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怔怔望着他, 望着言温松越走越近,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袭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 你是什么意思?与你花前月下的人早就已经死了,难道这么简单的话也听不明白吗?言温松面色陷在阴影里,深幽的目光犹如一条阴森毒蛇, 江南惊恐地盯着他的脸, 在言温松打算将她与李敏才丢到一起时,陡然昏了过去。
黄启善道:有事待会再说,梁王已经来了。
言温松只好作罢,抱着江瑜先回屋, 等他将人重新放好,与冬子与春生吩咐几句,随言瑫往前厅去。
三人到时,梁王正与李洪康饮酒,一群官员坐在下方说着谄言媚语,梁继怀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架势,只在看见言温松与黄启善的刹那稍微收敛面色, 而后又恢复如常, 继续畅喝痛饮。
根本不把京官放在眼里。
可见,岭南确实已在梁王的掌控之内。
梁继怀好酒,他喝得已经面目涨红,依旧站起身,摇摇晃晃吆喝着众人与他不醉不归。
言温松记着晚上分头找账册的事情, 并未敢多喝。
她想到长随说的话, 每个月都会有人去各府查看账册, 如今赵朔被困京城, 那现在来的人会不会是梁王。
言温松微微眯起眼睛,注意梁继怀微醺的神色。
酒宴结束,已过三更。
言温松装醉,由下人扶回客房。
江瑜闻见动静,刚好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揉着尚感昏沉的脑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努力想了想,想起江南要给她看东西的事情……猛地惊醒。
江瑜四下看了看,瞧见醉醺醺的言温松正往自己这边来,她忙往旁边挪了挪,言温松‘砰’一声,倒在了榻上,已然睡得不省人事。
江瑜担忧地弯下腰看他,才要说话,忽然对上言温松噤声的手势,她懵了一下,立刻捂住嘴巴,言温松示意她下榻把烛火吹灭了,江瑜紧张地照做。
屋内瞬间漆黑下来。
外面的人听了片刻,确定里面没声音了,静悄悄离开。
江瑜缓缓放下手,看见言温松走下床,而后快速脱去身上的衣服,换上一套黑色紧身衣,她微愣,很快又明白过来,小心翼翼问了句:爷这是要出去?嗯,今晚会有事情发生,你哪里也不要去。
言温松绑好手腕上的细带,转过身直视江瑜,认真道: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江瑜有点担心他,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伸手把他紧紧圈起来,把脑袋也贴在他胸口,听他有规律的心跳声。
言温松拍了拍她脊背,听见江瑜软软哼了声,又在他唇瓣轻轻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松开。
爷早些回来。
她说。
言温松低低一笑,点头。
江瑜看着他离开,在榻上躺了会儿,发现言温松不在身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她坐起来,摸到桌案边,就着月洞窗模糊不清的光亮,吃起糕点来。
忽然,有只猫闻见了动静,从微敞的窗户细缝里窜了进来,与江瑜一番猫瞳对视后,抬了抬爪子。
江瑜愣了愣,给它丢过去一块马蹄糕。
.人走光了,梁王脸上哪里还有醉意,他赫然起身,跟李洪康去了书房。
东西呢?李洪康往窗户处看了看,道:京城来了人,下官担心有意外,账册一分为二。
梁王点点头。
然后看见他转身去多宝架方向,他也跟了上去。
上册在里面,另外一部分,稍后由下官带您去祠堂。
李洪康说着,来到多宝架旁边,熟稔地转动悬在上面的灯座,灯笼里的火光蓦然亮起,随之而来还有多宝架徐徐移动的声音。
言温松伏在屋檐上,从砖瓦细缝间往下看。
屋内灯火明亮,李洪康将手伸进多宝架后方的暗格,缓缓从里面掏出一本蓝皮账本,言温松记下账本的样子,准备明日找一个相似的替换掉。
梁继怀接过账册,仔仔细细翻看着,时间有点长,李洪康立在边上,面容忐忑。
他想起什么试探道:大人,您一会儿要不要去牢房下的兵器库看看,上个月又打造出了两千把刀具。
夏夜蚊虫密集猖獗,言温松只待了片刻,脖颈上被盯出了一个包,有点痒,他皱眉偏过头,用指尖轻轻蹭了几下。
谁?梁王猛地阖上账册,逡巡过四周。
李洪康也左右望了望,却并未发现异常,他道:大人,您是不是听错了?就在他话落,屋顶上陡然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喧嚣声。
