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4 章

2025-03-22 07:40:57

彼时凝白埋在太子颈窝, 想跟他撒娇,说腰好像断了。

还没撒娇,外面传来打斗声, 听起来像有人闯入, 被蔺齐撞了个正着。

凝白心下一凛,就想抽身去探一探是谁。

可却被太子攥住了手腕。

她一愣, 水汪汪的软眸低下,对上太子冷淡的目光。

凝白欲言又止:殿下……他冷冷说:继续。

外面金戈相撞, 一下就唤起凝白幼年时的阴影, 身子微颤,捞过他的手臂揽住自己,小声说:……害怕。

结实有力的手臂绷了绷, 没有撤开。

凝白也更加抱紧他, 真的像菟丝花似的, 手脚并用, 整个人缠绕着他, 汲取他的温热, 埋在他颈窝, 听着他并不平静的吐息,还有心跳,一下下震在她心房。

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就忍不住亲亲他。

揽住她腰肢的手臂骤然用力。

凝白吃痛,这下是要撒娇了,殿下, 要箍断了。

箍断了是一回事, 主要还是箍得太紧, 动都动不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失态, 源头还只是一个亲亲, 对她,要冷静无情,所以,又缓缓卸力。

凝白就继续,耳边兵刃相接,利锋相擦,刮着耳朵,很难辨出上风下风,也就不辨了,不再管会是谁来。

温热柔软的吐息拂在赵潜颈窝,一片黑暗中,漆黑墨瞳冷沉,深不见底。

她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她真的不在意外面来的人是谁吗。

凝白委实手无缚鸡之力,还十分不中用,甚至不到一盏茶。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可怜兮兮地撒娇:团子说我睡懒觉还赖床。

甚至原话是日上三竿娘亲羞羞,童言无忌,凝白却耻得脸通红,埋进被子里装死。

太子没理她。

凝白就想换个法子继续撒娇。

可却陡然间,天旋地转。

外面隐约销声,凝白后知后觉意识到,因为外面来的人,太子生气了。

凝白可太冤枉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嘛。

可是却没有诉冤,反而咬咬他青筋凸绽的颈侧,留下两个浅浅牙印。

即使这样浅,凝白也还是,又轻轻吻了吻,像抚慰似的。

翌日凝白醒来得依旧很晚,团子看到她,就立刻将早就发现的事情说出来:娘亲咬爹爹!院中杜鹃萍萍还有蔺齐三喜都在,凝白丢人丢到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支支吾吾,看向太子,太子不管她。

就只能忍住羞耻,委屈巴巴骗小孩儿:以牙还牙嘛,都怪他先咬我。

团子眉头皱起来,然后觉得娘亲说得对,立刻就同仇敌忾了:都怪爹爹!凝白心虚又瞄了眼太子,太子看也没看她。

心里却不挫败,不是早就知道吗?太子面冷心热,是不动声色的性子。

时候委实不早,凝白昨夜生生昏了过去,这会儿才想起有人不是很礼貌地飞檐走壁前来拜访了。

殿下,昨夜的人……察觉到太子周身骤然一冷,凝白话说一半,硬是咽了回去,心里纳闷,江湖人士这般行事是很猖狂,可太子殿下不是这样轻易动怒的性子啊?她识时务,蔺齐离得却不算近,没感到气氛骤变。

就耿直说:昨夜的人不敌于我,弃剑而逃了。

凝白听完,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坏了。

江湖中以武为准,生死不论,输了后有不堪耻辱自刎的,也有放狠话来年再比一雪前耻的,这人在蔺齐手下吃了亏,剑都丢了,想来一定会大肆宣扬出去,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跃跃欲试,前来挑战蔺齐。

本来圣女的名头就够响,再添上一个很能打的蔺齐,他们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就很严肃问:殿下,您在金陵要办的事办完了吗?把思虑都说出来,而后更加严肃了:殿下,事不宜迟,我们得先走了,不然麻烦不断。

