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猖狂的举动威慑了几个镇子。
东乡镇都受到了影响。
叶嘉一大早跟余氏去镇子上采购日用品, 到处都听见街道店中的人窃窃私语。
谈及张家桥屠村惨案,每个人面上是既惊惶又唏嘘。
惊惶的是这些马匪的跋扈凶残,唏嘘的是被杀之人命运的凄惨。
叶嘉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跟余氏两匆匆买好了东西就回了家。
叶五妹早早将家里擦洗过一遍。
小姑娘干家务是一把好手。
昨儿一家子穿的脏衣裳丢在桶里,她也给浆洗得干干净净。
此时正挂在院子的草绳上, 被风吹得来回晃悠。
约莫知晓叶嘉和余氏这几日会很忙,她是把能做的家务活儿都给做了。
得了空闲还给蕤姐儿梳了两麻花小辫儿,喂了羊。
余氏回来一看收拾得这么干净,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小姑娘挺勤快。
而后才抱着大包裹进了屋。
除了将被褥家什换了一遍, 余氏还特意买了好几个家常菜的种子。
后院种韭菜尝了甜头以后,余氏就琢磨着如今院子这么大的空地儿,全给她种上平日里要吃的菜。
叶嘉都随她, 这次去采买,叶嘉特意买了两面铜镜。
一面自己用, 一面搁余氏的屋。
余氏收到镜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说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用得上这个?话虽这么说,面上的笑容却止不住。
女子哪有不爱俏?余氏自十四岁初成便顶着燕京双姝之一的名头活了大半辈子, 最是爱俏的。
不过那样爱俏娇养的人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整日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的过活儿也能做到安之若素。
不得不说, 余氏心性之坚韧非常人能及。
中午简单地吃了一顿, 几个人就开始归置屋子。
打扫倒是没那么麻烦,他们出去采买时叶五妹已经将屋子里外都给清理了一遍。
家里能带的都带过来了,缺什么就去镇上买。
虽说走路有些远, 但比起往日在村里要近得多。
忙活到申时才将家里收拾妥当, 叶嘉还专门烧了滚开水将垫的草席子给烫了一遍, 挂在院子里晒。
叶嘉将包在箱笼里还没干透的香胰子都拿出来, 一一摆在屋里阴凉通风的地方晾晒。
下午睡了一觉起来, 叶嘉才琢磨起养家糊口的营生。
韭菜鸡蛋饼子肯定是不好再做,六月份以后韭菜就老了,味道差了些,自然没有天冷的时候卖得好了。
天气一热,躁得人都吃不下东西。
倒是猪头肉这等下酒的凉菜还能做,就是赚头没那么大。
不如提价,余氏总觉得叶嘉当初在李北镇定的价格是低了,东乡镇这边人日子比李北镇的人强得多。
价格高些也有人买。
今儿一天在镇上转悠,我瞧着就那两家熟肉铺子。
不好吃便罢了,东西还死贵。
咱这猪头肉的味儿是食客都连着赞的,自然能卖。
天儿一热,冷切凉菜自然是顶好卖的东西。
叶嘉采买时也逛遍了东乡镇的街道,确实卖肉食的少。
不过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状况和规矩,叶嘉不敢轻易去占地摆摊儿。
中午天太热,叶嘉就做了凉面。
没有辣椒做不了油辣子,叶嘉尽量把茱萸煸炒得干香。
碾碎了跟芝麻盐粒子拌弄出辛辣的味道来。
做这东西也简单,就把一大捆细面煮熟捞出来过凉水便可。
切点胡瓜,胡萝卜丝儿。
胡瓜就是后世的黄瓜,如今这个天儿吃着最好。
再烫点绿豆芽菜,搁点儿油炸花生米。
弄好了放面一起,调料往里头一拌就能吃。
