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18 章

2025-03-22 07:40:57

团子午时才回来, 原本不至于这么晚的,只是新入上书房的弟弟妹妹哭闹了很久,弄得夫子也没法好好上课, 团子也就没法好好上课了, 哄了弟弟妹妹许久,他回来前, 才把轻易认准了他缠的弟弟妹妹又哄回家去,所以耽搁到午时才回来。

一回来, 赵潜就告诉团子, 娘亲恢复了记忆。

团子睁大眼睛,一下子就把什么都丢到脑后了,娘亲不用喝药也能好?!娘亲果然是神仙!赵潜点点头, 又看向凝白, 对团子说:娘亲有礼物要送团子, 对吧。

团子立刻眼巴巴看向凝白, 凝白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眉眼弯弯展在手心。

团子一下就认了出来:是长命锁!赵潜倒有些惊讶, 他不记得有跟团子说过长命锁相关。

凝白不知道这点, 柔声嗯了一声,问:团子喜欢吗?长命锁被放到团子的小手里,团子拿起来,想都没想,脆生生答:喜欢!话音未落, 就把长命锁戴脖子上去了, 挺着小胸膛十分骄傲地说:弟弟妹妹都有, 团子也有了!弟弟妹妹?凝白看向太子, 太子知道她的疑惑, 答道:应当是华绮的儿女,是双生子。

华公子的儿女都已经到了能上上书房的年龄了吗?团子在一边听着,小手摸着脖子上的长命锁,点点头附和:弟弟妹妹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他们都有一个长命锁,也是他们娘亲送的礼物,但是弟弟与妹妹的不一样!弟弟的长命锁上是小金鱼,妹妹的长命锁上是小莲花。

他说着,把长命锁举起来,更骄傲了,但是团子的长命锁上全都有!小孩子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凝白摸摸他圆溜溜的后脑勺,等团子哒哒哒跑出去找杜鹃炫耀的时候,她才犹豫着问:华公子的夫人……就是当初那一位卖豆腐的女郎。

赵潜知道她的未竟之语。

凝白不由松了口气,这样真是很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论高低贵贱。

等团子跟外面的人都炫耀了一遍,又哒哒哒回来,简直爱不释手,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回来路上一直念着的正事。

他坐得板板正正,跟赵潜说:爹爹,我觉得弟弟妹妹年纪都太小了,他们才四岁,就来上书房上课,会不会太早了。

赵潜微微挑眉,团子想说什么?团子就一本正经说:因为弟弟妹妹一直哭闹,夫子没办法教课,我和轩弟都觉得他们年纪太小了,或许可以在家中启蒙之后再来同我与轩弟上课。

凝白已经知道轩弟是长平县主的儿子,嫡亲表兄都这样想,看来那对双生子哭闹得确实是很厉害。

凝白想了想,问,团子为什么要与爹爹说呢?团子就有点难为情,说:因为如果团子直接告诉夫子,夫子会以为团子不喜欢弟弟妹妹。

如果轩弟去告诉夫子,夫子再告诉表舅舅,那表舅舅又会以为轩弟不喜欢弟弟妹妹。

所以,这是干脆请爹爹来出面同表舅舅说,大人与大人间才能说清楚吗?凝白理出来团子的意思,哭笑不得,团子开口,与太子派人传话,那意思更是完全变了呀。

团子开口,还只是可能不喜欢弟弟妹妹,但若太子派人传话到仪安公主府,说令华公子的一对双生子不必去上书房,那别人只会心下惊疑,太子、或者说皇帝,是不是对仪安公主府一脉有什么意见,造成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但她一想,华公子那样听不太懂话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多想的,团子来找爹爹,说不定还找对人了。

团子说完,又眼巴巴看着爹爹,只等着爹爹点头。

凝白便也看向太子,可是太子却看向她,问:既然团子这样说,那过两日我们去公主府一叙如何?凝白惊讶,太子他要亲自去说?随即,她想到,这可能不太行。

荔娘见过我呀。

凝白凑到太子耳边小声提醒。

凝白知道自己当时的举动可谓是用见鬼都不足以形容,如果让荔娘见到她,认出了她,那场面简直难以想象。

赵潜也同样低声道:你忘了华绮倍加推崇的‘月神’了?凝白微怔,很快记了起来,当初她为太子寻药,意外经过仪安公主府,被华绮看到了,事后还作了篇文,曾大肆流传。

听太子的意思,华公子与荔娘是以为遇了神仙?凝白稍稍放了些心,这样的话那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届时她在荔娘面前别露出破绽就行。

