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哥哥乖哦, 芊芊很快吐完哦。
】听着那糯糯的嘀咕声,感受到受伤的手臂已经被小姑娘抱着抬起。
陆韧古忍了,又忍。
最终, 还是装作不经意间侧了个身,就势把手臂拽了回去。
柳若芊鼓着腮, 嘟着嘴, 凑近皇帝陛下的胳膊,正准备毫不保留地贡献出她宝贵的口水。
可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把胳膊拿走了,指尖还在她脸颊上轻轻扫了一下。
本来就作妖心虚,这下可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一个不备, 咕嘟一声, 好不容易凑够一嘴的口水,直接吞了下去。
吞得太猛, 还呛到了。
咳!咳!咳!小姑娘趴在床边拼命咳着。
陆韧古假装侧身躲开, 是不想让小姑娘把口水吐满他的胳膊。
不是他嫌弃小姑娘, 他真心的, 他可以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嫌弃, 丝毫没有。
主要是全福几人对他太过关注。
尤其今日已是七月十五, 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注意着他。
他这伤要是好得太过莫名其妙,势必会引起全福几人的怀疑,他们定会联想到当年山上救他的那个小娃娃。
他倒不是怕他们知道柳美人就是当年那小娃娃, 他们知道了, 只会对她更过尊重和恭敬。
可小姑娘的情况特殊, 在没弄清楚之前, 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哪怕是他身边最近亲的几人。
闭着眼看不到,手指刮到小姑娘的脸,害她被口水呛到,这纯属意外,绝非他故意。
小姑娘坐在床边咳得那么凶,他也无法再装睡,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语气温柔,明知故问:好端端的,怎么咳了起来?【还不是都怪你,睡得好好的,瞎乱动。
】柳若芊一肚子牢骚,可哪敢表现出来,咳了好一会儿才停:兴许是刚才,咳咳,在院门口吹了风。
【这下好,口水全咽了,人也醒了,这伤是没法治了。
】小姑娘有些气哼哼。
见小姑娘嘴角有一丝晶莹,陆韧古伸手,帮她捋了一下咳得掉下来的一缕头发。
手拿回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拇指在她嘴角轻轻刮了一下。
随后不动声色地,将那滴口水,抹在了左臂的一处伤口处。
虽说已经推测出治伤的关键是小姑娘的口水,但难掩好奇,他还是想亲自试一试。
只是这傻姑娘就这么大咧咧地想用口水给他治伤,就不怕被他发现后,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柳若芊咳得脸颊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心没捞着好报,她坐在床边,目光幽幽地盯着陆韧古,很不高兴。
【哼,药没有,口水也没法用,我看你这伤怎么好。
】陆韧古自知理亏,忍着笑,扶着小姑娘下地:时候不早,先吃早饭,这缘法寺的五谷粥味道不错,去尝尝。
等柳若芊在桌边坐好,陆韧古去打开厢房的门,让全福把早饭送了进来。
煮得软烂的五谷杂粮粥,配上一盘清炒小白菜,再加上那一盘子洗干净的苦丁菜。
陆韧古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打起仗来,三五顿不吃也是正常,对于饮食,他向来并不挑剔,端起碗就吃。
柳家虽是个普通农户,可柳若芊从进了柳家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家里好吃的都可着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
所以她端起粥碗,小脸就皱巴了。
小白菜她也吃的,就是两顿都没尝到肉味了有些馋,还有这粥黑乎乎的,好难看。
对很多人来说,可能食物的味道更重要一些,可对于她来说,好看更重要一些。
她不喜欢难看的食物,要是好看的,哪怕味道稍微差那么一点,她也能多吃一些。
陆韧古见小姑娘端着碗发愁,拿勺子在粥里搅和了半天也不肯喝一口,他再次开口。
这粥里的粮食和豆子,都是缘法寺的僧人自己种的,就种在这山上,用山泉水浇的地,自带甜味,你尝一口。
那好吧。
柳若芊不情不愿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这粥是真的甜,比娘做的放了糖的八宝粥都要甜。
见小姑娘吃得开心,陆韧古也接着端起碗喝粥,小白菜没少吃,那盘绿油油的苦丁菜也都被他就那么生着吃完了。
而柳若芊却是不肯沾那苦丁菜,就着小白菜喝了一碗粥。
二人专心地吃完了早饭,全福进来收拾碗筷,见柳美人在那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一束彼岸花,他几番欲言又止。
陆韧古:有什么话就说。
全福苦口婆心:陛下啊,这花叫彼岸花,又称地狱之花,传说是开在冥界忘川河畔的。
柳若芊好奇地问:哇,那阿古哥哥,你今天是在哪摘的,不会是去了忘川河畔吧?【呸呸呸,童言无忌。
】全福忙不迭在心里驱晦气。
陆韧古横了一眼全福:接着说。
全福:这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柳若芊打量手里的花:真的是哎,这花没有叶子的。