太子看着她,还未回答,团子先兴奋起来了,清糯童声不嫌事大地嚷嚷,有人要找蔺叔叔打架吗!蔺齐的功夫不在于精妙,是一力破十会的势如破竹,颇有些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干脆利落,在宫中可以打遍御林军无敌手,在江湖上,也算是比较罕见,再加上他的金刀,一旦宣扬开来,那就不是有人要找他打架,是一群人要慕名不请自来。

凝白就也看着太子。

会不敌于蔺齐,那也算不上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她皱起的眉头,隐约催促的眸,都在说明她确实不想平添麻烦。

九死还魂草,你不要了?凤眸幽冷。

凝白愣住,他还记得这个?心下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好一会儿,才扯他衣袖,就要往房里带。

别人看天看地,全当看不见,凝白闷着头一股脑儿向前走,把他带进房里就要关门,这才看到有一个团子神不知鬼不觉哒哒哒跟过来了。

仰着头,很无辜地看着她,娘亲要和爹爹做什么呀!显然,团子是觉得爹爹娘亲这次一定是要背着自己有小秘密了。

娘亲跟爹爹说点事,团子在外面等一会儿,好不好?她脸不红心不跳哄小孩儿。

团子撅撅嘴巴,但还是很乖的点了头,转身找杜鹃去了。

凝白把门关上,一转身,太子容色冷淡,已经准备好听她说九死还魂草了。

凝白心头又软又涩然,到他面前,他并不抬眸,很铁石心肠的模样。

凝白就挤到他怀里,坐他腿上去了。

抱着他劲腰,一开口就坦白:九死还魂草,我不打算要了。

狠狠心,低声道:殿下知道我的本事,就算把慕容厌赶走,就算行踪暴露,我也能得到想要的。

我不打算要,因为它于我而言不是非其不可,但我却非殿下不可。

她抬起头,亲亲他,我不能没有殿下。

她是个骗术炉火纯青的骗子,她曾为他舍生忘死,对他许下山盟海誓,她说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她终究还是弃他而去。

再也没有人比赵潜清楚她是何等无情。

你要救谁。

他问。

冷静至极,声音甚至没有起伏。

凝白知道他不信,但是没关系,她有真心。

她枕在他肩头,乖乖说:我师父。

他是谁。

贺西楼,多情客,已经死了十几年。

还差什么。

呃……她声音低下来,原本已经救活了的,但是又……谁。

二十多年前的魔教圣女,师父辜负过她。

她说完,小心翼翼道:这是他们的恩怨。

你不要九死还魂草,准备要什么。

……苗疆心蛊。

他不再问了。

凝白静了静,小声道:殿下要派人去苗疆寻吗?南诏境内有王庭,边境有官府,太子如果派人去寻,要么,密诏抵达边境,两方交涉,要么直接派人去,头一种效用不好说,毕竟是异族,心蛊这种等级的蛊,就算中原出面,也未必能取来,而派人去,可能会更糟糕,苗疆有苗疆的规矩,外来者很轻易就会犯忌讳,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凝白原本打算去信问问花叶楼师姐当初是怎么拿到的心蛊,顺便再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好用的蛊,可以辅助着一步到位复活,不必再新长血肉重愈经脉。

太子不答,反问:你的行踪是谁泄露。

这句冷冷的,凝白就知道,他要开始替她算账了。

凝白诚实摇头:不知道……可能是雇主,也可能是慕容厌。

雇主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凝白把她做生意的规矩告诉了他。

他听了,许久后突然冷淡问:为什么不怀疑是孤。

她不说话,好一会儿,几不可察蹭了蹭他。

赵潜刹那间明白了。

心头竟不知是悲是恨,她就是这样了解他,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即使被她骗到如斯境地,他却还是爱她,根本舍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

