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球, 不会全是拿来让她陪皇帝陛下玩的吧？柳若芊一想到要把这么多的球全都弹上一遍，手指头就感觉要抽筋了。
她用另一只手攥住手指头搓了搓，看向陆韧古, 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全福也是一脸笑容地看着皇帝陛下。
【这么多球，陛下肯定会满意了。
】被柳若芊那带着警惕和疑惑的目光盯着, 陆韧古的面色有一丝丝僵硬。
在万陀山上, 误以为小姑娘是只猫儿变的，才想着拿球陪她玩一会儿，以此试探。
可谁能想到，好好的猫儿变成了小人参，这球, 自然是用不上了。
这个全福, 够体察圣意，也够多事的。
陆韧古面上也就只僵硬了那么片刻功夫, 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看向全福, 顺着柳若芊的话也问了一句：是啊, 好端端的, 抬这些球来作甚？全福神色一变, 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不是, 陛下，那不是在山上的时候，您吩……山上是山上, 宫里是宫里。
陆韧古打断他：没看这么多政务积压成案, 等着朕处理。
你抬这筐东西来, 怎么, 想让朕玩物丧志？奴才有罪。
全福见自家陛下翻脸不认账, 立马识时务地磕头认罪。
【前头在山上的时候，还只是两个小西瓜呢，陛下不是陪柳美人玩得好好地嘛，等他们玩完了的时候，我还说等回宫一定找到各色各样的球来让陛下玩个痛快，陛下当时也没说不让啊，这怎么地，一天功夫就变卦了呀！】全福跟了陆韧古十多年，一向体贴周到，事事都办在前头。
若是猫儿还是猫儿，全福这事办得倒是十分妥帖。
奈何猫儿成了人参，错不在全福，陆韧古当然不会怪他。
方才这么说，无非是想在小姑娘面前找个说辞罢了。
总不能承认说，这一切源于他猜错她的身份吧。
起来吧。
陆韧古说道，看了一眼还紧紧盯着他的小人参精：你问问柳美人可喜欢，若是柳美人喜欢，就抬去醉花宫吧。
多谢陛下。
全福忙磕头起身，陪着笑看向柳若芊：柳美人，您看这球，您能要吗？见全福被皇帝陛下吓得紧张兮兮的，也怪可怜的，柳若芊觉得，要是她收下，全福可能心里会好受一点，于是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就搬到醉花宫吧。
反正地方那么大，放个筐还是能放的。
哎，多谢柳美人。
全福感激不尽，招呼两个小太监，让他们赶紧抬着竹筐出门，送到醉花宫去。
柳若芊看了一眼陆韧古，再次告别：阿古哥哥，那我也回去了哦。
去吧。
陆韧古点头，又吩咐全福：你去送送。
全福应是，将柳若芊一路送回了醉花宫。
回去的路上，柳若芊好奇地问：福公公，陛下他以往，也爱玩球吗？全福忙答：回柳美人的话，奴才侍奉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除了昨儿在万陀山上，陛下陪您玩了那一会儿，奴才还从没见陛下玩过什么球。
那就奇怪了。
柳若芊小声嘀咕。
那还能是皇帝陛下以为她喜欢玩球，陪她玩的？可是她哪里表现出她喜欢球了嘛，这个皇帝陛下，奇奇怪怪的，真是让人搞不懂。
搞不懂，柳若芊也不想浪费脑子，一路小碎步快走，很快回到了醉花宫。
灵烟早就打听到陛下一行人回了宫，带着醉花宫所有人已经站在醉花宫门口翘首以盼了。
见到小姑娘走过来，还是全须全尾的好好地回来，灵烟和灵芝顾不得规矩，急匆匆迎上前：姑娘，您可回来了！灵芝更是激动的眼泪汪汪，从她到了柳若芊身边，她就还没和自家姑娘分开过，几日不见，她就跟没了主心骨，想得不行。
柳若芊拍了拍她们俩的胳膊，弯着眼睛笑得开心。
把人送到，全福躬身告辞。
柳若芊也颇有美人风范地吩咐道：灵烟，好生送送福公公。
随后和灵芝进了院门。
灵烟客客气气地往外送全福，全福好心提醒道：灵烟姑娘，既然柳美人如今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嫔妃，那姑娘您还是改了口为好。