全福恨铁不成钢:就是说呢,这彼岸花的花和叶子,生生世世两相错,永不相见。
所以说,这花它不吉利。
陛下,柳美人,要不,咱扔了吧。
全福说完,试探着伸出手来。
柳若芊赶紧抱稳:我不扔,花和叶子为什么一定要见面。
她当人参那几百年,叶子和花那也都是长了又掉,掉了又长的,都是常态。
作为一个草木精,她可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哎呦喂,这花是陛下送的,寓意不好啊,这柳美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陛下也是,没事瞎送什么彼岸花啊,送点石榴花,合欢花什么的不好吗!】陆韧古见柳若芊抱着不放,挥了下手:无妨,几朵花罢了,没那么些个忌讳。
【一个一个的,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两位主子都不听,全福无奈,端着装了碗筷碟子的托盘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给陆韧古拿了件衣裳进来:陛下,您换上吧。
陆韧古接过,点头,走到床边,面朝里,就在屋内换起了衣裳。
柳若芊从柜子上拿了个瓷花瓶,忙忙叨叨地把那一束花往里面放。
陆韧古见小姑娘并未留意他,他掀开左手的袖子,仔细查看小臂上的伤口。
当真奇了!就吃了个早饭的功夫,被他涂过小姑娘口水的那处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虽然已知定会如此,可陆韧古心中还是免不了震惊。
那么小就莫名独自出现在大山之上,不怕血,能驯狼,口水能治伤,喜欢在树上趴着,一听到庙里来就变了脸色,还死活不肯见和尚,和她待在一处,他的头疾无影无踪,还怕他吃了她……脑中快速闪过小姑娘身上所有古怪之处,某个瞬间,陆韧古脑中突然生起个不可思议的疑问。
小姑娘,她是人吗?和他,和全福,和邹乞,和迟大人,还有和外头那些金狼卫一样,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这个念头一起,陆韧古的思绪就不受控制,沿着那个思路想了下去。
早些年,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认为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不过是人为。
可自打那次被雷劈焦了头发,人没死,还多了这劳什子读心术之后,他就有些不确定了。
或许,当真如那些传说所言,这世上,有神仙,鬼怪,妖精一类的存在?那小姑娘,若不是人的话,又是哪一种?小姑娘明眸皓齿,貌美如花,当不是那丑陋难看的鬼怪。
那是神仙,还是妖精呢?神仙的话,不是都该法术高强,又怎会如此胆小,时不时地有些怕他不说,还那么怕和尚。
怕和尚……或许,是只什么妖精?他的柳美人,居然是只小妖精?!当得出这个结论,陆韧古心中震撼不已。
他一边思量,一边将衣物换好,随后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看着桌前忙着插花的小姑娘。
他将小姑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试图从她头上找出个犄角,或者从身后找出个尾巴一类的东西。
小姑娘毫无城府,若当真是个什么妖精,必定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可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一无所获。
犄角没有,尾巴也没有。
她是个什么妖精呢?阿古哥哥,你看着我做什么?柳若芊把花插好,一抬头,就发现皇帝陛下正盯着她看。
深邃如潭的目光,带着探究,看的小姑娘心里一阵阵发毛,汗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有些危险。
陆韧古走到桌前:可以往瓶子里放点水,这样花开得能久一些。
好。
柳若芊应道,再看陆韧古,又觉得他一切正常。
只道自己眼花了,她抱着装满了花的瓶子就要出门。
陆韧古伸手去接:我来拿。
柳若芊身子一扭,躲过:你胳膊还有伤呢。
无妨,小伤罢了。
陆韧古伸手拿过花瓶,另一只手顺势牵住了小姑娘的手。
柳若芊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金狼卫们,小声说:阿古哥哥,那么人在那都傻站着,你派一个人下山去买点药嘛,不然胳膊什么时候能好呀。
这是在关心他?陆韧古嘴角淡淡弯起:好。
随后对着邹乞招手,等他走过来,吩咐道:你让人去山下买点金疮药。
【得,做戏做全套,陛下当真好演技。
】邹乞在心里唠叨,面上不动声色:是,臣这就去安排。
陆韧古牵着小姑娘往院中水井那走。
等他们走远,邹乞喊了一名金狼卫来:你偷偷揣上一盒金疮药,去外头转一圈,两刻钟后再回来。
毫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是金狼卫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那名金狼卫应了是,转身回到所住厢房,找出一盒常备的金疮药仔细揣进怀里,从院门走了。