凉面味道好,最重要的是调料弄得好。
叶嘉喜欢蒜香味儿浓郁些的,切了好些蒜末做成蒜蓉,多加点醋,加点别的调料跟碾好的茱萸盐粒子拿热油一浇,喷香。
这东西吃着又下饭又解暑,别说叶五妹吃的抬不起头,余氏都忍不住加了一碗。
这面这个天儿吃着可真好。
余氏平常最是讲究食不过量,从不多食。
如今两碗两面吃下腹也撑得坐在一旁走不了路,这东西要是能卖也是个赚头。
叶五妹跟蕤姐儿就蹲在门槛上捧碗吃,听这话就连连地点头,那乖乖的模样倒是跟旁边的蕤姐儿情态差不了多少。
住在边陲就是这点好,许多后世才普及的西域瓜果蔬菜市面上都有。
叶嘉发现东乡镇不仅有胡瓜,还有寒瓜。
所谓的寒瓜就是后世的西瓜,听说是回鹘人带进来大燕的。
不过这东西是外来瓜果脂粉金贵。
西北边陲占了地理位置的好处能见着,中原地区也只有权贵能吃的起这等瓜果。
叶嘉想着西瓜能解暑就没忍住去问了一下,结果贵到她这么松的手指头缝都下不去手买。
嘉娘,要不要递信儿叫允安去你娘家瞧瞧?这句话自打听说叶家庄被袭击余氏就想说,她心里不喜叶家这个亲家是一回事,给儿媳脸面多挂念点叶家人又是另一回事。
余氏忧心忡忡的,叶家庄死了那么多人,不晓得叶家有没有出事……提到这个,叶五妹筷子一顿。
脸埋在碗里。
叶嘉的眉头也皱起来,其实不仅仅是叶家庄,叶嘉也担心张家桥的孙老汉一家。
昨儿孙老汉着急走她就该拦一下的,也不晓得那么晚回去有没有撞上马匪进村。
若是撞上了,怕是会凶多吉少:也不知孙叔昨儿是个什么情况,半夜里赶车要是遇上马匪……她话没说完,与余氏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沉默。
等会儿我去驻地找人问问。
她们都是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外头兵荒马乱的出去就是个死字。
这个时辰是断断不会出东乡镇。
叶嘉有些担忧周憬琛,虽然知道他不会死,但重伤不死也是折磨。
叶嘉琢磨着还是找谁问更稳妥。
忽地就想起来孙老汉的儿子孙玉山也在北营。
如今张家桥出事,他怕是知道得更多。
也不知允安什么情况。
余氏更关心周憬琛,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
自家儿子即便会武艺,真遇上那么残暴的马匪也肯定免不了受伤,昨儿他也是大半夜才走……既然都这么担心,叶嘉也就不耽搁了。
让余氏将早给周憬琛做好的衣裳拿出来,她借着给相公送衣裳的名义就去了营地。
营地里闹哄哄的,从早上有消息报来就开始吵闹。
已经闹了一整天了还没个结果。
叶嘉去到门口,两个守门的哨兵顶着烈日站着,汗流浃背。
看到一个女子抱着大包裹走过来,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
叶嘉装的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直说自己是来给相公送东西的。
哪个营帐的?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两个哨兵守门已经有一段时日,这个营地里不少人是下属村子里征上来的,经常会有家眷过来送东西。
早就对叶嘉的行为见惯不怪了。
叶嘉忙将周憬琛的信息报给他。
那哨兵一听,顿时态度就有些变了:原来是周骑兵的家眷啊!骑兵?叶嘉有点懵,周憬琛是骑兵麽?周憬琛不是挖矿的杂兵么?怎么忽然变成骑兵了?自然是周憬琛,没错。
两人一听叶嘉说的特征都对得上,满口的肯定。
再一看叶嘉态度就恭敬了不少,其中一个哨兵帮忙拿过叶嘉的包裹,客气道:周兄弟人还在李北镇,如今正在帮曲长善后,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你将东西交给我们吧,等他回来,我等会帮着转交的。
