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楼梯里安静了很久。
风吹过窗外林梢的声音都传回来,在两人身旁绕了几圈,慢慢落地。
凌朝拾低头望着身前抵着他的女孩,轻叹了声,你可以。
……攥着他棉T的宋诗雨轻动了动,似乎想仰起脸看他。
却被凌朝拾抬手,很轻地压下了。
他以凉白的指节缓慢扫过女孩纤细脆弱的颈,感知细小的骨节凸起在女孩细腻的皮肤下,亲昵缠吻过他的指腹。
光下,凌朝拾的眸渐染得深沉。
于是他有些匆匆上移手指,落到女孩头顶,迟涩而安抚地揉了揉。
在你这个年纪,你当然可以喜欢任何人,不需要负责任。
…你污蔑我,宋诗雨紧攥着他衣服,低哽着,我喜欢你就会对你负责的!凌朝拾似乎是被她铿锵的咬字逗得,他仰颈起眸,低低笑了声。
宋诗雨微微磨牙:你不信是不是?不是。
凌朝拾落回眸,笑意收敛,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宋诗雨。
你年纪还小,除了学校和家庭什么都没经历过,你不知道自己未来还会有很多选择,以及选择后更好的人生。
就算我不阻拦你,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
宋诗雨固执地梗着脖子:没有更好的,我就要有你在的那条选项。
和小时候一样,要多拗有多拗。
说什么都不听。
凌朝拾气又无奈得笑了。
见她没那么难过了,他拿食指把女孩额头从身前往后推抵开。
直到安全距离。
别叛逆了,听话,凌朝拾垂手去拿手机,我先找人给你换个宿舍,其余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宋诗雨刚想拒绝,听清中间那句她一停顿:换宿舍?嗯。
为什么?宋诗雨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气成这样,你不是该看见了。
凌朝拾垂眸在通讯录里翻过,虽然你鬼灵精怪,但比起来还是太没心肺了。
万一让人卖了,我还得找地方赎你,多麻烦?宋诗雨心情好,宽宏大量当没听到后面的:所以你不喜欢仲夏,对吧??凌朝拾莫名其妙望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们这个年纪的黄毛丫头和小屁孩。
???宋诗雨不服气地叉腰,很努力挺了挺胸:我们是有好好发育的!……凌朝拾敲屏幕的手指一滑。
僵了一两秒,他气笑抬眼,用力给了宋诗雨一个脑瓜崩:给我收回去。
呜!宋诗雨疼得捂住额头,气闷地瞪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七院追你的那个院长孙女就身材很好,还36D什么的……她越说越气:你们男生都这样,肤浅。
凌朝拾半皱起眉:谁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要你管。
宋诗雨调头就往外走。
绕到门内,不等凌朝拾跟上,她又探头回来:凌拾你等着!我以后也会有的!……凌朝拾刚想把人拎回来做做思想教育,手里不知何时拨出去的电话就接通了。
朝拾?凌朝拾停住身,爷爷,是我。
你们胸外那么忙,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开口前,凌朝拾清峻的眉峰微微蹙起。
但也就一两秒,很快那点情绪就抹去,他妥协地叹了声:我知道江城医大那边有几位院长是您的学生,有件事想麻烦您。
江城医大?喔,是有,不过怎么,老人和善地笑起来,你在学校那会提都不让提一句,这都毕业几年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用得上我这老骨头了?爷爷您就别埋汰我了,凌朝拾无奈,不是我的事,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都能让你张口了,就只‘认识’?老爷子笑着沉吟了会,这样,你奶奶正好也想见你了,你这周回来一趟,回来我们再说。
凌朝拾叹气:科里忙,手术也多,我真没时间回去让您二老安排着相亲。
那事情不办了?…行吧。
凌朝拾无奈笑了,这周末,我找时间回去。
对嘛。
……凌朝拾挂断电话出了安全通道,就发现早就出来的宋诗雨哪都没去,站在墙角拿脚尖蹭着地瓷画圈。
聊得什么呀,这么久。
宋诗雨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凌朝拾淡淡一哂,卖身契。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路过抬手,揉了揉女孩脑袋,走了,带你重新找地吃饭。
卖身契?谁的?我的。
?见凌朝拾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宋诗雨只当他玩笑的。
她也没多想,跟着走出去。
