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莺】:叛徒!!!!……面对最新消息里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宋诗雨看了两眼,选择把手机扣合在桌面上。
此时她正坐在江城医大后街的一家小餐馆里。
午饭时间还没太到,餐馆里人影寥寥,但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包括跑前跑后擦桌的服务员小姑娘, 目光都是偷偷落来他们这桌的。
准确说, 是落在她对面的那人身上。
凌朝拾正靠在椅里烫碗。
温润如玉的骨节搭在碗边, 质地比白瓷还要干净, 白衬衫袖子解了扣,向上松散随意地挽起, 露出两截流线清晰漂亮的小臂。
先碗,再杯,再筷勺, 最后收到碟里,落入废水桶……他动作慢条斯理,可又行云流水似的, 慵懒而毫无滞涩。
碗碟在他手指间一副随时跌落的模样,但偶有发力,指背就会矜起淡青色血管脉络,张力里显出几分性感。
宋诗雨确实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烫碗这件事做出艺术品似的美感——勾眼得让人舍不得挪开。
明明只是洁癖发作。
宋诗雨在心底腹诽完某人的大少爷做派,抬了抬身,伸手去拿另一套碗筷。
她指尖刚勾上去,另一边被只修长手掌轻轻一压。
啪。
碗碟轻轻磕碰桌面。
宋诗雨仰脸:?不等女孩憋气发作,刚涮完第二遍的那套碗筷就被另一只半挽衬衫的手放到她面前。
你的。
凌朝拾声音里的困懒劲儿根本藏不住,他看起来也没想藏。
说完后就恹恹打了个哈欠, 靠回椅子了。
刚腹诽完的宋诗雨心虚地哽了下。
干吗选这儿吃饭, 你又不喜欢这种地方。
食堂人多。
凌朝拾塌着眼皮, 懒洋洋撑着长腿, 一副快睡过去的模样。
也对。
宋诗雨也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
她刚要低头,又疑惑抬起:那也可以远一点的地方?……凌朝拾转过来了。
那人颧骨轻收,长眸半敛,下颌微微仰起来,情绪寡淡的五官间,唯独漆黑眸子里蓄着的那个不深不浅的眼神看得宋诗雨背后莫名发凉。
他像是在观察她,但并不久。
几秒后。
凌朝拾低头轻嗤,睫尾懒耷下去,半勾半翘的弧度像某种自嘲。
哥哥现在剩的那点体力就够撑到这儿了,将就吧。
我才没那么娇气,宋诗雨慢吞吞戳空碗,我是看你不适应。
她停顿了下,反应过什么,机警仰头:体力?你干嘛去了?凌朝拾:工地搬砖。
你是半夜偷着去的吗。
宋诗雨拄着脸,正大光明且胆大包天地打量凌朝拾。
从头发丝到鼻梁到锁骨到腰线到臀腿,一点没落。
最后得出结论,凌朝拾确实是很久没休息好的样子,整个人倦懒松散得,好像随便一个支点给他他就能睡过去。
连冷白的下眼睑都沁着淡淡的青色。
不像装的。
宋诗雨皱了皱鼻尖。
她在原位迟疑了几秒,起身,绕过面前的四人方桌。
凌朝拾刚拿过另一套没烫过的碗筷,余光扫见宋诗雨身影微动,带着一小片阴翳笼上来。
他无奈地哑着声,长睫半抬:今天没力气陪你闹。
…谁要闹你了。
宋诗雨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努力正经地板了板腰,她指尖轻拍拍自己靠近凌朝拾那侧的肩膀。
然后小姑娘就一本正经的:借你靠一小会。
你先睡,等上菜我喊你。
……凌朝拾眉略微一挑。
他侧过身来,神色半慵又似笑非笑睨下来的那个神情就更拿人了,宋诗雨被他盯得脸都微烫。
恼羞成怒。
宋诗雨回过头,呲小虎牙威胁他:你靠不靠?凌朝拾低头笑了,不靠怎么办,咬我吗。
话这样说,他还是往外侧了下身,翻折过来,将自己一大只懒洋洋靠搭到旁边一小只的小狐狸身上。
宋诗雨目不斜视地绷了几秒。
她的意志力在凌朝拾面前尤显脆弱。
所以几秒后她就没能忍住,余光开始偷偷往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跑。
说毛茸茸好像有点委屈他了。
大概是要上台演讲,这人头发难得还打理了下,多数黑色碎发妥帖地松散着,只有个别一小绺不听话的,翘起个尾尖,像是乖孩子标兵列队里最坏的那个淘气包。
从饱满的额头滑下,最先抵达的就是挺拔的山根。
凌朝拾阖着眼,眼窝更显得深陷,山根到鼻梁修挺到过分优越,让人特别想拿手指轻轻勾过那条漂亮凌厉的流线,体验一下指尖滑梯的感觉。
而滑梯下,薄薄的唇角天生微翘。
好像。
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幕。
宋诗雨茫然地眨了眨眼,脑海里一瞬掠过去的某个画面让她迟疑住了。
是在凌朝拾家的大沙发上吗,画面里他也这样不设防地半阖着眼。
但好像不是这样。
模糊的像是自上俯下的视角,她看见细白的胳膊和手指撑在他胸膛上,毫无威胁力地压着不让他起身。
她看见那人凌厉的眉峰半皱,眸子黑漆漆地抑着,无奈恼火,却本能纵容着身上为非作歹的人。
她还看见,那人薄而好看的唇说着什么,微微翕张,浅浅的气息从他唇舌间绕过。
不知道是薄荷还是木质香。
她想尝尝。
然后,镜头就真拉近了。
画面一黑。
!宋诗雨惊得瞳孔缩起,差点弹起来。
她只听说有做春梦的,没听说这梦还能醒着做。
难道她对凌朝拾的觊觎之心已经到了这种大白天都能产生幻觉的地步了吗????完了呜呜呜呜她好像变精神病了。
宋诗雨绝望得挠墙。
-凌朝拾是被邱祥东的电话从昏沉里吵醒的。
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凌朝拾懒皱着眉划了一眼,没着急接,他抓着后颈坐直身,然后回眸看了看被他倚着的小姑娘。