李洪康快速跑过去,打开门,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侍卫立刻禀报道:有位夫人说猫跑院子里了,过来寻猫。
李洪康目光穿过他身后,瞧见院门口正立着一名小妇人,与侍卫大声吵了起来,他眯起眼睛仔细辨别下,想起来是谁了,跟言温松一起过来的那位孕妇。
梁王走了过来,李洪康向他解释道:是言夫人。
话罢让侍卫带她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
言温松远远望见江瑜朝这边来,他心口紧了下,转而觑向身侧的白猫,这猫居然不怕生,蹭着他手背叫了几声,又在言温松危险的目光中,从屋檐上跳下去。
白猫在地上四处逃窜,没一会儿就被一群侍卫抓住了,递还江瑜。
江瑜道了句谢,欲走。
等一下。
她走半路,梁王突然从屋子里迈出来,叫住她。
江瑜愣了一下,疑惑地转过头,朗月将她娇妍的面容照出几分惊艳与旖旎,身上蔷薇红的罗裙在晚风里轻轻荡着,她一双明澈乌眸就那么直愣愣望过来,若处子般娴静。
这样好的面容,也难怪思燕来信要他除掉此女,为此,他特意从边境赶了过来。
想来,赵朔就是被这张脸迷惑住了。
梁王按捺住眼底的杀意,道:晚上不安全,言夫人下次可要把猫看好了。
谢谢大人提醒。
江瑜弯了弯眼睛,一边给猫塞马蹄糕吃,一边抱着它慢慢往回走。
她尽量让自己步伐正常一些,然而掌心的汗已经出卖了她。
言温松看着人渐渐走远,漆眸微微暗下来。
她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敢一个人偷跑出来。
等他回去不把她屁.股打开花。
言温松暗自想着小夫人趴在腿上哭着求饶的样子,勾了勾唇角。
还有一半账册在祠堂,等李洪康与梁王回了屋,言温松悄悄先往那边赶去。
他要守株待兔。
明晚,本王要单独设宴款待京城来的人。
梁王危险地盯着江瑜离开的方向吩咐道。
李洪康殷勤颔首:是,属下明日定会安排妥当。
梁王收回视线,重新回到屋中。
.江瑜回去时,意外瞧见江南也没睡,她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默不作声盯着头顶的月亮,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瑜平静地走过去,路过她时,听见江南似乎笑了声。
江瑜停下脚步,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就那么恨我?江南头一回认真打量起自己这个庶妹,然而,很快她又看回那轮月亮。
你听说过借尸还魂的故事吗?夜晚凉风习习,吹得庭院枝丫轻轻晃着。
江瑜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她莫名想到自己的重生,江南跟她说这个,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看过相关的话本。
江瑜道。
江南笑了笑,指着月亮道:十三岁那年冬季,我感染了一场风寒,又常常梦魇,每次都做同一个梦,我梦见二郎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在梦里哭醒好多次。
他来看我时,我便将这事说给他听。
那时候天刚刚黑下来,天上有一轮薄薄的月亮,二郎就指着月亮说,如果下次再梦见他不见了,就抬头看月亮,他就在那里。
后来这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思念他,我便会抬头望一望月亮,好似他就在边上。
江瑜静静听着,没有言声。
她只隐隐觉得今夜的江南有些不正常,她每一句都在说言温松,可又不像自己认识的言温松。
她认识的言温松,虽也疼她宠她,却阴戾,狠辣,会杀人,极少见到他舞文弄墨的佳公子模样。
他不高尚,也不懂得什么月寄相思,他就是很恶劣,很记仇,很恼人,可在江瑜心里,他就是最好的。
这样的言温松是最好的。
而江南说的,与自己感受到的,仿佛就像两个人。
你说完了?江瑜淡淡问了声,并没有与她彻夜长谈的打算,她怀里的猫突然窜了出去,快速往屋子里钻,没一会儿就叼着一块糕点出来,蹲在墙根吃着。
江瑜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被人打搅进食,猫咪耳朵下意识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以至于江瑜没有听清江南说了什么。
她说:……原来他早就不在了。
这么久,她都恨错了人。
真可笑。
江瑜蹙了蹙眉,抱起猫往屋子里走,没片刻,江南也起身回了房间。
江瑜担忧地望一眼远处的砖瓦之上,也不知道言温松此刻是否顺利。
她将门留了条细缝,窗户也打开一些,随时听着外面动静。