周遭静极了,凝白抿抿唇,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可是他先开口了。

步凝白。

他连名带姓叫她。

凝白抬起头,即使姿势十分的不端正,她也正襟危坐极了,明眸认真望着他,我在。

跟孤回去,从今以后,不管你心中有谁,都只能是孤的太子妃。

赵潜平静而冷漠,贺西楼有人会管。

她的神色没有意外,也不是他以为的任何一种,只是认真安静地看着他,乖乖点头:好的哦。

赵潜看着她,突然覆首吻了下来,唇都在颤抖,溃不成军。

凝白仰头承受着他的吻,阖眸揽紧他颈项,轻轻迎合,吻由浅至深,绵长没有尽头。

外面,团子等呀等,就是等不到爹爹娘亲出来,或者叫团子进去。

小脑袋瓜疑惑极了,什么事,要说这样久啊?爹爹娘亲真的没有背着团子在玩什么好玩的嘛?团子越等越觉得,爹爹娘亲很有可能是嫌弃团子太小了,所以不想带团子玩,所以,才跟团子说要谈事?瘪瘪嘴巴,小短腿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房门前。

可是杜鹃姑姑一下就发现了,连忙过来,要带走团子。

娘亲?团子能进去吗?团子先发制人,问了出来。

杜鹃姑姑紧张得不敢说话,里面没有回答,团子一本正经地说:娘亲默认了!说着,小手就推开了门,小脚往里迈。

这下是制止也来不及了,杜鹃眼睁睁看着小小身影探进去。

团子探头探脑,却没看到爹爹娘亲,小短腿儿不由得往里走,大眼睛四处看,心里疑惑,爹爹娘亲明明进来了呀,怎么不在呢?然后下一刻,大眼睛呆住,团子竟然看到爹爹在亲娘亲!娘亲还坐在爹爹腿上,搂着爹爹!与此同时,爹爹朝团子看了过来!团子顿时手足无措,爹爹还在亲娘亲,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不再看团子,团子小脸红红,同手同脚,路也不会走,傻傻出去了。

这个吻委实绵长,凝白有点喘不过来气,不得不退开,伏在他肩头喘息微微,头脑好像冒金星似的,成浆糊了,好半天,好像稍微清晰了点,就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微微僵住,等等,团子!她只是把门关上了,没有闩,团子总是等不到他们,一定会找来的吧!扭过头,门好好关着,她长舒口气,耳畔好像都是自己还未平复的喘息和心跳,转过来窝进他怀里,这下,两个人的心跳一起在耳畔震了。

吻被她中断,他也没有追上来不依不饶,抬起眼,容色平静极了,根本看不出他的心跳得这样快。

凝白就有点犹豫,想继续疼疼他,又怕叫团子撞见。

不必为难。

他突然淡淡说,孤不喜欢勉强。

凝白噎住,又心疼又没好气,她就犹豫了这么几个眨眼,他就误会起来了?这下是不犹豫了,仰头对着他唇瓣就咬了一口,气鼓鼓说:不勉强,殿下这样俊俏,我怎么会为难呢?他容色淡淡,并不理会。

看他好像真的不打算继续勉强她,心疼难免又多了些,一点点舔吻他唇瓣,小声说:我不是有意要咬的,殿下不疼不疼。

抚慰着抚慰着,一个不小心,就探入了他唇齿间,锲而不舍,最后,似乎还是被她撬动了,若有似无继续。

许久后凝白才彻底结束这个吻,她平复着呼吸,他也不赶她下去。

就又往他怀里凑了凑,突然说:不会有别人的,只有殿下。

他冷然无声。

.团子总算知道爹爹娘亲不带团子在做什么了,原来没有在玩,而是在卿卿我我!团子很害羞很难为情,想起之前爹爹就把娘亲嘴巴咬破过,那次也没有带团子,团子早就该发现的!闷头闷脑绕着棠棣树转来转去,小耳朵听到门响,一溜烟就躲到了蔺叔叔身后!凝白本来都做好了被团子质问的准备,可是却不见团子,四下看了看,在蔺齐身后发现了破绽,那小手可攥着蔺齐衣袖,没有藏好。