叶嘉:……倒不是转交的问题,而是可能认错人的问题。
为了防止他们弄错,叶嘉再三地强调周憬琛是五月才入伍,在军营里最多不过一个半月的时日,应该是个小兵卒子。
周兄弟能耐人,自然跟咱们这些粗人不同,他能骑马擅射箭又会用枪,很是得上峰看中。
哨兵见叶嘉不信,干脆把话给说透了,您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弄错人的。
……搞半天是技能点多脱颖而出,叶嘉知道他没事就放心了。
于是又小心地打听起叶家庄和张家桥的情况。
哨兵知道的也不多,但肯定比外头平头百姓知道的多。
原本按军规军机不得随意泄露,但叶嘉运气不错,两个哨兵都是新兵蛋子还不懂。
叶嘉问了,他们也就说了。
叶家庄的情况他们不是清楚,只知张家桥活下来的人不多。
如今里头有上头的人下来了,今儿在问责。
西营和北营为此打得不可开交:西营指责北营作壁上观。
拿张家桥一村的人命不当人命。
北营就反讽西营是酒囊饭袋,亲自镇守还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吃下去的军饷不如喂狗。
叶嘉听完心里沉甸甸的,事已至此,吵闹又有何用?善后和剿匪才是重中之重。
不知营地里可有一个名叫孙玉山的人在?叶嘉又问。
孙帐头不在。
哨兵摇了摇头。
帐头?若是叶嘉没记错,古时候是十人为一帐,一帐设个帐头。
那孙玉山看着老实憨厚的,短短一个月升为帐头了?这般快的速度倒是叫叶嘉吃了一惊。
是。
孙玉山,张家桥的孙帐头。
叶嘉抿了抿嘴,就又问起孙玉山的事。
孙帐头不在,张家桥出事了。
他人在李北镇那边,短时日内也不会回来。
……看来是问不出消息。
叶嘉只能作罢,谢过两人便又折回了家中。
余氏早就在等,见叶嘉的脸色就知道没问出什么消息。
叶五妹已经把碗筷给洗了,灶台收拾干净了。
擦了擦手看没事情可做,就又去后院劈柴。
周家新屋子后头就是树林,平日里要用柴火去林子里捡便是。
枯枝树叶捡回来都能烧,粗一点的拿个斧子劈一劈就堆在屋后头。
叶嘉瞥了一眼汗流浃背的小姑娘,心到底是软了点:五妹,别干活了,进来歇会儿。
叶五妹大致知道自己不管不顾跟出来惹了姐姐,但她没别的法子。
她不想被爹随便选个出价高的人嫁了换彩礼钱。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两个姐姐都是这么被坑了的。
她不想这样。
住进来这一日多,虽说没有短她的吃食,叶嘉却是不大愿意看见她的。
此时听到叶嘉喊她,叶五妹顿时就高兴起来。
放下斧子,又将劈好的柴火堆起来,她擦了擦汗才回屋。
炉子上炖着绿豆汤,这会儿能喝了。
天气一热,叶嘉就总是会炖绿豆汤。
这玩意儿拿井水镇着,算是物资匮乏的古代最亲民有效的消暑利器了。
那也只能等允安的消息了。
余氏听完叶嘉的复述,眉头皱得紧紧地,不过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呢?叶嘉点点头,十分赞同:看北营的态度,好像就等着西营犯错。
虽然这话说的难听,但脱离出整件事来看就能立即发现不对劲来的。
按理说,上头特意安插两个校尉来镇守西北要塞,划出两道防线来就是为了出事时能守望相助。
但北营和西营两个校尉不对付,遇事儿不仅不团结还在最快的时辰内落井下石。
这般做派,好像就是故意捏着对方短处把人弄死似的。
娘你说,叶嘉不想这么猜,但后世这类电视剧拍得多,她真免不了会想得多,这马匪袭击村子,屠村抢掠的事儿该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吧?撤得也太干净了……不仅撤的干净。
马匪有马,军营里也是有骑兵的。
李北镇程家的镖师都能赤手空拳打死四五个马匪,军营里日日操练的士兵却抓不到马匪的影子。
