嘉给当场刺死。

就连周憬琛都吃了一惊,顿了顿,凝眉深思后竟然觉得此举可行。

自然是可行,那是经过几百年的历史实践得出来的经验。

不过对于如今的大燕来说,还是有些太激进了。

这政策若是推行,等于直接从大豪族身上剜肉,必然会受到阻碍。

内阁为了这件事便爆发了一次争吵,后到朝堂又是一番震动。

好在周憬琛并非是周晔之流,大燕虽然没有改朝换代,但实际上也差不离。

与一般皇帝没有石泉不同,周憬琛手中握着二十万兵力。

靠着枪杆子,这政策是能推行下去。

且不说这一招推行下去,短时间内收上来多少银钱,国库肉眼可见地充盈了起来。

不过多亏了九年义务教,凭借叶嘉学过浅薄的历史知识,让她比一般人拥有更多的前瞻性。

但也因为叶嘉的提议被采纳,她如今也成了众矢之的。

燕京的豪强勋贵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无一人敢背地里鄙薄她乡野出身目光短浅。

这哪里是目光短浅?这根本就是吸血鬼,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恶鬼!叶嘉是不在乎被人骂,她再无良再不懂得照顾小孩儿,也是个十分爱护孩子的母亲。

既然周憬琛这厮把皇位扔到了小述白的头上,叶嘉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他将来接受的是一个烂摊子。

能力范围之内,她自然会尽全力创造一个优渥的环境。

生意上的事情在国家大事面前只能暂时推后,不过好在叶嘉手下也收拢了一批人。

余老爷子给她的印章,确实是一份重礼。

叶嘉也是慢慢接触到政务上的事务才明白天下书局的贵重。

因为拥有天下书局的话事权,是天下书局的东家,叶嘉在寒门学子心中的威望十分崇高。

不少有才无门之士借天下书局的渠道,投入了叶嘉的麾下。

网罗到各色的人才,叶嘉手下的产业就盘活了。

铃铛和秋月没有辜负叶嘉的期望,在短短半年的历练中飞速成长。

她们比旁人更懂得机会的来之不易,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充实自己,以尽快做到独当一面。

西北的产业慢慢地交到铃铛和秋月的手中,叶嘉在惠州的产业也慢慢打开市场。

惠州的产业是原本郑家的,这郑家做酱油和海货发家。

后来涉及珍珠和玉石,又渐渐扩展到首饰与衣料。

甚至因为亲家是县令,涉足私盐。

就是拥有两个很大的盐场,海水晒盐。

这些东西落到了叶嘉手上,不合法也合法了。

银两如流水一般进了叶嘉的小金库。

赚钱到了后来,叶嘉觉得自己都可以算得上富可敌国了。

至少比周憬琛这穷光蛋富裕得多。

因为推行土地改革之事,不少人暗中盯着叶嘉的一举一动。

他们没办法攻讦周憬琛,只能从各处寻叶嘉的麻烦,找茬给叶嘉不痛快。

御史大夫连奏三封痛斥叶嘉贩卖私盐,私设盐场一事。

不过奏本递到御书房就被周憬琛给扔回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北宁王养着本王一家子,自是要费些银两的。

周憬琛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敢当众说。

任谁都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

叶嘉:……本来还想怼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官一顿,到底没忍住抽了嘴角。

勋贵重臣们:……若说满燕京贵族因为这对夫妻俩日子过得是十分艰难,还比不上顾家。

顾家如今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那真是过街老鼠都不如。

说起来,顾家家主为官几十载,大错没有,但手脚绝对称不上干净。

先前家族出了顾明月这一个皇后,理所应当跟前朝是绑死了的。

但事实上他们顾家根本没享受过外戚的荣耀,甚至因为顾明月的恶意打压,一家子活的像个笑话。

如今顾明月倒是跟周晔跑了,顾家又被落下了,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周憬琛忙于其他事,暂时没有处理顾家。