她刚要下去笑着问团子是不是要和自己玩捉迷藏,脚步忽然顿住。

等一等,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团子该不会已经进来过了吧?!不然,好端端的,团子怎么会想起来要藏到蔺齐身后去呢!凝白耳根微红,僵着看向太子,太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

团、子!她无声张口。

太子就又看向蔺齐身后,道:我们要启程出发了,团子,现在不玩。

团子就垂着头出来,看起来,格外像垂头丧气。

凝白放下了心,想下去哄哄团子,余光却看到檐下瓦缝里,好像卡了封信。

总不会是给太子的,那就是她的,而能给她写信并送到这里来的人,少之又少。

她脚尖轻点,眨眼将信取了下来。

是沈少庄主的信,不是女婴的消息,她说……她哥哥听说圣女在江南,已经出发了,让自己赶紧跑。

凝白庆幸是在跟太子把话说开之后才看到这封信,不然,太子一定以为她是为了他的庇护才又骗他,那就太糟糕了。

她想了想,递给他:殿下要看吗。

他却没有接过,看了她一眼,李九涯?他果然已经把七公主做过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凝白诚实摇头,我的江湖朋友。

江湖朋友?冷袖雪?凤眸瞥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看就是十分娟秀的字,却有点小九的影子。

他收回视线,孤为何要看。

团子到了跟前,抱住爹爹的腿,心虚转移话题:爹爹,我们去哪里呀?回京。

团子愣住,随即兴奋起来,好呀好呀!我们回去!祖姨姨与衡叔叔一定想团子了!他一下忘了难为情的事,跑过来牵住凝白的衣袖,大眼睛充满期待:娘亲会跟我们回去吗!凝白捏捏他小脸,柔声说:当然。

团子高兴极了,他们找到了娘亲!娘亲还愿意跟他们回家!!看着团子兴冲冲要去找杜鹃收拾东西,凝白神色微敛,沈庄主剑术无人能出其右,轻功却并不算上乘,这封信是前后脚送出来,沈少庄主一定还雇了信得过的轻功好手,所以其实不必担心沈庄主能追上来。

要担心的是花叶楼,师姐到现在没有消息来,已经说明了问题。

行程算是突然,可看杜鹃收拾的样子,似乎昨夜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凝白就瞅瞅太子,原来昨天她提过之后,他就放在心上了呀。

待启程,凝白又发现后面还跟着许多马车,出了城,就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团子显然已经熟悉了,挺起小胸膛,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团子在哪辆车上啦!凝白一边因为这模样很像自己觉得羞耻,一边又柔声问:团子怎么知道呀?团子就一本正经自信地说:因为我们出发时,也是这样的呀!出发?这是什么意思?凝白微微蹙眉,团子知道爹爹离京是有什么事吗?团子就更自信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找娘亲呀!凝白错愕愣住,团子说什么?找她?太子从一开始,就是来找她?根本不是行经金陵?她看向一边阖眸假寐的太子,心头乱极了,想亲口问他,却不敢打破这一幕,心头就更乱了。

是了,如果是办事行经金陵,他应该带着团子住驿馆,或者直接住在金陵府,而不是单独买了个宅子,甚至金陵府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根本不符合太子离京办事的流程,除非,他是隐瞒身份,办私事,无意惊动官府。

太子能有什么私事,要微服?离京?远至金陵?甚至带着这么小的团子赶路?凝白恍然想起平安镇下守着的人,他一定早就在找她,所以有了步凝白的一点点消息,他立刻便知道了,想也没想就带着团子赶到金陵。

