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温松白日主要在大理寺审核案件, 隔几日又得去督察院一趟,现在赵和罚他看守北城门,他一整日基本忙到停不下来。
两日后, 广州府尹的案子最终敲定由大理寺卿黄启善前往查探。
言温松稍有意外,他原本以为赵和会安排他去。
圣旨下来的时候,黄启善特意找了他一趟, 将大理寺的事情暂时交由他处理, 言温松有些担心,毕竟岭南是梁王的地盘,而不久前赵朔被下令无召不得离京,几个月过去了, 那边肯定是已经收到消息了,难免会有异动。
黄启善此去凶多吉少。
他快走出门时,言温松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案子是大人找陛下接的?黄启善本不想说,见他问了,犹豫着点了下头。
为什么怕下官死?言温松很诧异,他与黄启善除了职务交集,基本没有交往。
黄启善道:言首辅只有你一个儿子。
言温松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半晌, 他问了一句,您与家父……我是令尊的学生。
他说完就走了。
言温松却彻底愣在原地,他记忆中并没有这回事,不过言二郎这些年基本待在扬州,言浴峰在盛京, 言浴峰似有意将他与京城隔离, 猜测是为了保护言二郎, 如此说来, 他不清楚言浴峰的事情很正常。
仅仅因为师徒之情,便甘愿赴汤蹈火,这黄大人怕不是圣人吧?言温松皱了皱眉,觉得有点讲不通,他按照黄启善交代的,将他没审查完的案卷拿过来亲自处理。
天快黑时,言温松照例要去兵马司守几个时辰的城门,他站起身,余光却忽然瞥见身侧的案架上似乎有个暗格,他走近些看,将前门的案卷拨开,发现里面果然有东西。
他将指尖按在上面,用力一推,下面瞬间打开一个凹槽,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竹简。
言温松指尖顿了顿,取了出来,打开。
片刻后,他眸色微变,这是……言浴峰留下的东西。
上面记载了三年前去岭南赈灾的事情,与他所料一样,赈灾只是引子,真正目的是查粮饷的事情。
竹卷中记载咸丰十八年,广州府尹李洪康私吞粮饷一万五千余两,咸丰二十年,私吞粮饷两万三千余两;惠州府尹桓启明丰十六年私吞粮饷一万三千两,咸丰十九年私吞粮饷两万余两;肇庆府尹葛宏阳……拢共九府十三州。
言温松看得心惊胆战,岭南年年水灾,赵和砸下这么多银两,依旧没有改善,难怪赵和三年前要派人去查了。
这么大一个漏洞……如果均被赵朔以及梁王拿去私造兵器,也就是说,整个岭南几乎全部失控……赵和知道这份竹卷吗?不对,他就算知道也没有用处。
言温松记得言浴峰过世不久后,赵朔重新回到岭南平乱,也就是说那时候蛮夷生乱,岭南已经躁动不安,若再大范围查办贪官污吏,政权动荡,严重者会招致大规模的民间起义。
所以即便查到了这些,当时对赵朔来说,丝毫没有任何威胁,杀言浴峰只是为了以绝后患。
而如今正是后患之期。
蛮夷已平,赵朔第一件事便是收缴赵朔兵权,那接下来,自然就轮到了那群贪官。
擒贼先擒王,赵朔已经被软禁在盛京了……怕岭南生变,赵和才会急着这么快就派黄启善去查案。
言温松突然想起妇人状告李敏才的案子,一个小小妇人凭何能顺利从岭南来到盛京,即便她救夫心切,途中那么多关卡,早就够她死千百回了。
可她却奇迹的抵达盛京了。
这才是最大的蹊跷,且这个案子出现的时间刚刚好,正在清楣案之后。
兵权,政权。
岭南是要变天。
黄启善此举九死一生。
言温松猛地将案卷重新放回去,快速驾马往城东的方向赶,此刻天色已黑,他没有回言府,而是去了关押长随的院子,是他一月前特意让冬子悄悄买下的,为了查案方便之用。
开口了吗?言温松问。
冬子低落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桶里的血水,人是怕不行了。
言温松走到长随面前,在他鼻尖处探了探,发现还有气,长随看见他来,古怪地笑出声,我说过,你不可能从我这里查到任何线索。
是吗?言温松冷下眉眼,那你不妨听听接下来的话,咸丰十八年,广州府尹李洪康私吞粮饷一万五千余两,咸丰二十年,私吞粮饷两万三千余两;惠州府尹桓启明丰十六年私吞粮饷……长随瞳孔骤然缩紧,面色大变。
然而面前之人还在继续说,……陛下其实早就知晓岭南的事情,至于为何没动宁王,你当清楚,父子一场,并不想对他下杀手,所以陛下如今才将他软禁于盛京,防止他谋反,防止他走上死路。
但若宁王不知悔改,谁知道陛下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在这之前,若你招供,将罪责全部揽下,陛下为了颜面想来不会对宁王赶尽杀绝,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陛下的人明日就出发,你没有时间了。
若你现在招供,我还能放你回去见他一面。
放我走?长随讥笑,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没有其他选择。
言温松说完等了片刻,见长随低下头,没有打算再回应的样子,他朝冬子使个眼色,往门口而去。