但不代表顾家就有好日子过。

满燕京的贵族都知晓顾家曾做过的重重,不论是出于趋炎附势还是恶意得落井下石,都在给顾家难看。

顾家这段时日有多煎熬只有顾家人自己知晓,日夜担惊受怕。

他们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后悔没坚定地跟随周憬琛,临时变卦倒戈周晔。

好处半点没捞着,反而两头吃刮落。

若是当初他们摆好姿态笼络周憬琛,顾家早已是另一番天地。

且不说顾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就说顾明熙也在后悔。

她总是在事情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开始忆往昔,后悔没做出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周憬琛当初进燕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后宫。

后宫三千佳丽周憬琛全部送去了京郊的寺庙吃斋念佛。

寺庙住不下的,就送去皇陵守灵。

顾明熙作为周晔曾经的宠妃,自然也被送去了华清寺。

叶嘉如今对这个女配已经没了印象,手头事情变多了以后她将精力都花在了刀刃上。

她除了要时刻关注朝堂的政务,还得分出心思去过问一下手头的产业。

甚至挤出时辰还得去抱抱孩子,与余氏说说话。

她无视了被迫削发为尼的顾明熙,其实更关心周晔落下来的两个孩子。

原书中,没有这个长子的。

这个长子被顾明月为给周憬琛表衷心亲手掐死了。

后头得了周憬琛保驾护航登基的其实是这个襁褓中的小孩儿。

叶嘉不知道原剧情有没有影响,这两孩子如今还活着,将来会不会对小述白有威胁。

依照历史上对待前朝遗孤最妥善的法子,自然是处理掉。

斩草除根,方能避免后来的乱子。

毕竟周晔没死,且带走了将近一万五千多的禁军。

大燕也是有周晔的拥趸的。

周晔之子也是周姓皇族,将来有心之人拿这做文章,将周憬琛举国的旗再举一遍也不是不可能。

可杀掉未免残忍,一个才三岁一个目前还不会说话,只是人事不知的小孩儿。

叶嘉皱着眉头踢了踢身边正在看奏折的周憬琛:你打算怎么处置周晔的两个孩子?嗯?周憬琛眼睛没从奏折上移开,一心二用。

这两孩子将来,兴许会成为述白的隐患。

叶嘉也在批奏折。

真是的,旁人夫妻深夜都是在享受闺中之乐,床笫之欢。

他们夫妻俩是排排坐,批奏折。

嘉娘有何打算么?周憬琛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看向身侧的叶嘉。

几年过去,叶嘉的容色也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她的眉眼拉长,乌发压鬓,肤色白皙得像玉骨捏成。

气度沉淀下来,越发的勾魂摄魄。

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滑落进了衣领之中。

周憬琛眼眸一闪,眼眸暗沉了下来。

叶嘉毫无所觉,提笔飞速地在奏折上批注:你说周晔愿意拿多少银两换这两个儿子?原谅她钻钱眼里,但若是能换钱干嘛白白杀掉?周憬琛忍不住一笑,凝眉思索了一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叶嘉的身边。

手指捏住了叶嘉垂落在身侧的腰带,绕在手指中把玩。

他短促一笑:大约是不愿出钱的。

嗯?这回轮到叶嘉吃惊了。

她骤然抬起头,瞧见周憬琛嘴角讽刺的弧度,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他跟顾明月所生的子嗣么?据说周晔为了顾明月可以豁出性命?周憬琛眼睛的光色半明半昧,灯火照着他的脸颊清隽如仙:兴许是认错了人呢?叶嘉:!!!!认错人?叶嘉傻眼,她以为报错千金已经够土的了,居然还有这种狗血吗?认错了谁?周憬琛笑得狡黠,手下狠狠一拽,叶嘉的裙子瞬间就散开。

这宫装便是如此,腰带一散开,裙子就好似流水滑落下来。

叶嘉瞪大了眼睛,他才贴着叶嘉的耳边将林泽宇与顾明月的纠葛说出来。

叶嘉按住他的手,有种脑袋被雷劈了的无语。

怪不得周憬琛当初非要将林泽宇买下来,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在……等等,周憬琛怎么知道顾明月与林泽宇的瓜葛?他被流放之时,顾明月还没当上皇后宠妃吧?叶嘉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一把拽住周憬琛垂落到自己衣襟里的发丝:你给我说清楚。