娘亲怎么哭了?耳边团子慌乱无措。

凝白摸了摸脸颊,湿漉漉的,她看着团子,团子有一点呆住了,却还是凑过来抱住她,小手擦去她的眼泪,娘亲不哭、娘亲不哭!泪却流得更厉害了。

他从来都没想过报复她,他只是想将她找到,带回去,爱恨都无关紧要。

团子哄不好娘亲,乌溜溜眼睛里也泛起了泪花,要跟着一起哭,还要扯爹爹袖子:爹爹醒醒……呜呜呜……赵潜睁开眼,一大一小都掉着眼泪,只是她在看他,而团子在看她。

娘亲不哭、不哭!团子抽噎一声,又伸小手给她擦眼泪。

他突然想起团子刚出生的时候。

她不肯抱团子,红着眼圈掉眼泪,团子跟她一起哭。

他哄完小的哄大的,终究也没有哄好。

现在,她倒是肯抱团子了。

哭什么。

他平静说。

她含着泪摇摇头,泪眼朦胧,只望着他,哭得更厉害了。

团子也哭得更厉害了,奶凶着哭唧唧,爹爹坏!爹爹要哄娘亲!从她怀里出来,小手又来哭唧唧拽他,爹爹快哄呀!只是知道他是为她而来,有何动容之处。

在重逢的那一日,她不是还惊惶不及,转眼要跑吗。

哭得如此无法自抑,仿佛为他愚蠢的真心感动至极。

可她不是一直知道的吗?即使被她骗得团团转,即使被她无情抛弃,即使知道了一切,他还是爱她。

她分明,知道的很清楚。

婆娑泪眼里,太子的容色平静至极,可偏偏,愈发凄然。

凝白哭得止不住,可是团子在这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抱紧团子,哄他别哭。

团子到底年纪小,本来一上马车就容易睡着,现在又没来由哭急一通,哄着哄着,没能哄他别哭,反把他哄睡了。

凝白掉着眼泪把团子安置好,再也忍不住了,埋进了太子怀里。

她满脸的泪,没有章法地吻他,愈吻愈哭,最终,他还是揽住了她,只是如此,也让她叩在他颈窝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看不到的地方,赵潜目露自嘲。

在她说出是为了救师父的时候,自己心里已经不觉得她错了。

她被逼无奈,她身不由己,她万不得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只是想救人。

她有什么错。

揽在她肩头的手移向她后背,一下下轻拍着抚慰,他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眼泪。

她与团子一样,本来也是上马车就睡的体质,不知不觉,就如团子一样,被哄睡着了。

赵潜抱着她在怀里,心底隐痛已不在意。

就这样吧,这样就足够,他已经找到了她,绝不会再弄丢第二次。

.直到远离金陵地界,凝白才腾出脑子来思索这桩生意的诡异之处。

流程不诡异,条件不诡异,对象也不诡异,诡异的是她的行踪究竟是怎么走漏的。

她总觉得不是慕容厌,如果是慕容厌的话,他一定不会散播出去。

江湖人四海为家,他身后却有一个慕容氏,背负着家族的荣耀与责任,那夜太子受伤,她手无缚鸡之力,他虽有伤,却有兵器在手,又有武功,甚至那时已握紧了,没道理放过他们。

唯一的可能,就是顾忌他身后的慕容氏,忌惮来路不明的太子,人人都知道太子是个不好惹的权贵,他当然也会知道,他不敢拿慕容氏来逞他的一时之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敢动太子,难道就敢动圣女吗?楚碧水二十多年前一把火烧了魔教,人人敬畏,他查到散播出去,难道是觉得圣女想不到会是他做的?这个觉得,委实是赌徒心理,万一有失,整个慕容氏就会是当年魔教的下场,太子这个权贵他还不确定呢,怎么确定了圣女,反而敢暗下黑手?因而凝白觉得,诡异在了雇主那里。

如果是雇主走漏风声,那问题就大了。

先不谈无意,倘是有意,那图什么?暴露她就是六年前玩弄人心的圣女,于他们这桩生意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雇了她,却又搞砸,图什么?耍她玩?如果不是耍她玩,那就是有意针对她。

这桩生意,就是针对她下的套。

但又不对了,倘若是针对她下的套,那消息应当是从金陵城泄露,如此才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赌传得太快,她来不及脱身,如此,才算被套得彻彻底底。

