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瑫面色苍白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江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南死了,言温松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人宁可死也要护他。
会什么他总是能得到所有人另眼相看。
为什么他费尽心思求的一切,在他那里永远轻轻松松……言瑫不甘心, 立刻又搭上一支箭矢,一下接一下快速射出去。
他要言温松死。
他必须死。
言温松扬手接过一支箭,扔向忽然砍来的侍卫, 侍卫还未来得及靠近, 脖颈就已中箭身亡。
他将江南的尸体轻轻放下,拿起侍卫手边的长刀,目色骇人地盯向不远处的言瑫。
言瑫手臂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言温松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讨好江南被他发现,然后被他吊在溪面上, 他当时看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
冰冷,起了杀心。
四周侍卫不断倒下,皇城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黄启善觉得再不杀出去,今晚全都得死在这里。
他正要去与言温松合计策略,忽然就见他提起刀冲向了言瑫的方向。
言瑫哪里是他的对手,手中弓箭被砍掉的瞬间, 他便知自己今日必死, 他险险逃过言温松挥来的刀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与他混战在一处。
黄启善召来四周侍卫,决定先护着言温松离开。
很快,言瑫体力不支, 身体被冰冷的利刀穿过, 紧接着又是一刀, 言温松像疯了般砍个不停。
他脑中一会儿是死去的江南, 一会儿是江瑜,记忆混乱不堪,催着他不停去报仇。
为谁报仇?对了……要为江南报仇。
为江南报仇。
为江南报仇。
黄启善注意到他的不正常时,为时已晚,言温松仿佛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嗜血邪魔,见人就杀,刀刀致命,已经杀红了眼。
黄启善听说过他能与赵朔打平的事情,在这之前,却未亲眼见过言温松杀人。
此刻,心中难免震惊。
本来处于劣势的皇城侍卫见状,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纷纷冲向不断涌来的人群,一时间,杀声四起,府衙的侍卫居然被逼得节节败退。
他们看着人群前方杀红眼的言温松,一身竹青色衣袍早已被染成黑色,每走一步,袍摆都在往下滴血。
即便梁继怀驰骋疆场多年,这一刻也禁不住跟着众人往后退。
今夜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并未做周全准备,原以为抓三个人会非常轻松,没料到会演变成眼下的修罗场景。
战场之上也不过如是。
他脑中急速想着对策,言温松已经提刀砍了过来。
.江瑜与冬子春生跑到半路,马车后面忽然追来一群驾马的侍卫。
冬子一下一下快速扬起马鞭,马车飒飒地往前冲,江瑜扶着车厢壁,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她另一只手则一直护着自己的肚子。
后面的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冬子把缰绳递给春生,自己则带着十来个皇城侍卫提刀跃了下去。
春生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忍住难受,继续驱马前行。
后面很快响起了刀器相撞的声音。
冬子与侍卫寡不敌众,没多久,肩膀就挨了一刀,他咬着牙,砍断来人的马腿,上面的人迅速掉了下来,他将长刀朝他脖颈间刺去,又□□。
血水喷了他一脸。
马车还是被追上了。
春生拿着冬子给他准备的刀,紧张地望着马背上的人。
江瑜感觉到马车停下,周围传来男子的嘲笑与马鸣声,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靠她跟春生两人,根本不可能杀出去。
难道今日要死在这里?她正要撩开帷幔,便听见长刀落地的声音,春生惨叫一声,手臂被划伤了一条口子,血水立刻从皮层下涌出来。
江瑜猛地一狠心,喊道:你们别伤害他,我跟你们回去。
侍卫哈哈一笑,道:王爷要的是你的命!你们两个都得死!江瑜脸色骤变,她想起适才宴会上下毒的事情,也就是说,是梁王想杀她。
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自己?江瑜脑中浮现出梁思燕那张脸。
冬子被人一脚踹了下去,他脑袋砸上旁边的石头,霎时出了血,他努力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保持清明,却在下一刻,脑袋撑不住,昏死过去。