冬子深吸一口气,他悲悯地望了眼长随,然后慢慢拿起刑架上的刀,准备结束他的生命。
长随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快到门边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言温松转过身望他,面容陷在阴影里。
长随戚戚一笑,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凄凉,你真一点都不像言浴峰的儿子,你比他狠多了,我可以招,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言温松:你没有资格同本官谈条件。
宁王对我有再生之恩,是他救了我的命,如今就当是还恩了,长随目光深远,很快又回到言温松身上,你父亲的确是我杀的,你若报仇只管来找我,不要伤害宁王,还有,这个罪我认了,还请你说到做到,主子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若真到了那一天,求你饶他一命。
言温松默了默,没有言语,等他将事情全部招供。
结束时已是深夜。
兵马司的人估计这会儿要找他找疯了。
言温松看了看手里的供词,与言浴峰留下的内容基本吻合,十有八九是真的。
长随见他要走,赶忙道:言大人方才说放了我,难不成这么快就反悔了?言温松瞥一眼冬子,冬子快速走过去,把人放了下来。
长随稍有意外,言温松居然这么爽快,他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须臾,悲凉道:主子这一生从未失策,除了为了令夫人,他提前回了盛京,自投罗网。
他说着,果然见言温松面色变了,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得意,有悲凉。
仿佛英雄末路。
言温松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下颌骨紧紧绷起,他看向门外的月夜,瞳目诡谲。
二爷,你不怕他跑了?冬子担忧道。
他不会,言温松攥紧了手心的供词,那么重的伤口,反正都是死,不如留着命替宁王顶罪。
冬子似是懂了,却在下一刻听见夜空传来一声惨叫。
是长随的声音。
冬子骇然,脊背瞬间爬上寒意,他再去看言温松,人已经走远了。
晚风猎猎,鼓动起他深绯色的官袍,他勾着嘴角缓缓地笑,邪诡若魔。
他要的是赵朔的命,谁也不能顶罪。
至于放了他,居然有人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没有价值的人,便没有了用处。
赵朔必须死。
他要他反。
只有赵朔反了,他才能师出有名地杀死他,把所有的秘密守住。
啧,杀皇帝的儿子就是有点费命。
不过这事往大来说,他还帮赵朔一把了呢。
宁王出生低微,没有外戚支持,又在朝中树敌众多,不管是太子还是谁登基,他都会举步维艰,当初,参军使他走出了无权无势的困境,同样也注定了,他坐上皇位的最大倚仗就是兵权,皇帝不中意他,他便只剩谋逆一条路了。
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年,赵朔不博一次恐怕不会甘心吧。
时间早晚而已。
那就……推他一把好了。
去一趟岭南,把罪证坐实。
言温松低低笑出声来。
.侍卫来报,还是没有查到长随的消息,赵朔听完渐渐心神不宁,他擦了擦手里的长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开始失控。
他又想起了明虚的话。
一世换一生。
难道这一切真的不可逆转。
赵朔心口沉扑扑疼着,他让侍卫退下去。
梁思燕今日逛街,给他带了把锋利的匕首,手柄镶嵌有漂亮的蓝宝石。
她把东西伸过来,赵朔淡淡打量一眼,说了句:花哨。
梁思燕不高兴了,嘟囔道:好看不就行了。
说罢又去瞧他的脸,回忆道:我当初看上王爷,也是因为好看呢。
人高马大的,又通身贵气,一眼就让她瞧见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
比军营里那些糙汉子都好看。
再得知赵朔身份后,更觉得他们就是天作之合,她便天天缠着父亲梁王向陛下求亲。
她一直觉得,十七岁那年嫁给他时,是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梁思燕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何,竟感觉一次比一次陌生与疏离,她难受地把匕首收回去,见赵朔又去校场练武,自己也悄悄跟了上去。
.卢指挥使迟迟没见到言温松去北门巡逻,带人去大理寺、督察院、言府,甚至东宫都叫侍卫去探了探口风,依旧没有他的踪迹,担心出什么事情,只好跑去皇帝那里禀明情况。
然而他才到不久,就见言温松走了进来,他规规矩矩朝赵和跪下,恭敬道:李敏才之案由臣主持,随之而来的广州府尹一案,臣亦应该义不容辞参与,两日后臣愿与黄大人一同前往岭南,望陛下批准。
赵和愣了一下,卢忠也是讶异。
现在,这个案子谁都想着往外推,刑部连碰都不敢碰,大理寺这两位,倒是一个比一个上心,先有黄启善主动请命,后又来了个言温松。
