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13 章

2025-03-22 07:40:57

凝白是很想跑的, 但是她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本双腿就不怎么能走,这会儿还累得精疲力尽, 别说跑, 她根本就只有做鱼肉的份儿。

于是她非常熟稔地弯弯眼睛,露出狗腿讨好的笑, 而后心虚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转移话题,哈哈, 殿下, 时候不早,团子应该快要从上书房回来了吧?一边说,一边还想用最后的余力悄悄从太子身上下去, 妄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蒙混过关, 只是抚在细细她后颈上的手渐渐用了力, 那种温柔而强势的掌控意味简直淋漓尽致。

凝白浑身发毛, 听到他低声噙着笑:卿卿总是这样, 做了坏事就想跑。

凝白欲哭无泪, 她不就是把他推倒了, 然后又嬉闹了一会儿吗?她干什么坏事了嘛?是以,她再次讨好地弯弯眼睛,装傻充愣:我知错了嘛,我不是故意的……为表诚心,还竖起细溜溜的手指, 真挚道:我发誓!再也没有下次了!凤眸看了看她的手指, 目光又移回她脸上, 叹息一声:卿卿现在与我不熟识, 我却是对卿卿了如指掌的。

卿卿哪是真心, 明明是想快点摆平蒙混过去。

他笑吟吟说。

被完全戳破的凝白:……她再次欲哭无泪,果然是成婚多年,一言一行都这样了解吗?凝白也确实对他不熟,不知道眼下的境况依着从前她会如何解决,现在情势很危险,她占尽下风,心里飞快地想,他是吃软呢?还是吃硬呢?就在她飞快思忖应对方法的时候,颈后的手轻轻摩挲,但她完全没有发现。

于是就在她艰难选定先来硬的试试的时候,整个人没有防备,脑袋被突然按下,与身下人唇贴唇。

一上来就打开她唇齿攻城掠地,舌尖划过她上颚,攫住她舌根,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吃了一样,令她顷刻间没了还手之力,只能承受他带来的一切狂风暴雨。

按住她后脑的手掌向下,再次轻轻抚弄她后颈,而后继续向下。

琉璃窗外春光锦韶,明亮日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殿内交错的呼吸声缠绕交融,他的吻却突然停了下来,埋首她颈窝,灼热的吐息激起她细腻皮肤的一阵战栗。

凝白茫茫然看着不远处的喧嚣日光,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不能欺负卿卿啊……凝白转头看回来,因为刚刚看过明亮日光,这会儿看太子都不太分明,连带着他说什么都没听清。

他平复了许久,抬起头,看她呆呆傻傻雪腮嫣红,没忍住又亲了下去。

凝白再次陷入迷失,直到他再次停了下来,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说给他自己,喑哑喃喃:不能欺负……他支起身子,垂目望她,凤眸专注,漆黑墨瞳浓重极了,如果眼神能实质的话,凝白可能已经被拆吃入腹,骨头都不吐。

她被自己这无稽的发散弄得浑身发热,水眸发软,却唯剩一点儿理智强撑,对、对啊,你不能欺负我……一开口,几乎能掐出水来,她恍惚极了。

他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风流浪荡,色若春花。

修长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手,他笑着说:卿卿病弱,我自是不能欺负卿卿的。

凝白都已经看透他的话没一个字可信,可是他一点脸皮也不要了,含笑说:只是卿卿疼疼为夫,嗯?.团子回来的时候,爹爹娘亲都不在,杜鹃姑姑说爹爹娘亲沐浴去了,于是就乖乖坐在爹爹的书桌前,铺开纸来,开始做功课。

做完了,团子把笔放笔洗里,现在团子长大了,才不会干把手也放进笔洗里弄得这里一块墨那里一块墨这种事,他看看爹爹的书桌,惊讶发现上面居然放了只小玉猫!团子很想拿在手里玩,但这好像是爹爹的,眼巴巴看了会儿,团子把功课收起来,哒哒哒去到杜鹃姑姑面前。

小殿下饿了?姑姑让人拿点点心来给小殿下垫垫好不好?团子摇头,爹爹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这……杜鹃迟疑着哄:太子妃双腿无力,总要比平时慢一些的。