江瑜没有点灯,怕言温松突然回来被人瞧见。
她在窗边坐了半个时辰又半个时辰,感觉他再不回来天都快要亮了。
窗檐下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言温松从窗户里跳进来。
他没料到梁王与李洪涛去祠堂那么晚,以至于他回来都晚了一些。
眼下好消息是知道两册账本被放在什么地方,但坏消息是他方才将两边的布局查看了一遍,若想进去把东西带出来,很难不被人发现。
得想个办法。
江瑜瞧见言温松完好无损回来了,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她快速扑到他怀里,用力搂了一会儿,等情绪彻底平静了,才借着月色去看他的脸。
言温松见到她那双猫瞳,便忍不住想起李洪康院子里发生的事,脸色渐渐沉下去。
夫人半夜乱跑出去,让爷白白担心了一场,该怎么惩罚才好?江瑜一呆,立刻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他,口中却紧张地喊夫君,见喊一声没有用,她又喊了第二声,第三声。
言温松丝毫不为所动,他慢条斯理换回舒适的寝衣,然后慢悠悠坐在榻边,朝她招了招手,我给夫人三个数的时间,若不乖乖过来受罚,这惩罚就得翻倍。
江瑜软软鼓着两腮,磨磨蹭蹭往那边去,到榻边时,她突然捂住肚子说疼。
可惜,言温松只是饶有兴味地望着她,而后抬起手,江瑜哆嗦了一下,以为言温松要打她。
言温松确实想打她,却不是打脸,而是……他微微撑开双腿,把江瑜拉过来,两条长腿轻而易举就将人束缚住,使得她哪也去不了。
没一会儿,江瑜下身就被扒得光.溜一片。
言温松熟练地将她按在大腿上,江瑜的肚子则卡在他的长腿间,饶是屋内没有灯光,她依旧羞得急赤白脸。
言温松不紧不慢把她身上的罗裙推至腰间,露出两抹玉团,而后将带有薄茧的大掌轻轻覆盖上去,连啧两声道:上次打了八下,这次翻倍,夫人欠爷十六下,记清楚了没有?江瑜面颊涨红,两只小手按在地面上,她在心里已经用一堆词汇将言温松骂个遍,开口却是:记,记清楚了。
说完听见头顶上方落下了一声轻呵,言温松一边拨弄着她的两团软软,一边命令道:自己数,错一个,罚十下。
江瑜面色白了白,点头前巴掌已经‘啪’一声落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只这一下,她就感觉那里尖尖地疼。
言温松听见她浅浅的抽泣声,动作顿了顿,手指转移了方向,他将大掌轻轻覆到江瑜的脖颈前,把她脑袋往上带一带,听见她吸了吸鼻子。
言温松叹息一声,温柔地吻了吻她氤湿的眼角,低声道:才一下就哭成这样了,夫人是故意想惹爷心疼,好让爷轻些打那十五下。
江瑜脸上丝毫不见被看破的窘迫,她软软地脸蛋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娇娇地哀求,好不好呀,夫君。
本夫君觉得不好,夫人还是好好受着吧。
他说完将手掌从她脖颈上移开,继续摸向那片柔软。
啪——!.言温松吩咐冬子去外面买了两册假账本回来,打算晚上过去调换掉,可若想神不知鬼不觉拿到真账本,有些难度。
书房与祠堂门口都有侍卫重重把手,他们不可能同一时间把所有人放倒而不被发现异常。
可即便一切顺利,也只是晚几天事发而已。
其中最难的是,怎么在事情后带所有人安全逃出府。
他与黄启善商议一番,如果能不动福州府的兵马智取是最好的,因为谁都不知道梁王此番过来,有没有暗中带兵将。
两人最终决定用火攻。
晚间,言温松刚与冬子吩咐完一会儿的行动,李洪康的小厮来报,说是梁王设宴邀请他与黄启善前去,这一次,江瑜也在其列。
这梁王怎么又设宴了?黄启善从屋内出来,与他对视一眼,往那边去了。
言温松蹙了下眉心,看见江瑜正在屋子里与白猫玩,她好像天生就吸引这些小动物。
三人到时,发现前厅只有梁继怀、李洪康和李敏才,四周站着许多丫鬟伺候,一队丫鬟将珍馐铺好,便鱼贯而出。
梁王举杯道:听说二位是来查敏才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黄启善还未开口,李敏才先出声了,他抬起自己尚臃.肿的左手腕,愤愤不平,梁叔,他们把我的手拧伤了,这账还没算呢,想提审我,最起码得等伤势好了!梁王寻声望过去,果然见到李敏才肥硕的手腕上正缠着纱布,肿得竟比拳头还大。
这是怎么回事?梁继怀假惺惺询问。
言温松道:昨日下官与府上小公子发生了点口角,不慎将其扭伤。
你那是不慎?李敏才眼睛终于瞪大了点,好歹能让人瞧见里面的眼珠子了,怒道:你让我不慎一下试试!言温松笑了笑:李公子若有雅兴,不如等宴会结束再与在下切磋。
好了,既然是小辈们的私事,就由你俩私下和解。
梁王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继而吆喝道:大家继续喝酒吃菜,二位好好尝尝岭南的菜式。
