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和宋诗雨对视了两秒, 凌朝拾就再自然随意不过地挪开了眸子。
怎么问这个。
他懒抄起兜,又往前走。
宋诗雨犹豫了下,咕哝着跟上:…就感觉你很奇怪。
简青阳也很奇怪。
?那双松散垂着的长眸略微一扬,他侧回身瞥:简青阳?嗯, 宋诗雨下意识接了, 哦, 就那天遇到的那个, 我高中班里的班长。
你和他关系很好?也,算不上吧。
宋诗雨不确定地说。
那提他干什么。
宋诗雨犹豫了下:就那天回来以后, 他一直没联系我,结果昨天突然给我发消息,问我……身旁无声。
凌朝拾回眸, 眼底深浅难辨:什么。
宋诗雨攥了攥手指,干脆自暴自弃,闭上眼就一股脑吐露出来:他问我, 我之前和他说过的喜欢而且会喜欢很久让他别等了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凌朝拾一默。
站在街边的小狐狸拿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惹得稍近的路人都在回头。
宋诗雨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好像有点大了。
她睁开眼时,正走过去两个挽着手的小姐姐,一边抿着嘴笑一边打量着从她面前经过。
宋诗雨:…………没有了爱情。
还没有了脸。
让她去死吧呜呜。
几秒间女孩的脸颊就快被红晕漫染,僵了一下,她扭头想往前面跑掉。
凌朝拾回过神。
他低笑出声,手随便一抬,把差点从他身旁窜过去的小狐狸捞了回来——路边呢,别乱跑。
呜呜呜呜狗凌拾都怪你丢死人了快放我走!宋诗雨在他臂弯钳制下徒劳扑腾。
没事,哥哥在, 凌朝拾嗓声哑, 又被笑浸得清透, 他勾着徒劳挣扎的小姑娘往前走, 哥哥陪你一起丢人。
宋诗雨:!!羞耻没办法分担、只能加倍,好吗!挣扎无果。
小狐狸心如死灰地被拖回……诶?宋诗雨茫然望向握着她手腕走在前面的凌朝拾,以及身后拐远的校门。
我们,宋诗雨懵指身后,不回学校吗?不急。
凌朝拾懒洋洋地拖着她,好久没来医大后面这块老街区了,陪我走走。
宋诗雨:…你果然还是有结婚请帖要给我。
凌朝拾哑然失笑,宋诗雨,你知道你有个毛病吗??宋诗雨憋气仰他。
你喜欢把最坏最怕的结果挂在嘴边。
但其实,你说一千遍也没用,凌朝拾侧过眸,坏的不会因为你说了而不发生;发生了的时候,你也不会因为预期低而少一丝难过。
……宋诗雨本能想反驳他。
但张了张口,她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凌朝拾说的对。
他那么了解她,从小到大,他总是很轻易就能看破她的小把戏小心思、哪怕在她把周围所有大人都能骗过去的时候。
而他看破她,却又从不在有第三人在的时候拆穿她。
凌朝拾太坏了。
…太坏了。
宋诗雨难过地低头,声音又丧又蔫,要你管。
我不管你,还有谁管。
凌朝拾长腿一停。
也拉着垂头丧气的宋诗雨停下。
宋诗雨抬了抬头,左右看看。
他们停在医大西门后的一个老街区里。
这边的房子都还是老式的旧房,一两层高,带个独门小院。
随便拿出一栋来,年纪可能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大。
中间的巷子长窄,地上铺的石板被泥土和青草模糊了边缘,两侧红石砖缝里满是岁月的瘢痕,仔细翻着看看,哪一块上可能还用石子歪歪斜斜刻着xxx是个大坏蛋。
这片临近拆迁,住户已经不多,巷子前后也不见人影。
明明夏末的中午阳光还炽着,但被两旁的屋檐砖瓦一遮,密不透光的阴影像倾倒的山峦,将人推挤在墙根那窄细的光隙前。
青石板和红墙砖贴着脚底后背,莫名就有点凉意渗上来。
要换一个人单独带她过来,宋诗雨这会可能已经想跑了。
你管我的方式,宋诗雨谨慎转回来,应该不会是,把我塞进角落里打一顿吧?凌朝拾笑着,抬手按着她脑袋轻叹:这种话说得出口,你都没长过良心么宋诗雨。
宋诗雨被他修长手掌懒洋洋扣着,看他在面前微倾下身,不由地就红了脸。
光像长了翅膀,在他睫毛上跃跳。
宋诗雨觉得自己不能再脸红了,再脸红就会像猴子的屁股,变得特别丑,还会特别丢人。
她不想在凌朝拾那双雪山湖泊一样的眼睛里变丑。
于是宋诗雨躲开凌朝拾的手:你说吧。
……掌心一空。