安安静静苍白着小脸,不知道为什么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失样。
怎么不喊我,也不吃饭。
凌朝拾示意了下面前搁了半桌的菜。
……小姑娘幽幽怨怨抬眼。
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招人的,对上一眼,凌朝拾就有点头疼。
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凌朝拾抬手揉了揉小姑娘脑袋,同时把电话接通,懒擎到耳旁。
活着吗活着吗我的凌帅你还活着吗!!!邱祥东的咆哮声,一秒赶走了凌朝拾所有未净的睡意。
……凌朝拾眉峰忍耐地一跳。
他徐缓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和时间,确认对面是那个智障,他又没情绪地放回去。
还没死,你突然鬼叫什么。
差点我就是真叫鬼了!在山里遇上泥石流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说,你死了谁给你收尸,不还是我这个苦命的——困倦使人反应迟钝。
收声筒就没能及时捂住。
凌朝拾停了一两秒,勾眼,果然对上旁边女孩震住扭头怔怔望他的表情。
…我在医大,有事回院里再说。
凌朝拾垂了长眸,头疼地避开了视线。
?邱祥东更急了:医大是花钱买你命了吗?不算前面那两台加起来十几个小时的大手术,你这鬼门关刚走一遭的,不赶紧回家休息去什么医大啊?你是不是前几年去非——在对面的大漏勺漏出更可怕的信息前,凌朝拾无情地掐断了电话。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双惶然的眸。
凌拾,他说的泥石流…什么意思?凌朝拾在心底叹了声,扣下手机:去边省回来的山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故,没他说的那么——话声一止,凌朝拾没情绪的懒淡眉眼微微褶起。
宋诗雨。
没能阻止女孩眼圈红起的速度。
凌朝拾心口发胀。
他半皱着眉攥了攥手指,最后无奈地松散了笑,靠回墙前:行,哭吧,我就当你提前给我哭丧了。
——!宋诗雨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死死憋住。
她有点气,还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呜咽声压不住就应了他没个顾忌的晦气话。
于是女孩红着睫睑,湿潮着乌黑的眼,咬住了唇用力地瞪着他。
[凌拾你是狗吗!!]凌朝拾像读懂了她那个眼神,眼尾散漫拎起点笑。
他随意抬手,指腹轻挠了挠女孩下巴,戏谑地捉弄她:别憋着,来,张口骂。
!宋诗雨气鼓鼓转过去,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好几口,才终于把情绪渐渐压回去。
凌朝拾侧靠在桌上,懒散还欠地睨她:慢点喝,再呛着。
……泥石流的话题终于在宋诗雨三番五次的确认无恙和凌朝拾漫不经心的插科打诨中带了过去。
吃完午饭,宋诗雨和凌朝拾出了餐馆,沿着后街那条香樟路踱着步往江城医大回。
随着校门越来越近,身边学生越来越多,宋诗雨看向凌朝拾的视线也越来越频繁。
女孩眉心越蹙越紧。
这人为什么一直不开口?他喊她出来真的就只是让她陪他吃饭?他不会在憋什么大招吧?类似于我已经相到合适对象了下个礼拜就结婚欢迎来哭?…要撞了。
?一个懒散嗓音飘进宋诗雨乱七八糟的思绪。
宋诗雨茫然起眸,然后就感觉额头被什么干燥温凉的东西一托——抵着那人掌心,宋诗雨停下,抬头。
她差点走到了电线杆上。
午饭里给你下药了么,这么迷糊?凌朝拾垂回护在她额前的手。
宋诗雨咕噜了两声。
什么?凌朝拾没听清,抄着兜微微低身。
我说是你给我下药了。
宋诗雨朝他仰头,想藏起两颊微红,语气故意的凶,凌拾你喊我出来想干嘛,别折磨我了快说吧。
说完我就要回去午睡了!他也就能立刻马上回家休息他的了。
凌朝拾示意来路:来吃饭。
还有呢?凌朝拾意味深长望她一眼,侧开眸子:没了。
怎么可能?宋诗雨气得要磨牙了:上周你躲我都躲不及,今天还特意把我叫出来吃饭,你肯定别有用心!……说吧,你是不是要给我发婚礼邀请函了!?纵使知道宋诗雨思维跳脱,但凌朝拾听见这句,一怔之后还是不由笑了。
他上前一步,停到她面前低身去揉她头顶,声线里掺进清哑笑音:宋诗雨,你这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你啊。
女孩尾声没出息地消了下去。
又被当小动物撸毛了。
宋诗雨想反抗,但没舍得。
近在鼻翼前就是那人白衬衫衣角上染着的浅淡木香,是凌朝拾的味道,清冽又干燥,沁得她脸颊都发烫。
她的每一个呼吸都会在他靠近时惴惴,借着风传出去,像无声的一封又一封的表白信。
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其中一封。
宋诗雨终于鼓足了勇气,低着头轻声喊:凌拾。
嗯。
那人眼尾还浸着散漫的笑。
那天喝醉以后,我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事了?……笑意微敛。
凌朝拾停了几秒,垂下手,他朝身前女孩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