只是总觉得……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但是团子听了太子的话后很高兴,脆生生说:团子也要去!团子要去轩弟家玩!团子从来没去过呢!直到目送团子跟着蔺齐去上武学课,她突然间灵光一闪!殿下,不对呀!凝白表情难以言喻,满目怪异,就算是我找到荔娘时,天也已经亮了,月亮也已经不见了,他们怎么会认定是月神呢?!太子又微微挑眉,淡淡笑着道:总之华绮是十分坚信的,不疑有他。

说的也是哦……他们先入为主,印象已经深深刻在脑子里,说不定已经模糊了记忆,肯定察觉不到不对劲。

这桩事就定下了,过几日,太子先派人去仪安公主府传话,翌日才出发。

团子回来后,有许久、许久都没有出来过了,精神奕奕望着外面,转过头,大眼睛眨了眨,就对太子撒娇:我们从姑祖母家回来后,可不可以在外面玩一会儿嘛。

可是太子无情拒绝了他的撒娇。

被拒绝的团子看起来可怜极了,凝白算算时间,好像确实来不及在外面好好玩,得在宫门落钥前回去。

她就小声问太子:过段时日我们再带团子出来玩好不好。

这倒不是不行,赵潜应了声,又喊团子:今日来不及,娘亲说过几日再带团子出来玩,团子愿不愿意?团子当然愿意了,只是……他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恍然大悟了。

团子撒娇没有用,娘亲撒娇才有用。

稚嫩的声音,充满了看透的智慧。

凝白猝不及防,霎时红了脸,磕磕绊绊解释:不、不是,娘亲没有撒娇!爹爹不答应团子,只是因为今天时间不够!团子唔了一声,犹犹豫豫:可是……可是爹爹与娘亲常常咬耳朵,都没有人与团子咬耳朵。

小小的团子,再次看透了。

凝白欲哭无泪,她是经常和太子耳语,可是哪有咬耳朵呀!!真正咬耳朵,都是耳鬓厮磨……哪里会让团子看到……团子哪知道大人间的小秘密,还在说:爹爹与娘亲之间有秘密,但是都不与团子有小秘密……凝白心下大窘,原来团子说的是这个意思!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她不由得瞪了太子一眼,而后哄团子:没有小秘密,只是有些事比较适合凑近说,是在商量正事,不是什么小秘密。

赵潜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不明所以,等母子说完,就与凝白咬耳朵:卿卿瞪我做什么?凝白脸颊微红,不做什么,都怪他不知羞,把她带歪了!她就又瞪了他一眼。

赵潜很确定她的羞涩要更多些,正想低笑着问她为什么脸红,就听团子突然问:那娘亲与爹爹现在在说什么呀?娘亲脸为什么红了?凝白再次猝不及防,脸更红了,这让她怎么答呀!可是不回答的话,她刚刚的解释对团子来说岂不是没一点儿可信?!凝白心下后悔极了,早知道,她就不扯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了!她再次瞪了太子一眼。

赵潜转头对团子说:在说大人间的事,团子还小,不可以听。

团子将信将疑,可是他爹又说:是很重要的大事。

团子就信了,捂上小耳朵,一本正经说:团子不听!凝白到底不如他会骗小孩儿,脸不红心不跳,眼神都不带露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呢。

赵潜骗完了团子,才忽略这会儿的打岔,问凝白:卿卿脸红是何意?凝白哪知道他真的敢在前脚骗了孩子的情况下后脚就隐隐笑着问她这话,羞恼道:殿下好本领,面不改色骗小孩儿。