团子就哦了一声,瘪瘪嘴巴,那好吧。

他又问:爹爹书桌上怎么放了只小玉猫啊?是给团子的吗?这个杜鹃委实不知情,但那玉猫儿,杜鹃见过的。

那是殿下从前给太子妃的,小殿下若想要,再同殿下要就是了。

原来是给娘亲的呀?团子知道了,也不再问,反而想起猫猫来,问:猫猫在哪里?杜鹃告诉他:应当是在亭子里睡觉。

团子眼睛就亮起来,爹爹娘亲不回来,团子想找猫猫玩。

杜鹃也委实拿不准时候,只能吩咐人备上几样点心与牛乳酥酪,带着团子到昭明殿后去。

等到再回来,太子与太子妃终于在昭明殿了,只不过太子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原本很高兴的团子立刻放轻小胳膊小腿儿,束手束脚挪到了太子身边。

他看娘亲,娘亲睡着了,再看爹爹,爹爹说:娘亲练习走动,太累了,团子不要打扰娘亲休息。

原来是这样,团子捂住嘴巴点点头,牵着爹爹的衣袖出去了。

凝白再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床帐放下,她枕在他宽阔肩头。

记忆复苏,凝白顿时恼羞成怒,红着脸一下将这出尔反尔的男人踹下了床!他明明说了不欺负她的!!!赵潜刚刚睡着,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借着月色望着紧闭的床帐,想也知道她有多羞,心下理亏,他并没有那般丧心病狂,可是……他从地上起来,无论可是什么,他确确实实理亏,欺负了病弱小太子妃。

卿卿,是我错了。

他道歉。

凝白一听他的声音,就想起耳垂被他含进口中,热雾氤氲,水露湿沁,若有似无的喘息在耳畔。

不许说!赵潜就不说了,到了床边,耳朵很灵敏听到她一骨碌躲进了被子里,眼前几乎都能浮现出帐内的小鼓包,可爱得不行。

心下微热,只是若再做什么,就真的要惹她更甚了。

于是他只是靠在床沿,轻轻支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凝白竖着耳朵,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警惕地掀开条缝,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了会儿,她把被子一点点推开,听到匀称轻浅的呼吸声,就在帐外,他是……就这样伏在床沿睡了?凝白躺回去,感到他呼吸声有点不对,忙静静不作声,才又等到他的呼吸复归匀长起来。

已经睡醒了,凝白这会儿毫无睡意,一时是他温热精壮的躯体,一时是她手下他紧绷结实的肩膀,肩膀中间有道伤,不知道什么样。

雪白脸蛋微微发红,心里又想七想八起来,他一个金枝玉叶,怎么就委屈在床边睡了?东宫不是很大吗?应该有很多房间才对啊?而且她只发出了一点点的声响,动静很轻,他怎么就好像要醒了?他睡眠这么浅的吗?那道伤……长什么样呢?还有许多有的没的,等凝白再回过神,她坐起来,撩开了帷帐。

他突然惊醒了,借着月色,能模糊看到他眉眼睡意甚重,有着平时没有的俊美可亲,甚至让人觉得可以调戏。

凝白暗想,放在从前,她都想不到自己会找一个只有睡迷糊了的时候才让她觉得自己能调戏的夫婿。

他很快清醒了,问她:卿卿怎么了?难道他还以为她有事才推醒他?凝白哼哼唧唧说:你睡在这里干什么,别人知道,还以为我是悍妇,逼得堂堂太子殿下没地方睡。

不等他说一些可以预料的揶揄调笑,她继续说:随便找个床榻去睡,快一点,我困了。

他微愣,而后笑了,我知道卿卿疼我,舍不得我。

凝白一下就想到他笑着说卿卿疼疼为夫,脸更红了,手都不想要了,想骂他无耻下流,又怕他再来一句夫妻之间要何脸皮,遂不理他,只冷酷无情催他快点走。

深更半夜,赵潜并不打算去哪儿,她脸皮薄,要赶他走,他看外边那张榻就不错。

只是起了身,低头,对上她幽幽黯紫的眼瞳,她仰着脸看他呢。

他一莞尔,俯身一吻,她果然瞪圆了眼睛,忿忿羞恼,两手不住推他。

从头到尾,真是一点儿冷酷无情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翌日,凝白再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看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撩开帷帐,很快有人过来,但却不是太子。