-宋诗雨换寝室的通知下来得很快。
正巧开学第一周的周六,院里辅导员就通知她的新寝室定了,让她趁周末把东西搬去新寝。
宋诗雨来上学的时候行李就没少拿,经过了一周的添置,尤其再加上这学年的新书发下来了,一本本厚过砖头的重书全摞在桌上。
想自己搬都困难,何况宋诗雨不想。
她正愁没借口找凌朝拾呢。
一通电话过去,碰上那人手术没接。
到半下午才给她回过来。
搬不动?手机里那人嗓声低低哑哑的,似乎有些困,笑起来也更撩人了,宋诗雨,做医学生体力这么差,以后你会吃苦的。
医学生又不是体育生,为什么要体力?宋诗雨不信。
等你实习轮科的时候,你就懂了。
凌朝拾倦懒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他眉峰微拢,明天上午搬?嗯!下午行么。
不是很行,宋诗雨微微仰脸,不过你如果……凌医生,八床病人心电不太好,主任喊您过去看一下!手机背景音里插入小护士的话声。
好,那就上午。
凌朝拾匆匆应了,到了给你打电话。
宋诗雨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忍心再打扰他。
她犹豫了下,抱着手机很轻地嗯了声。
第二天上午。
9:40。
宋诗雨站在寝室楼台阶上,木着脸望着楼下。
一脸灿烂傻笑的刘文涛。
刘文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难道,凌帅没跟你讲来的是我吗?……没有。
宋诗雨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抬抬手:我们走吧,从这边进,我和宿管阿姨说过了。
刘文涛一愣,连忙跟上,凌医生没来,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也不意外,他那么忙,宋诗雨想了想,回头,你们七院都这么可怕吗?可怕?嗯,就工作时长这方面,好像全年无休一样。
把‘好像’去掉。
?宋诗雨歪过头。
刘文涛满脸苦相:我们是真的全年无休,一年加起来就七天假,请都不敢请。
但凡年假多点,院里也不至于这么多单身青年啊!宋诗雨听得蹙眉:那我哥——哦,是,七院单身青年多这罪过,年假背一半,你哥背另一半。
?宋诗雨被带跑偏:为什么?刘文涛从楼梯上来,没急着回答,而是一指堆在寝室外的行李箱子们:这些是吧?对。
刘文涛拎起了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宋诗雨则抱起来旁边的纸箱。
纸箱里归拢的都是些零碎的摆置,不重,但箱子很大,几乎遮了她半身。
新寝室在楼下。
宋诗雨抱着纸箱,艰难走在前面,转进楼梯间。
行,我跟着你。
趁下楼,刘文涛边走边说,原因很明显嘛。
只要你哥单身一天,七院的年轻女医护们就多一天希望——女青年们都盯着他了,那谁眼里还看得见我们这些狗尾巴草啊?扑。
刘文涛故作怨念的语气逗得宋诗雨一笑。
纸箱子跟着抖了下。
哎诗雨妹妹你可小心点,不行就放旁边,待会我再上来一趟。
没关系。
行。
刘文涛话口一转,语气荡漾起来,不过好在,我们七院单身男青年们的春天终于要来了,你哥这片笼罩几年的乌云也终于要被人带走了啊。
什么带走。
宋诗雨身影一顿,停下。
刘文涛没察觉:他今天上午不是请了半天假,去相亲了吗?这可是头一回啊,听说是他爷爷安排的,看来这次就能定——哒。
一声低闷的纸箱撞在栏杆上的声音。
刘文涛闻声低头,眼前一花,他惊得瞪大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女孩摔下楼梯被风带起的裙角。
砰——!楼梯下方。
纸箱里的东西松散一地。
低着头的女孩斜摔倒在楼梯中转台上,柔软的长发垂下,她一声没吭地慢慢坐起。
刘文涛这才猛回过神:诗雨!他扔下行李箱,快步跑下楼梯:你没事吧?摔到哪儿了?头晕吗?看不看得清我的手!宋诗雨轻吸了口气,忍着疼转正身。
格子裙被她轻轻拽得稳妥,然后她微屈起膝。
拉到半截的长筒袜上方,膝盖处白皙细腻的皮肤破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深红的血正迫不及待地淌涌出来。
刘文涛显然也看到了,他脸色微变:伤口有点深,很可能需要缝针才能止血。
校医院不行,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院吧。
说着他就要抬手扶女孩起来。
只是手刚伸出,就被宋诗雨轻握住:去七院。
刘文涛一愣:七院离你们学校有点远,还是……七院。
女孩脸色苍白,但很执着。
刘文涛一咬牙:好吧。
我送你去七院。
趁刘文涛去旁边打电话叫车来接。
宋诗雨忍着疼,摸过摔到墙角的手机,她打开看了看,还能正常用。
宋诗雨白着脸,慢慢调出信息页面。
她就发了一句。
[010,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