周憬琛发丝被她拽着也不喊疼,低头在她的锁骨上啄了一下:说什么?别给我装傻。

叶嘉某些时候不够敏锐,但某些时候又超常的敏锐,景王府出事之时,顾明月还没当宠妃呢。

顾明月当时就只是个无名小卒,你是怎么注意到林泽宇的?我为何不能注意到?周憬琛没否认,歪着脑袋,笑得坦荡。

别打马虎眼。

两人四目相对,周憬琛还是笑了:果然是我的嘉娘,还是骗不过你。

就像叶嘉没掩饰自己不是原主,周憬琛也打算摊牌。

虽说这件事不摊牌并不会影响他与叶嘉的情意,但周憬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叶嘉。

我是复生一世之人。

叶嘉:!!!重生?嗯。

我去,叶嘉是打死没想到周憬琛居然是重生之人,毕竟这辈子做的事情跟书中所说的大差不差。

他虽说会做些提前部署,但并未有太多的异常……哦不对,他提前预知了岭南干旱,让她先屯粮了。

原来周憬琛早就表现过,但她没放心上。

可是你……叶嘉刚想说你怎么会重生,但转念一想,顾明熙都可以,凭什么周憬琛不行?想到顾明熙,也就这时候叶嘉能想起来顾明熙了。

她不知为何有点酸,酸得她忍不住阴阳怪气:那你这辈子就没点遗憾什么的?比如说跟上辈子没能在一起的人再续良缘……周憬琛就喜欢看她这样子。

难得看到她醋了,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他手环住叶嘉的腰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叶嘉都炸毛了,他才满含愉悦地收敛了放肆的表情。

低头在叶嘉的唇上贴了一下,郑重道:重获一世得你,夫复何求。

……得了一个聚宝盆,你当然夫复何求。

叶嘉不想看他太得意,刺他道。

对,周憬琛又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他一字一句道:我预备就这么绑你身上了。

这辈子吃你软饭,下辈子还吃你软饭。

叶嘉:……滚,下辈子我换个更俊的。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完结了,呜呜,剩下的是番外◉ 第一百三十四章被周晔舍弃的两个孩子尚不知事, 周憬琛最终还是没有杀掉。