杜鹃姑娘备了衣裳,问她穿哪件。

又说太子让人递话回来,说要和皇帝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她别怕。

凝白听了,抽了抽嘴角,她是什么三岁小孩儿吗?离了他还会害怕?遂又不理他,仰头笑眯眯说:杜鹃姐姐真好,我真喜欢你。

杜鹃微怔,却没有如从前一样口是心非,说:你从前也这么说。

凝白也不尴尬,毕竟就算失忆了,她也还是那个她,这确实是她惯说的话,然后下一刻,就听杜鹃姑娘说:你还见人就叫姐姐,说出门在外,嘴甜点没坏处。

凝白:……这下就很尴尬了,嘴甜点是没坏处,但对谁都一样嘴甜,还叫人知道了,就跟脚踩八条船然后八条船全知道了似的。

好在杜鹃姑娘没有计较,又问她要穿哪件。

凝白就选了衣裳,被杜鹃姑娘勉力搀扶着下床。

太子回来得很快,跟心有所感知道凝白醒了似的,凝白看着他,之前睡过去后再醒来,没有灯盏,一片黑暗,她都没有看清太子的脸,这下看清了,一下就想起来昨日在汤池中他眉目染着克制欲色的模样,俊美蛊人,起码,她当时被蛊得情不自禁搂紧了他颈项,更加依近他。

凝白正在吃饭,她收回目光,看向各式精致早膳,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红着脸想,她也算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她不理他,他也没死皮赖脸硬蹭上来,等到她吃完饭后才说:卿卿从前不甚识字,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教的,现在失去记忆,也忘了识字这回事,想不想重新学?凝白不知道还有这茬事,他竟然还教过她识字,看他当回事的样子,她想了想,点了头。

活到老学到老嘛,不识字,她连婚书都看不明白。

于是他抱着她去到了书桌前,令人备纸墨,凝白一眼就看到他书桌上的小玉猫,十分惊奇:这是殿下的?看不出来,太子殿下私下里竟然还有这等趣味?太子看了一眼,拿过来给她,卿卿的。

凝白拿不准他是说送给她,还是这原本就属于她,但她一想,应该是原本就属于她,毕竟,这才合理多了嘛。

凝白把小玉猫捧到眼前,这猫儿活灵活现,可见手艺很不错,乍一看,竟然有点像她画在婚书的那只毛绒绒。

此念一出,她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确定了,以她自己的逻辑思维来看,这应该确实是同一只。

凝白扭头看太子,太子在书架前,从其中一处准确无误拿出了册书,容色专注认真,但若要强行联系,也能看出那么点高贵冷艳,主要是矜贵与冷淡。

就有那么点像婚书上的另一只猫儿了。

凝白等太子拿着书过来,问:殿下,另一只呢?太子看看她手心的小玉猫,道:只有一只。

没有另一只?凝白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不对啊,如果是她的,她理应会弄一对儿来呀?除非,这不是她弄来的,而是别人送她的。

自己猜自己的心思,简直易如反掌,凝白都没有犹豫,这只是殿下送我的吗?太子果然颔首。

看来是送玉猫儿在前,她在婚书上画画在后。

只是又有一点疑问,她画过之后,理应向太子再讨一只的,凑一对儿。

却没有讨,看起来,甚至都没跟太子说。

凝白心里思索片刻,得出两个结论,要么是她只是兴致上头随手一画没有在意,要么是她觉得如实跟太子说了后太子会拿话羞她,她不想被这讨厌太子羞。

两个结论都有可能,凝白没有硬要分出究竟是哪个,可是太子却问:卿卿还想要一只?他既然开口问了,那凝白就理直气壮点头,弯弯眼睛,声音给甜头似的,我想要同我们婚书上另一只一样的猫儿。

赵潜事后看过婚书,上面两只猫儿,有一只很像她,那另一只,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了。

凤眸不由温柔,好,卿卿想要,我就给卿卿雕。

凝白讶然,等等,是你自己雕的??太子颔首,凝白看着他,目光就由衷敬佩,他怎么什么都会?她低下眼看看玉猫儿,之前是觉得手艺很不错,现在就是相当不错了,毕竟雕它的人不是专业的工匠,而是太子。

她又看太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还会什么?赵潜想了想:……琴棋书画,雕刻,琵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

琵琶?明眸微微瞠大,显然来了兴致,太子还会弹琵琶!只是凝白想到寺庙里怒目圆睁抱铜琵琶的塑像,又想到太子凛凛威杀挽弓而立的模样。

对,她已经想起她见过太子,在江南,见过他的塑像。

只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她得知太子会弹琵琶的一瞬间想到的吴郡吴侬软语的琵琶,但现在,她脑子里都是菩萨金刚威严的法器。