江瑜心口一紧,她快速捡起马车内的刀具,又看了眼自己没出世的孩子,忍住眼眶的酸涩,打算与他们拼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
她刚举起刀,先前说话的侍卫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死了真是可惜,不如死前让兄弟们乐一乐。
他说罢直接用刀将马车前的帷幔砍落,如愿见到了江瑜如花似玉的脸。
她手里举着刀,对准自己,身子缩在马车角落里,轻轻颤着,眼底却是一片决然:你们别过来,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侍卫听得仰天大笑,就怕你的刀没咱们的快。
他才说完,江瑜手里的刀就被他给轻轻松松打落下去。
江瑜唇色惨白,她抖着手去摸自己头上的蔷薇簪,是言温松给她买的。
只是没料到有一天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瑜觉得可悲。
然而她还没能刺下去,那名侍卫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把人快速拖到马车外,手里的簪子也被人抢走了。
有两名侍卫压着她的手,让她无法动弹,适才说话的男人踢了踢她的腿,然后去解自己腰侧的细带。
江瑜惊恐地望着他的动作,胡乱蹬腿挣扎着,她又去咬侍的手,脸颊却被人扇了一巴掌,扇得她头晕耳鸣,嘴角也出了血。
周围一圈男子淫.笑着,等着看她一会儿哭泣求饶。
他们想知道京城来的妇人究竟是什么滋味。
有没有红楼里的姑娘香软。
就是这肚子有些碍事。
为首的侍卫才褪下裤子,便迫不及待要伸手摸江瑜的胸口。
可惜他指尖还没碰到,手腕就突然被一把横空飞来的长刀连根斩断。
侍卫的惨叫声让围着江瑜的一圈人立刻胆寒起来,他们迅速望向长刀飞来的方向。
只见浓浓的晚雾中,言温松飞速驾马而来,他一半的面容都浸在骇人的血水里,几乎看不清他本来的容貌。
但江瑜知道一定是他。
他还活着。
真好。
江瑜不知哪来一股力气,趁侍卫走神,用力将手拽了回来,然后捡起冬子之前掉落在地的刀,胡乱朝旁边的侍卫挥去。
侍卫反应过来时,言温松已经赶到了,没片刻,这些人全部被杀,死相恐怖,基本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黄启善道:梁王的人快追来了。
言温松重新跃上马背,把江瑜拽到前面坐着,冬子则带着春生,一队人继续往前逃亡。
江瑜想起什么道:去北边,那里有座山,可以藏身。
她从小在岭南长大,江家祖籍就在广州府,她自是清楚一些,江瑜急切地去抓言温松的手,我知道怎么走。
言温松与黄启善对视一眼,按照她说的,驾马离去。
梁王的人一直追在后面,然而夜晚天色黑沉,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李洪康急急驱马过来道: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账…账本丢了!火一灭,他就去看了,结果两边早已空空如也!好你个言温松,等抓到你,一定将你剥皮抽筋,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梁王面色大变,立刻下令:给我连夜挨家挨户搜!是!一群侍卫领命而去。
李洪康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若账本被带去上京,广州府尹的勾当不出三月便瞒不住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岭南的粮饷由户部下发,势必会牵累到徐朗,徐朗出事,那么,他这些年为赵朔而克扣粮饷打造兵器的事情,便会被扒出来。
三皇子一旦倒下,整个岭南的官员都要陪葬。
梁王显然也意识到了严重性,目色铁沉,如今三皇子布局尚未完善,这时候被赵和发现谋反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有活路,因而掘地三尺也要将言温松等人抓到!.按照江瑜说的,他们仅存的二十几人驾马来到一座山下,言温松带人在旁边的溪水里洗了洗身上的血渍,准备继续往里走。
他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等梁王搜不到他们,动静小了些再走,或者……言温松想到临走前赵和给的圣旨,福州的兵马应该快到了。
江瑜也将自己外衫脱了下来,准备去溪边洗洗,言温松却突然拦住她,接过衣服,自己蹲在溪边细细给她清洗。
江瑜走过去,注意到他胳膊以及后背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往外面渗血珠。
他是不是总不知道疼呀?徐州城时,现在还是。
江瑜又气又心疼,猛地把衣衫抢回来,离他远些,自己闷不吭声清理着。
言温松刚伸过去手,就被她气呼呼打回来,渐渐地,他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了伤口,轻轻笑出了声。
他是不是有病?这都什么时候还能笑出来!每次都这样。
江瑜洗完后,把衣衫扔给他,让你笑,赶紧去找地儿晾起来。
言温松被她瞪了一眼,低头嗅了嗅江瑜的衣服,啧啧两声,找树枝随便搭个架子,对着侍卫升起的火堆,不紧不慢烤了起来。