凌朝拾颀长凌厉的指节在半空似乎停滞了一两秒,然后长睫扇垂,他缓慢收了手,插回口袋。
你那个班长的消息,你回了吗??宋诗雨没想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头,犹疑看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怎么说的。
就,承认了呀。
那他怎么说。
他,宋诗雨眉心轻蹙,就说知道了,然后没再回我了。
怕吗?…怕什么。
……凌朝拾听见宋诗雨的最后一句,起眸去看她。
女孩盯着自己的脚尖,身影还微微晃荡,像是心不在焉或者全不在意的。
她回答他时语气都轻飘无谓。
但她不敢看他。
凌朝拾就知道答案了。
明明怕,装什么。
凌朝拾低淡笑了,哥哥面前都不敢说实话?……宋诗雨僵了下。
她无声咬唇,然后倔强地仰脸,看向他:我们早就没兄妹关系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嗯,你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眸子清寂,没起伏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宋诗雨瞳孔轻缩,躲开了。
凌朝拾的眼神有时候会像一把薄到无形的刃,从黢黑里探出,带着逼人喉舌的凉。
他从不将刃锋示她。
但只是偶尔漏过一隙,也能叫宋诗雨乖巧成只诚实少话的鹌鹑。
她确实怕很多,从被简青阳说透,从回复了那个是,从收到了那句知道了。
后怕就层叠地涌上她心头,压下又起来。
凌朝拾曾切实地与她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所有亲朋好友长辈同辈都熟知。
不是在遥远的江城和陌生的大学,如果这件事在她来的那个小城的人际圈子里传开了,她的朋友会怎么想,称赞过他们兄妹的街坊邻居会怎么想。
老师同学会怎么想,亲戚长辈又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爸爸,还有阿姨……见女孩下唇艳红被咬得泛白,凌朝拾到底没忍心逼她到退无可退的极限。
他就只低轻一叹:这才到哪,你就怕成这样。
宋诗雨提了口气,憋住,仰脸看他:凌拾,你就是想吓退我对不对。
那你吓退了吗。
才没有!宋诗雨没一丝犹豫,梗起脖子,我是怕,那又怎么了,我怕了好多年了,但是我不还是来江城了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不怕的!……凌朝拾停在原地,像意外又像怔神。
正在两人寂静的间隙。
头顶的旧房二楼,不知道哪一间传出声尖嘶:你给我站着!!话声撕开空气。
紧随其后,一声清脆的重响摔在二楼的窗台旁。
啪!哗啦!这几声来得太突然,几乎是瞬间的事情,吓得楼下的宋诗雨差点跳起来。
本能意识下,她哇叽一声就扑向凌朝拾。
凌朝拾原本微皱着眉回头去看楼上。
余光瞥见宋诗雨扑来,他不及思考,立刻抬起手臂接抱住了跳进怀里的宋诗雨。
宋诗雨算是跑扑过来的,带着冲力惯性,将凌朝拾往后一撞。
半步,凌朝拾就能稳住身形。
砰。
一声闷响。
凌朝拾单手紧勾住宋诗雨的腰,肩胛和另一只后撑的手掌就一并抵到了红砖墙上。
——最后一秒里凌朝拾反应过来,他身后几寸就是墙,而宋诗雨是屈着膝盖跳上来的。
如果他折膝后退,宋诗雨的膝盖就很可能会磕在巷子的石砖墙面上。
……坚硬嶙峋的墙砖硌得青年眉峰微皱。
但在怀里女孩受惊仰脸前,他就抑着情绪,抚平了眉间褶皱。
宋诗雨回过神惶然抬头,顾不得自己被凌拾拎抱在身前的姿势:凌凌拾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故意的我刚刚——没事。
凌朝拾轻描淡写盖过她话声。
宋诗雨想动又不敢动:那,那你放我下来吧?凌朝拾保持着长腿斜斜撑墙的姿势,只稍微牵动了下手腕,肩胛骨的麻木里就传来一阵刺痛。
换个人来大概不下汗也要疼出声了。
凌朝拾却眼皮都没动一下。
…别动。
他声线尚且松松懒懒的,还有点欠儿,然后那人像漫不经心地收紧手指,哥哥让你占便宜,珍惜点。
?宋诗雨懵了两秒,小心翼翼:凌拾。
你撞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