言温松与黄启善应声喝了杯酒。
江瑜也夹起了一筷肉丁,往口中放去,她嚼了嚼,觉得味儿有点咸,不如糕点好吃,她这么想着,再又吃了两筷子食物后,终于忍不住将玉著伸向角落里香软的枣泥糕,夹了起来。
梁继怀与李洪康喝着酒,同时拿余光瞥过来。
言温松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神不宁。
他睫羽颤了颤,忽然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臂往江瑜那边碰了下,江瑜刚夹起来的枣泥糕就那样不稳地掉落到了地上。
江瑜呆愣愣地望着那块糕点,心里忍不住可惜。
却在这时,她瞧见一路偷跟过来的那只白猫,白猫看见地上的糕点,猛地从草丛里窜出来,叼着躲在江瑜桌案下偷吃。
梁继怀与李洪康脸色大变,然而事情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那只猫在吞下一口枣泥糕后瞬间身子倒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江瑜被这一幕吓到了。
手里的玉著不知不觉间滑落下去。
言温松见状,下意识瞥向高坐在首位的梁王,与此同时门口突然出现几十名黑衣侍卫。
——这是一场鸿门宴。
黄启善很快意识到这个,突然冷笑出声,真没想到梁王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梁继怀赫然起身,黄大人来此怕也是阳奉阴违吧!说罢,示意侍卫先把人抓起来。
江瑜面色一白,攥紧了言温松的手,黄启善也在这时警惕盯向不远处的侍卫。
梁继怀大笑,重新坐回去,等着看三人束手就擒。
然而变故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浓烈的烟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大人,院子失火了。
李洪康脸色大变:哪个院子?您的院子还有祠堂!轰——!李洪康快速跑了出去,梁继怀意识到不对时,言温松与黄启善已经带着江瑜出了前厅。
外面打斗声一片。
江瑜被言温松牵着往府门的方向跑,她惨白着脸,浓雾弥漫,她有些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只能听见言温松虎啸过她耳际的呼吸声,以及……他杀人的声音。
一滴又一滴的血水喷到自己的脸上,江瑜怔怔用手去抹,却越抹越多,越抹越乱,她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的血,抑或……有没有言温松的血。
言温松蓦地将她抱了起来,她吓得赶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听见他用极快的声音说,一会儿你坐上马车,不要回头,等处理完事情,我再去寻你。
江瑜心跳立刻快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不一起走?一起走目标太大。
言温松说完,听见冬子赶过来的声音,他驾着马车,上面还有春生,两人快速扶着江瑜往马车上去。
江瑜牵着言温松的手不愿分开,可她清楚自己不会拳脚功夫,留在这里只能给人添乱。
江瑜擦了擦眼泪,强行让自己将所有汹涌的情绪掩下。
她红着眼睛,怔怔望着言温松,颤着声音道:言温松,你不许有事!听见没有,不许有事!她又喊了一遍,言温松淡淡嗯了声,在冬子与春生过来拉人时,突然盯着江瑜的脸,说了一句:如果我出事了,你们就去福州,福州府尹会护送你们回城,来的时候,你也见过。
若脚程快一些的话,福州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
江瑜刚压下去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言温松已经松开了她。
春生扶着她坐上马车,冬子在前面驾马,车轱辘快速转了起来,急切地往人少的地方驶去,江瑜撩起帷幔,看见言温松回了府尹,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黄启善按照他说的,已经趁乱将书房里的账本拿了出来,而祠堂那边火势太大,尚未来得及去,言温松望了一眼不断倒塌的房梁,猛地冲了进去。
黄启善阻止已晚,他只能在外面与人拼杀,为他争取一点时间,然而皇城来的侍卫武力固然好,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敌人。
言温松捂着口鼻,小心翼翼避开四周掉落的火物,找到佛像后面的机关,顺利将里面的半策账本取出来,他稍微松口气,转身往外走。
