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雨反应过来, 自己也有点懵了。
不知道是这个她自己都意外的吻,还是凌朝拾那个好像要吃人的眼神,一下就把她从这傍晚的荒唐梦境里拽了出来。
她心里一个激灵,从凌朝拾身上跳了下来。
小狐狸从头到脚都快要红透了, 她烧着脸颊站在原地, 乌黑眼睛慌乱不安地在客厅里转了圈, 对上凌朝拾的。
他刚从沙发里起身。
手里的汤碗和菜碟放在最近的茶几边缘, 凌朝拾半低着眸,甩了下手上的汤汁。
你……刚说了一个字。
宋诗雨呜的一声, 转身就跑:我错了我这就回屋反省!一溜烟儿跑过客厅直奔主卧。
砰。
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一片灯光和满室寂静。
凌朝拾瞥了眼汤汁狼狈的沙发,又漠然扫过被作死小狐狸最后忽然那一下撩起反应的下身,他搭着膝, 无言低着头颈。
直等到很久过去,他似乎缓缓叹了声气,起身收拾残局。
……主卧房间里。
宋诗雨倒在床里, 卷着被子,蒙过脑袋,她一边无声咬着被一边心里尖叫着踢被。
呜呜呜呜呜呜宋诗雨你一定是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你竟然强亲了凌拾!还亲了他喉结!!啊啊啊啊!!!你别活了你出家吧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呜呜呜呜呜你明天怎么面对凌拾!!他万一要把你扫地出门怎么办!!!不对就算扫地出门也是你咎由自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知多久后。
笃,笃。
一两声懒散的敲门。
被藏进被子里心底尖叫的宋诗雨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门外那人今晚大概已经没很多耐性了。
又停了一两秒后,镀着古铜金的门把手被缓慢压下,推开。
门悠悠转出去了一隙。
!宋诗雨察觉什么,蓦地掀开被子,露出长发揉得毛茸茸的脑袋。
她慌忙伸手扒拉开眼前几根发丝。
青年一身家居服,插兜靠着门框。
他嗓音半哑不哑的, 懒懒垂眸睨她:宋诗雨。
…嗝。
宋诗雨吓得本能反应。
听见这声, 那人冷白眼角似乎掀起一点冷淡浅笑, 但全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盖了过去。
他盯她几秒, 薄唇才微动:你今晚还吃不吃了。
宋诗雨还在大脑空白的状态:吃什么。
凌朝拾啧了声笑:饭。
不然还能是——我字一顿。
修长颈项上喉结轻滑,吞掉了。
那人不自在撇开眸子,直腰回身,快点出来,不然不等你了。
……哦。
宋诗雨摸了摸红透的脸颊,磨磨蹭蹭地下床,小步挪了出去。
那天晚餐和往常差不多,要说最大区别,就是凌朝拾一整晚都懒懒散散,既不看她,也少搭话。
宋诗雨觉得凌朝拾是在生气,但他没赶她出门已经算万幸了,冷淡点就冷淡点。
凌朝拾没提过,宋诗雨也装傻。
而最反常的,是那天晚上宋诗雨上床以后想起手机落在客厅没拿。
她从主卧出来,发现客厅早熄了灯,可侧卧的门半开着,凌朝拾不在里面。
宋诗雨好奇地绕了半圈,终于找到——客用卫生间的灯隔着一窄溜磨砂玻璃,莹莹亮着。
隐约的水声哗啦啦地响。
宋诗雨握着手机,对着客卫茫然。
凌朝拾洁癖变态得很,每天从医院下班回家,即便困得要死,第一件事也是进浴室。
今天难道忘了?宋诗雨好奇地靠着墙等,直到等得她都困了,浴室里的淋浴水声依旧没停。
她困眼迷离地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弃。
小姑娘擦了擦眼角困溢出来的泪,腹诽着凌拾是不是因为被她弄洒了汤汁身上才洗这么久,爬上床一扭一扭地钻进被窝,卷上被子,就进入甜美的梦乡。
几墙之隔外。
可怜有人一夜多梦少眠。
-周五晚上这个意外的发生,使得宋诗雨的勾引大计都被延误了。
好在她有她的御用狗头军师——齐羽莺。
你这也太打草惊蛇了,美人出浴的招都还没用呢,生扑怎么行?齐羽莺在电话里恨铁不成钢,而且我们不是明确了吗,要他过界,不是你!宋诗雨流泪咬被:我哪知道那个什么还有型号呜呜呜。