却听他失笑,声音压得极低,保证团子不会听到:算不得好本领,心系卿卿罢了。

而后换了个问法:卿卿在羞什么?凝白哪会招供,立刻就转移话题:团子是不是困了?还要好一会儿,来爹爹这边,让爹爹护着团子睡。

团子确实有点困了,虽说他长大了点,但到底随凝白,支撑一会儿就忍不住打哈欠。

他就乖乖到了娘亲让出来的地方,没要两声,已经睡着了。

凝白虽然知道团子睡得熟,但还是笑眯眯无声道:麻烦殿下啦~只是她没料到,太子轻易就把团子抱起来,换了个位置,令团子枕他腿上,一手护着团子,笑吟吟道:卿卿不困么?强撑的凝白:……凝白倔强地靠着车窗边缘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道,没一会儿,就被人轻轻一揽,靠在了人家肩头,蹭了蹭,睡得还很香呢。

只是等被轻轻唤醒的时候,她茫然抬起头,就看到太子殿下近在咫尺,似乎是看她初醒可爱,仗着还没叫团子,一言不发就亲了她一下。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捂着脸蛋,看看车窗,又看看太子的肩,太子还不忘初心,凤眸噙笑:卿卿先前在羞什么?凝白真怕他待会儿没人瞧见还要问,回去时还要问,晚上睡觉前还要问!既然打不败他,那就只能超越他了!我只是在想,都怪跟殿下耳濡目染,好的不学学坏的。

她说完,忽然倾身,在他嘴巴上咬了一下。

又快又准,转瞬即逝,一个十分细小的破皮,说是自己不小心咬的都有人信。

凝白咬完,立刻轻轻推了推团子唤醒他,团子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凝白又已经动作很快地下去了!哼,总算打了个翻身仗了!只是这一连串连贯是连贯,凝白一转过头,就头皮发紧了……无他,只因除了仪安公主,几乎上下都来接驾了……长平县主身边有一位陌生郎君,显然就是她的夫婿,还有华公子与荔娘,凝白除了头皮发紧,心也紧了,千万别露出破绽千万别露出破绽……直到太子带着团子下来,凝白心中才算稳了些,毕竟人多,目光就不会总朝她看了。

而她心头注意的荔娘,却确实一眼就注意到那传说中的太子妃。

荔娘眼帘是微微垂,因而是看到了裙角,她心中很好奇,不是说皇室尊卑有别吗?为什么先出来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呢?待到太子太子妃与小皇孙一同入府,荔娘跟在华绫身边,看着太子旁边的那个窈窕身影,不知为何,更觉眼熟了……凝白也不是遇事慌乱的性子,稳住后就从容许多,与太子步调相同,先去见过了仪安公主。

团子唤完了姑祖母,就问可不可以找轩弟与弟弟妹妹玩,得到准许,就很开心地随着嬷嬷去了。

太子与仪安公主没有太多要说的,只随意聊了聊,而后便带着凝白出了厅堂,他们就在外面。

凝白迎面就对上荔娘的眼睛,眼睁睁看着她目露震惊。

凝白稳得很,只是荔娘却实在震惊,当年她与华绫华绮描述那人的样貌,他们都说像太子妃,可是又说太子妃像月神,不管怎么说,即使是像,终究也有差距。

但现在亲眼看到太子妃,太子妃长得与当年那个人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她甚至感到,当年那个人根本就是太子妃,而非什么月神!荔娘好一会儿才被华绮暗暗唤回神,她下意识又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好像并没有见过她,在同华绫说话。

心下犹乱,不知究竟是她认错了,还是怎么回事……太子过府,并没有用什么由头,就直说要过来,包括仪安公主都摸不准是怎么回事。

最近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要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非太子良娣及人选莫属。

可是仪安公主府,哪儿有与这有关的呢?华绫甚至觉得,是不是太子最近太烦心了,所以才带着妻儿出来透透气。

而为什么选择仪安公主府,莫非是因为她之前探望过太子妃,其实意思是想让自己多与太子妃聊聊天,哄太子妃开心?毕竟,太子妃从前流落在外,后来又到了太子身边,即使认祖归宗,也没影响,她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京中的女郎任高门也好低门也好,总有那么一两个贴心知己手帕交的。