这样的事儿就是说出去都觉得可笑。
况且出事至今,根本没见两营有什么大动作,都是事后派人去探查问话。
余氏心里一咯噔,捏着衣摆的手不由地捏紧了:应该不会的,两个村子将近三百条人命呢。
这可说不准。
屋里安静了,须臾,几个人在屋里长吁短叹。
叶嘉长长地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打起精神:光忧心也没办法改变。
不如振作起来做点有用的事儿。
多存些钱,多挣点家底买护卫,将来遇事儿也能使钱叫人救命。
改明儿娘跟我再赶早去街上走一趟,看看东乡镇有没有瓦市和早市。
余氏也不是个沉溺过往的性子,若不然当初就该熬不下去的。
当下就振作起来:正好,明儿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别的种儿。
虽然天热起来好些菜不能种,但也能先把院子后头的荒地给开出来。
婆媳俩这么一商议,叶嘉倒是说起了一桩事。
把周憬琛是骑兵的事儿给说了。
这也应当。
余氏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地道:允安善骑射,君子六艺就没有他不擅长的。
叶嘉:……惊慌不安地过了几日,叶嘉越在家中待着什么都不知道越觉得心里不安。
古时候消息闭塞,很多事不能及时得知。
命运受人摆弄的感觉给了叶嘉十分严重的危机感。
她思来想去的,终于从搞钱的漩涡里想起了自己的本职:一个土木工程设计院的设计狗。
又称工程师。
叶嘉除了会搞水利建筑以外,对机械木工都有了解。
她环视了一圈自家的院子,回屋去将周憬琛放在家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家里的院墙至少得增高一丈,顶端增加带钉瓦。
带钉瓦是一种呈三棱锥状,高度约三厘米的刺状瓦片。
瓦片上的钉状物类似于带钉动物或者带刺植物。
秦汉时期高等级建筑物用筒、板瓦链接扣合铺置,能有效防止攀爬和踩踏。
叶嘉打算带钉板瓦和带钉筒瓦配合使用。
不是她胆子小怕死,而是求人不如靠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要不是材料不齐全,没时间给她研究,她都想把□□给弄出来。
图一画出来,叶嘉跟余氏打声招呼便一刻不停地出门了。
去找东乡镇的砖窑。
这时候制作带钉瓦的砖窑厂少,但这个技艺并非多难。
叶嘉从旁指到的话应该也是能烧出来。
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就是买生石灰和碎陶片碎瓷片。
等墙筑高后,将碎陶瓷片插在湿水泥上,杀伤力也是够的。
不过到底有些粗糙了,且碎陶瓷片不如这些带钉瓦耐用。
叶嘉去了镇子上转悠,问人打听,问到了镇上有一家砖窑。
她将画出来的带钉瓦图纸递过去。
也没说要做什么,只强调了带钉瓦的大小和材质。
老窑匠盯着图看了许久不敢打包票,只说了一句:可以试试看。
不若你过几日再过来看。
不管怎样,做了点事叫叶嘉的心稍稍平静了许多。
从砖窑回来,叶嘉半途撞上了架着牛车带着两个孩子的孙老汉。
孙老汉此时的样子颇有些狼狈,衣裳褴褛的沾满了泥土,头发也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才几日不见,他本就消瘦的老脸深深凹陷进去,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
胳膊上还挂着伤,一个孩子半死不活地躺在他怀里。
两人在快到周家的岔路口遇上的,孙老汉老远将牛车停下来。
抱着孩子走到叶嘉的跟前,还没说话呢忽然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嘉的面前。