偏偏,消息是从外面泄露的,可能时至今日,金陵城内才传开。

凝白摒除一切。

如果是从外面泄露,那就是想让外面的人,或者五湖四海的人先知道。

知道圣女重出江湖,纷纷赶至金陵。

凝白有了点头绪,或许,雇主是想把某个人引到金陵去。

但这未免就太迂回了,谁会为了二十多年前的圣女的消息一下子精神抖擞杀到金陵?与楚碧水有仇的人?或者说……与楚碧水有关的人?再或者……与魔教有关?那就太久远了,凝白一无所知,一片空白。

想不出来,她不再想,目光移向不远处,太子覆着团子的手,教他学新的字。

她怔怔失神。

太子的心思她很清楚。

只要是她,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这余生。

爱恨都无关紧要。

可是他们明明相爱,怎么能是无关紧要呢?凝白抿抿唇,虽说日久见人心,但这于她而言,是极下之策。

太子他明明很在意她的心,她的爱,她的真情。

她已经琢磨出来,那夜有人闯入,太子并非生气,而是,误会那人与她相识。

说得再直白点,他以为是沈庄主,或者江楼主。

她那夜原先什么都没说,只是忽闻动静,要去看看,他就攥住了她的手臂,而后,更是陡然调换倾覆,一言不发,她生生昏了过去。

娘亲!娘亲娘亲!凝白回神,就看到团子在她面前,举着刚学会的大字,这是要她夸呢。

她柔声夸道:团子真厉害,写得真是工整漂亮。

团子就高兴了,而后,又举着大字去给杜鹃看,又牵着杜鹃的手出门到楼下去。

凝白跟出去,站在二楼栏杆前,看团子对掌柜炫耀新学的字。

待团子回来,她接过这张被夸了又夸的大字,含笑问:团子怎么还去问掌柜呀?团子很得意骄傲地说:因为伯伯从前也夸过团子呀!从前?那是什么时候?凝白下意识问了一句。

团子就皱起小眉头,很认真地思索:呃……好像、好像是去年?或者前年吧!团子现在说时能说得头头是道,但一问起事来,就不分昨日前日与明日了。

只是不管是去年还是前年,他们都不该在这里。

她是今年开春到的金陵。

凝白心里有了个猜测,她看看不紧不慢收拾笔墨的太子,哄团子在房里乖乖听杜鹃姑姑的话,她与爹爹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团子小小一个人儿,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

团子知道嘛!娘亲要与爹爹卿卿我我啦!团子再也不会打扰啦!凝白牵着太子下楼,到了僻静处,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涩声问出口:殿下这几年,一直在到处找我?太子容色很平静,你不是知道了吗。

凝白以为他只是让人打探她的消息。

原来,竟是带着团子走遍了山川江河?踏过了千里万里,为了寻她。

如此艰辛,如此劳神,他怎么能满足于囫囵陪伴这一生?如果换作是凝白这样心心念念一个负心人多年,甚至大江南北找寻,待找到了,那个人必须全须全尾都是她的,人是,心更是。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抱着他的腰闷在他胸膛前,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轻揽住她肩头,静静的。

直到一道不详的声音打破:这不是圣女么?那人谑笑,怎么在这人来人往的外面,就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起来?真倒霉,慕容厌。

凝白一点也不想理他,仍闷在太子怀里,无声撒娇。

慕容厌容色一顿,咬了咬后槽牙,而后,就对上步凝白她男人冰冷警告的视线。

上位者的气质遮都不遮,显然确确实实位高权重。

只是这个,都不比步凝白的视若无睹更让人来气。

尤其,他又想起来当初步凝白对他百般表白,那时心里眼里都是他,简直容不下第二个人似的。

更尤其,又想起来,当初她干的一切,都是为了骗他。

就更来气了。

他飒然开扇,笑了笑,我只是想提醒步女郎,若是教圣女知晓你冒用她的名头,恐怕就不会再有如这般浓情蜜意的时刻了。

魔教圣女楚碧水重出江湖只是为了所谓的稀世珍宝就去玩弄男人真心,这不闹么。

步凝白显然是个江湖骗子,轻功还是天下第一,压根不是什么娇柔弱质的小逃妻。

纸扇一顿,嗤笑出声,不一定啊不一定,轻功天下第一,想怎么逃怎么逃,那一日,不就是被人家父子前后夹击堵上了?慕容厌轻轻揺着扇子入了客栈,凝白却蹙起了眉,殿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容色冷冽,目光锋利,魔教圣女。