她的反应给的太过显然,赵潜隐隐笑着道:卿卿若想听,我也可以弹给卿卿听。

凝白可耻地心动了,管什么法器不法器的呢,太子雕刻手艺都这样好,琵琶也一定十分精通,她要听慢悠悠缠绵绵的,太子肯定能弹出来。

想到这里,凝白俨然忘了她是来干什么的,眼巴巴说,殿下,你看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们现在就品鉴琴曲?声音微软,眸波柔亮,含着期待,毫无疑问,她是在蓄意撒娇。

赵潜一默,而后,没有顶住,只好把书放下,问她:卿卿是要现在听,还是学了后再听?凝白这才记起来,她好像是来学习的。

若是选择前者,怎么看怎么像一些沉溺享乐的一些昏君,荒废国政……啊不是,是荒废学业。

凝白心虚,干脆利落选了后者,看起来十分的英明,一点儿也不像只想听美人弹曲儿的昏君了。

于是等团子回来,就发现娘亲也在学习,并且,还是从拿笔写字开始学,还不如团子呢。

团子凑过来,看看娘亲写的字,又看看娘亲学得很痛苦的模样,想起爹爹教自己时的严厉,心有戚戚,犹犹豫豫提出:不若,让娘亲陪团子一起去上书房吧?夫子也在教弟弟习字呢。

毕竟,夫子可比爹爹宽和多了……凝白一听,立刻改头换面,嘴硬:这就不必了,你爹爹教的挺好的!她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小娃娃一起去学识字,说出去多丢人呀!!团子哪辨得出来是不是嘴硬,信以为真,书桌被娘亲占了,团子就自己去别的地方做课业。

凝白眼看着团子离得算远了,回过头,瘪着嘴巴,殿下,好难啊。

太子却亲了亲她,哄:卿卿从前学过的,开始难,后来就容易了。

凝白与这些字属于她认识它们,它们不认识她,总之难度极大,心下幽怨,她从前真的学会认字了吗??写着写着,笔也握不好了,字写得更是千奇百怪,赵潜看在眼里,把小红玉子拿出来,说:卿卿有没有听说过奖罚有度?凝白一个字写了一百遍,现在手腕酸痛,意志消磨,心里早就想委屈巴巴放弃了,她把笔一放,殿下罚吧。

说完,又补道:罚完,可以听琵琶了吗?她心里还念着呢。

赵潜就拈出一枚小红玉子给她,哄:卿卿写完这个字,我就弹给卿卿听。

凝白瞪大眼睛,不是原本就要给她弹的吗?这下怎么还有条件了?!她就不想依,可是余光瞥到远处的团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比七岁的团子还不如……好歹也是十六岁的大人了,凝白舍不下面子耍赖撒娇,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拿起笔,没落笔呢,也不忘说:你说的哦,写完给我弹琵琶。

赵潜忍笑,哄她:卿卿放心,不会赖账的。

凝白就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了,在春末夏初的午后,日头照下来,洋洋洒洒,明朗至极,太子调了调琵琶的音,而后信手轻拨,慢悠悠,缠绵绵,欲说还休,宛若置身吴郡船舫,只是太子眉目微垂,俊美不语,比起指尖的风月缱绻,他更像无边风月本身。

凝白早就发现,太子是个很矛盾的存在,他长得俊美,有时一笑,眼角眉梢就会流泻出恣意风流,他对着她也确实没什么顾忌,不像什么端方君子,乍一想好像浪子无疑,但凝白又奇怪地感到,他不是个浪子,这就十分矛盾。