只是废除皇嗣身份,踢出玉蝶,隐姓埋名送入掖庭。

不过防止将来被有心人利用, 明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人已经被处理的假象。

两人身边知情者则被全部被流放去西北,以绝后患。

因为有兵权的加持, 土地改制比预料得顺畅。

周憬琛在小述白登基的第一年,又一次开设恩科。

余老太爷带着余家一家一众归朝,以首辅的身份重新登入朝堂。

张昌礼与其得力徒弟等一众曾受过冤枉的犯官则在沉冤昭雪后,也重新被启用。

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的余家大舅舅任国子监祭酒, 主持恩科。

虽说周憬琛入驻燕京后屠戮了一大批的前朝官员,将位高权重的蛀虫拉下马。

但一些重要职缺,动一下便会伤筋动骨的官吏他还是没动的。

杀人容易, 补缺难。

虽说以余老太爷在读书人中的威信,号召了不少有能之士效忠朝廷。

但想要大燕内部各个州大换血, 还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新血液。

周憬琛一面在科举取士,加大力度吸收新鲜血液,一面又大力提拔有特殊才能的寒门, 不拘一格降人才。

渐渐地,大燕一时间埋头苦读蔚然成风。

除此之外, 周憬琛又特命人修筑了细致的商法和大燕律法。

从叶嘉经商处获得的灵感, 企图以商业作为引子来快速促进大燕经济复苏。

并从实践中规避前朝律法中的弊端,制定更符合时下形势的律法。

轻摇赋税,鼓励开垦农田, 修建漕运, 并以官府做头开通南北商路和海运。

……整整耗费了五年的时日, 周憬琛将奄奄一息的大燕从濒临破产的边缘给救了回来。

等到国库一日比一日充盈, 军备实力日益增强, 人口激增,大燕百姓安居乐业,到处歌舞升平。

周憬琛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讨伐周晔。

多年前,周晔带着一万多禁军南逃。

原本是逃到江南,又渐渐南下,逃到了大燕最靠南的一个地方割据下来。

几年过去,周晔的势力并没有发展壮大,反而因为岭南军的严防死守而越发的逼仄。

周晔好似对此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地陷入他的情爱纠葛之中。

虽说顾明月顶了林泽宇的身份得到了周晔的爱情,后又因被拆穿而落入死局。

但或许顾明月是这本书女主的缘故,她即便被挑断手筋脚筋也依旧留在了周晔的身边。

只不过从无脑宠变成了虐恋情深。

最终周晔还是死在了顾明月的手中。

断手又断脚,怀孕、流产、又怀孕、流产,如此往复。

顾明月在被周晔剜了一双眼睛后最终受不了,得林泽宇帮助,一杯毒酒毒死了周晔。

只不过周晔死的时候并不像周憬琛那样唯美,死后他的尸体被顾明月大卸八块丢到了海里喂了鱼。

周晔一死,顽强抵抗的禁卫军就失去了主心骨。

最终没能抗住一个月被岭南军收编。

林泽宇在这破地方呆了七八年,终于能堂堂正正换回男装。

临走前刺瞎了顾明月一双眼睛,便即可赶回了京城。

顾明月断了手脚又瞎了一双眼睛,被安置在岭南的一个庄子里终老。

原本是想杀掉的,但很可惜,顾明月好似有神庇佑。

除了周晔,其他人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周晔一死,林泽宇曾尝试过多种方式致她于死地,顾明月总是能离奇的避开灾祸。

周憬琛在收到林泽宇的密信之后,选择了放弃杀掉顾明月。

毕竟顾明月此时的模样与死也差不离。

这些事叶嘉并不知晓,她在政务上不如周憬琛游刃有余,更不如他敏锐聪慧。

叶嘉便扬长避短,重点接手了国计民生的重担。

从精进武器、兴修水利、改善粮食作物和行商规则等方面入手。

且不说张昌礼老头儿被接回燕京,得知周憬琛竟然真的篡位后有多震惊加愤怒。

连着几日冲到御书房来指着鼻子骂周憬琛。

虽不至于骂乱臣贼子,但也不是那么好听。

周憬琛知晓这老头儿执拗脾气直肠子又多少有点迂腐,懒得搭理,随他去。

这小老头儿闹腾了好些天,看到大燕的情况慢慢好转,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后便开始心虚。

他并非忠于周晔,只不过看不得犯上作乱的行径。

但任何行为都需要时间的检测,随着燕京和大燕的局势稳定。

他开始意识到周憬琛在兢兢业业为大燕百姓谋福祉,呕心沥血地重整河山,慢慢从心虚变成了别扭。

心里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可以回来报效朝廷,但周憬琛装聋作哑不搭理他,他又拉不下脸面来求。

于是便隔三差五的给北宁王府递拜帖,求见叶嘉。

在叶嘉的缓和之下,他重新任大司农,继续研究起各色的粮食作物。

为了缓解大燕粮食紧缺的现状,他特意研究了许多西域的粮食作物。

这些作物的种子是他托叶嘉的关系搜罗来的,也在叶嘉的良田试种过。

结合叶嘉所了解的后世种植知识和他在西北的种植经验,大大地提高粮食产量。

一个朝廷只要百姓富足,能够安居乐业,便很快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

殚精竭虑了六年,大燕的国力和兵力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叶嘉也从一个初来乍到靠土地雷吓唬朝臣的乡野异姓王,变成了跺一跺脚朝廷都要抖三抖的辅政大臣。

她虽为女子,却是无数大燕女子心中的信仰。

就连叶嘉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站的这么高。

不得不说,时势造英雄。

眼看着大燕渐渐的步入正轨,叶嘉的名声越来越响。

朝堂内外出现了不少异样的声音,纷纷指责异姓王叶嘉狼子野心。

大燕出现了一股反女子参政的讨伐之士,引经据典地大肆讽刺女子参政的弊端与危害。

叶嘉原本埋头做事,并不放在心上。

但天下愚民者众,骨子里的男尊女卑的男/权封建社会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当叶嘉的威望和权势越来越大后,朝堂上也出现了这些议论。