华绫想到这里,就皱皱眉,从来只有别人哄她,没有她哄别人,更遑论哄人开心……她心下就觉得太子是找错了人,这宗差事她办不了。

可是她忽然又想到……倒也不算没哄过人开心……她的夫婿也闹过那么几次脾气,她勉强算哄了。

只是这男和女……能用一样的法子吗……?她心里想着,一边与凝白说话。

就算装没见过荔娘,也不至于连句话也不问,刻意不说,还令人多想,那就不好了,凝白便正好问:这位是你嫂嫂?华绫便引着荔娘到凝白面前,荔娘规规矩矩对凝白一礼。

凝白搜肠刮肚,想到了点客套又正常的说辞:真是位标致人,名字也好听。

荔娘就又一礼,谢过太子妃夸赞。

华绫见她不准备再同嫂嫂说什么,想了想自己怎么哄人的,就说:太子妃这镯子真好看。

凝白一愣,抬手看看,华绫又说:红玉难得,一定是太子殿下送的。

凝白不太清楚红玉好不好,但太子送的,她确实说对了。

脸上微有不自然,又不能否认,只能轻轻颔首:确凿是殿下送的。

华绫便道:太子殿下果真宠爱太子妃。

凝白哪想得到之前每见一次都明艳高贵的长平县主会来这么一句,顿时红了耳根。

而华绫这一套迂回操作完,看凝白是有点害羞,心中点点头,嗯,看来果真是有用的。

凝白接不了华绫的话,就只能找别人转移话题,比如问一问荔娘送的长命锁什么的,荔娘也都一一答了,并不畏缩。

凝白心中松了口气,既为从华绫那里转移了话题,又为荔娘应该是没有怀疑她。

结果刚想完,就听荔娘说:妾身观您实在可亲,宛若梦中见过,就连声音,也是如出一辙。

这要是换别人,妥妥地是拍马屁,但从荔娘口中说出来,就差挑明了:我从前究竟是不是见过您??她就只能四平八稳微微一笑:也许我与你有缘呢?而后若无其事说:也不知团子与弟妹相处得如何。

荔娘眉尖微蹙,但还是说:妾身儿女归家后都说十分喜欢小皇孙。

她起身,同华绫一起给凝白带路,去找小孩子们。

凝白虽然蒙混过去,但委实不太擅长端太子妃的架子来应对别人,因而她其实最想找的,是太子,问他跟华公子他们说完没有。

所以她们一起看着小孩子们玩玩闹闹,荔娘的一对双生子总是互相欺负,荔娘都还没动,团子与华绫的孩子就一起去调节了,一个哄一个,很快就哄好了,又在一处玩。

凝白余光注意到荔娘好像又想问,忙又找了个借口,这回总算让人去请太子来了。

太子一过来,凝白就给他使眼色,他就开口:孤听闻你的一对双生子最近总是哭闹?毫无疑问,这是问华绮,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华绮闻言面有难色,但还是说了:我不日要离开京城赴任,他们知道后舍不得。

这意思是……他要离开京城,又赶上家里孩子适龄去上书房,完全碰巧,但孩子就以为是要抛弃他们了?华绮其实还有没说的,其实是他要离京,舍不得荔娘,于是就私下说过想带她一起去的撒娇话,结果被这对兄妹听了个正着,信以为真,哭得不行,怎么哄都以为是骗他们,原本就说好了今年秋后就送他们去上书房,这下撞在一起,他们就更以为爹娘要把他们抛弃了。

虽然华绮的说辞听起来不知道哪里怪怪的,但应当也不至于当着他的面说谎,赵潜就直接道:四岁其实还小,明年再送上书房也不迟。

华绮果然没有多想,点头应下了。

团子央求的差事就办完了,他们在仪安公主府用了晚膳,期间凝白就能感到荔娘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想来只有华绮对极尽想象的月神之说深信不疑,而荔娘亲眼见过她的容貌,亲耳听过她的声音,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那不是她。

回去路上,团子又睡了,凝白才与太子说起来这件事。

其实荔娘不信倒也没什么,只是凝白当时全为一点冲动,如今被荔娘知晓是她,总免不了心下多思……太子听了后看着她,忽然道:卿卿想知道我的主意是什么吗。

主意?什么主意?凝白居然迷茫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良娣那一回事。

一时间也没想到他怎么忽然在她说荔娘的时候说起这个来,但凝白还是点点头。

太子又说:卿卿过来听。

凝白看看团子,庆幸把团子哄睡了,不会再被问爹爹娘亲在说什么。

她凑得极近,附耳过去,太子的声音有点低,但凝白听得眼睛愈瞪愈大。

直到他说完,凝白呆若木鸡,目露震撼,这么离奇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真的可行吗???真的有人会信吗???他告诉她了,又问:卿卿想用我的法子么?如果想,消息就会从仪安公主府漏出去,如果不想,就不会有人知道。