什么叫什么有型号?…没什么,宋诗雨艰难地转移话题,那你说,我还要按原计划吗?原计划是不行了,间隔这么短搞两回事,你多半会被你哥扔回学校……这样,你干脆缓几天,还好这次国庆假期长,你可以一直缓到10月7嘛。
10月7?宋诗雨一怔,下意识去看床头桌上的小台历,可是10月6是他生日哎。
嗯??齐羽莺的声音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那太好了!你就假装忘了这回事,说学校临时有事,你要提前返校——然后6号晚上趁他回家实施计划,给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宋诗雨在电话这头一噎。
想象了下那个场面,宋诗雨一边慢吞吞红了脸,把自己藏进被子里,一边咕哝: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吗。
就算不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好吗?齐羽莺翻白眼,我早就看出来了,能忍你到这个地步,你哥对你的感情绝对不单纯。
现在他最多就是顾忌你们以前这点假兄妹关系,以及将近10岁的年龄差距,所以不忍心朝你下手——你就逼他跨过去,绝对没问题!好吧,宋诗雨彻底把自己埋进被里,等我捷讯。
冲!等拿下凌朝拾,我替你宿舍楼下拉横幅庆祝!…………事情进展得比宋诗雨想象中还要顺利。
对于她6号就要提前返校这件事,凌朝拾看起来没有任何怀疑,而从他的反应来看,宋诗雨怀疑他根本就不记得这天是他的生日。
事实上,凌朝拾确实不记得了。
6号下午,如往常,六点左右他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回到更衣室准备换衣服下班。
站在更衣柜前,凌朝拾习惯性点开手机,看一眼有没有未接来电或者信息。
然后就扫到了岑艳芳女士——也就是他母亲,的未读短信。
凌朝拾意外地眉峰微动,刚抬起手臂要看,旁边一晃。
凌帅,今晚你准备怎么庆祝?刘文涛的娃娃脸露在衣柜门侧。
凌朝拾没抬眼,庆祝什么。
哈?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你不庆祝啊?……凌朝拾眼帘微挑。
…生日?今天几号来着。
思索间他点开了岑女士的信息,无比简短利落的、像走形式似的生日祝福短信——五年前他要出国开始,那个女人就已经认定了他骨子里流的是和他父亲一样顽固到底无可救药的血,能做这点场面形式已经算走心了。
凌朝拾神色淡淡,垂了眼皮抬着手腕,照模样按了几下键盘,回过去一句谢谢您。
就算了事。
然后他才把手机扔进衣柜里,捞起里面挂着的常服外套:又不是过寿,庆祝什么生日。
哎,别呀!怎么说也是您老人家第一年升上副主任吧,给我们点巴结一下的机会呗?凌朝拾懒吞吞地穿衣服,不想搭话。
刘文涛不死心地往前凑:而且你今天中午不还说了,诗雨妹妹回学校了,那你一个人回去,这27周岁生日过得多孤单啊,我们一起庆祝还能热闹点是不是?……刘文涛后面那些话,凌朝拾一句都没往耳朵里听。
就诗雨妹妹回学校了这一句,生了根儿似的,让他外套拉过肩线,手还停在身侧。
旁边的长镜里,侧颜清隽的青年缓慢而不明显地,轻轻挑了下眉。
他生日,她还忘了。
枉他每年到她生日前后都给叔叔家寄去些礼品特产,她是一点都没记着。
…小白眼狼。
凌朝拾低着头颈,将休闲外套拉过肩颈,然后随手一扯。
理正衣领时他下颌微抬,略有情绪地轻哼了声笑。
刘文涛话声戛然而止,然后小心翼翼探头:我们真的只是想给你庆祝下,所以没提前和你商量,你生气了?凌朝拾回神:…想起点事,不是对你。
哦哦哦,那我刚刚说的?……凌朝拾难得走神得彻底,一个字都没进。
他回眸,对着刘文涛期盼的眼神,他无奈揉了揉颈,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往外走去。
你们真想来,就来吧。
好好好凌医生你停车场等我们一下哈我们拼个车立刻跟你会合!嗯。
出发前凌朝拾就后悔了。
他靠在车门旁,看着后面两辆车停着,几个医院同事忙上忙下地搬东西,还有全妆的漂亮女医护欢笑声绕着地下车库的管道跑。