这是要唱哪出?不过,对于赵和而言,他原先就是主意言温松去,早在把他升去大理寺时,便已经有了打算,依照言温松不输其父的才智与身手,他去再合适不过。
只是……赵和对言浴峰的死到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思虑片刻道:朕允了。
言温松得到满意的回答,与卢忠一起退出了大殿。
在两人走后,赵和犹豫着拟了一份圣旨,而后看向一旁的孙让吩咐道:你悄悄去一趟言府。
孙让接过来一看,心底微微一惊,立马去办了。
.言温松回到松和院没多久,孙让便过来了,圣旨并未宣读,直接交给了他,孙让的表情让言温松知道事情不简单。
等人走后,他方慢慢打开。
发现竟是一份下达去福州府的圣旨。
调遣兵马。
言温松眼皮猛然一跳。
他快速将圣旨找个匣子装起来,又盯了一会儿,不知在思量什么。
.晚间,言温松在书房处理完事情后,去了卧房。
榻上的江瑜已经睡着了,她面朝里面,小小的身子抱着一块软枕,褥子则踢到了身后,一半在榻上一半在地上,言温松弯腰将它捡起来,给她轻轻盖上,正要转身离去,手指突然被江瑜攥住。
我睡不着。
她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又将言温松的手拿到面颊边,软软贴了贴。
自打那日言温松问赵朔与她的事后,他便一直忙,白日想见他一面都难,江瑜想了两日,心中却愈发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言温松被皇帝罚去守城门的事情,便只能把他的异常归因于生气,不想理会自己。
她有些害怕,怕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同她亲近,怕他喜欢上旁人,然后再抬两三个姨娘进府。
那,那她该怎么办?孕妇总是敏感多疑的。
言温松感觉到指尖的湿润,怔愣住。
……小丫头哭了。
他心口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注意到榻边降暑的冰块已经快融化完了,默了一瞬,我去拿些冰块来。
江瑜再次把他的手拉住,微微用了点力气,而后转过身坐起来,坐在榻边,坐在言温松的面前仰头看他,她眼眶哭得红红的,睫羽上坠着些细小的泪珠,等情绪稍微控制住些,江瑜擦了擦眼睛说,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了?言温松惊愕,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丫头又把他的手拽进怀里,紧紧抱着,抽泣道:我不许你抬姨娘进府,不然,不然我就……江瑜圆乎乎的眸子瞪着他,可没过片刻又委顿了下去,委屈道:我就带着他离开,再也不见你。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继续说:让他跟别人姓,叫别人爹爹。
江瑜原本只是想威胁一下言温松,谁叫他这几日都不理自己跟孩子,谁知这句话落,言温松直接反扣住她的手,把人从榻上快速拽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去找赵朔?想跟他好?言温松冷眉漠目,声音寒得吓人,连语气都像夹着冰渣子,他眯起眼睛道:本来想让你安心在府中养胎,如今看来,与其让你出去找奸.夫,还是随本官一同去岭南吧。
找,找奸.夫?江瑜愣在原地,言温松指的是……赵朔吧。
她为什么要去找赵朔?江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问题,哑然,又紧张地想去解释,她将自己的手指穿入言温松的指缝间,将他握紧了,而后放到自己的心口位置,唇瓣翕动道:我没有想过要去找赵朔,我只是想夫君多陪一陪我。
言温松看着她的脸,似乎已经不想再去辨别她话语的真假了,他将江瑜的手缓缓拉开,端起快要融化完的冰盆往外走。
江瑜总觉得他这一走,有些事情就真的说不清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忽然跑下床,光着脚从身后抱住言温松,也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两条小臂用力把人缠紧了。
爷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的话?她哽着嗓音问。
言温松沉默着,他目光落在江瑜光洁软嫩的玉足上,欲解开她的手,把人重新抱回榻上去。
然而江瑜这一回却使足了所有力气,不让言温松轻易拉开她,她难受地动了动唇,道:无论夫君说什么,我都能证明给你看。
躺回去。
江瑜愣了下,却没有动,反而抱得更紧了。
她不能让言温松现在走。
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略微冷下声音,惹得江瑜心里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纠结片刻,听话地躺了回去,她把身子缩在薄褥下,脸则望着言温松,望着他矩步离开。