但此时此刻,凝白恍然明白,太子的风流蛊人,是只蛊她一个人。

她突然就懂了自己怎么会情愿嫁给他。

如果此刻太子要求婚,她肯定想也不想就点头。

.太子妃身子大好的消息很快就于外面流传开来,与此同时,凝白每天的日常变成了识字和练习走动,外面什么样她一概不知,甚至连宫中的事,她都不太清楚。

比如谢清鸢,她想见一见太子妃,但太子同她说太子妃失忆了,那见不见的都不重要了,只跟太子说待人恢复得差不多后可以领来吃顿饭。

毕竟她自己的儿媳已经消失了很久,瞧着是回不来了,她也懒得管这些事,眼下有什么,便管什么吧。

赵潜既然答应淑妃,就记在了心里,过了一段时间,凝白恢复得确实还不错,可以如常人般正常行走,甚至还能踢个毽子,便让人给淑妃递了话,这两日就过去。

只是两日后,赵潜下早朝回来,昭明殿中却并没有人。

杜鹃惊慌失措,深伏叩首,声音簌簌发抖,她瞧着是凝白寻常该起身的时候,便进了寝殿,可是,就已经没有看到人,四下找了,也没有找到。

昭明殿中空空荡荡,静得可怕,像极了多年前的无数个时刻,宛若再一次被无情抛弃。

赵潜静了许久,让人继续找。

团子回来,见不到娘亲,比杜鹃更加惊慌,紧紧攥着赵潜的袖摆,不住问:娘亲怎么不见了?娘亲难道又被神仙关起来了吗!世上是没有神仙的,只是团子还不知道。

赵潜将团子牵到书桌前,要团子在这里先做课业,只是低眸,却见小玉猫下压着一张字条。

看师父,快去快回。

比赵潜上一次见到出自她手的字条,差了不知多少。

赵潜久久看着,直到淑妃那边来人,问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谢清鸢得知凝白又不见了,清幽眸底霎时一沉,只是太子看起来很冷静,不知道是笃信步凝白会再回来,还是自欺欺人在强撑。

毕竟,步凝白她失忆了,于她而言,无论是团子还是太子,都与她素未谋面,她一个江湖骗子,又怎会为了一对陌生父子就停下脚步,她若当真能如此轻易生出眷恋,当初又怎么狠得下心抛夫弃子。

赵衡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能想到的,皇兄难道会想不到?也就没有再开口的必要了。

凝白走后的第三天,楚碧水出其不意光顾了皇宫,发现凝白不在,她霎时失去了理智,提剑找到了赵潜。

却得到了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她刚好认得。

只是字的模样,却与凝白的大相径庭,她质问赵潜,赵潜道:她失去了记忆,也忘记了识字,我在重新教她。

楚碧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可以回去找凝白,如果没有找到,再回来的时候仍见不到凝白,她也无所谓是杀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楚碧水走后,皇宫又恢复了一滩死水。

直到三天后,赵潜早朝回来,看到长案上放了两个毛绒绒的桃。

他轻轻踏入寝殿,那消失的人就如消失时一样,已经一声不响伏在枕上,睡得沉沉香甜。

这会儿入了夏,她没有盖被,地上鞋子袜子一看就是被她用脚趾顶掉的,连弯腰都没力气了。

凤眸长久安静地望着她。

凝白再醒来时,几乎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今时何时,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却没有翻动,被人完全紧紧地揽怀里了。

稍微清醒了点,抬起头一看,是太子,他睡觉很浅,这会儿就微微被惊到,揽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而后轻轻拍她,无意识地低声说:卿卿睡,我在。

凝白觉得有点热,他箍得也有点紧,她也睡醒了。

但是她只是看着他淡青色的胡茬出神,许久许久后,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时,她想,等她醒来要摸摸看。

他们就一起睡着了,等到赵潜起身的时间,外面天蒙蒙亮,怀里的人睡得脸颊泛起红晕。

赵潜低眸看了许久,亲亲她额头,起身准备上朝。

他换完朝服,又绕过屏风,却对上一个迷迷糊糊坐起来的小太子妃,那双明眸迷迷瞪瞪看着他,睡糊涂了的小脸呈现一种混乱的严肃,对他说:你过来。

赵潜过去,她继续严肃说:低下身子。

低下身子,就被给了个温馥柔软的吻。

好了,你走吧。

她严肃说完,然后就睡了回去,甚至抱着被子踢踢卷卷,好一会儿才安分,乖巧巧睡熟。

赵潜深吸口气,他有一个很疯狂的念头,那就是或许她真的是个神仙,有无数变化本领,这样,她就可以变成掌心大小,被他捧着带走,去哪里都可以。

凝白当然不知道她的一个依恋的吻令向来理智的太子殿下丧失了理智,事实上,她甚至完全忘了这回事,以为自己是做梦,然后,梦也忘了,于是,彻底忘了。

所以当她难得早起,聚精会神研究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与妆奁匣里闪闪发光的漂亮首饰,却被回来的太子摁在梳妆台上亲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她也完全没有空隙想为什么了,窗外天光明朗,窗前摆着青釉花樽,里面盛放着一株并蒂芙蓉,久久春色。