这凝白还能说什么?难怪只是一句话的事,他却要带她亲自过府,原来是为了这个!卿卿想么。

他耐心地问。

凝白张了张口,又实在羞耻,好半天,才说:真的没人会信吧?他就看着她。

凝白心里觉得这个法子肯定不行,谁会那么傻啊?但因为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她又更加离奇地觉得太子没什么不行,哪有他做不到的事。

她把他的话过了一边,怎么想怎么觉得离奇而离谱,心下还很羞耻。

但感觉到他一直在耐心等着她的答案,她咬唇纠结良久,点了头。

我其实都没什么所谓的,我只是相信殿下。

她说。

太子眸底漾起笑意,然后就吻了过来。

凝白心里就只能再再次庆幸,还好团子睡了…….夜深人静,帷帐合掩,凝白细溜溜手指插进他墨发间,抱着他的脑袋,被他吻得呜咽落泪。

他拿过帕子,先擦了她的泪,而后才抹去他唇上水色,接着吻她。

凝白耳边是他微不可察的喉头微动声,更加羞耻,又落下泪。

他就又换了方帕子,依旧先擦了她的泪,而后才拭了拭薄唇,淡淡的香味在帕子上浸染逸散。

而后,撩开帷帐,将帕子从床头拿出去,他去外面,似乎是在倒什么,不一会儿回来,先搁下灯盏挂起一边帷帐,将已经彻底没力气的她揽起来,说:卿卿掉了这样多眼泪,总要喝点水补回来。

这会儿夜色沉沉,灯火幽暗,好像哪里都没有人,四下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凝白就没有那样害羞,依着他,就着他端着的白玉碗小猫似的啜饮两口,不知道他是加了蜜还是什么糖,总之有一点点的甜,凝白有点喜欢,手也回了些力气,就自己抱着白玉碗喝完了。

他把碗接过放一边,就这样揽抱着她,轻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微微圆润,很柔软。

他静静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摸了摸她怀有身孕的肚皮,凝白却莫名感到羞涩,小声说:殿下是第一次做爹爹吗?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赵潜至今仍在斟酌言辞,不知道怎样才能告诉她。

他掌下是他们的孩儿,再是铁石心肠,终究有所不忍。

只是事关她的性命,他容不得一丝差错。

卿卿就当是吧。

他低声说。

凝白想到她两次怀胎,两次他都离开过,这次甚至走时都不知道,就搭上他的手,一本正经说:那殿下多摸摸。

凝白本来没感到怎么,直到她不经意低下眼,发现自己衣襟没有合好!小衣被除下放到了一边,凝白羞得立刻就合上了衣襟!太子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凝白已经不住地在想,他环揽着她,方才一定是低着眸的,他真的看到她小腹了吗!赵潜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她确实衣襟凌乱,但方才他的目光落在幽微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心绪纷纷,并没有注意到什么。

只是看她动作,也意识到了,一时间想说他们之间早已坦诚得不能再坦诚。

但若说出来,她只会更羞耻。

所以他准备说点别的来哄一哄害羞的小卿卿,只是就在一瞬间,他感到有人进了昭明殿。

她凝起神来,显然也是听到了。

赵潜穿上外衣,步到殿门处,抬起眸,却是愣住了。

他沉默片刻,走了回去,凝白很紧张,还没想到会是谁。

是楚碧水。

赵潜说。

楚碧水?现在到七天了吗??凝白下意识就想下床,只是又猛然顿住,记起自己衣衫不整,霎时羞红了脸,对赵潜张口,慌忙无声说衣裳。

楚碧水内力超群,区区这么点距离,她早把他们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若是张口让太子把她的小衣拿过来,再被楚碧水听到,她还是去死一死算了!把自己收拾得确认没有一点不妥当,她下了床,双腿还有些软,不禁羞愤瞪他,她都说了今夜不要了!楚碧水行事是十分不谙世事,可也没有无知到这个地步,看见她这模样,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干什么!凝白还想退开他逞强自己走,结果就更撑不住了,只能捂住脸,倚在他身上,走出了寝殿。