她挨着言温松坐在火篝旁,侍卫又从溪里叉了几条鱼上来,递过来给大家分着吃。
江瑜就拿着一跟串好的,认真烤着。
经历几个时辰的颠沛流离,她这会儿才真正冷静下来,才有时间去想写其他的事情。
她抬眸望见天上那轮月亮,忽然记起了江南。
心一惊。
他们出来了,那江南呢?刚才那样紧急的情况,她顾着逃命,把江南给忘记了,这会儿想起来,脸色白了白。
她望了望四周,立刻去拉言温松的袖子,问了出来。
对面的黄启善也朝这边望了眼,没有说话。
他记得言温松是在那名女子死了后,突然性情大变,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再敢提她。
江瑜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烤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不是跟过来,江南再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虽说魏世子可能并不好,但是好歹也是侯爷之后,好歹江南能性命无忧,将来也可有孙儿承欢膝下。
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江瑜又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她是为言温松而来。
因而,对于她的死,江瑜内心是极其复杂的,但不管怎么说,人死是大,总归会难受些。
.言温松与江瑜吃了些烤鱼,看着衣服烤得差不多了,准备进山找个地方休息。
他将衣服收起来,却不慎碰到了黄启善的,一样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
是个紫色荷包。
他望见右下角有两个字。
是……他将将要伸手去捡,黄启善先一步拿走了,又把自己的衣衫也一板一眼重新穿好,言温松看到他把荷包也放进了怀里。
——传言黄启善不近女色,终生未取。
原来是早已情有独钟。
言温松怔怔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那上面的名字不是旁人。
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龚照龄。
可他明明记得黄启善说过,他是言浴峰的学生……他竟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娘。
言温松怎么能不惊讶。
一向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居然心悦自己的师娘。
言浴峰知不知道?黄启善突然望了过来,他立刻佯装无恙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把自己与江瑜的衣衫从架子上收拾了。
难怪他当日愿意请命代自己来岭南。
说自己是言浴峰唯一的血脉,只怕他真正想说的是龚照龄吧。
江瑜也站起身,把衣服从他手里接过来。
春生尚昏迷着,没有要醒的迹象,冬子便只能抱着他。
江瑜想起自己当年意外救下赵朔那晚,他们曾在一个山洞内躲雨过夜,那个山洞就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
因为江家祖籍就在这附近,为了贴补家用,她常常背着孙妙音跑进来设陷阱,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卖到集市上去。
她倒是没遇见过什么凶猛的动物。
江瑜觉得大家今夜可以去那里凑合一晚。
侍卫在山脚边缘地带翻找一圈,没寻到合适休息的地方,回来复命。
江瑜却突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住人。
言温松平静的漆眸盯了她片刻,心中渐渐地有了些猜测,他余光瞥向来时看到的村落,不知在思量什么。
那就有劳夫人带路了。
他说完,命侍卫将火堆以及烤衣服的架子清理干净,马匹也找地方藏起来。
待做完这一切,江瑜才带着人往山里走。
山上经常有村子里的人上来打柴、挖野菜或者采摘草药,脚下的路自发形成了许多条,言温松点着火折子走在江瑜边上,一路过来,她几乎没怎么停留,仿佛十分熟悉,直到来到一处算为宽敞的山洞里。
言温松现在可以确定了,江家在岭南的祖籍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
但一想到江瑜曾经可能为了生计,冒险跑进山里寻找食物果腹,他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这么小的丫头万一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哪里还能有生路?侍卫升起火,又从附近找来一堆干草过来,铺在山洞里。
江瑜则在言温松铺草的时候,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跑了出去。
言温松不知她要做什么,担心遇上猛兽,皱着眉提刀跟了上去,没片刻,江瑜停了下来,她面前是一大片细细高高的艾叶草。