心中有事,陆韧古牵着小姑娘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她,生怕错过她身上哪个不经意间的一个细微变化。
【皇帝陛下怎么怪怪的,怎么总盯着我看。
刚才口水也没吐成,我应该没有哪里露馅吧?】听着小姑娘在心里犯嘀咕,陆韧古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两个人走到院中水井处,全福上前打了水上来,柳若芊拿起葫芦做的水瓢,舀了水,就着陆韧古的手往瓶子里灌水。
二人身高相差太多,陆韧古为了方便小姑娘,微微向前倾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陆韧古清晰地看到,小姑娘圆乎乎的头顶上,新长出的那一层细碎的新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金光。
配上她尚且稚嫩的粉嫩脸颊,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让人有一种想伸手揉一揉的冲动。
柳若芊给花瓶灌完水,从陆韧古手里拿回花瓶,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就抱着花瓶,围着离水井不远处的菩提树转悠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往树顶上看,满是渴望。
虽然两个人没有接触,但陆韧古仿佛已经听到了小姑娘那软软糯糯的嘀咕,好想爬上去待一会儿呀。
等等,毛绒绒,喜欢爬树,窝在她身边的时候蜷成一团懒洋洋……电光火石之间,陆韧古脑中灵光一闪。
他好像,猜到小姑娘是个什么妖精了。
不过,还是得试探一番,才能确定。
由着小姑娘独自围着树转悠,陆韧古对着全福低声耳语:去找几个球来。
全福小声问:陛下,要什么样的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弄球去。
】陆韧古看着已经抬起脚丫子往树干上踩,跃跃欲试的小姑娘,低声说:蹴鞠,绒线球,但凡是圆的便可,找几个来。
全福应声:是,奴才跟邹大人说,让他们帮忙想办法。
陆韧古又交代:再让邹乞去弄条鱼来。
鱼是要生的,还是熟的?全福问。
陆韧古依然看着小姑娘:熟的,能入口的。
全福为难道:陛下,咱这院子只有一口烧水的大锅,做不了菜,缘法寺又忌荤腥,不好到人家后厨去。
陆韧古:那就拿去烤熟。
【这倒是可以。
以前跟随陛下时不时在外逃命,沦落到野外的时候,没少烤东西,这个咱们全都在行。
】是。
全福领命而去。
陆韧古走到小姑娘身边,语气温柔:树上看着凉快,可要去上面看看?柳若芊惊喜不已,大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仰着小脑袋,毫不犹豫:要。
本来她还怕别人说她没规矩,没敢爬,可现在皇帝陛下主动开的口呢,那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陆韧古将小姑娘手里抱着的花瓶接过来,放在地上,随后单手抱起她的腿,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脚尖点地,纵身一跃,就上了树。
嘿嘿!柳若芊伸出两只胳膊,攀住一根树枝,笑得开心。
陆韧古一手牢牢抱着小姑娘,一手扶着树干,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闷笑出声。
听着树上传来娇憨的少女笑声,和陛下那微不可闻的笑声,院子里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露笑容看过去。
往年的今日,这个时候,无人知道陛下能否熬过这一晚,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焦灼不安。
包括陛下,一张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可此时此刻,陛下居然在笑,还是抱着个姑娘在笑,这可真是千年难遇的景象啊。
阿古哥哥你放手,我自己能站。
柳若芊踢蹬了两下小腿,想获得自由。
好,你当心。
陆韧古慢慢将小姑娘的脚放在树干上,扶着她站稳。
看小姑娘的动作虽有一点笨拙,但却堪称熟练地攀着树枝四下走动,陆韧古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
他也不干涉她,就站在一旁守着。
没过一会儿,全福在树底下喊:陛下,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陆韧古见小姑娘玩得好好的,就没管她,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全福献宝一样,递上两个圆溜溜的生瓜蛋子:陛下,您看可行?看着那两个西瓜蛋,陆韧古有些不满意。
全福忙解释:陛下,时间仓促,目前就找到了这,怕您急用,就先送了来。
邹大人还让人找着呢。
【这还是金狼卫的兄弟,去隔壁小师傅种的地里强行花钱买来的呢,陛下要是不要,那可就没那么快了。
】成吧,有好过没有,先将就一下。
陆韧古伸手接过,走到树下,将两个生西瓜蛋托在手心,抬头向上看,面带笑容,语带诱|惑:芊芊,可要下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