叶嘉冷眼看着这些所谓维护‘传统’和‘纲常’的卫道士,除了冷笑,她只想着快点退休。

她明明才二十几岁就已经心血耗尽,想快点回封地养老了。

若非周憬琛父子俩用可怜巴巴的求她留下来,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走,她真的想撂挑子走人。

考虑到小述白虽然已经长成了一个比他爹还少年老成的小老头儿,但也只才七岁,叶嘉还是翻着白眼忍下来。

不过叶嘉可以忍,周憬琛却偏偏不惯着这些人。

拿请愿和上书的手段威胁,他一律暴力正压。

不得不说,有些叫嚣得很猛的读书人,背地里写诗厉害,当面杠却很怂。

绝对的武力威胁之下,他们只有夹紧尾巴做人的份儿。

男尊女卑,自来如此。

曾经的则天皇帝都不能改变的事情,叶嘉从不妄想自己能变。

不过她还是小小地做了点事,由她牵头,周憬琛的支持,经过几日的内阁会议中激烈的争斗,最终还是修改了大燕女子不得入朝为官的旧制。

周憬琛亲自下令拨款设女学,颁布政令,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叶嘉也作为表率,提拔了诸多有能的女子在身边做事,担任要职。

且不说这一做法又激起了多少卫道士的口诛笔伐,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但朝廷政令已发,卫道士们不满也不敢有过激之举。

因为周憬琛跟历朝历代生怕背负骂名的皇帝不同,有惹到他的人,他是真的会杀。

而且人家也不是皇帝,只是暂代元启帝监国的摄政王。

前几次的暴戾镇压吓到了不少人,尤其是吓到那些深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读书人。

只能捏着鼻子认。

之后的几年,不断有世家将拘在后院的姑娘也给放入了学堂。

叶嘉趁机组建了一支十分强悍的娘子军,让小梨和环佩着手训练。

分文武两支,由大批以叶嘉为信仰的女子组成。

名单不公开,分布在燕京的各行各业。

叶嘉掌握了不少豪门秘辛,一下子捏住了私下里癖好各异的勋贵的咽喉。

在一个一个不知所谓的勋贵被叶嘉当众扒到亵裤都没有后,燕京的‘纲常’卫道士终于尝到了厉害,再不敢暗地里阴阳怪气。

怎么感觉我这么霸.权呢?叶嘉偶尔也反思自己,搞明朝东厂、锦衣卫这一套。

周憬琛似笑非笑瞥她:你还会反思?叶嘉白了他一眼,往软榻上一躺:我也该退休了。

周憬琛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也合上了手中的案牍。

权势挺令人上瘾,但久了也就那样。

叶嘉虽然喜欢忙碌,但她只是喜欢单纯搞钱。

大燕渐渐国泰民安,清河海晏,叶嘉便琢磨起了退休的日子。

正好朝堂之上余家和柳沅、郭淮之流的镇守着,又有不少后起之秀辅佐,他们也该功成身退。

小述白十岁这一年,叶嘉最终卸下手中的重担,与周憬琛一道回归封地。

余氏本想一起走,但她不像这对没心没肺的夫妻舍得把亲生儿子一个人丢下,到底还是留在了燕京。

你爹你娘真是的,你还小呢!余氏看着十岁便已经沉着冷静的小述白,又骄傲又心疼,大燕这么重的担子说甩给你就甩给你,一点都不晓得心疼人!小述白对这对无良的父母早已麻木,反过头来还得宽慰祖母莫生气。