柳美人是柳相家的姑娘，先前他本以为，陛下定然不喜。
若她是个怀有异心的也活不长久，若是个本分老实的，说不定哪日陛下就打发回去了。
总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陛下是万万不会宠爱这柳美人的。
哪成想，这柳美人当真有本事，能治得了陛下的头痛不说，还备受陛下喜爱。
照陛下如今的态度，这柳美人晋个位份那是指日可待。
就念在柳美人让陛下摆脱了多年头疾的份上，他也想多提点提点她身边的人。
毕竟这皇宫，规矩多得是，盯着的眼睛也不少。
若是柳美人和她身边的人被人抓住了错处，寻了麻烦，陛下也烦心不是。
灵烟忙应：多谢福公公提点。
将全福送出去一段距离，灵烟回了醉花宫。
一进殿门，就见柳若芊脱了鞋子，正盘腿坐在榻上，拉着灵芝说话。
灵烟过去将全福的建议说了，柳若芊纳闷问：那你们该喊我什么？和陛下一样，喊我美人吗？灵烟忙答：按照宫中的规矩，奴婢们自然是要喊主子的。
按照大晋的礼制，美人还不能被称为娘娘。
柳若芊没所谓：那行，随便你们怎么喊。
不管喊她什么，反正她就是她，一个小人参精，又不会变成个猫妖，或者鱼怪什么的。
几日未见，主仆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话，柳若芊眉飞色舞地给二人讲述着山中的斋饭多么寡淡，金狼卫做的烤鱼有多香，山中的景色有多美……当然，关于皇帝陛下的事情，她可是只字未提。
虽然没人特意交代过她哪些话不能说，但她小人参精又不是傻子，掉脑袋的事她可不干。
听她讲得绘声绘色，灵烟和灵芝听得连连称奇，羡慕不已。
等柳若芊讲完，灵烟指了指屋内放着的那个竹筐问：主子，那一筐球，是长宁宫的小太监们送来的，别的也没说，只说给主子，您看要如何处置？柳若芊：先搁那吧。
指不定哪天陛下忙完政务，想起来要玩，还得跟她要回去呢。
---全福回了长宁宫，陆韧古就吩咐下去两件大事。
先是对邹乞说道：从今日起，御花园那片梧桐树林差人守好了。
安排专门的人打扫收拾，除此之外，除了柳美人和她身边的人，任何人不得进入。
邹乞拱手应道：是。
陆韧古又看向全福：再命人选一棵结实点的树，在上面搭个木屋，布置得舒适些，旁边放把梯子，一定要牢固。
猜到陛下此举是为了柳美人，全福也不多问，躬身应是。
紧接着，陆韧古又宣布了一条匪夷所思，令人震惊不已的命令。
从即刻起，整个皇宫，任何人都不得再食用人参，炖汤也不行。
这命令就有些专断蛮横，蛮不讲理了。
但邹乞对自家陛下那是唯命是从，从不质疑，立马应道：是，臣遵命。
按理说，真龙天子的金口玉言，连邹大人都没异议，全福一个太监本不该质疑，只管执行便可。
可他作为皇宫的内务总管，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最终还是忍不住委婉地问了一句：陛下，若是他人问起，那奴才该怎样答？【以前陛下周身冰冷，喝了参汤颇有好转，可奇怪的是，那日在山上，就那一小罐参汤，还是拿百年老山参炖的，陛下竟然也舍得浪费，未曾喝完。
】【昨日更是，当着怀空大师的面，就宣布说日后再也不会食用人参，当真是奇也怪也，这参是多好的大补之物，怎能说不用就不用了。
】【如今更是奇了，竟然下令阖宫上下不得再用。
】知道自己的命令让人难以理解，可陆韧古不想过多解释：若有人问，就说是朕下的旨意，无需多说。
陛下，不如让奴才编个由头吧，不然若是就这样答，与您的清誉有碍。
全福苦口婆心道。
邹乞在一旁轻声冷嗤一声。
【这全福可真是，自打跟随陛下入主宫中，变得是瞻前顾后，越来越罗里吧嗦了。
还说起清誉来了，陛下有那玩意吗？】陆韧古扫了一眼竟说大实话的邹乞，面无表情道：朕这暴君的名头怕是早就名扬四海，随他人怎么说。
皇帝陛下话说到这份上，全福虽仍旧满腹疑惑，却也只能应是。
随后又请示道：陛下，那库房里备着的那些参，御膳房里做药膳的那些参，还有各位嫔妃宫里头说不定也有从家中带来的，都该如何处理？对了陛下，还有太医院也有，那是拿来入药的。