她记得救赵朔那晚,雨停后,赵朔让她去寻这东西,嚼碎了抹在患处,可以快速止血。
于是,江瑜弯腰采摘了一大捧,手上、身上,全都是艾叶草的浓郁香味。
言温松自是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只是微微讶异她是从何得知?两人回去将艾叶草给大家分了,侍卫们听完用处后感激地接过来,互相帮忙处理伤口。
江瑜也拉着言温松到一旁坐着,小心翼翼给他包扎。
他身上的伤主要集中在手臂及后背,其中有一条伤口约莫巴掌长,从后肩一直延伸至脊椎的位置,江瑜伸手比了下,竟比自己的手还要长一些。
她刚刚给他脱衣服时,布料与干涸的血液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一动就能牵扯到伤口,江瑜鼻头发酸,迟迟下不了手,言温松自己伸手给扯下来了。
他做这事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没有知觉。
江瑜眉心紧紧蹙着,她将嚼碎的艾叶草轻轻给他敷上去,边包扎边注意言温松的神色。
言温松眸色平静,结束时,他慢悠悠从衣服的袖口里拿出一根蔷薇发簪。
是江瑜先前被人抢走的那根。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惊喜道:爷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她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言温松轻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后肩,让她快些。
岭南与京城相隔几千里,路途遥远,他们来时还是炎炎七月,眼下却已是暮秋时节,山间夜风凉意绵绵。
江瑜担心他被冻着,听话地将布料从他胸前绕过一圈,仔细打个结,然后才拿过衣衫重新给他穿上。
冬子包扎完自己手臂的伤口,发现春生还是没醒,心中禁不住开始焦急。
言温松过去检查下,瞧见春生脑后的伤口,猜测可能是脑中有淤血,致使一直昏迷,等淤血化开,想来就会醒了。
冬子听他这样说,绷紧的面容缓缓松懈下来,他给春生包扎了下,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他盖上,自己也躺在春生边上,随时注意他的动静。
言温松与江瑜也去一旁的草堆上躺着,两人身上盖着言温松的衣衫。
他习惯性地将人搂紧,圈在臂弯内。
江瑜身后不远处是燃烧正旺的火堆,并不觉冷,但是她就是想往言温松怀里钻,好被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似乎只要够紧,就永永远远不会分开。
江瑜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就算一切顺利,她逃出来了,她也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了言温松,能否像孙妙音一样坚强把孩子抚养长大。
恐怕,她是做不到的。
江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与言温松分开了。
她用指尖轻抚下他疲惫的眉眼,然后心疼地吻了吻。
言温松微微睁开眼睛,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最终停留在嘴角的位置,突然问了句:还疼不疼?江瑜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被人扇巴掌的事,只是嘴角出了点血,她刚刚摸了下,并没有肿。
疼吗?已经疼过了。
她摇了摇头。
言温松捏住她下巴仔细看了看,眸光微沉。
让那些人死了倒是便宜他们了,应该活着千刀万剐。
江瑜之前没有觉得什么,此刻一直被他平静地盯着,竟有些担心自己顶着伤口会不会非常丑,她伸出手遮住言温松的眼睛,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言温松只是轻轻嗯了声。
江瑜感觉道掌下的睫毛似乎刷了一下,痒痒的,猜测他可能睡了,紧张地把手缩回来。
言温松在想江南的事情,如今江南已经不在了,没有她的刺激作用,言二郎的情绪应该不会再突然涌现控制他,他试着在脑中将江南与他的记忆全部过了一遍,发现心口没有不适后,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整个人一旦松懈下来,紧绷一晚上的脑袋竟有些泛沉,他蹙了蹙眉,然而没片刻,意识也开始涣散。
.言温松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交叠着自己与言二郎的两世,浑乱不清,醒来时更是头痛欲裂。
模糊的视野中,他瞧见一张担忧的脸,微微泛着白。
你感觉怎么样?江瑜声音掺上了轻微的颤。
她已经叫了言温松快半个时辰了。
言温松捂住脑袋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四周的石壁像是在旋转一般,他快速去摸自己的额头,竟摸到一手的湿凉。
他愣了一下。
江瑜道:我醒来发现爷的额头很烫,只能将衣衫湿了,用这个法子降温。