余氏也不是生气,她也想走。

其实在她看来,这劳什子的皇位不要也罢。

一家人去北庭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最是美满。

但也知晓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拱手让人。

一旦失了势,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个担子只能接下来。

想想,她摸了摸小述白的脑袋:你爹你娘忙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你添弟弟妹妹了。

为了大燕,嘉娘这么多年都不敢有孕。

余氏也看在眼里:唉,我们述白辛苦了。

……元启八年,灵安郡主叶五娘终于完成了自己开大酒楼的梦。

叶五妹跟来燕京后自然也得了封赏,作为叶嘉的亲眷被赐封为郡主,号灵嫣。

她性子比较倔强,认定了便不达目的不罢休。

硬是在没有叶嘉的帮助下将酒楼做得红红火火,名声享誉燕京内外。

她的酒楼每日都宾客爆满,便是身份稍次的半个月都订不到厢房。

这些年燕京企图娶叶五妹的人从门口排到城门口,不少人曾寻过叶嘉做媒。

不过叶五妹一直都没有出嫁的念头。

叶四妹和余氏从旁侧击地问过很多次,她都一副无心婚事的态度。

叶嘉倒不是非逼着人出嫁,叶五妹想出嫁便出嫁,不出嫁也能活得自在。

在得知了叶五妹的态度以后,叶嘉将络绎不绝的求亲者都给挡在了门外。

谁知在叶五妹二十三岁这一年,忽然生下了一个孩子。

突然得整个燕京都震惊了。

不过无论是谁都问不出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原本以为这辈子孩子的父亲身份都成谜了,谁知叶嘉跟周憬琛跑去江南采莲时,收到了来自柳沅的一封气急败坏的告状信。

信中痛斥了灵嫣郡主薄情寡性,始乱终弃,淫.邪荒唐。

嫌弃他年过而立,半老儒生,私藏柳家独苗不说,大肆在府中豢养面首。

还一次性养了三个,每日在府中寻欢作乐,带坏了燕京大好风气。

柳沅在信中恳请叶嘉做主,让叶五妹务必还他一个公道。

叶嘉:……凑在叶嘉身边一起看的周憬琛:……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猝不及防和无语凝噎。

……他俩何时凑到一起去的?叶嘉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叶五妹跟柳沅有何纠葛。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叶五妹向来看柳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我还真不知晓。

周憬琛虽说消息灵通,但也不管儿女私情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哦,在惠州有过一段时日是相识的。

叶嘉想来想去,只记得在惠州时叶五妹为了讨银子缠了柳沅好一阵子。

不过那时候两人虽说有交集,但也好似没有多亲近。

略一思索,叶嘉忽然问了一句:柳沅这么多年无妻无妾无相好,是不是有毛病?周憬琛:……阳.痿?周憬琛嘴角一抽:……嘉娘预备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告状信都写到叶嘉这里来,当然是给他打回去。

她都退休了,还想怎样?!对于叶嘉的决定周憬琛深以为然。

垂下眼帘将人揽进怀中,周憬琛的面上尽是柔色。

小船在湖中飘着,他伸手一手扯了莲叶盖在叶嘉的头上,淡淡笑道:下一处嘉娘想去哪儿?叶嘉不知怎么想起了生蚝,默默嗦了一口口水,斩钉截铁道:闽州。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拉!!下本预收《仙界反矫情战斗姬》文案:千年前,我,沧澜女君,作为神界第一战神沧澜神君心中永远的白月光,被他三生三世虐恋情深的挚爱徒弟一把混沌圣炎把灵骨烧成了灰。

就算白月光本尊的本君并不知情,本君对抗魔界上万年,维持六界安宁九千载,只剩一道复生神骨。

但这是一本虐恋小说,本君虽不知情但本君绿茶啊,占着茅坑不拉屎,小三就该被挫骨扬灰。

姑奶奶招谁惹谁了?特么沧澜山是本君的洞府!本君叱咤六界时,狗沧澜只是本君洞府中搞卫生的!闭个眼,沧澜山就改名换姓了??附身一个物种最底端的半妖,看着只剩三十二粒米的米缸,十六根草的破院子,九十六片瓦的天花板以及破了个五个洞的袜子,旧沧澜女君绾绾抱起鸡窝里全部的家当——一只小黄鸡,剑指沧澜山。

狗沧澜你给本君等着!不打下这座山头,本君倒立吞剑!满级大佬回新手村,仙界反矫情战斗姬重整旗鼓,一统六界——并没有;)恋爱脑的修真界完蛋去吧!沙雕修真,沙雕是女主的,虐恋情深是别人的--------------────────────㏄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