叶嘉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他。
孙老汉却死活不肯起来,老泪纵横:……东家,我知这个请求颇有些厚脸皮。
但我如今也确实没办法可想了。
老伴儿那日马匪进村去了,两孩子,小孙儿的躲在床底下逃过一劫。
大孙儿的挨了一刀,伤成这样。
我一老儿没本事,家里钱都给老伴儿看病抓药用了,如今只能来求东家收留救命。
他才一张口叶嘉差不多就猜到了,心里酸涩难受。
孙老汉抱着孩子要给叶嘉磕头,老人瘦巴巴的身体缩成一团。
胳膊上挨了一刀,伤口还泛着肉呢。
不晓得他这几日怎么熬过来的,瞧着实在可怜: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往后东家叫小老儿一家做什么,小老儿一家就做什么。
东家,求你救救我这大孙儿的命吧……可曾看过大夫?救命要紧,叶嘉拽着他起来,大夫怎么说?李北镇乱成一锅粥。
镇上家家户户都闭门塞户,医馆也关了。
孙老汉泣不成声,真是一场变故就能压倒他的脊梁,小老儿只能带着孩子过来投奔东家。
嗯,我知晓了。
叶嘉本就担心着孙家,这人都来了,就赶紧让他赶车去镇上,镇上医馆还没关门。
先别回家了,去医馆。
孙老汉知道救命要紧,当下忙叫叶嘉上车,赶着牛车去镇上。
索性这里离镇上不远,走过去才一刻钟。
这会儿赶牛车赶得急,没一会儿就到了。
东乡镇的医馆比李北镇的要大,里头的病人也多。
他们来的时候里头两位大夫坐馆。
看见孙老汉抱着个肚子上好大一个刀口的孩子进来,那顶里头的老大夫就站起来,快步走出来。
废话不多说,老大夫叫孙老汉抱着人去后院。
后院药童迅速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病患,孙老汉这几天都没合过眼。
神思不属地听不大懂。
叶嘉听得懂,耐心地听着然后指使孙老汉跟着她走。
等把孩子放到床上,老大夫一看孩子的衣裳就立即叫药童拆剪下来。
衣裳上全是脏污和血渍,布料子沾在了伤口上看起来发黑结球。
根本撕扯不下来,只能剪掉。
等衣裳脱干净,老大夫检查了一下伤口倒是有些欣慰:伤口处理得挺干净,似是用烈酒擦拭过?擦拭过。
孙老汉好歹是当过兵的人,自然懂得一些治外伤的常识,这天儿热,伤口还是化脓了。
老大夫自然看到伤口化脓了。
但这个样子比起不好好处理伤口腐烂已经好很多,已是处理得极好。
古时候没抗生素,也没医用酒精。
天气一热细菌滋生难免会这样。
老大夫在重新处理孩子伤口时并不算太温柔,叶嘉看得眉头直皱。
她一个大人看着都觉得疼,孩子昏迷之中都疼出了一身冷汗。
可就算是疼也得把伤口处理干净。
不然脏东西嵌在里头就还是会腐烂化脓。
老大夫处理完伤,又给孩子把了脉。
脉象变弱还发着高热,到底叹了一句:这高热若是降不下来,怕是要有生命危险。
说完,起身去前头写药方。
等药方写好,这床铺就得让出来。
古时候的医馆并不像后世医院,病人可以住院治疗。
大夫空出来的这个屋子是药童的住处,夜间是要在此处歇息的。
既然伤口处理完又开了药,其他的得下回换药再来:今儿要尽量把他的高热给降下来,不然人没烧死也会烧傻。
今儿的热度退下去的话,就没了性命之忧。
药一日三碗,早中晚饭后喝。
三日后来换药。
说完,又嘱咐了该怎么给孩子降温,嘱咐到人听懂才叫孙老汉和叶嘉把人带回去。
这一看伤,折腾到天擦黑才回家。
余氏快被吓死了,几次去东街的砖窑找人都没瞧见叶嘉的人。
等瞧见叶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子外头,忙从屋子里小跑出来迎。
娘,我没事。
叶嘉一猜便知她吓到了,但事发紧急不能不管。
伸手拍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了一二。