江瑜等了半个时辰,没见他回来,打算穿好鞋袜出门找他,她刚刚坐起身,听见门口传来宝瓶与言温松说话的声音,她又赶忙把腿缩回去,身子也重新躺好。
言温松走过来,弯腰将冰盆放在榻边,没有去看江瑜,江瑜心里有些失望。
他慢悠悠将屋内的烛火一盏盏掩灭了,才缓缓坐到榻上,看了她一会儿。
月洞窗透出来的光线朦胧昏暗,江瑜瞧不清他的脸,便只能努力支棱起耳朵去听他的动静。
言温松熟稔地掀起被子,躺在江瑜边上,两人之间隔有一拳的距离,江瑜试着将自己的小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碰到了言温松的手臂,见他没有把自己推开的意思,她又试着挪近一点,然后把一条藕臂轻轻搭在他胸口,也把小脚碰了碰他的,如往常一般搭在他腿上。
夫君。
江瑜耳鬓厮磨地喊着他,软软糯糯的。
言温松终于翻过身来,漆黑深沉的视线笼罩着江瑜的脸,他问:夫人想怎么证明?江瑜听到他的问话,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夫君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见他。
言温松勉勉强强从鼻腔里冷哼了声,继而问:若本官想取他的命,夫人可舍得?江瑜怔忪,她总觉得言温松这话不像是假的,可赵朔是皇子,更是平南大将军,又活了两世,言温松若与他对上,真的可以毫发无损吗?江瑜有点不愿深想,但言温松还在等她回答,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知道爷很厉害,但我不想看见爷涉险,哪怕受一点点的伤,我都会心疼。
她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言温松没有再问,江瑜又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他也会心疼。
她现在倒是越来越会利用孩子博取他的怜爱了。
言温松将掌心在江瑜的腹部轻轻探了探,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等这次从岭南回来,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就要生了。
江瑜把自己的小身子往他手里靠了靠,高兴道:他刚刚动了下,平时很乖的,想来是知道父亲在逗他,爷再摸一摸。
才刚刚成形,能知道什么?言温松没戳破她的小心思,仔细感受肚皮下的小生命,他大掌一寸一寸慢慢游移着,突然,停了下来。
江瑜感觉到他的指尖…怔愣须臾,她紧张地…言温松:原章微老弟是谁?江瑜:方博见。
后妈:下面摆烂。
言温松终于翻过身来,漆黑深沉的视线笼罩着江瑜的脸,他问:夫人想怎么证明?江瑜听到他的问话,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夫君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见他。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翻个身,低头俯在她软嫩的腮边,温柔地亲了亲她。
江瑜微微张着小口,乖乖地,也将小臂搭上了他的脖颈,纵使此刻榻上昏暗不清,言温松依旧能瞧见几分小夫人的媚态。
他看着看着呼吸微乱。
后妈:听说省略最美。
江瑜被钻入薄褥的冷空气冻得呜了一声……言温松感受到怀里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剧烈颤动了下。
不知为何,言温松又想起赵朔说的话,眸光刹那变得汹涌晦暗。
他盯着江瑜动情的脸,熟稔地找省略……守在门口的宝瓶听见屋内传来小夫人的哭声,微微有些担心。
二爷这几日看着像是跟夫人吵了架,那也不能拿这事折腾呀。
小夫人还怀着身子,哪里受得住?屋内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言温松吻住江瑜的唇瓣,把她的声音咽入喉咙。
江瑜无声地哭红了眼睛,想要把身体撑起些,又被他强硬按回去。
她这一胎极稳,又过了头三月,言温松倒是不怎么担心她的身体,只是一想到这副柔软的身子也许被赵朔窥伺过,便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只想…….按计划,黄启善原本翌日就该出发的,然而一大清早又听说言温松昨晚去陛下那处请旨同去,出发时间便推迟了两日,黄启善来言府找他时,脸上竟带着怒气。
去岭南等于送死。
他尽可能平静道。
言温松给他倒了杯茶水,问:大人难道就不是?黄启善凝视他晌久,没有回答。
言温松道:大人放心,陛下昨日给了我一份圣旨。
黄启善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言温松却没有再说了。
黄启善等将瓷杯里的茶水喝完才走。
言温松盯像他的背影,想到之前查到的消息,黄启善出生寒门,已过三旬,至今未娶,这些年给他说媒的人不少,却从未成功过,后来他升了大理寺卿,由于办案需要,基本吃喝住都在大理寺,极少回府,渐渐的,也便没人再给他说媒。