言温松没说什么,只好再躺回去。
山洞内侍卫少了一半,黄启善也不在。
春生却在这时候醒了,表情愣愣的,冬子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春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试着叫了句:冬子哥?冬子立马点头。
春生只觉脑壳后面抽抽地疼,他脑中闪过一堆零碎画面,越来越模糊。
没一会儿黄启善回来了,他带人在附近查看情况,并未看见府衙找来的官兵,这才松口气,顺便打了些野味野果回来,由侍卫拿去处理。
他将怀里的野果递给江瑜等人,道:梁王的人还没找到这里,不如在这里躲两日等福州接应的人过来再走。
江瑜自是同意的,言温松的情况显然不适合赶路。
冬子也赞成,将果子擦干净递给春生吃,春生道了句谢,迅速接过来,背过身小心翼翼地吃。
冬子察觉出一丝怪异,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问:你跟我道什么谢?春生怔愣下,望着他,忽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说难受。
冬子忙不再问话了,等侍卫回来,他接过一只野鸡,给春生烤着吃。
.梁王与李洪康命人翻遍了大街小巷,整整一日下来都没查到任何有用线索。
梁继怀气愤地砍了几名侍卫脑袋,酒喝一半把杯子摔了,李洪康颤颤巍巍道:人应该还没有出城。
没出城,人却消失不见了!梁王抽出腰间的刀一步步走近,指着他道:你给我好好想想,这广州府还有什么地方没去查!本王就不信了,人能在眼皮子底下逃了!李洪康吓得步步后退,连忙将附近所有能够藏身的地方都想一遍。
梁王已经没了耐心,一把攥住他衣襟,李洪康脸色惨白,磕磕巴巴道:王…王爷息怒,下下官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
说!梁王松开了手。
李洪康险险捡回一条命,大气不敢喘,道:小月山。
.言温松在傍晚时退了热,黄启善过来与他商议明日的路程,两人合计一番,决定走水路。
山后有条河流,府衙的人暂时应该不会想到搜船,从那里离开再合适不过。
此刻天色已晚,黄启善打算明日一早再带人做些竹筏,他将怀里的账本掏出来,言温松也拿出自己的,两人翻看间,忽听巡逻的侍卫气喘吁吁跑回来禀报。
山下失火了。
黄启善大惊,合上账册道:难不成是被发现了。
言温松摇了摇头,但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多想。
他知道,山林一旦爆发火灾,顷刻间就能漫山遍野烧起来,速度非常快。
稍微慢一点,他们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
这个梁王,看来是想直接赶尽杀绝,连账本一起毁掉。
言温松将两本账册找个地方藏起来。
回来时,只见他身上刚结痂的口子又裂开了,血液从衣料下汩汩冒出,看得江瑜眼眶顿时红了。
言温松感受下风向,带着所有人往北边而去。
冬子拉起春生就往外跑,江瑜紧紧牵着言温松,她一边注意脚下的石头藤蔓,一边回忆道,往那边去,那边离凉河水最近。
她指了指右前方。
言温松等人便快速朝那边跑。
然而等他们到时,梁王早已带人将出口堵住。
四周黑压压几百名侍卫,手里纷纷举着火把,李洪康则坐在马背上等他们自投罗网。
梁王抽出长刀道:抓住他们!本王重重有赏!.在梁王话落,三百多名侍卫倾巢而出,手里的火把像是要将今夜的天点燃,前后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江瑜难受地眨巴眨巴眼睛。
言温松伸手替她挡了一下,把人护在身后。
黄启善等人也聚了过来,举着长刀,警惕盯向四周。
这么多人,逃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江瑜下意识拉紧言温松的手,道:这一次,爷去哪我就去哪,我不要一个人走。
无论是生是死,她都不愿再与他分开。
既然今日横竖逃不掉,那就一起死好了。
重生这一世,遇到这样的言温松,江瑜觉得值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舍地望着他,目光坚毅灼然。
言温松笑了笑,低哑着声音说好。
江瑜本来还怕的,在听见他说完话的一瞬间,心里的紧张突然就没了,她紧紧跟着言温松,随时注意四周的动静。
然而,这几乎是场一边倒的战斗。
皇城来的侍卫固然拳脚了得,却也杀不完十倍多的敌人,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伤势。
江瑜迅速捡起尸体旁的长刀,她努力让自己双手看起来一点也不抖,砍向从四方八面涌来的府衙侍卫。
冬子掩护着春生,与言温松一起往河边杀。
黄启善怀里的荷包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掉落下去,他心里一慌,下意识伸手去捡,后背却遭侍卫一刀划过,他身子朝前踉跄了一下,捡起东西塞进怀里。
就在对方下一刀再次砍来时,言温松猛地用脚尖抡起一把长刀,刀身急速飞出,刺中侍卫心脏。
黄启善赶紧站起来,往言温松那边去,江瑜也紧随他后面。
梁王看着他们做最后的困兽之争,心情大好,拿着长刀,骑马冲了进去。