【不让吃不让喝也就罢了，可总不能不让人治病吧。
宫里那么多人呢，要是不许人参入药，那回头怕是要引起怨愤，怕是个麻烦。
】全福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但陆韧古片刻都不曾犹豫：所有地方的人参全都收缴上来，包括太医院，悉数送出宫去。
陆韧古将手中的笔撂下，看着全福：朕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从明日起，这皇宫之内，朕不想见到任何一颗人参！见全福又要张嘴，陆韧古先一步开口：不管是切成段的，还是切成片的，一律不行！日后，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宫中私下里食用人参，若是胆敢有人违抗命令，朕绝不轻饶。
【陛下这是动真格的。
】全福内心震撼不已，可还是壮着胆子多问上一句：那若是太医院要用？让他们找替代的药材。
陆韧古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全福抹了抹额头的汗：是。
【好在，陛下只在宫中禁参，没有禁了整个京城的，若是太医院治病真有需要，那出宫去将药碾成粉末，或者制成药丸再带进来也不是不可。
】陆韧古只是不想让小人参精看到，禁了宫中的便可，也不能真的禁了整个大晋的，毕竟许多人还得靠参救命。
只要宫中没有，小人参精见不到，吓不着即可。
至于他嘛，自然是不会再沾任何参。
当然，除了小人参精以外。
---柳若芊晌午觉睡醒，就听灵烟和灵芝在外头小声嘀咕什么，语气颇为惊奇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小姑娘换回了女装，披散着头发，懒洋洋地从榻上爬起来，好奇地问。
灵烟走进来：奴婢是见主子这几日去山上一路劳顿又没吃好，人都瘦了，就想着去御膳房让人给您熬一锅人参乌鸡汤补一补。
啊？我可不喝参汤。
柳若芊连忙摆手。
怕自己表现太过，又连忙找补：我可不喜欢人参的味道，你以后都不要给我张罗参汤什么的。
灵芝在一旁点头附和道：灵烟姐姐，你看我就说吧，咱们主子不喜欢喝参汤的，在家那会儿就从来不喝。
奴婢现在晓得了。
灵烟忙道：但是主子，您可知道，我一提参汤，御膳房的管事就拉着我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说，日后在这皇宫里可千万别提参汤，更别提人参，不然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柳若芊诧异道：为什么？灵烟摇头：具体什么情况管事也不知，只说是陛下的旨意。
柳若芊一愣。
阿古哥哥，是为了芊芊吗？就是因为在山上的时候，她问了一句，让他以后不要吃参好不好，他就下了这样的命令吗？柳若芊只觉得心口暖烘烘的，心里甜丝丝的，她双手抱成拳头放在下巴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虽然见不得同胞被吃，可她也知道，那些没有灵识的人参，不过就是普通的草木罢了。
还是上好的药材，人族不可或缺的救命之物。
她不能阻止别人去补身体，也不能去阻拦别人用药治病救命。
以前家里屈指可数的两次拿参炖汤，她都是远远躲开了，并没说什么。
其实，她觉得，只要别当着她这个人参精的面吃参，喝参汤，她就权当看不见了。
就好比，她那么喜欢吃鱼，那要是突然蹦出来一只鱼怪，霸道地不让她吃鱼，那她估计得气死。
阿古哥哥那里，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就不想让他养成吃参的坏习惯。
她是怕他吃着吃着，吃着吃着，就吃上瘾了，回头把她也给吃了。
反正有她在他身边，比什么百年山参都要补。
所以，她才提了那么个要求，在外人看来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当时在缘法寺门口，他和怀空大师说他以后再也不会吃参，她都没敢全信的，只当他哄她呢。