忙往旁边挪了半步,将后头孙老汉祖孙三人给让出来,娘,你看看能不能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孙叔家里糟了难,往后要在咱家住下了。
别的话不必多说,张家桥的事情都有听说。
此时瞧孙老汉祖孙三人的样子,余氏自然不会阻拦。
她也是个心思柔软的人,见死不救委实做不到。
忙跟叶五妹去后头收拾。
这回多亏叶嘉先前买宅子的时候看中了这栋屋子多的。
不然若是镇上那些小三间儿,怕是没地儿给人容身的。
余氏做家务活手脚不是那般利索,都是叶五妹在收拾。
叶五妹飞快地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孙老汉就将孩子给抱进去了。
也多亏了如今是夏日,不需要褥子。
正好家里草席多,给垫张草席就能睡。
叶嘉把大体的情况跟余氏说了,又问了句:家里上回给相公擦身子的烈酒还有么?有的,有的,余氏自打知晓烈酒能散高热就给家里备了一坛,我去舀一碗。
孙老汉自打村子出事都好几夜没合眼,人走路腿都打飘。
叶嘉看他那样子再不睡怕是要猝死。
就忙叫他去旁边眯一会儿,让叶五妹把那孩子抱到了主屋这边来。
叶嘉本想亲自照顾,叶五妹看她忙了一天才回来。
水都没喝一口就说要替她照看:姐,你就跟我说要擦哪里,我来看着就行。
叶嘉看了她许久,叶五妹也嗡嗡地给叶嘉说了实在话:这个时候外头那么乱我不敢搬出去,我怕死。
就想在周家住下来。
姐,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会给你干活的。
往后怎么说?叶五妹咬了咬嘴唇:我是自己趁乱来投奔你的,不是你带我走的。
姐,你放心。
她话都这么说了,叶嘉也没勉强。
这一夜,叶五妹就睡在那孩子旁边,给那孩子擦了一晚上身子。
到了四更天那孩子才总算是不烧了。
次日天还没亮呢,叶五妹顶着乌黑的眼膛才进屋小声地唤叶嘉:姐,那孩子醒了。
这孩子一条命救下来了。
孙老汉天蒙蒙亮的时候爬起来的。
人在屋外头站着,不敢进屋。
毕竟这一屋子都是女子,他一个男子哪里好天不亮进进出出。
自然是在屋外头站着,此时听到叶五妹说孩子醒了顿时喜极而泣。
在屋子外头转了好几圈,不知该怎么报答,就不停地流泪。
叶嘉一大早起身出来,孙老汉踟蹰了许久,当着周家人的面儿想把牛抵给周家。
这哪能要你的牛?再说看大夫抓药也没花那么多银子……生病抓药确实花了不少,但这年头牛可是金贵东西。
一头牛能值个六七两。
加上车,少不得值个八两银子。
东家,不光是抓药的事儿。
张家桥老儿往后不回去了,今儿来投奔东家一家子,知道是为难你们。
老儿没有别的本事。
对这附近一代熟得很,年轻时候当兵到处走,都认得。
虽说太重的活儿,只能做点粗活。
但多少有点用处的。
话虽如此,孙老汉很有自知之明。
叶嘉没叫他跟两个孙儿签好身契就收留了他们,当真是顶顶好心的人。
毕竟一旦收留了他们一家子,往后他们一家子的吃喝都是周家的。
就算他能帮周家干点粗活又能顶几个钱?一头牛和一辆牛车抵进去都是他在占人家便宜了。
叶嘉昨儿救人心切,没想那么多。
此时听他这么一提,自然也想起这事儿。
确实,孙老汉虽说五十六七岁在她看来不算特别大年纪,但古时候已算是高寿。
这个年纪出去做工都没人愿意要。
他的两个孙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都不是能给人搭把手干活的年纪。
除非这俩孩子签卖身契,不然谁真的乐意白养孩子。
东家若是答应了,我祖孙三人今儿就签了身契。
叶嘉没提,孙老汉到底脸皮薄。
昨儿他为了求救把话说成那样,跟强卖也没差了。
事实上,周家的情况也不适合养仆人,是他祖孙厚脸皮强巴上来。
叶嘉没说话,看了一眼余氏,余氏其实早提过买仆役。