而他府中,据传言说草都长到了膝盖高。
他倒是只身一人,了无牵挂。
言温松却对这些不置可否。
下午,他去了东宫一趟。
适时,五皇子赵晋也在,正被赵焕看着读书,氛围严肃,两人瞧见他来,均是松了口气。
赵晋立刻放下书本躲在他身后问:夫子,听说你要去岭南查案,什么时候回来?快则五个月,慢则一年。
言温松思忖一番道。
这么久呀!赵晋脸上似乎不太高兴,他小心翼翼瞥了瞥赵焕,在对方望过来时,又慌忙移开视线,而后扯着言温松小臂道:夫子还是早些回来罢,不然大哥得看我读书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越说越小,从言温松身后去看赵焕,吐了吐舌头。
赵焕脸色铁黑,指着他气道:已经十二了,还如此顽劣,我怎么对得起母后的交代?母后才不看着我读书!赵晋说完,怕赵焕又命人把自己看起来,一直躲在言温松身后。
赵焕想去拽他,赵晋先一步跑了,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又是出府玩了。
言温松眯起眼睛望向赵晋离开的方向,回过头时,朝赵焕微微一笑道:太子勿要担心,昨日去养心殿,陛下还夸了五皇子天资聪慧。
赵焕一愣,继而笑了笑,若真如此,孤也安心些。
他说着想起岭南的事情,问道:言少卿此去可有把握?言温松摇了摇头,生死有命,臣自当竭尽全力。
赵焕望着他:孤等你平安归来。
谢殿下吉言,言温松道别结束准备离开,才走到凉亭下,又侧首望过来,目光复杂,赵朔稍愣,问:言少卿可是还有事情?言温松平静道:臣走了,望殿下小心左右。
赵焕似是没有听明白,半晌,他皱了皱眉,言温松已经出了东宫。
……小心左右?小心谁?.江瑜正在吩咐宝瓶准备远行的衣物与干粮,瞧见言温松进来,下意识有些腿软,她那处这会儿还隐隐疼着。
言温松扶住她,让宝瓶等人都出去,而后将她抱在贵妃榻上。
江瑜知晓他要做什么,汲惶夹紧小腿道:不,不疼,不用上药。
言温松低低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她后脑勺,把人带近些,江瑜看着他这张仙姿佚貌的俊颜,微微红了耳尖,用小手推了推他。
言温松却反攥住她的手,道:上药还是上夫人,你选一个。
江瑜良久没有反应过来,她无比震惊地听完了言温松的话,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的。
言温松缓缓松开她的脑袋,俯身蹲在江瑜面前,看见她微颤的小腿,顿了顿,将裙摆轻轻撩上去,一层一层慢条斯理省略……江瑜羞窘地坐在贵妃榻上,感觉道言温松落在…的目光,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忐忑地闭上眼睛,等待他给自己抹药。
然而片刻后,她察觉出一丝温热的异样,身子止不住软软颤着。
言温松他在……事情在一刻钟后结束。
他将唇边残液一点点卷入口中,才起身去给她拿药。
江瑜面颊已经红透,她将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正噗通噗通噗通要命跳着…….下傍晚时,江道台来了一趟言府。
由宝瓶引去了前厅。
江瑜脸上略不自在地坐在言温松边上,听两人聊了些岭南的事情,江道台祖籍在岭南,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了解颇深,江瑜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二人聊到梁王与赵朔的关系,又提到了梁思燕,她稍微支起耳朵,这丝变化很快被言温松发现,眸光暗了暗。
江道台才离开,王融又来了,他与言温松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去找了宝瓶,他私心里并不想宝瓶跟去,岭南那样危险的地方,生死难料。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言温松后日出发时,没有带上宝瓶,随行人员除了五十多名皇城侍卫,便只有冬子与春生,春生不会拳脚,言温松本不想带他去,可是这小子竟自荐跟随。
马车从南门而出,江瑜听见外面有动静,忍不住撩开帘子打量,却瞥见城墙上方立着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赵朔。
他眉眼深邃冷沉,正站在城墙上注视她,唇瓣似乎动了动。
却没有声音。
他在喊她。
岁岁。
岁岁,岁岁,岁岁……时间于这一刻仿佛回到了过去,他总喜欢在榻上严丝合缝地抱着她,吻着她,一声声温柔地喊岁岁,岁岁,岁岁,岁岁,岁岁……江瑜迅速将车帘子落下,马车进入城墙过道,两旁光线昏暗,刚好掩盖住了她脸上的异样,江瑜慢慢平静下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继续摇着手里的美人扇,焦急地,要把四周的热风吹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