楚碧水确实看出来了,凝白指尖都透着粉,又是这副娇娇无力的模样,想看不出来也很难。

只是她却没有打扰到他们亲热的觉悟,只皱着眉,觉得赵潜在欺负凝白。

凝白已经怀有身孕,甚至已经五六个月,怎么能再亲热呢。

到我身边来。

她说。

凝白装死也不行了,只能把手放下,低着头盯脚尖,小声问:圣女,到七天了吗?楚碧水道:已经子时。

凝白呆了呆,他们在仪安公主府用了晚膳,回来时宫门差不多落钥,不知道都干了什么,可能是沐浴可能是打情骂俏,总之到了床上,又耳鬓厮磨好一会儿,又说起乱七八糟的,最后又亲热一番,他揽着她气氛静谧好一会儿,原来,竟然就子时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楚碧水又说:到我身边来。

凝白倒也想争点气自个儿走到圣女身边,只是实在,有心无力。

楚碧水见她不过来,又说:你怎么能由着他欺负你。

虽然凝白就算只有十六岁,也已经算是一个大人,可她终究才十六岁,又怎么能辨得出是不是欺负呢?她十六岁时应该还没怀那个孩儿,她理应不知道肚子大了之后是不能亲热的。

所以楚碧水又说了一遍:到我身边来。

凝白头又大了,原本事后被亲娘看出来就已经够丢人了,可没想到令她头大的却是楚碧水不认为他们是亲热,而认为是太子欺负她。

听到楚碧水紧跟着的第三遍到我身边来,她又头皮发麻了,羞也顾不得了,忙澄清:他没有欺负我,圣女你又误会了!没有欺负?凝白连连点头:没有没有没有!看楚碧水目光不善,显然不认为她说得是真的,反而觉得是无知女儿在袒护太子这个禽兽。

凝白脸蛋发红,哼哼唧唧:真的……他、他就是亲了亲我…………亲哪里不都是亲吗?没错呀。

她怕楚碧水不信,也管不了害不害羞是不是画蛇添足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怀胎之后……总是、总是格外……格外……楚碧水想起当年婶子的话,皱皱眉,然后说:不能乱来。

凝白大窘,只想把这尴尬的话题掀过去,忙说:圣女!我考虑好了!她考虑好了?楚碧水看着他们二人亲密至极,心里有了个不妙的预感:你不愿同我走?楚碧水话说完的一瞬间,凝白发誓她感到太子一瞬间绷紧了!凝白抿抿唇,说:不是我不愿同您走,而是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所以,不需要您带我去苗疆或者去哪里求医问药了。

一口气把话说完,凝白才去瞧太子,他眼帘微垂,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她,看起来十分正常。

凝白心想,他正常才怪,明明就是慌了神,怕她跟楚碧水走,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与楚碧水约定,又是什么时候定下主意要走,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同楚碧水走、为什么要再次抛弃他。

恢复了记忆?凝白看向楚碧水,她有些怔愣。

就点点头:是的,恢复了记忆。

然后凝白又眼睁睁看着楚碧水似乎变得无措起来。

凝白想起她失忆前,乃至昏睡前,她刚刚才得知楚碧水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娘。

楚碧水,也是刚刚知道她是她的女儿,她就昏睡失忆了。

凝白心下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可是,竟然是楚碧水先开口。

还缺一味药,贺西楼就会活过来。

她有点紧张地说,你想要贺西楼活过来,他很快就会活过来了。

这次轮到凝白愣了,她看向太子,太子摇摇头。

北堂氏的九死还魂草是他所得,交给了楚碧水带回去。

之后他一直在找寻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宝物,只是都还没有下落。

看样子,楚碧水在外忙碌,就是为了她的心愿。

凝白默然片刻,而后艰涩说:圣女不必如此,你原本就恨他,不必为了我勉强。

楚碧水却摇头:我恨他让我失去了你。

但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凝白,贺西楼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凝白能说什么呢?只好说:圣女现在打算怎么办?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不需要去苗疆或者哪里,楚碧水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楚碧水看了眼太子,又对她说:到我身边来。