倒是没意见。
似乎发觉叶嘉不好张这个口,她刚想出面当这个恶人。
叶嘉琢磨了半晌,开口给她打断了:罢了,也不必签这个身契。
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咱写个字据,叫这俩孩子长大了都给周家做十年事。
余氏一愣,叶嘉的话已经说出去。
孙老汉没想到叶嘉不要他们的身契,顿时有些懵。
等听到叶嘉只要他两孙子给周家做十年事,惊喜之余更是感激涕零。
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是跪下来要给叶嘉磕头。
叶嘉哪里受得了旁人这样磕头?顿时拦了他:若是说定了,我就写个契书。
虽说这年头的人重诺守信,但叶嘉还是更相信白纸黑字。
叶嘉这么做自己安心,孙老汉也心安。
她去屋里将昨儿刚用过的笔墨纸砚拿出来,顺手就写了三张契书。
孙老汉是不认字儿的,不过叶嘉还是边写边读给他听。
一式两份地写了三张。
都拿给他看了。
孙老汉信任叶嘉,照着叶嘉方才说的地方很干脆地就按了手印。
两个孙子的也给按了,这往后他在周家住下就安心了:东家,往后有活儿就指使我做便是了。
往后自然有的你忙的,此时不急,你们先去歇息。
正好后院的空地想翻出来,叶嘉跟余氏都没那把子力气。
正琢磨着慢慢翻还是花钱雇人,如今倒是不必了。
交给孙老汉。
这两日暂时没活儿要做,叶嘉还在摸东乡镇的买卖和市场。
看他那样子便让他回去再睡会儿。
孙老汉听她说的直接,也确实累得慌,当真回去睡下了。
余氏想了想,把叶嘉拉到一边。
交情是交情,但这签不签身契就是另一回事。
不好签身契的。
叶嘉叹了口气,她如何不明白交情是交情,相公在兵营里。
孙家那个玉山是相公同僚。
前些日子我听那哨兵喊孙家那个小子已经是帐头。
他才入伍一个多月就成了帐头,铁定是个能打的。
咱在家里买了孙玉山的亲爹亲侄子,相公那边怕是不好弄了。
叶嘉这么一点,余氏才想起来孙老汉的小儿子往日来家里吃过饭。
那个叫孙玉山的瘦小子,儿子似乎还挺看重的。
她拍了下额头,忙说自己忙糊涂了。
话说到这,叶嘉又要去东街去。
余氏昨儿一天在家等着,自己吓自己,吓了个半死。
此时怎么说都不放心她一人去。
叶嘉只能明说:娘,这两日必须得花功夫将东乡镇的情况摸清楚。
不然坐吃山空的,咱一家子也熬不下去。
余氏哪里不明白,但还是不放心:我跟你一道过去。
他们起来的早,这会儿天色才蒙蒙亮。
叶嘉盯着叶五妹看了许久,叶五妹其实也想跟去街上。
但是余氏若是去的话,家里就没人。
她挺知情识趣的,姐,我在家里看着蕤姐儿。
叶嘉点点头,跟余氏出了门。
来得早,东乡镇的街道上人还很少。
但有些商贩已经挑着担子,推着推车往东街那边走。
叶嘉跟余氏就跟着商贩的方向走,果然在前头一个空旷的地儿停下来。
一大批的人聚集在拒马跟前,跟李北镇的情况大差不差。
是有瓦市的,且来做生意的人更多。
叶嘉跟余氏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发现了没有像叶嘉那样的小摊儿。
但是靠拒马百步远的地方就是东街。
东街上倒是有两家面摊子。
做的馕和素面,价格比李北镇那边要便宜一点,一个馕三文钱。
一碗素面五文钱。
两个镇子离得不算太远,东西味道差不多。
叶嘉跟余氏买了一个馕和一碗素面分着吃,两个挑嘴的人连这点儿东西都没吃完。
最后得出了一个定论:朝食摊子能做。
但价格得下调。
作者有话说:唉,上面的人一句话,下面的人送百条命看到好多宝儿都在担心,作者君就透露一句话,作者君不搞亲姐妹雌竞这种恶心事的,大家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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