凝白披星戴月赶路回来,大好的时光用来睡觉了,睡醒还没问过去了几个时辰,就再次用来困觉与睡觉,算起来整整不知多少个时辰,总之天明天暗是有的,她大好的时光就这样虚度了。

凝白对此意见非常大,决心投入学习中,一定要把虚度的光阴学回来。

什么?太子?她才不是因为太子呢!!!在勤学苦练下,凝白总算学完了那册很有年岁的书,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体贴地敦促太子好好补补,每当看到太子欲言又止但还是无奈而宠溺地喝下时,凝白心里才算痛快了点,恶声恶气嗲嗲说:殿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找太医,人家忙着学习呢~于是所有人都明显感到太子最近脾气不太好,虽一如既往冷淡,但总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没耐性,好像看谁都不太顺眼。

不过他们只想,莫非是皇帝迟迟不给三皇子封王赶出京,所以才不痛快?只是过了几日,太子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又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了,摸不着头脑便罢,封王一事皇帝不提,谁知道是什么打算呢?只暗中隐晦提起,东宫空旷,莫不是太子妃善妒?凝白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出了气,也就不折腾太子了,只瞧着太子一如既往的模样,心下幸灾乐祸,太子殿下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可真是能忍啊。

反正凝白是开心了,也不管他死活,该干嘛干嘛,直到她在昭明殿发现了两个东西。

一只荷包,一只锦囊。

锦囊里是平安符,荷包里是微微有些褪色的花笺,上面写着一些十分含蓄动人的情话。

这怎么看,都与她毫无关系,凝白想了想,让人去叫太子回来。

太子在文渊阁,好像是在议事。

被突然叫回来,太子眉头紧锁,很紧张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看起来,是很担心她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意外。

凝白就把荷包与锦囊捧给他。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接过来,看了看,却探身过来亲她,忍俊不禁:卿卿是自己醋自己么?他这样说,凝白就有的掰扯了,摆事实讲道理:我的字不长那样,我也不会做锦囊。

看来是荷包做工太好,她以为是绣娘做的。

赵潜能说什么?柔声哄:确凿都是卿卿的,卿卿失忆了,字迹不同也是有的,至于锦囊,卿卿同杜鹃学过,不信问她就是。

他轻轻撩起袖子,手腕上一个手绳,说:这也是卿卿做的,卿卿很厉害,学过很多,只是都忘了。

凝白盯着看,问他:怎么中间空空的。

赵潜容色不变,温声道:从前中间有枚白玉扣,后来碎了,就空了。

他又亲亲她,甚至微微放软声音,撒娇似的,卿卿再给为夫编一条,怎么样?凝白嘴硬:谁给你编啊。

赵潜莞尔:当年卿卿也没有告诉我,还是团子发现了拿来给我的,不然,我真不知卿卿在我远赴江南生死未卜的时候竟担心到连听到‘平安扣’都要学一学。

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凝白嘴硬不成,又改口:你要我的手绳,那我要的猫儿你雕好了吗?赵潜微微挑眉,雕好了,原是要拿给卿卿的。

凝白哪想得到他竟然雕好了,语塞片刻,她理直气壮道:这不算,这是我之前要的,我现在要……飞快思索,她道:我要个簪子!这下堵他没话说,她愉快地决定了:一手交手绳,一手交簪子,不许催我!凤眸定定望着她,而后柔声道:好,一言为定。

虽然说了他不许催,但凝白还是第二天就趁着太子不在要同杜鹃姑娘学编手绳。

杜鹃姑娘很迟疑,但应该是想到她重新学了这样久的字,那么连带着忘了如何编绳也正常,就道:好,我重新教你。

她问:你还是要学平安扣吗?凝白想了想,摇头:我觉得同心扣也很好。

杜鹃就去准备丝线细绳,但没多久,太子就回来了,凝白忙装出无所事事的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之前在干什么。

太子就十分光明正大,直接命人拿玉料来,问她想要哪一种。

凝白想说他雕簪子,干嘛让她来看啊。

但她看了看,细溜溜手指指了一块剔透玉粉的。

太子又问她要雕什么样式。

凝白不常用簪子,想象出来的样式很贫乏,主要是,她的妆奁匣里玉簪比较少,她没什么可参考的对象。

就只能说:你想雕什么雕什么,总问我做什么?你雕还是我雕呀?太子失笑,亲亲她,就不问了。

凝白之前没做过什么手艺活,从她初学的惨烈场面来看,她预估这根手绳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编出来。