黄启善险险避开他的袭击,又在下一刻手臂被划了一刀。
梁王道:束手就擒,把东西交出来,或许本王还能饶你们一命。
交出东西只怕死得更快。
黄启善顾不得手臂上的伤,一边应付梁王的攻击,一边准备掩护言温松等人离开,他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护住照龄的血脉。
在梁王再次攻击来时,他没有躲开,直接砍向了对方的战马。
马匹瞬间倾倒,梁王跌了下来,而黄启善肩膀又被砍了一刀,汩汩血水往外冒出来,他捂住肩膀朝后退,一直来到言温松身后,道:一会儿你们从河道离开,也许尚有生机。
言温松听见他的声音,望过去时,黄启善捂住伤口的指缝间不断往下流着血,瞳孔缩了一下,江瑜亦面色骇然。
眼看梁王已经爬了起来,身后是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朝这边一步步逼近。
言温松与黄启善护着江瑜与春生,往河边退去,河水流动的声音徐徐传进他们耳中。
梁王冷笑道:就怕你们的速度没有本王快!他话落,提刀旋身砍来,电光火石间,黄启善用身体挡住了他的攻击,长刀直入心脏,血水浸染了他的衣衫,梁王再要砍来,言温松瞥一眼冬子,猛地松开了江瑜的手,举刀迎了上去。
江瑜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冬子拉着跳入了水中,春生紧随其后,两人护着江瑜快速离开。
汹涌的河水迅速淹入鼻腔,江瑜望着岸上言温松越来越远的身影,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言温松,你这个骗子!说好不准放手的。
又骗她。
江瑜情绪波动得厉害,手也胡乱拍打着河水,似想朝岸边游回去,然而很快又被冬子与春生拉着继续往前。
梁王脸色骤变,他想起梁思燕的交代,蓦地拿过侍卫手里的弓箭,翻身上马,朝江瑜的方向射去。
言温松砍断侍卫的首级,迅速扑了过去,利箭刺入他的脊背,在伤口处流出滴滴答答的血液,江瑜面色瞬间惨白,嘶吼出了声音。
今夜,晚河水很冷很凉,她却仿佛在顷刻之间没有了知觉。
远处燃烧的火光倒映着水面,照亮了言温松身上的血水,鲜红的,刺痛了她的眼。
四周侍卫快速涌过来,将言温松团团包围,他捂住伤口的血,咬牙望向马背上的梁王。
梁王一箭不成,眼看人要游走了,他再次搭弓上箭,谁也没料到,黄启善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扑了过去,箭刃刺破了血肉,他却是笑着,喉间涌出一大口血,身体僵硬着倒了下去。
言温松大喊一声,想要杀过去,侍卫纷纷提刀而上。
半晌,言温松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梁王立刻让人去搜他与黄启善的身,然而什么也没找到。
难道被那名女子带走了?只一瞬,梁继怀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因为账册遇水,字迹便无法看清,这两人应该不会明知故犯。
所以东西一定是被两人藏了起来。
告诉我,藏在了哪里,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梁继怀道。
李洪康也驾马过来,小人得志地睨着他。
言温松低低笑出了声,账册在山上,这里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看你还能嚣张多久!李洪康让人把他绑起来,打算回去审,他就不信牢房里的刑具全都用一遍,能撬不开他的嘴!梁继怀没有阻止,他回头望了眼正熊熊燃烧的山头,不知道还要烧多久。
言温松不动声色瞥向不断流动的河水,此去往北,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能遇见赶来接应的兵马。
如果不幸……他拼尽一切,也会杀死这群人替她陪葬。
.冬子与春生驾着昏厥的江瑜继续往前游。
春生后脑的伤口长时间被河水浸泡,止不住越来越疼,脑袋也渐渐昏沉起来,他有些想不起刚才的事情,视野中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他大口呼吸着水面上的空气,好让自己保持一点清明。
可是,真的好困。
他好想睡觉。
冬子察觉到他速度变慢,担忧地望过去。
下一刻,就见春生忽然松开了手,身体被水流急速往前冲走。
冬子大惊,下意识伸手抓他,却只抓到他身上的一片衣角。
很快,春生的身影在河水中消失不见。
冬子呆愣愣望着手里的布片,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数不清的久,他依旧无法从春生被河水卷走的事实中找到真实感。
只是……为何心脏沉甸甸地疼。
怎么这样疼呀。
春生。
春生。
春生。
冬子眼泪猛地掉落下来,滚烫的泪液迅速被河水冲散。
他红着眼眶,急速喘着气,晕头转向间,感觉到江瑜的手臂也越来越远了,像是也要被冲走了,冬子这才找回丁点理智,他压下心头痛不欲生的撕扯感,把人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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