太子和她想一块去了,就证明她没有多想。

慕容厌既然知道她是江湖骗子,那他也理应知道楚碧水早在二十多年前一把火烧了魔教后就不见踪影,时隔二十多年,无影无踪,杳无音信,要么死了,要么隐姓埋名。

而这两个可能,又怎么会让楚碧水在知道有人敢冒名顶替的时候前来处置她这个江湖骗子呢?除非,他听到了一些风声,比如,真正的魔教圣女,确实已经重出江湖。

楚碧水出谷许久,难道,被人发现了旧时身份?因为被人发现了身份,却又找不到她,所以才设计她这个假圣女,妄图以假引真?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可是,要怎么确定楚碧水会来找她这个冒牌货的麻烦呢?凝白心中有了个猜测。

楚碧水的心中没有规则秩序,想杀就杀,完全的随心所欲,一句话不对,她就会想出手了结。

楚碧水一定是在外面杀了谁,引起了谁的注意,而那些人,因为某些原因,想要找到楚碧水。

凝白皱眉,他们找不找楚碧水,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楚碧水的性子,万一被他们不知好歹激怒了,那就是可以预见的江湖惨案,可能灭门,可能不灭门,也有可能单纯地把在场惹她不高兴的都杀了。

那就不好了。

凝白看向太子,小声说:殿下,我想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回没回去。

回去。

孤与你同去。

凝白默了默,委婉说:那个地方,没那么好回,我比较好回。

她身软体柔,手无缚鸡之力,唯有轻功天下第一。

你答应过孤什么。

眉眼郁郁沉潆。

凝白一噎,可是,那个地方没轻功真的进不去啊,当年花叶楼师姐纯属逃命逃进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没话说,就只能亲一下,而后拖着他的手回去。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楚碧水在哪儿,恐怕没有人知道,遑论惹怒她了。

虽然是回去,但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歇了一晚,要启程了。

便上去牵团子下来。

结果又遇到慕容厌。

他坐在客栈大堂里,远远瞧过来,都能看出是在打量她与团子的长相。

凝白皱皱眉,还未如何,就听团子说:娘亲,那个人为什么入秋了还扇这么大一把扇子呀?他是不是不聪明呀?那种孩童特有的,自以为在说悄悄话,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响在客栈大堂。

有好几个人,朝慕容厌看去,而后噗嗤笑出声。

团子还问了句:是不是呀娘亲?凝白忍笑,一本正经:那可能是吧。

她还转头问赵潜:夫君,是不是呀?赵潜整个人一滞,竟连她问什么都没听清。

而后恢复如常,答非所问:注意台阶。

话音落下,凝白就一脚踩空,下意识松开了牵团子的手,就在要以为摔下这区区几阶台阶的时候,整个人被拉了回去,拦腰抱住。

这场面一出来,就有热心汉子叫了声好。

凝白脸通红,她也要面子呀!怎么总是在团子面前丢脸呢!还在太子面前丢脸!而这一幕,更是让慕容厌牙都要咬碎了,真是恩爱美满,那讨厌的小鬼慌乱惊吓的模样都说不出的讨厌!他就收起扇子,在小鬼经过的时候问:小孩儿要去哪里?讨厌的小鬼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悄悄话被当事人听到了,十分快乐地说:回家!果然是小逃妻,这抓到了,就回家?他笑着说:哦,我还以为你们要去武林大会呢。