想起家里那个定期巡视的小醋缸,凌朝拾就有点头疼。
一盒避/孕/套不见了她都能折腾出那么大的事情,这一堆花花草草随便哪个在他家里留下点小到头发丝大到发绳圈,不说他洁癖如何,被小狐狸嗅着了,还不得闹翻天去。
凌朝拾正靠着车臊眉耷眼怨念深沉地想着,旁边一个蹑手蹑脚过去的人影。
凌朝拾眼皮一跳,胳膊一抬。
你上哪儿去。
他一把给人拎回来,怨气深沉到接触洁癖都可以忽略了。
被逮个正着的刘文涛谄媚地捧起个笑,扭脸:我哪儿也不去啊,就帮他们搬搬东西。
你之前说,是去庆祝生日?昂,这些都是大家给凌帅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嘛!这叫庆祝,还是叫野餐联谊?凌朝拾情绪淡淡,斜睨着他收紧手臂,说实话。
咳喀喀——别、别勒了,我说。
刘文涛被锁喉锁得脸红脖子粗的,直拍眼皮子底下的胳膊。
凌朝拾这才松了手,给人推开。
刘文涛揉着脖子艰难扭头:我从实招来凌帅,真不怨我,就赵医生打听了一顿都听说您还是单身,不死心,非得让我搭这一局。
你就那么听话啊。
凌朝拾不冷不热地问。
那,我也没办法不是?刘文涛双手作揖,就这一次,凌帅,真的,我也跟她说了,绝对就这一次,以后再也没这档子破事了!凌朝拾懒得看他,回身去瞥后面那两辆车。
眼看着要装满了。
这会给他们撵走也没可能。
凌朝拾把车钥匙扔给他:下不为例。
哎好——哎?刘文涛慌忙接了,我开您的车啊?嗯,我坐副驾。
刘文涛跟上去的工夫回神,笑着凑近:凌帅,你是怕赵医生搭您副驾啊?后排也不行,让他们坐另外的车吧,凌朝拾懒懒揉着颈耷着眼,绕去后车厢,拉开,后排没空了。
刘文涛茫然,走到后排门,拉开一看:这不是空的吗?凌朝拾甩上后车厢盖。
手里拎着的那只还带大包装袋和大蝴蝶结的超大号布偶熊被他拎在手里,跟着长腿一晃一晃地过来。
然后当着刘文涛的面,凌朝拾把它塞进了后排。
躺平。
占满。
凌朝拾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浮灰,懒淡撩眼:现在没空了。
刘文涛:…………就这样,只载着凌朝拾和他的熊的领头座驾,跟着后面满载的三辆轿车,浩荡开进了凌朝拾住着的社区里。
因为人多东西更多,一座电梯愣是没塞下。
凌朝拾和一批人挤上了第一座,剩下的人等第二座。
继续满载的梯厢里,充斥着复杂的花香木香水果香,尤其是绕着凌朝拾身周的,顶得他眉峰不自觉地就想皱。
隔音一般,邻居也上年纪了,你们今晚轻点声。
凌朝拾说。
刘文涛艰难地空出只手:没问题的,凌帅!……电梯停住。
凌朝拾带头出了梯厢,听着身后自觉放低的杂乱脚步声,他已经思索起明天几点叫家政阿姨上门打扫卫生的问题了。
一面想着,他停到门前,指纹解锁,然后拉开房门。
不用换鞋,直接进吧。
凌朝拾淡淡一句,先一步进门,准备把包和外套挂到玄关的衣柜里。
拉开衣柜门时,他神色微微一动,侧眸,望向了正对玄关的客用卫生间。
灯是亮着的。
宋诗雨应该回学校了,走之前忘记关了?不,她用的不该是客卫,主卧里的主卫才是她……那一秒间,念头还未来得及转向。
咔哒。
客卫的金属门把手慢慢压下,一两秒后,带着一身朦胧的水雾气,披着湿漉漉乌黑长发,露着雪白圆润肩头和整片脖颈锁骨的女孩,围着一条单薄的浴巾,迈进了他的视线里。
女孩雪白的脸颊通红,像沁了血的羊脂玉。
浴巾下,半截大腿到小腿的弧线白得细腻而骨肉匀停,直勾连过微微凹陷的脚踝骨,像一副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女孩抬眸。
望见凌朝拾和他身后拥挤在门口的傻了眼的同事们,宋诗雨也懵住了。
空气仿佛凝结。
几秒后。
宋诗雨回过神,攥紧了浴巾僵在原地,细白的面颈红得想要滴血,她却一动都不敢动。
本就惊慌的眼瞳更被猝然的情绪浸得潮湿欲滴。
哥哥……小姑娘委屈可怜得像要哭了。
凌朝拾蓦地回神。
捏着柜门的手指扣紧,他阖了阖眼,转身,拦在一群目瞪口呆的医院同事们面前。
抱歉,凌朝拾嗓声微哑,一点家事要处理,稍等。
??不等众人反应,跟着砰的一声,厚重的玄关大门已经在他们面前被青年甩上了。
同事们:……?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