四周火势越来越旺,热烘烘烤着人,言温松头顶已然冒出密汗,他注意着头顶的房梁,快要冲出去时,一把利箭忽然射了过来。
他猛地望过去。
是言瑫。
他在人群后方,手里正拿着一把弯弓,他直勾勾盯着言温松,眸底扭曲的嫉妒与恨意再也掩藏不住。
随着一箭又一箭落下,四周本就脆弱的屋脊倒塌的速度愈发加快。
言温松把账册揣进怀里,接住飞来的箭羽,扬手将快要摔倒的屏风钉了回去。
就在他快踏出祠堂时,言瑫蓦地对准他头顶前方摇摇欲坠的横梁,射了出去。
言瑫心里畅快极了,今日之后,言府谁也别想再与他争!言温松,你早就该死了!可谁都没有想到,在那根利箭射出去的瞬间,一抹水蓝色身影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挡住了那只箭。
江南听见了箭刃入肉的声音。
她难受地张了张嘴,去看自己的胸口,那儿正插着一根血淋淋的箭矢。
言瑫微怔,瞳孔下意识缩紧了。
江南想要转身去看言温松,然而身体支撑不住疼痛,直直向后仰倒下去。
言温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样,所有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他头痛欲裂,身体却先一步窜了出去。
喃喃!他快速接住人,把人搂在怀里,去攥她的手。
江南听见他紧张的声音,还有自己的乳名,只是惨白地笑了笑,你不是他。
言温松,你不是他。
你若是他该多好。
该多好呀。
言温松此刻脑中有些混沌不清,听到她的话,心口传来阵阵钝痛。
江南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水,僵硬地用手替他抹掉,让他别哭。
她马上就去陪他了。
是喜事呀。
哭什么。
言温松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明一些,江南看见他挣扎的模样,苦涩地笑了下,泪水还是不争气涌了出来,她将汹涌的情绪随着喉间血水一起咽下去,颤着声音道:言温松,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他按住脑袋,难受地从喉咙里闷哼一声。
江南努力去攥他的手,颤抖道:求你饶……饶了我母亲,我…我替她偿…偿命了。
她说完眸底浮现哀求,紧张地望着他。
……求你了。
言温松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终于找回些许理智,他急速喘着气,在再次失去清明前,终于僵着下颌骨,嗯了声。
谢谢。
江南瞳孔在听见那句话后,像是快要涣散了。
言温松听见她说:好想…再看一次…帝女花,在重阳节……她眼角滑下一滴泪,手腕渐渐落了下去。
今晚的月亮残缺了一角,如记忆中那样薄薄地挂在天边。
那个深冬,言二郎冒着严寒来看她,他身上都是外面浓重的寒气,怕过到她身上去,便将自己在炉火边烤暖和了才敢靠近她。
那天,他带了些上好的补药过来,里面有好多燕窝。
江南喜欢吃燕窝,言家天南海北地做生意,自是不缺这些东西,言温松经常差人去寻一些品质上佳的血燕过来,说给她补补气色。
江南听话地由她一勺一勺喂给自己,让他也喝。
他知道言二郎早就吃腻了,可她就想看他皱着眉头吃下,吃完还要说好吃。
难得见到向来傲慢的言二郎会自愿吃瘪,每当这时候,江南就知道自己在言二郎心里的位置一定很重要。
很重要。
言二郎临走时,问她想要什么样的聘礼,江南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在嘴上说,想娶自己的人那么多,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娶到的。
言二郎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扬州城的世家子弟,他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喃喃。
他的回答也永远听起来让人感觉自负。
想揍他。
他说,除了他,谁敢娶她,就把谁揍趴下,还要把人挂在湖面上,这样,就没人敢要她了。
江南喜欢看他永远不可一世的样子,一抬眼,一扬眉,均是少年人的骄傲,也是自己放在心里的少年郎。
她将自己梦魇的事情告诉了他。
言二郎立在门边,低低沉吟着,忽然一抬手指向不甚明朗的月亮,望着自己说,你看不见我的时候,就抬头看它吧,我会在那里,会一直陪着你。
月寄相思。
江南还记得,他那时候正是一身白衣,皎皎如月……也如今晚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