凝白这会儿勉强能好好走路,便准备过去,可是又出一步,才发现手指被太子勾着。

凝白心头一软,手指回勾,哄他:殿下放心,不会走的。

若是走了,下辈子要变水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呀。

他一言不发,定定看着她,松了手指。

凝白克制住腿软,走到楚碧水身边。

楚碧水与凝白耳语。

凝白神色渐渐呆滞,她听到了什么??宝藏???凝白昏睡以来,楚碧水就一直在找传说中魔教的宝藏。

因为这个传说中的宝藏,唐堡主才会一定要拿下楚碧水。

可事实上,楚碧水也不知道。

魔教圣女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楚碧水回了魔教老巢,那里被大火吞噬过,过去了二十多年,才堪堪有一丝新生的苗头。

哪里都翻了,但就是没有找到。

直到她回来却没有见到凝白的那次,她找到了。

说是找到其实很不恰当,楚碧水知道在哪里,但是没有用。

楚碧水说:也许再过几十年,就会重现人间。

凝白还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她知道魔教老巢在西域附近,但是连宝藏都在那里地下深埋,这也太离谱了吧!!楚碧水又说:我所有的事,都办完了,只有你。

找到宝藏,就是她办的最后一件事。

凝白此时又听她说了一遍这句话,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等凝白说什么,她就道:我要走了。

既然凝白已经恢复了记忆,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楚碧水就走了,寒风从她消失的窗前吹进来,太子过去把窗关好,回到凝白身边。

卿卿想她留下?凝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只是觉得楚碧水一定是披星戴月赶来,站定了约莫两刻钟,就走了,风尘仆仆的,不如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只是他们江湖人不管那叫风尘仆仆,叫往风里来,往血里去,注定漂泊,停留是没有意义的。

没有人在,赵潜就抱起凝白,吹了原先他点亮的灯,回了寝殿,才吹灭最后一盏。

等到掩好帷帐,赵潜还未躺好,就有宝贝凑到怀里,菟丝花一样缠住他的手脚。

赵潜与她呼吸可闻,不一会儿,就被她亲了一下。

外面寒风瑟瑟,里面静谧安然,帷帐静掩。

凝白一下一下地亲他,他很小心,也回应她的亲亲。

凝白亲到不亲了,看着他隐约可见的眉眼,突然问他:我的那件藕色香兰小衣哪里去了。

赵潜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收起来了。

他简短说。

凝白追问:收哪里去了呀?匣子里。

愈发简短了。

凝白就哦了一声,过了会儿,双臂揽住他脖颈,指尖绕着他墨发。

哪个匣子呀?不告诉你。

凝白睁大眼睛,有点想控诉,但想想是自己理亏,就委委屈屈说:灵渊哥哥就告诉我嘛。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喊她:步凝白。

凝白心虚,讨好地说:我知错了嘛,灵渊哥哥别生气。

赵潜都不知道他能怎么办。

可是她又开口了:灵渊哥哥把它拿来好不好?赵潜霍然睁开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拿来了你别后悔。

凝白有什么好后悔的,最后哄得灵渊哥哥消了气,她还觉得自己很了不得,这不就摆平了嘛?摆平过后,时候委实不早,凝白已经昏昏欲睡,可是太子揽着她,突然轻声说:我在卿卿身边的。

凝白清醒了点,默默环紧了他,他的心跳一下下在耳畔,她吐出一口气,蹭了蹭他,再次昏昏欲睡,她下次来……起码吃顿便饭……再走……她睡着了,呼吸绵长,赵潜吻了吻她发顶,也闭上了眼睛,好眠无梦。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想连上章发的,但实在写不完了orz再以及……应该不会被锁……吧……(沉思.jpg(来自一个曾经日万结果被锁了8h心痛无法自拔再也不敢浪的驾照已吊销老司机小裴……再再以及,上章作话小裴说错了……杵了下后腰,有问题……小裴无辜的后腰现在仍隐隐作痛orz。