小鬼立刻睁大眼睛,随即十分好问转头看他爹娘:爹爹娘亲!武林大会是什么!可是他爹一句话就堵回去了,不去,回家。

团子忘了?祖姨姨还在家里等我们。

那小鬼攥起手,皱起眉,认真纠结了会儿,而后认真说:团子要回家!见鬼,这么像步凝白,还有点可爱。

武林大会没能诱惑团子,却引起了凝白的注意。

如果她没记错,武林大会一般是在春末夏初,怎么今年是在秋天?现在有一点反常,凝白都要往楚碧水身上想,她这单诡异的生意反而是在开春定下,按照之前沈庄主与江楼主的进展,这会儿是该有点结果的时候。

时间如此巧合,真的是巧合吗?没能用她引楚碧水出来,他们还能将楚碧水引出来吗?如果引出来了,他们是想利用楚碧水做什么?这次武林大会,楚碧水会去吗?凝白想得入神,忽觉身边人停下不走了,她下意识倒回去,问:夫君,怎么啦?抬眸,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凝白表情缓缓僵住。

有一个人正在门口,不知是要进来,还是……在堵门。

身形清瘦,皮肤白皙,坐着木轮椅,含笑看着她。

是江寂。

阿凝,许久不见。

他温声说。

另一道声音从后面不远处传来,步姑娘,好久不见。

是沈戈。

凝白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转头看太子。

他也正看向她。

凝白苦中作乐地想,这一定是他们之间心有灵犀了。

太子的容色很平淡,夹杂着一些冷意,但凝白居然能分辨出来,这不是对她。

凝白就轻轻揺他的手,软声说:灵渊哥哥……江寂容色微凝,看着他的小姑娘亲密依着另一个男人,明眸里满是那人,柔软又依赖。

甚至还唤那个男人哥哥。

沈戈的反应则要大许多,从后面,能清楚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一大一小,严丝合缝。

当年,她只勾过他的手指头,笑眼盈盈,说拉了勾,誓言就不会变,她说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气氛凝滞,慕容厌挑挑眉,坏笑着把扇子又拿出来,合在身前悠然轻扇,这场面,他倒要看看小骗子怎么蒙混过去。

其他人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戏可以看,一时间都悄悄湊到好位置,屏息等着看谁第一个出声。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小娃娃,娘亲,他是不是卡在门槛上了,让蔺叔叔来帮他吧?十足天真无邪,与方才异曲同工,有人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只是这声笑没有影响分毫,甚至于,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移向凝白身边的小孩儿,好像才看到凝白除了牵着个男人,还牵着个能打酱油的孩子。

一时间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甚至异口同声不可置信:你竟然为他生了孩子?!这话团子可就不爱听了,撅起小嘴巴,童声清糯,团子当然是娘亲生的了!是娘亲与爹爹生的!江寂看着那相似到极点的眉眼,甚至有些呼吸不畅,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当年的小姑娘,那么小一点点,才十四岁,他都不敢碰,一眨眼,竟同别的男人成了亲,为别的男人生下了这么大的孩子!团子说了一句还不算,扭过头,皱起小眉头,叔叔,你是谁啊?爹爹娘亲认识你们吗?相似至极的眉眼,又给沈戈一击,想欺骗自己那不是凝白的骨肉都做不到!她说要嫁给他,她说想为他穿嫁衣,到头来,却是为别的男人穿上了嫁衣,嫁给了别的男人!怎么都不理团子啊?团子仰头看向爹爹娘亲,爹爹娘亲认得他们嘛?他们是谁呀?娘亲也看向爹爹,难道,是爹爹认识的人吗?团子也看爹爹,却只见爹爹漫不经心扯了下衣领,弄得都有点乱了。

爹爹的衣裳向来可整洁了,团子想破头,也想不到爹爹怎么会突然把衣领弄乱呀?团子到底还太小,看不到衣领被随手扯了下后,露出来暧昧痕迹。

淡淡的吻痕,浅浅的牙印,一看,就是没剩多少力,却仍旧,意乱情迷。

前后两人目眦欲裂。

作者有话说:1w1!要夸奖要夸奖!撒娇打滚卖萌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