但她一想,雕刻这种东西最追求细致了,太子又忙,要上朝,要忙政事,还要带她看书写字,他也得雕上那么一两个月,心里就不急了。

只是她还没开始正式编,突然出了一桩事。

蜀州大旱,爆出贪墨案,还有流民私结成伍,震动朝野,现在,要派一个能镇得住的人去蜀州。

其实无论是大旱还是贪墨,又或者民愤沸腾,不是没有人去处理过,但加在一起,就只能令人慎之又慎。

凝白看出太子是想去的,她想了想,跟太子说:殿下想去就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自己在家还会怕。

太子没想起来自己曾因为要走开那么一时半会,交代过她别怕,他埋首她颈窝,说:卿卿若是能变小就好了。

凝白心想难道他还想把她藏袖子里带走不成?但是她道:我已经变小了,再变,你就成衣冠禽兽了。

太子没有笑,两个人间静静的,许久之后,凝白才说:我是不能变小的,但是殿下一定要珍重。

太子亲了亲她。

.太子走后,凝白就感到昭明殿冷清下来,只有在与杜鹃玩连珠编手绳,或者同团子一起读书写字的时候,才热闹了些。

太子走后一个月,凝白觉得她可能病了,因为她出了点问题。

总是想找到太子存在过的痕迹,一开始是书,后来变成了笔,她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哪支是太子常用的,哪支是太子不常用的。

太医来诊脉,一诊,就惊慌失措,说她有孕几近四个月。

凝白反应慢一点,没有惊慌,她低头看看,心想难怪乳汁涨得频繁,又难怪最近明明食欲不太好,却仍旧好像胖了。

她又想,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想给他写封信,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但信是要写的。

只是她又觉得,还是不写为好,太子要应对蜀州接下来一年的颗粒无收,要应对万万黎民,还要应对上下烂透了的官府,一定很累了。

过了半个月,凝白的问题愈演愈烈,她感到寝殿中太子的存在在一点点消失,白日不觉得如何,到了晚上,辗转反侧,就忍不住去找太子的衣裳放在床头案上,后来,又移到了床脚。

到了快天明时,她就把太子的衣裳放回去,任谁也发现不了。

又过了半个月,一队人马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赶赴京城。

只是他们到京城的时间不巧,在关城门的最后一刻,晚霞都暗了,暮色隐隐,若是再赶入宫,恐怕赶不上宫门落钥。

有人驱马上前,问为首的贵公子:殿下,不若在驿馆稍作休整,明日早朝再入宫。

不必。

你们各自归家,待明日早朝。

他也要回家了。

虽说宫门不能轻易扣,但太子毕竟是自蜀州归来,也算得上紧急,皇帝又一向偏宠太子,睁只眼闭只眼,恐怕非但不会治罪,还要大肆宣扬太子连日劳苦,大肆赏赐呢。

就恭送太子远去,始觉疲累,又想起太子偶有闲暇,却总是执着什么在灯下细细琢磨,专注认真,好像从未见倦怠。

.赵潜入了宫,先去见了皇帝,把一应详述呈上,转头就走了。

皇帝心疼他风尘仆仆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多想?还要自己挑灯,明日早朝好说出个一二三来,以证太子夜叩宫门事出有因。

赵潜回到东宫,灯盏俱暗,昭明殿犹甚,看来凝白已经睡了。

他执着一盏灯入内,步入寝殿,灯火昏黄,他欲搁到一边案几上,抬起头,却与湿润明眸对视正着。

黑色发丝粘湿在她雪白皮肤上,脸颊泛着嫣红,她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很可怜。

赵潜看着她周围堆得宛若巢穴的衣裳,甚至有些不确定她刚刚是不是像躲进被子里一样,躲在巢穴里。

卿卿在……做什么?他迟疑着问。

眸中水光打转,她微微茫然,声音小小的,更加可怜了:可能、是筑巢吧?作者有话说:虽然没写到女鹅恢复记忆,但是筑巢写到了,日万也算作者身体争气(=_=)以及上一章,小赵鼻梁上的水痕,是因为亲女鹅了(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