巧兰跟她都说了不下十遍，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呢，不能全信的。
可她真没想到，一回宫，还不到半天，宫里就已经禁止用参了。
阿古哥哥好霸道，好不讲道理哦。
可芊芊好喜欢！真的好喜欢呀！嘿嘿！小人参精双手托着腮，脸颊粉扑扑，大眼睛弯弯，嘿嘿嘿傻笑个不停。
见惯了自家姑娘傻乎乎地笑，灵芝也跟着嘿嘿嘿直乐。
她不管别的，反正她家姑娘开心，她就开心。
主仆二人毫无征兆地对着傻笑，灵烟被她们笑得发毛，伸出手在柳若芊面前晃了晃：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柳若芊回神：啊，没事，快，给我梳头发，我要去长宁宫找陛下。
既然阿古哥哥为了她一句话，就放弃了吃参，那她以后没事就去陪陪阿古哥哥，好好给他补一补。
作为贴身婢女，灵烟和灵芝自然喜欢自家主子主动去和陛下搞好关系，两人手脚麻利地给柳若芊换了身粉嫩的裙衫，重新梳了头发。
正准备再给她挑一些饰品戴上，奈何小姑娘嫌累赘，制止了忙忙叨叨的二人。
两个人陪着柳若芊不请自来地到了长宁宫，让两人先回去，可两人却不肯，执意要在外头等，柳若芊也就由着她们。
她一个人溜溜达达进了院子，和同她请安的太监侍卫们打过招呼，就直接奔殿门去了。
门口的小太监让她稍等片刻，进去禀报了一声，随后全福就迎了出来，把人客气又恭敬地请了进去。
陆韧古从吃过饭，就一直在批奏章。
这会儿见没到晚饭的点，小姑娘就主动来找他，陆韧古抬起头来，晃了晃发僵的脖子，对她伸出手：芊芊来了，可是有事？柳若芊走过去，把白嫩的小手放进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里，弯着眼睛，直接挤着他在龙椅上坐了，小脑袋瓜往他肩膀上一靠：阿古哥哥，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你不让宫里人吃参了，自己也不吃了，那芊芊来给你补身子。
】见小姑娘如此自然地坐到了龙椅之上，全福惊得目瞪口呆，额头冷汗直冒。
【哎呦呦，柳美人哎，那可是龙椅啊，怎么能随便坐！您这心，它怎么就这么大呦！】全福紧张得要命，轻轻咳了一声，有心想提醒一下柳美人不要忘了规矩，可还不等柳美人看过来，就收到了陛下丢过来的一记眼刀子。
【得嘞，陛下是嫌我多管闲事了。
】看着腻腻歪歪贴在陛下胳膊上的柳美人，全福忙后退两步，就想给这俩人腾地方。
可还没走两步，就收到陛下一个眼神。
全福瞬间领会，退了出去。
陆韧古知道小姑娘所为何来，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任由小姑娘抱着他胳膊，贴着他给他补身子，他则嘴角含笑，在一片清净之中，继续批奏章。
过了约么有半刻钟的样子，全福走了进来，一脸严肃禀报道：陛下，抓到一名小太监犯了错事，奴才不知如何处置，还请您定夺。
陆韧古放下手里的奏章，抬眸看向全福：何事？全福一脸为难：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事宫规之中并未规定如何处置，所以奴才就为了难。
【陛下最近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好好地，非得安排在柳美人面前演一出责罚吐口水之人的戏码出来。
】陆韧古看了一眼扒着他胳膊，瞪着一双大眼睛在发呆的柳若芊，稍微加大了音量：具体何事，说来朕听听。
虽不知为何陛下突然大声起来，但全福一向紧跟陛下步伐，也跟着加大了音量。
回陛下，就是两个小太监拌了嘴，有一个小太监吵不过，就吐口水，吐了对方一头一脸。
【什么，吐口水？还有人喜欢吐口水？】一听这三个字，脑袋贴在陆韧古胳膊上昏昏欲睡小人参精立马精神了，看向全福，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